青色的微风快如闪电,眨眼间便散去了各地。
他瞥了一眼远方的战况,估算了一下时间,立刻去寻此处哨岗的负责人。
北五负责人名唤宋年,元婴中期修士,刚刚位于城楼上,他亲眼看见那个少年抬指施展出风家高阶阵图“缩地成寸”,从那一片渡劫期巨大威压场中穿行而过,救回了一人。
而此刻这位少年就站在他眼前。
那人身姿颀长,一身气度带着嚣张桀骜,纤长的睫毛垂下来,认认真真地看人时,眼眸中上位者的气息沉沉地压下来,竟让人产生一种不敢反抗的心思。
他原本心下疑虑,风氏如今衰弱,何时出了个十几岁就能施展高阶阵图的小辈,但如今看来,眼前之人周身气质言谈不凡,恐怕是风家休养生息秘密养出的天骄。
风澈指着远处,清冽的少年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三息内筑起剑阵,再派人手去库里取灵石,”他拍了拍宋年的肩膀:“务必尽快,凶兽群,要来了。”
完成了这些,他还是目光忧虑地看着远处不断毁坏的城墙和结界,郁色凝结在眼底,化也化不开。
付启照顾怀中梁雨晴之余,无意中看了风澈一眼,不知为何,少年的脸色竟有种病态的苍白,在哨岗两侧摆着的昏黄烛火映照下,像极了易碎的瓷器。
他怀中的梁雨晴指尖抖了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艰难地拽住了风澈的衣角:“我是不是……原本该死的?”
她本就神识受损,此刻像是急需寻求一个答案一样,拼了命也要说出来。
付启慌忙环住她,继续给她渡着灵力:“你瞎说什么?晦气晦气,呸呸呸!”
风澈低头,瞳孔里的幽蓝已经完全覆盖了虹膜,好像他原本的茶色本就是错觉。
他轻笑了一下,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现在不会了,放心。”
梁雨晴呼吸急促,仰头怒目而视:“你疯了?风家祖训你也敢……”
她语气渐渐微弱下来,随后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付启脑海里的线索电光火石一般联系到一起,他喂了梁雨晴一颗丹药,便一直低着头,再也无法直视面前这个曾经被他轻视的少年。
两盏茶前。
梁雨晴刚走了一会儿,付启还在试图逼问风澈说清楚刚刚故意转移话题的原因,但这次无论他怎么说,风澈都一直扭头看着战场。
付启深知这少年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单单从他预测渡劫期凶兽在场就已经非常人可及了。
从刚刚开始,付启心里就慌的难受,这愈发逼得他想要问个明白。
他向前一步,也跟着风澈扶在城墙上,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巧看见风澈一双茶色的眸子倏地泛起蔚蓝如大海的颜色,一时广袤深沉得足以与星空相媲美。
付启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有任何一种奇门遁甲需要自眼瞳施展,甚至改变眸色的。
那少年皱紧眉头,手中一直习惯性抛来抛去的铜钱倏地坠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毫无反应,只是盯着一处,目光几乎凝成了实质:“北二……”他飞速转过身,一把拽过付启:“我们去北二哨岗,快!”
一路上,付启被风澈榨干了全部用来赶路的符箓,才拼命赶到了这里。
他亲眼见证了那片废墟的形成过程。
威压扑面而来的时候,他明知里面有人没能撤离,却连指尖都动不了一点,更别提救人。
而这个所谓的世家子弟,径直冲进了其中,他目标明确,仿佛他早就知道那里有梁雨晴,甚至知道她遭遇了险境。
付启早知奇门卜术天下卓绝,却未曾想有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眼前这人一下子虚弱下来的气息,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都有了解释。
他分明是违背了风氏祖训,遭到了反噬。
第一次,他提前预知险境发生时间,让梁雨晴通知各哨岗加固护罩,减少遇害伤亡;第二次,他在下一次卜算之后,冲进废墟将梁雨晴从利爪下解救出来,改了她本该死于北二哨岗的宿命。
付启深知风氏祖训涉及天道,违背之时所付出的代价不可估量,于是,他朝着风澈深深一拜:“多谢……还有,抱歉……”
风澈随意地摆摆手,浅笑:“记得别告诉别人就好了。”
付启点头答应。
远处轰鸣声不断逼近,尖锐的鸟鸣震人耳膜。
筑起的剑阵源源不断地施展出剑诀,剑气外射,直直朝着作乱的那只利爪斩去,无奈只能在其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场中姜临在与渡劫期凶兽对峙,此刻正处于关键时刻。
城外修士正疲于应付庞大的凶兽群。
传出的消息才能堪堪得到驰援,众剑阵成型还需时间。
他们此刻,只能祈祷结界撑得再久一点。
风澈再次将神识扩散到结界外围,片刻后感应到了不正常的波动。
下一秒,搅碎结界的罪魁祸首突然扬起硕大的鸟喙,高亢嘹亮地对着空中鸣叫,似在呼唤着什么。
风澈瞳孔骤然一缩,这北二的渡劫期鸟兽本就来得悄无声息,直至它踏破结界才有人看见了它的真容。而它此刻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鸣叫,所含的激动与欣喜像极了看见了亲族。
这群鸟兽,天赋技能恐怕是隐身藏匿身形,直至发动攻击时才能显露真身。
随着结界外围传来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众人才惊恐地看见,那群红黄相间的鸟兽紧紧糊在结界上,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翅膀压着翅膀,头尾相接,在结界上连成了一团团红黄色的云。
它们眼瞳充血,瞳孔透白,虽是死寂的样子,却带着孤注一掷的赴死决然,齐齐撞向结界,一批一批的鸟兽从结界上滑落滚到地上,失去了气息,另一批便前仆后继。
“咔嚓——”一声传来,全场一静。
风澈猛地抬头,穹顶的结界裂开一道口子,迅速蔓延扩大,像是一张狰狞的嘴,正缓缓咧出死亡的微笑。
这个护着满城民众的结界,要碎了。
风澈瞳孔骤缩。
渡劫凶兽的鸟喙闪着森然冷意,它一只利爪踏在废墟之上,周围结界以一种令人恐惧的速度化作飞灰。
它丝毫不在乎族人的赴死,反而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彰显了它此时的好心情。
它扑腾了一下翅膀,掀起的飓风狠狠冲击着结界,原本浑圆的塑形结界经此一下,立刻改变了形状,像刚刚吹起的肥皂泡,被风吹得失去了饱满的形状,越发显得风雨飘摇了起来。
筑起剑阵的九人改变了原有的攻击手段,位于阵中的两人其中一个退在一旁。立于正中的宋年手握剑刃,鲜血顺着他的手向下流淌,随着鲜血汇入剑阵,凝聚的剑影散去,阵中缓缓凝聚出了一道人影。
那道虚影一出,便以极快的速度凝实扩大,逐渐变得顶天立地,泛着鲜红的轮廓几乎触到了结界的穹顶。
虚影转过身,肃穆的面容宝相庄严,分明是阵中宋年的脸!
他睁开双眼,眼眸之中的灵动不似死物,反而更像是宋年本尊。
虚影宋年擎起双手,一把捂住了穹顶的裂口。
鲜红的身躯流动这万钧之力,其下众人正疯狂输送灵力维持他修复结界,阵中的宋年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逐渐惨白。连那虚影的颜色都开始褪色变得透明。
风澈攥紧拳头,恐怕如此修补结界根本支持不了多久,宋年将神识传到虚影里,再继续下去,燃烧的就是宋年的命。
渡劫凶兽似乎感受到了人类的绝望,抬起鸟喙对着那道本就摇摇欲坠的缝隙啄下,坚如磐石的结界立刻裂得更深,一路蜿蜒向下,从穹顶几乎要蔓延到了城墙的高度。
结界碎裂掉落的碎片飒飒落下,那高度太高,碎片又太过锐利,砸在地上足以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更别提落在普通平民百姓身上。
起初是较小的碎渣,砸在房屋,贯穿瓦砾,屋内民众慌不择路,从屋里冲出闯到了空荡荡的街上。
碎片还在下落,它们越来越大,砸在屋顶不只是贯穿那么简单,越来越多的房屋开始坍塌。城中民众即刻乱作一团。
冲在街道上的人群被碎片砸中,琉璃一般晶亮的色泽混杂着喷溅的血花,城中尖叫四起,血流成河,犹如炼狱。
远方哨岗终于也随之摆起剑阵,越来越多的巨型人影纷纷擎起双手,拼命维持着破碎不堪的结界。
然而,修补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消融碎裂,豁口如深渊巨口,狞笑着越咧越深,红黄相间的鸟群像是嗅到了腥味的猫,向着豁口蜂拥而至。
高空之上,传音符炸开了火花,紧急集合的号令响彻全场:“其余全部修士!紧急集合!目标,击杀鸟群!”
付启将梁雨晴松开,一双眼里满怀着忧虑,他重重向风澈抱拳,转身踏入战场。
风澈缓缓向他颔首致意。
梁雨晴醒得很快,付启还没离开一会儿,她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因为神识受损,此刻还有些恍惚。她扒上墙头,勉强支撑自己虚弱的身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城的鲜血。
她四下看去,地面上,剑阵的光芒明明灭灭,高空上,付启等人正挥剑对敌。
她抽出剑就要冲出去,风澈伸手拦住了她。
梁雨晴指着空中和鸟兽群拼杀的修士们,眼中的悲伤几乎溢了出来:“他们都在守城!我岂能龟缩在此处?”
风澈猛地一顿。
不知为何,梁雨晴感受到拦住她的手微微颤抖,身边之人周身笼罩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昏黄的烛火随着风跳跃飘摇,他的眉眼在光线的笼罩下深邃浓稠,原本清冽的声音也带上了沙哑,似乎压抑着某种名为怀念的情绪:“你说的对。”
他微微抬起头,优渥的脖颈线条流畅精致,随着微笑,下巴也扬起一抹动人心弦的弧度。
此时的他,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也不是那个脆弱承受威压的少年,张扬热烈的气息从他身上涌出,与梁雨晴被救时的惊鸿一瞥豁然重合。
他打了个响指,束发的红线悄然从他发间滑落,像是活物一般缠缠绵绵地绕在他手上,甚至带着些许的亲昵讨好。
他足下青色的风盘扶摇而上,轻而易举地托起他的身体,他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要守也是我这个没受伤的守,你死了付启可是会杀了我的。”
梁雨晴向前一步,正想跟上去,周边小型困阵立刻亮起光芒,警示她不要越界。
梁雨晴锤了一下腿,竟不知这少年何时布下困阵,懊恼地盘膝坐下。
风澈望着天空拼杀的修士们,只觉得这一幕何其相似,多年以后,还是有这种不惜性命守城的傻子。
他深吸一口气,“尘念”悄无声息地游走到指尖,红线身躯拉长,静静等待着他的指令。
他自重生归来虽然修为折损,但神魂反倒增强,纵然没有银铃“何夕”的镇压,他此刻也足以分出神魂压制住“尘念”的血腥之气。只是,能维持的时间不久而已。
他不敢耽误时间,修长的指尖在空中轻点,蔚蓝的五芒星飞速旋转扩大,乾位亮起的光芒向上微微漫卷,位于结界碎裂的三丈处停歇下来,形成了一个半球状的屏障,盛住了掉落的碎片。
精锐尽去前线奋战,除了半步化神的付启,留下守城的只有元婴期。
场中唯一能抗住威压,靠近渡劫期的,唯有尽数收回神识的他自己而已。
他收起神识,不再关注摇摇欲坠的结界,将后背交给诛杀鸟群的众修士。
风澈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拖住那个正在搅动全场结界的渡劫期。
一束强大的视线笼罩而来,它根本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邪念,黏腻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死死贴在风澈身上,像是想要将其剥皮抽骨。
风澈缓缓抬起苍白的脸,直直地看向眼前的庞然大物。
它眨着一双妖异的黄色眼瞳,几乎和风澈整个人一般大小。视线相撞,修为境界上的压制几乎要将人血液凝固。
风澈嘴角上扬,带着嘲讽和疯狂,一边支撑着左手上的阵图,一边挑衅地扬起右手,明艳的离火从鲜红的五芒星中喷涌而出,绚烂的火苗如同烟花在半空炸响,一片漆黑的天幕之上,仿佛下起了火雨。
他在火光之中,张狂地大笑:“傻鸟,看你爹干嘛?”
那渡劫期鸟兽具有和人类相差无几的智商,听了这话当然被风澈激怒了。
它对着风澈手里对它伤害不大的火雨露出轻蔑的表情,扬起鸟喙就要向着风澈啄去。
它上喙喙尖倒钩,尖锐的尾端闪着冷兵器的光泽,毫无疑问,若是被啄上足以将人撕裂开。
鸟喙越来越近,直至到达风澈天灵盖不过一尺的时候,他才飞速调转风盘,青色的风盘中黄褐色的五芒星转瞬即逝,直接带着风澈闪身到了那巨鸟的左眼处。
“尘念”绽放出血色光芒,暴涨数尺,为防止暴露身份,只能层层叠叠缠在风澈的手臂上。
巨鸟瞳孔中圆润的瞳仁伴随着危险的降临立刻竖成狭窄的杏核状,它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它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类手中涌动出庞大的能量,却因为刚刚动作幅度过大,惯性致使,它难以将头调转躲开。
紫色的阵图在风澈掌中飘转,中心凝聚的电链恍若雷电形成的巨龙,龙首带着万钧的雷霆,咆哮着钻进巨鸟的左眼里。
巨鸟发出凄厉的嘶鸣,硕大的翅膀扑腾不止,伸进来的利爪伴随着疼痛只是歇斯底里地踩着废墟。
风澈闪身到了远处,看着巨鸟的挣扎,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
到底是渡劫中期的凶兽,饶是趁它不备毁了它的一只眼,风澈还是被鸟喙掀起的风暴所伤。
他垂下眼帘,扫过地面上逐渐安静下来的民众。他们眼中有惊慌失措,有对灾难到来的恐惧害怕,此刻互相依偎流泪的同时,却也有人仰着头,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感激和担忧。
那一眼没有偏见和愤恨,风澈在他们眼里,和在场每一位修士一样,都是守城的英雄。
那一刻,风澈的心突然变得很软,心脏像是被抹了一层蜜,流出的血都裹着甜。
他从来不曾被当做英雄。
他当年虽与兽潮打过不少交道,但是留下的都是不好的回忆。即使他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那场空前巨大的兽潮逼退,却也殉了满城的人。
这样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又怎么配称英雄。
他只见过世人辱他惧他恨他骂他,甚至是,跪地求他,却从未感受过,能够溢出眼让人一眼发现的,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感谢。
风澈自嘲一笑,脚下风盘运转得更急,闪过发狂的鸟兽嘶鸣带来的余波。余波冲击到地面,又直接击碎了几座房屋。
他抿住薄唇,因为压力的缘故致使他泛白的唇又重新泛起血色来。
“乾位天行,四野穹庐!”
他朝着下方张开双臂,蔚蓝的五芒星向地面飞去,贴在地面逐渐扩大拓展,复杂的阵图流转出玄而又玄的纹路,淡淡的光华隆起,将满城罩了个密不透风。
他甩了甩有些脱力的手指,别别扭扭地又瞄了一眼地面的人们。
“既然如此,”他嘴角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轻轻浅浅地漾开,像是被喂了糖果的孩子:“那就保护好他们吧。”
他本不应该去影响过多人的命途,此次出手只是为了拦住渡劫期等待姜临归来,可到头来他还是没忍住。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还是心软了。
第20章 千钧一发
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浮现,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如同尖细的针,密密麻麻扎进风澈的灵府,刺激着他的神经。
风澈指尖连点,立刻调转脚下风盘,从原地消失。
他的残影甚至还未消散,一只巨大的利爪狠狠踩向刚刚风澈的位置,那利爪骨如钢筋,皮似铁铸,金属质感的爪钩尖锐无比,划过空气引发破空之声,掀起的气流四散而去,细小的沙石因速度过快,竟也可以利如匕首,直直奔向风澈的面门。
他躲闪不及,只来得及侧过身子。
沙石自风澈面颊划过,飞快割过他的眼角。
鲜红的血滴在眼角的豁口尾端缓缓流出,慢慢蜿蜒而下,流在颧骨处犹如血泪。
少年肤色本来就白,刚刚经历了生死时刻,脸色越发苍白如纸。
他伸出两指拂去面颊上的血迹,看着指尖的血珠,伸出舌头浅浅地舔了一口。
他眼睛弯弯,唇角勾起一抹诡秘的弧度,连声音的尾调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意味:“怎么划破了呢……”
风澈舌尖在唇边绕了半圈,抿了抿余下的血,眼神中的笑意不达眼底,茶色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瞳孔色泽浅如琉璃,盯久了竟让人心里发慌。
风澈此人,宝贝那张脸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即使此刻伪装了容貌,他仍然接受不了脸上割了个口子的事故发生。
他脚下风盘叠加缩地成寸,飞快绕到渡劫凶兽的左眼处,趁它视线受阻,“尘念”红光一闪,风澈再次向它左眼正中拍了一道“千钧霹雳”。
他这一下,阴狠至极,原本那鸟兽眼睛遇袭,短时间内恢复不了视力,可经此一下,那道紫色的阵图覆盖在鸟兽眼球表面,阵中涌动而出的霹雳直接钻入那鸟兽的眼球。
“千钧霹雳”单体攻击恐怖如斯,阵图消散之时,恐怕那鸟兽眼球都要捣碎。
鸟兽凄厉的鸣叫响起,它左眼角膜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其内晶状体伴随着虹膜的开裂也迸出掺杂了血液的浑浊房水。然而跃动着紫色的纹路还没有罢休的意思,碎块脱落,一亮一暗间让它的眼球逐渐潺潺流出纯正的血来。
风澈揉了揉微微发麻的手,满意地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唇角笑意不断,用柔情似水的语气缓缓骂道:“狗东西,舒服么?”
他手上不停,第二道“千钧霹雳”尚未成型,那渡劫期鸟兽一声高亢的鸣叫响彻云霄,红黄色的鸟兽群停止了对修士们的攻击,一个个的眼神变得空洞机械,灰色的眼球一片死寂。它们整齐划一,蜂拥而至,朝着风澈扑来。
这一切来得太快,风澈不得不放弃手中未成形的阵图,御起风盘逃窜。
修士们纷纷御剑过来助他一臂之力,那群鸟兽视若无睹,越过阻挡的修士径直奔向风澈。
它们失了神智,浑身的戾气缭绕,几乎淹没了它们原有的身形和颜色,只剩下一团团不详的黑雾。
一时间,戾气加成下,只是金丹修为的鸟兽集体越界,一举成了元婴期。
金丹期鸟兽数目众多,对于风澈来说本就不好对付,如今集体跨了一个大境界,加上不远处他刚刚得罪个透顶的渡劫期还在虎视眈眈,风澈只能仓皇逃窜。
修士们击杀鸟兽也开始吃力起来。
风澈浑身肌肉都在紧绷,神识一刻也不敢松懈,留心一切风吹草动,周身灵力运转到极致。
他奇门一途最耗心神,如此全身上下全面戒备的状态要一直保持下去,再加上时不时的催动阵图转换位置,风澈明显感觉丹田内本就供不应求的灵气涡旋开始掀起波涛,他一时没缓过来,灵气断了一瞬,顿时眼前天旋地转。
风澈忍住晕眩的感觉,强压下经络走行的断续,全身经络开始生理性地抽搐痉挛。
他有些想吐。
风澈调理着翻江倒海的内息,面上带着些许病态的潮红,咧嘴挤出几分带着讥讽与轻嘲的笑来:“你就知道使唤你的奴才么?”
远方战场之上,姜临将“无渡”横在身前,银亮的剑身散发着米黄色的微光,逐渐明亮通透,变成了一轮圆月。
圆月升空,溶溶月华一泻千里,其下是广袤无垠的草原,狼群在草间奔走穿梭,踏上了一处绝壁。
狼王满身鬃毛蓬松飘逸,月光映照下散发着淡淡的银芒,它对着圆月,发出一声嘹亮的嚎叫,仿佛置身山谷,空谷回响的孤鸣显得空寂惆怅。
一声声狼嚎此起彼伏,狼王突然动了,率领狼群奔向圆月,化作一道道所向披靡的剑意,将渡劫凶兽围了个密不透风。
正是姜家绝学——银狼啸月,此剑一出,必见血封喉。
墨绿色的鳞片染着血,在剑意飞散间化作飞灰,一个头颅重重落在了地上。
圆月隐退,狼嚎消失,漫天的剑意收束归来。
这边姜临周身一尘不染,那边却是狰狞血腥的凶兽尸体。
宛若雪落银枝,绽放在淋淋血泊之中。
周围修士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姜临却在欢呼中猛地回头,原本波澜不惊的瞳孔散发出一种真实的恐惧,“无渡”剑爆发了绝对的速度,他风驰电掣一般赶来,隔着忽明忽暗马上要碎了的结界,一眼看见了鸟兽群中闪避的那道人影。
那人还在不知死活地跳脚挑衅面前的渡劫期。
姜临鼻翼微动,嗅了嗅空气。隔着几乎半城的距离,望着那抹飘摇的身影。
他黑沉沉的瞳孔幽深,透出常人难辨的疯狂与偏执。他半歪了一下头,握着“无渡”的指尖毫无知觉地抹上剑刃,顺着剑身滴滴答答流下血来。
他飞身冲进了鸟群。
风澈此刻分身乏术,近乎透支的灵力疲于支撑风盘的运转,他额上渗出薄汗,苍白的皮肤因为剧烈的消耗泛起丝丝红晕,发丝黏在鬓角脖颈,竟为他增添几分破碎的美感。
他除了耍耍嘴皮子,把渡劫期鸟兽气个半死,真的再难以反击了。
渡劫期鸟兽见他无力支撑,张开双翼,那双翅膀翼展几乎覆盖了半个城,遮天蔽日的浓厚羽毛根根分明,随着它的煽动燃起亮眼的火焰,跳跃燃烧在羽毛尾部。
风澈瞳孔剧震,密集的杀意侵袭进他的灵府,对方庞大的神识疯狂挤压他外散的神识,抗衡间,他发现自己全身的肌肉近乎麻痹,脚下的风盘已然有溃散的趋势。
那鸟兽仅存的一只眼死死盯着风澈,黏腻恶心的眼神如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滑凉的鳞片缠上了猎物的脖颈,马上就要发动致命一击。
燃烧着的羽毛疯狂脱落,聚集在一起形成漫天的箭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着风澈落下。
风澈脚下风盘彻底消散,他直直向着地面坠落,手中的“缩地成寸”因为灵力亏空迟迟不能成型。
坠落中,风澈听见那鸟兽叫声昂扬快意,像极了大仇得报的喜悦。
他气急败坏,心里暗骂那该死的傻鸟。一只强而有力的小臂突然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他全身虚脱,冷汗流了一大堆,后背处的衣衫近乎湿透了,隔着潮湿的衣料,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只小臂上流动着力量的肌肉带起流畅的线条,此刻正紧密贴合在他的腰上。
风澈一旁的小臂微微碰到来者的胸膛,透过坚实的肌肉,剧烈起伏的心跳声让风澈一惊,睁开了条件反射闭上的双眼。
来人青丝银簪,长眉斜飞星目蕴玉,端得是皓月当空姣姣其华。
漫天的火雨像振翅欲飞的鸟,与绚烂的银色剑光相撞,炫丽至极的烟花在那人身后炸开,巨大的声响震动了全场,而他怀中这一方小世界却安静密闭,只有彼此呼吸交织流转的热气腾跃。
他声线压抑,尾端带着沙哑,低迷如一捧醇香的美酒,缓缓漾开让人心醉的音色:“你……怎么流血了……”
姜临眉眼映着火光,纤长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其下的眸子脆弱无助,一双乌黑的瞳仁如黑曜石一般,浮动的水光晶莹透亮,似乎马上就要滚落下来。
风澈脑海里仿佛什么东西断了,他忘了此时他尚在隐藏身份,忘了姜临和他前世那次不欢而散,也忘了现在已经今非昔比。
他本想一把推开对方拂在他脸上的手,此刻却不自觉地放在姜临的眼睫下,微微弓起的手掌,以一种笨拙的姿态,像是要去接对方的将要落下的泪。
他声音喃喃,虽然虚弱却透着安慰和诱哄:“我没事儿……”
毫无血色的薄唇抿出一条艰难的弧度,澄澈的眸子散发着笑意:“你怎么又……”
他顿了一下,恍然惊觉,匆忙收回手,别过脸去,腰腹间纤薄的肌肉绷紧,腿悬在空中,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姜少主,那渡劫期鸟兽尚存。”
姜临抬起头,将抱着风澈的左手换到右手,带着他就这么飞身到了结界附近。
风澈:“……”
他浑身一僵,内心疯狂咆哮:我靠!!!你放我下来呀!打架抱着我算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注意,眨眼反射是非条件反射,此处为了行文流畅,故此处写条件反射闭上的双眼。
第21章 我不装了
姜临左手执剑,右手抱人,在连绵的火雨下,剑光笼罩成一层流光溢彩的屏障,他轻轻松松地站着,好像没有面对渡劫凶兽的紧张感。
风澈生无可恋地借着姜临的手稳住身形,努力隐藏自己,让自己看着像一个腿部挂件。
他低头估算了一下高度,觉得自己在灵力亏空的状态下若是掉下去粉身碎骨都是轻的。
姜临的手牢牢禁/锢着风澈,透过衣衫隐隐传来发/烫的温度,紧致的小臂肌肉和腰后的椎骨/紧/密/贴/合,风澈不自在地扭了一下身体,手搭在了腰/间的手上,企图让姜临松一点力量。
指尖触碰到姜临的手腕,风澈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
他的手腕虽不纤细却修长富有力感,尺骨上方青筋微微起伏,游走在手上形成小小的凹陷,与青色的血管交织,分布在骨感白皙的手上,竟然无端生起暧/昧的/色/气。
姜临这厮握得太紧,风澈拽了一下没拽动。
他觉得吃亏,眼神在姜临手上刮了一圈,贼溜溜地摸了两把。
姜临黝黑的瞳仁轻轻瞟过来一眼,似乎在询问他怎么了。
风澈丝毫没有占人便宜被抓包的慌张,甚至没忍住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