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他那顿很出气,所以我想帮你的忙,算是感谢你。要不是那一通下来,我也不会对他长了个心眼,不然有可能现在还被瞒在鼓里呢。”
“我说得这么诚恳,你还不放心?”
以我的本事,想找到一位优秀的律师可谓是难于上青天,但付倩不一样。
我相信她并没有在夸大其词。
她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我都把我的糗事统统告诉你了,这都不能让你信任?”
“……”是啊,一瓶酒的功夫,她几乎把她和梁枝庭之间的一切都说了,就差没说床上那些事。
她确实是现在唯一一个能帮到我的对象了。
我犹豫了很久,就在我鼓起勇气打算把最近的事情精简着和她说一遍的时候,她忽然将手机递给我。
我不明白她这动作是什么意思,她看我没反应,美甲点了点屏幕,说:“加个微信,我去给你找律师,有消息了就联系你。”
我呆愣住,她撑着下巴,说:“你不愿意和我说,那你就直接和律师说吧。”
“我也没有真的想要窥探你的隐私,你实在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
一顿饭吃了很久很久,椅子上面跟扎了钉子一样,我没法安心地坐下去,频繁地看手机,付倩吃饱喝足后终于愿意走了,懒洋洋叫了司机来接她,顺路带上了我送我回去。
将我送到公寓楼下,她已经酒意上头,脱了鞋躺在后座,醉醺醺地打开窗户冲我摆摆手:“走啦~等我的好消息。”
车子离去时,她手掌贴在唇上又放下,啵地给我一个飞吻。
“……”
我飞奔上楼,在电梯里仔细检查了一下,确保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不妥,这才装作无事发生进了家门。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是他给我准备的午饭。
因为遇到了付倩,我比预计的到家时间晚了一个多钟头。
“阿庭?”我在门口喊了他一声,没有应答。
推开卧室门,窗帘拉着,屋里光线昏暗,床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包,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露在被子外面。
坐到床边,我掀开蒙在他脸上的被子,他在被子里睁着两只大眼睛,看起来精神得不得了。
没睡怎么躺被窝里不吭声?
我哭笑不得:“干什么呢你?”
他不回答,只是默默盯着我。
我完全把他身上的被子拉开,才看到他臂膀里紧紧抱着我的枕头。
“你回来晚了。”他小声控诉。
我乐了。这是看我久久不回家,拿我的枕头睹物思人呢?
“对不起,遇到点事。”我笑着凑过去想要亲他,“想我啦?”
没亲到。
他捂住了我的嘴,坐起来,怀里的枕头也丢到一边,脸色倏地变得很严肃。
“怎唔了?”被他捂着嘴,话都说得含糊不清。
他身体朝我这边微微倾斜,大片的阴影也因此罩在我身上,他的鼻尖停在我脖颈处,随后,嗅了嗅。
我突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你去见谁了?”
我和付倩先是待在一个包厢里吃饭,后来又在同一个车厢里回来,她的香水味,肯定沾在我身上了。
第52章 “藜,藜光的藜。”
我什么都检查了,唯独忘记这茬。即便我和付倩清清白白,但他这样质问我,我莫名生出了一种我真的干了什么坏事的错觉。
我不想让他担心,不想把我的计划告诉他,不想他再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我一心想为他铺好前进的道路,他只要听话地跟在我身后,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走下去就够了。
鉴于我过去犯下的前科数不胜数,罪行累累的我好不容易才在他这里重获信任,我万万不能将这得之不易的信任毁于一旦。
我答应过他不会再对他撒谎,如非必要,我不想失信于他,但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比如现在……有了,不撒谎,那说一半藏一半,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心里暗暗对他道了歉,我含糊其辞地说:“回来路上遇到之前认识的一个人,聊了会儿天。”
“什么人?”
“付倩。”
他听过这个名字。当初我怀疑他的时候就曾用付倩试探过他,他用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骗过了我,想来他之前就很好奇,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了问我了:“那是谁?”
我环住他的脖子,轻声道:“梁枝庭的前妻。”
“……”
梁枝庭这个名字在他这里就是个炸弹,他听了之后表情大变,一看就是要生气,我立即仰着脑袋亲上去,堵他的话。
“我遇到的是他老婆,重点是老婆,不是他。你对一个女生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呀?”
“和她、有什么好、聊的——”我厚着脸皮亲他,他嘴里嘟嘟囔囔抱怨着,被我咬得一句话分三次才讲完。
他要说话,我不让他说,说不了话,他就扭着头想躲,又因为被我极有先见之明地勾住了脖子,完全躲不开,彻底落在我的包围网里挣扎不出来。
“就随便聊了会儿天。”我隐瞒了我和她的聊天内容,怕他再追问下去,我赶紧岔开话题,“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只聊了一会儿?可你身上都沾满了别人的味道。”
他头发都要气竖起来了,我顺着毛哄道:“女生嘛,香水喷得有点多,情有可原。”
像是在外面摸了一只野猫回家,结果被自家小猫闻到了味道而呲牙责怪,小猫炸毛气得要死,我却觉得他生气的样子都很可爱。
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我立马认罪伏法:“我马上去洗干净!”
说完飞奔进浴室,洗到半途浴室门打开,他悄无声息挤了进来。
朦胧水雾中,我温顺地允许他的靠近,花洒打湿了他,也打湿了我。
缓缓后退,背脊贴上冰凉的瓷砖,我接受了他的得寸进尺,笑着低声问他:“还生气吗?”
“生气。”
“那让我好好哄哄你?”
“……嗯。”
他回来之后作息都跟着我转,生活用品也基本上都是用我的,我最常用的那款沐浴露是淡淡的茉莉香,我很喜欢这个味道,他也一样。
今天用的量比以往要多一点,清淡甘甜的幽香在浴室里蔓延开来,人都快腌入味了。
有点香过头了。
“已经洗干净了,可以了吗?”我坐在洗手台上,疲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依旧精神奕奕,说:“不够。”
我无奈地长舒一口气,道:“那出去吧,别在这里了,好闷。”浴室紧闭,空气稀薄,头都晕了。
他默默将我抱起来回到卧室,我脑袋一挨到枕头就想睡,他自然不会甘心就这么轻易让我睡着。
一遍又一遍地折腾,铁打的身体都遭不住。
意识半模糊时,听见他说:“我也要香水。”
我勉强睁开眼皮,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又重复一遍:“我也要香水,你送给我。”
“……”我哑然失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爽快地答应了,“好。”
他补充:“要不一样的,要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的。”
“好,好。”
他的心思还真是好懂,我捧着他的脸亲上去,轻轻道:“不用担心,我会乖乖染上只属于你的味道。”
折腾一天,翌日醒来浑身酸痛,他躺在我身边,睁着眼睛,握着我的一只手掌,鼻尖埋在我的掌心里嗅闻。
“干嘛呢?”我的声音沙哑,明显是昨晚上嗓子使用过度。
他不说话,鼻子贴得更紧。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看他,没有把手抽回来。半晌,我说:“没有别人味道了吧。”
他掀起嘴角笑起来,将我抱紧,埋在我颈窝里一个劲地点头。
蹭得我好痒。我也跟着笑:“高兴了?”
回应我的是下巴上那点动得更加快速的脑袋。
付倩的好消息来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和她见完面的两天后,她给我发了微信,说她已经帮我找到了那位有名的大律师。对方正好来这里和家人一同旅游,没几天就要走了,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和她见一面。
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
「今晚有空吗?」
我说有。
于是付倩给了我一个地址,和我约好晚上见面。
我躲在阳台发消息,沟通完之后一转身,发现他倚在卧室门口,将我鬼鬼祟祟的动作尽收眼底。
我心头一跳,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已经想好了如果他要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但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提心吊胆一下午,他还是什么都没问,我本来是该庆幸的,可是他越是沉默,我就越是不安。
入夜,天黑了下来,临近我和付倩约定的时间,他在厨房里忙活,我壮着胆子冲他的背影说道:“那什么,我出去一下。”
心里紧张嘀咕:千万别问我出去干什么,千万别问我出去干什么……
“好。”他头也没回,丢给我一个字。
我茫然地眨巴眨巴眼,这么干脆的吗?算了,干脆点是好事。时间紧急,也就没有再细想。
打车快速来到约定好的商场大楼,我急匆匆跑进二楼一家茶馆,付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正和她旁边坐着的女人说说笑笑。
女人四十多岁,一头干练利落的短发,不苟言笑,看来就是付倩说的那位大律师了。
“南藜!”见到我,付倩连忙招手。
我走过去,在她们对面坐下。
不知是不是我多想,女人在看到我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瞬极为明显的错愕。
“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周羽,周律师。”付倩向我介绍着她身边的女人,我对着周羽点点头,“你好。”
付倩指着我对周羽说:“周律,这是南藜。”
周羽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僵硬很快就消失了,她应该不太喜欢笑,冷冰冰地和我打招呼:“你好。”
“人我给你带到啦,你们聊,我去点菜。”
付倩善解人意离场,她走后,只剩下我和周羽,我赶时间,也顾不上无意义的寒暄,立即咨询起我想要知道的问题,将我过去和前段时间和大蜈蚣所发生的事情都和她讲了一遍。
我滔滔不绝地说,她就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我一点。
说完了我问她:“这样的情况有办法能让他判刑吗?”
“很难。”她终于舍得施舍我两个字,却是我不爱听的两个字。
她双手交握自然地搁在桌面,直视着我的眼睛,回答:“你说你父亲自小家暴你,先不说年代久远很难拿到证据,以你们现在的情况来说,他的行为也很难构成故意伤害罪,你想要他进牢狱是不可能的,最好的结果,顶多处数日拘留或警告,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你咬去了他半根指头,如果他鉴定伤害等级达到轻伤或以上,他可以反过来控告你故意伤害。”
我拧起眉头:“是他先偷袭我,我是正当防卫。”
“很难界定,事发地没有监控,你们双方都动了手,谁都有可能会撒谎,你要怎么证明你是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他的不法侵害而采取自卫行为?我想他……你的父亲应该也不会想要和你调解。很大可能最后被判定为互殴,双方都有责任。”
“……”
“还有你说的赌债问题,这倒是可以解决,你的父亲还在世,所以你没有义务偿还他欠下的债务,他欠再多钱,也轮不到你帮他还。”她抿了一口茶水,淡声道,“至于这一点,当然也不能达到你真正想要的目的。”
周羽和我之前咨询过的那些律师说的话没什么不同。
我很难把那个老不死的送进大牢。
除非他犯下了一桩不可饶恕的罪,且留下了证据,比如说被监控拍到行凶现场……
我捧着面前的茶碗,出神地望着里头漂浮的茶梗。
周羽没有再说话。
付倩很快回来,见我们安安静静的,问:“谈好啦?”
我没有回答。
她就和周羽聊起了天:“哎,怎么就你一个,不是说你女儿也来了吗?带来我看看,我还没看过真人呢。”
周羽提到女儿,冰冷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她呀,吵着嚷着要喝奶茶,她爸爸带她去买了,马上就来。”
“女儿今年几岁了?六岁了?”
“七岁。”
付倩牙根一酸:“嚯,那在换牙吧,换牙还喝甜的,小丫头片子真不怕疼。”
周羽宠溺地笑:“偶尔喝喝,没关系。她喜欢就随她去吧。”
“你还真宠她,”付倩像是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对了,你女儿叫什么来着?梨梨,梨子还是板栗?待会儿见了她万一连名字都叫错了多尴尬。”
“藜,藜光的藜。”
“噢对对对!瞧我这记性,藜麦的藜!”
周羽啼笑皆非:“算了,你想怎么记就怎么记吧。”
我猛地睁大眼睛。
付倩看到我突如其来的动静,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哦,南藜,你的名字和周律女儿的藜一样呢。”
“……”周羽面上又出现那抹我看过的微妙的僵硬。
隔着茶碗,我的手指好像被温热的茶水给烫伤,隐隐刺痛。
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我盯着周羽,说道:“真巧。”
周羽:“……是啊,真巧。”
我轻喃着问她:“为什么给你孩子取这个名字?藜,不是野草吗?”
付倩在一旁插嘴:“是呢,我也好奇。”
周羽没有看我,指尖摩挲着茶碗杯沿,良久,她说:“希望,和生机。”顿了顿,又道,“望你,不屈向上,苦尽甘来。”
付倩被她后面这句乐得不行,搭住她的肩膀打趣她:“你崽子又不在这儿,望什么望呢?望给谁听?怀孕傻三年你这是傻了双倍时间还不止啊,待会儿等藜藜来我要好好当着她面笑话笑话你。”
过了五分钟左右,一大一小一对父女走了进来,穿着蓬蓬公主裙的小姑娘张开双臂小跑到周羽面前,甜甜地喊她:“妈妈!”
周羽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额头,她爸爸手里拿着一杯奶茶,一来就抱怨:“老婆,你管管你女儿,一杯奶茶喝了几口就不喝了让我喝,这不是阻挡我的减肥大计吗。”虽然在抱怨,话里却这么甜蜜。
周羽笑着对她老公说:“女儿让你喝你就喝,肥明天再减。”
小姑娘鹦鹉学舌:“明天再减,明天再减。”
真是美好的一家三口。
真是好感人的画面。
我坐不下去了,起身刚准备说再见,付倩忽然‘啊’了一声,瞪向门外,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梁枝庭!”
她卷起袖子就往外冲:“好啊竟然敢跟踪老娘——”
付倩很快冲了出去,我猛地意识到一个可能性,立即慌张地也要追出去,我走之前,周羽喊住我,递给我一张名片。
“有需要,再联系我。”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接,但身体自己动了,那张名片最终还是躺在了我的口袋里。
我跟着付倩追出去,绕着偌大的二楼跑了几圈都没看到付倩的影子。
这是追到哪里去了?
可千万不能被她抓到啊……
我内心默默祈祷着,跑过一个拐角时,腰间袭上一股大力,用力将我往后一扯,我的后背撞到微硬的胸膛,鼻尖闻到了淡淡的茉莉香。
我往后靠在他怀里,仰起脖子向上看,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我就知道。
“跟踪我?”我问他。
他低头在我嘴唇上亲一口,“嗯”了一声承认,然后在看清我的脸之后,突然变得错愕,惊慌,他有些不安地喊我:“宝贝?”
他的指腹颤抖着刮过我的脸颊,我知道,上面沾满我的眼泪。
第53章 占有他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任务。
他把我拽进安全通道,门咚地合上,楼道上的感应灯亮起。
我低着头,他捧住我的脸抬起,担忧地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的力气,伸手抱住他,将自己不留缝隙地塞进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他体温其实比常人要偏低一些,可我却觉得他很温暖很温暖,也许是此刻的我浑身冰冷,冷到血液都要冻结。和这样的我相比,他的温度就足以烘热我的骨血和内脏。
“别哭,别哭……”
我的反常叫他乱了方寸,他惊慌无措地擦我的眼泪,擦了一会儿擦不干净,便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我,手臂箍得我很痛,我却想他再用力一点,就这样把我勒死在他怀里吧。
眼泪不知为何依旧不听话地往外涌,将他衣服胸前那一片布料打湿。
可我又好像并没有那么难过。
我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她。
——那个怀胎十月生下我,却厌我至极的妈妈。
大蜈蚣毁了她的人生,所以她就用我的人生去实行她的报复。
以前不知从哪里读过一句话:母亲和孩子之间,会有莫名其妙的心灵感应。
在子女遭遇危险或者困难的时候,远在他方的母亲便会没来由地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我没有妈妈,所以自幼便觉得亲情是天地下最可笑的关系。
当这一天真的降临在我身上时,我才发现这句话准得可怕。
即便是我和她这样关系扭曲的母子,在对上眼睛的那一刻,一种怪异的滋味便突如其来地灌进身体每根筋络。
她的眼睛很熟悉,声音听起来也格外亲切。可我明明不认识她。
我想,大概是我还在她肚中时,那时我尚且只是一个肉块,也许她隔着肚皮和我说了很多话,不管是谩骂还是指责,那都是我和她一生中最亲密的时间。
我的记忆中没有她的存在,可是我的身体本能还记得她,人的直觉有时会告诉你答案。
往往这个答案就是事情的真相。
离奇,但正确。
我相信她也认出了我。
我把我的过去全都告诉了她,她当然不会认不出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当年侮辱她的强奸犯,而我是那个强奸犯的儿子。
是一件被她丢弃的垃圾。
她已经挥别阴暗的过去,开启了新的人生篇章,她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家庭。
温柔的丈夫,可爱的女儿,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已经在潇洒地往前走,我还是被困在原地苦苦挣扎。
我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她痛苦的过去。
她不想和我相认是人之常情,她并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的。
她不想认我,我理解她的想法,也默认她的抗拒,我不会不要脸地凑上去强行和她认亲。
可是……她的女儿叫藜藜。
她抱着她,亲她的额头,柔声喊她的小名,局外人都看得出她爱惨了她的孩子。
这是我从来没有受过的待遇。
明明我和她拥有一样的名字,却无人这般亲昵地叫过我。
她是一个妈妈,很有可能还是一个好妈妈。
可她不想当我的妈妈。
我幼时曾幻想过我的母亲长什么模样,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每个被大蜈蚣殴打的夜里,我梦到过看不清面孔的女人抱着我转圈圈的场景,在五彩斑斓蝴蝶成群的春日暖阳下,她的裙摆在花丛里掀起阵阵馥郁的香气,温柔的笑声环绕在我耳边。我在她怀里,挥舞着双臂兴奋地跟着她笑。
梦里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
喊着妈妈睁开眼睛,尚未褪去的笑容僵在脸上,面前又是昏暗的屋顶,大蜈蚣的鼾声震天地响,我一直都在那座牢笼里。
没有春天,没有花,也没有妈妈。
只是梦而已。
大蜈蚣伤害了她,他有错。
于是,体内流有他基因的我,便也有错。
我不值得被她疼惜,也没有被任何人珍爱的资格。
原来没有妈妈,就会连自己名字的真正含义都不知道。
原来不是看到路边一根不起眼的野草,才随便给我取的名字。
沾了那位藜藜小姑娘的光,我现在才恍然大悟。
不,也许我的藜就是野草。
她的藜才是充满希望的,生机勃勃的光。
藜藜自爱里长大,从小被爱滋养,一个腐臭的南藜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
不屈向上……苦尽甘来?
最后竟然还和我说了这种话。
如果她早早知道我被生下来的意义就是被殴打、被欺辱、受尽冷眼和嘲笑,过着蛆虫废物一般的生活,她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后悔,后悔把我生下来,后悔把我送到大蜈蚣身边?
苦尽甘来?
如果我没有被生下来,我就根本不用吃这些苦啊。
眼泪流的太多,脑袋有点昏沉沉的,腿也站不住了,他见状坐到楼梯上,抱着我让我靠在他怀里,一下一下帮我拍背顺着气。
眼皮都肿得有点睁不开了,我问:“跟着我干什么?我都说了我很快就会回去。”我的鼻音很重,像堵了两团棉花压根不通气。
难怪我出门的时候他什么都不问,那么爽快地就答应了,原来是早就打算偷偷跟在我后面,什么时候心眼子这么多了?一路跟着我,我都没发现他。
要不是被付倩瞧见了,可能我都不知道他今天跟我出来了。
“担心你。”
指腹轻轻按着我通红的眼尾,他说:“我才离开你一会儿,你就哭成这样。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他们?啊……他应该是躲在店外面看到我和付倩还有周羽坐在一起谈话的场面了。他在外面没进来,自然不知道我们之间谈话的内容。
“没有,”我哑着声音回,“没谁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哭?”
我垂下眼皮,伸手去擦沾在他衣服上的眼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点问题想不通。”负面的情绪刹那间涌动着在我大脑里横冲直撞,我哝哝道,“也许我不该被生下来的。”
话毕,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双眉紧蹙:“你不要我了吗。”
眼眶里那颗蓄满的眼泪啪嗒坠下来,随后,我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我怎么能这么想。
如果我没被生下来,我就不会遇到面前这个人了。
吃了二十多年的苦,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遍布心底的阴霾霎时褪去,遮挡我视线的浓浓云雾闻声散开,我笑了起来。
我是没有诞生在一个美好的家庭,没有遇到疼爱我的父母,可这又能代表什么?我不照样活下来了,证明这些东西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是不是野草也没关系。还管那些无关紧要的其他人做什么?
枯木逢春,柳暗花明,如果我经历过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遇见他,那我会欣然接受那些痛苦。
——他是能让我野蛮生长攀藤而上的肥沃土壤,是只属于我的风水宝地。
占有他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任务。
我反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
“怎么会呢。”我说,“我的人生只需要你一个。”
“只要有你在,我就可以活下去。”
我用脸颊蹭他的手指,让他的指节一点点刮过我脸上那道刀疤:“所以……如果你不想我死,就永远不要离开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我在他说话之前抢先开口:“如果你某一天后悔了,到那时,请你记得一定要杀掉我,这样我的灵魂才可以跟你一起走。”
他沉默下来,静得可怕。
“我的宝贝没有安全感,那我现在再说一次。”
良久,他终于出声,吻落在我脸颊的刀口上,沉声起誓:“不要把后悔两个字安在我头上,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说过,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如果未来某一天,这个世界带给你的只有痛苦,而我不能拯救你的痛苦,如果你真的不想活在这世上了,好,我会杀了你。”
我微微偏过头找到他的嘴唇亲上去,心脏颤栗,心满意足于他的听话乖顺。
下一秒,他把没说完的后半句继续说完:“你死的那一刻,就是我死的那一刻。”
我愣了下,随后轻笑出声,笑着笑着,视线又模糊了。
我道:“这么爱我?”
一日既往的答案:“不论生死。”
我又一次得到确认,我知道,我永远都离不开他了。
操纵人偶的丝线早已无形之中牢牢绑在了我的身上,丝线一端缠着我,另一端紧握在他掌心。我们互相拉扯,彼此黏连。他囚着我,我困着他。
我们是无法拆卸的同类。
和他在楼梯间坐了很久,眼泪流太多,累了,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他道:“回家吧。”
“嗯。……等等!你先别动。”我起身按住他,他一脸茫然坐在楼梯上,我说,“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不知道付倩有没有走,万一出去被她撞见,那可真是有口说不清。
梁枝庭毕竟是她前夫,如果让她撞见我身边这个和梁枝庭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得知我俩关系后,她难免会多想。
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
我去一家饰品店里买了帽子口罩墨镜,回来之后给他戴上裹得密不透风。
他有些不习惯,却仍是乖乖任我摆弄。他毕竟身高体型摆在这儿,脸遮得再严实,也遮不住身上的气质,样子倒像极了那些不想被人发现的明星模特,别有一番滋味。
我牵着他的手出了楼梯间,他走在我身侧,问:“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不想你被别人盯着。”我冲他龇牙,“你只能给我看。”
他心情大好:“好,只给你看。”
好在离开得很顺利,并没有遇到付倩,她估计早就走了。
依旧是打车回去,他和我一同坐在后座。途径一个路口时,司机一脚猛刹,惯性下我整个身体往前撞去,额头磕在驾驶座椅上,险些撞成脑震荡。
我嘶嘶地倒抽凉气,他立即来帮我揉额头,轻声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