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穿着白衬衫,外套黑色马甲工作服,听到孟玉喊他, 拽拽领口蝴蝶结,端着酒杯托盘走了过来。
“孟姐,来杯威士忌?”
孟玉冲他使个眼色:“这位先生的衣服被我弄脏了,你给他找一件你的衣服先换上吧。”
阿亮目光落在谢遇知笔挺的西装外套下摆,的确如孟玉所说,那里被泼了一大块酒渍。
“先生,你跟我来吧。”
阿亮把托盘交给孟玉, 便带着谢遇知往员工通道那边走去。
黄毛疾走两步就要跟上。
孟玉挑挑眉梢,在黄毛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猛然转身。
哗啦一声,托盘上的红酒直直泼在黄毛脸上。
叽哩哐啷————
托盘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
黄毛突然被泼了满脸酒水, 站在原地懵了片刻, 等他反应过来去看谢遇知, 人早就和那个服务生不见了踪影, 他抹了把脸恼羞成怒, 抬手冲孟玉扇过去:“臭|婊|子你他妈找死!”
孟玉眼疾手快地躲到一边, 黄毛扑了个空,结结实实摔进前面的沙发里。
动静闹得有点大,周围很多人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与此同时, 酒吧服务生也带着保镖走了进来,他指着黄毛,对保镖道:“就是个人在闹事, 你们把他请出去。”
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把栽进沙发里的黄毛架起来, 拎小鸡仔似的往外走。
“等等。”孟玉把两人喊住,“还有那边那个红头发的,也是和他一起的。”
两名彪形大汉回头,看向墙角正要走进员工通道的红毛。
红毛警觉地一驻足,撒丫子就跑。
“别跑!”服务生嗖地追了上去,边追边喊:“抓住他!快抓住那个红头发的!”
后面四五个人追着红毛不放,红毛慌不择路,只能顺着长廊拼命往前跑,已经完全顾不上谢遇知那边了。
“他妈的真该死。”红毛咬牙啐了一句,撞开迎面过来的两名服务生,跌跌撞撞拐入安全通道出口。
两名被撞倒的服务生刚从地上爬起来,迎面又被自己人撞了一次。
“你们在干什么?快去抓人!”
追过来的服务生一脸气愤继续追了出去。
反应过来的俩服务生立刻加入了抓人行列,跟着追出走廊。
楼梯里场面混乱异常,咚咚的脚步声和‘站住’‘别跑’的声音此起彼伏。
红毛气喘吁吁终于跑到一楼,眼见着前面就是出口,忽然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嗖地摔了个狗啃屎,人还没爬起来,就被后面穷追不舍的服务生和保镖抓个正着。
“臭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林老板的人也敢动!今天谁也别想全须全尾走出去!”
保镖别着红毛胳膊把人拖了回去。
周围很快恢复平静,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在大理石地板映出倒影。
男人弯腰,单手拾起角落里的手机,随手划开看了看,随即弯唇一笑,他把手机揣进裤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吧。
219国道这段地狱级难度的地段,没有一条可以通行的路,想从这里穿越边境线,光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就足以把所有活物阻绝。
月亮悬在高空,林间偶尔能听到几声狼嚎,但声音缥缈,像几百里开外的山头那边传过来的。
草丛里忽然发出窸窸窣窣地响动。
顾池收起手电筒,贴着树干小声问宗忻:“咱们现在算|钓|鱼|执|法|吗?”
风卷着山雾呼呼地吹着。
宗忻眼角余光在顾池脸上瞥了瞥,继续在水潭旁边摸索,声音没什么情绪:“算钓鱼。”
顾池:……
“我觉得这么做风险不是一般的大,你有没有万全的准备?我怕万一发生变故,咱们俩没办法全身而退。”
宗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藤蔓,藤蔓从潭里提上来,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上面还缠着不少水草,宗忻白皙的手指上染了不少泥污和水草的绿汁,但他丝毫不在意,转身把藤蔓交给顾池。
“搭把手。”
顾池点头,把手电往后腰一别,拉过藤蔓和他一起往上拽。
宗忻说:“天亮后你和黑豆一起离开,我找腾纾德先借几个人,把准备好的那些粉末给艾本尼抬过去。”
顾池一怔,这个时候让他和黑豆先离开?宗忻到底怎么想的?他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心里暗道不好,抓住宗忻后领猛地往后一扯,随着‘飘沙’重新掉入水中的噗通声,两人同时滚到低洼处一片草丛里。
“有人。”
顾池压低声音,把宗忻稳稳护在旁边,扒拉开挡在面前的杂草,警惕地看向四周。
果然,没两分钟,影影绰绰的树林里出现了一个挺拔悍利的身形。
月色被宽大枝叶挡住,看不清来人面容,宗忻目光微动,落在来人宽阔的肩背上,不由拧了拧眉。
顾池侧脸,狐疑看着他,挑眉,满眼里:你认识他?
宗忻用眼神回:大概是认识。
顾池不由抬眼又看了看正往水潭走过去的人,瞳孔微眯。
嘶——他真的认不出来那人是谁。
这时,男人已经走到刚才宗忻打捞‘飘沙’的位置缓缓蹲了下去,动作谨慎地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宗忻抬手拍拍顾池的肩膀:“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顾池犹豫片刻,一咬牙:“那你小心点,我走了。”
顾池不放心宗忻一个人,临走前还特地把手电筒留给了宗忻。
谢遇知蹲在水潭边,手里捏着那根缠满水草的藤蔓,嘴角微挑。
小花果然听了他的话,把东西沉在瀑布下面这个水潭里了。
他随手把藤蔓摁进岸边的泥土里,拍拍手刚准备起身,一只手缓缓从背后搭在了他的肩膀,后脑勺随即一凉。
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
是艾本尼的人?腾纾德的人?还是周宴琛的人?
离开酒吧上山的时候,他确定没有人跟踪他,所以不可能泄露行踪,现在被人拿枪抵着脑袋,只有一个可能,这人在他上山之前早就蹲守在这里了。
短短瞬间,谢遇知大脑里已经迅速做出判断,准备出手反击。
宗忻手里的枪擦着他头发梢偏移了几厘米,话未出口手腕突然卸力,紧接着虎口一松枪落在了谢遇知的手里。
“别动!”
电光火石短短刹那,两人处境对换,四目相对之下,谢遇知微微一怔。
“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山?”
被抢走手|枪,宗忻非但不紧张相反的还双手插兜,浑身透着股风轻云淡的松弛感。
恶作剧。
毫无营养的恶作剧。
“你早就知道是我。”
谢遇知收起枪,神色不太好,要不是他反应快又根本没动杀心,只怕这会儿已经误伤了宗忻。
“嗯。”
宗忻也没有掩饰。
“光线这么差,你怎么就笃定是我?万一不是我,你现在就吃枪|子儿了知道吗?!”谢遇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气得脸色铁青,“别冒这个险,任何时候都不行!”
“不会。”宗忻笑了笑,“如果不是你,这会儿已经去阎王那报到了。”
宗忻没有说大话,他说的是真的,谢遇知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他是别人,枪抵在脑门上那刻就被小花一枪爆头了,根本没这个机会反手。
“你还没回答我呢。”宗忻抬手戳戳谢遇知心口,语气揶揄,“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山?”
山风应和着瀑布湍急的水声,枝叶沙沙作响。
谢遇知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宗忻,唇瓣轻轻落下,在宗忻侧颈处吮了吮。
“调查到东山有两个暗网服务器据点,地图标示的大概位置在这一片,我过来看看。”
“暗网服务器据点?”宗忻闻言抬眸,“这个地方?”
“嗯。”谢遇知郑重地点点头,“信号塔一般建在高处隐蔽的地方,暗网服务器想要稳定就必须离信号塔近,东山连绵起伏的山脉中只有都峰位置最高。”说到这里,谢遇知忽然反问道,“你呢?这么晚跑沉水潭来又是为了什么?”
刚才,他发现了那根宗忻没来得及隐藏起来的藤蔓,心里就有了个大概。
宗忻那么聪明,知道他这是在明知故问,也就没有隐瞒:“如你所见,那批‘飘沙’就在这个水潭里。”
“要转移走吗?”
“有这个打算。”宗忻看他一眼,提步走到水潭边,踩了踩藤蔓上的淤泥。
谢遇知往前凑了凑:“我帮你。”
“不用了,‘飘沙’的事之后再说。”宗忻抬手指了指两点钟方向的山顶,“谢队,你看那里。”
谢遇知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虽然山林葱郁,视线非常受限制,但他还是从山顶那片耸立的枝头里看到了信号塔金属色的塔顶。
“信号塔离我们的位置至少几千米距离,以信号塔为中心圆形扩散,所覆盖的千米内范围都有可能隐藏着暗网的服务器,而且……”宗忻分析道,“两个服务器,应该不在一个位置。”
言下之意,搜索范围之大,一两个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能排查出具体位置。
谢遇知眯了眯眼。
宗忻说的他也考虑过,摸上山之前也没打算一个晚上就把据点找出来,只是踩个点,排查一下,能做到什么地步做到什么地步。况且,消息他已经传达给局里,就算他找不到,秦展和陈老也会想办法继续排查下去,直到找到服务器据点的具体位置。
眼下重要的是应付两天之后和艾本尼的对赌。
这次,无论如何,他要亲手解决掉艾本尼,把这个人渣送到地下去给牺牲的队友们赔罪。
“我看过,山阴位置的树木多偏长,枝叶也没有山阳的地方茂盛,信号不易被遮挡,更重要的是,这地方人本来就少,山阴比山阳冷就更是无人踏足了。”
“走,去看看。”谢遇知拉住宗忻的手,拽着人就走。
宗忻任由他拉着,跟在后面也没有反对。
长夜漆黑如墨,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山林中,瀑布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水声渐消风声渐大,舞动的枝叶投在地上的影子,魑魅般诡谲。
“谢队,明天……”
宗忻看着谢遇知宽厚的肩背,想说的话哽在喉间。
他想告诉谢遇知用‘飘沙’骗取艾本尼信任,继而借机调查‘启明星’的事,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谢遇知攥着他的手忽地又握紧了几分,“我给秦展说了,明天‘飘沙’一出手,就让苏队立刻带着你和顾池离开东山。”
宗忻脚步一顿:“什么?”
谢遇知说:“明天货到手后艾本尼就会离开东山回雄鹰岭,他这个人手段狠辣,我们没必要跟他硬碰硬,你千万别想着凭这点‘飘沙’就能骗取他的信任。”
谢遇知没有回头,宗忻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听声音就听得出来,谢遇知此刻一定非常严肃凝重。
“你只要顺利把这批‘飘沙’掉包,就马上带人撤出东山,剩下的交给我,你留在京台等消息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宗忻已经决定把自己的计划彻底隐瞒到底了。
他不打算向谢遇知坦白,也不打算和谢遇知说实话,注定不能活着回来,又何必开那个口,徒增伤心?
“好,我在京台等着你安全归来。”
谢遇知忽然驻足,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宗忻脸上,抬手摩挲着宗忻的领口,替他扣好那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的纽扣,替他擦掉肩头那块干透了的水草叶子。
什么都没有说。
再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他无法答应他,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这一次,他很可能没有办法安全归来了。
但至少……
至少……
谢遇知撸下左手无名指套着的北极星钻戒,缓缓套在宗忻左手无名指上。
“什么意思?”宗忻看着钻戒,面露疑惑,“你怎么把你的对戒给我了?”
谢遇知在心里轻轻叹气,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舔舔牙尖,“这是咱俩的结婚对戒,很珍贵的,不是钱的问题,是我对你犹如江水般滔滔不绝的爱,先替你老公我保管两天。”
“我怎么觉得,你像在给我交代后事呢?”宗忻拧眉,摘下对戒还给他,故作生气道,“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我没有替你保管戒指的义务,除非这戒指里面放了你的骨灰,我成了烈士家属,否则没门。”
说完不再理谢遇知,自顾自先往前走了。
谢遇知看着被他塞回来的对戒:……
“哎——别啊,别啊。”谢遇知跟屁虫似的追了上去,“媳妇……就保管两天……”
京台,市公安局法医科,毒物分析室。
“取三份装入试杯, 分别加入乙醇、甲醇、异丙醇。”
贾宝宝操作完后抬头看向李斯:“加好了。”
李斯点点头:“热水呢?”
一旁助理闻言立刻把热水递了过去:“李哥,热水。”
李斯接过热水加入试杯,对贾宝宝道:“宝宝, 你在这里好好盯着,四个小时后去办公室喊我。”
嘱咐完所有事项,李斯走出分析室,长长舒了口气,刚要回办公室,迎面碰上汇报完工作匆匆赶过来的苏韫亭。
“李法医,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不等李斯开口, 苏韫亭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斯摘下口罩,摇摇头:“正在分析,最快也要明天中午出结果了。”
“好。”苏韫亭拍拍李斯肩膀, “一有结果记得立刻告诉我。”
说完, 苏韫亭转身就走。
“哎——”李斯忙喊住他, “苏队, 小宗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了?”
苏韫亭回头:“暂时没有危险, 我们的人顺利混进去了。”
李斯觉得宗忻是个人才, 平时就很看好他,一心想把人拉进法医科。虽然谢遇知那个死出从中作梗百般阻挠,但他还是想找个机会跟局里申请下宗忻。
这次任务分派下去, 李斯白天晚上的为宗忻的安全担心, 就怕人有个什么闪失,现在听苏韫亭说宗忻没有危险,悬着的心也总算放进了肚里。
“那就好那就好。”
苏韫亭点点头, 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在这里等分析结果, 摆摆手就快步离开了。
这夜,京台公安局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忙的脚不点地。
黎明曙光尚未破晓,宗忻和谢遇知在天亮前这段至暗时刻,终于摸到了信号塔几百米开外一小片开阔地带。
宗忻掏出顾池留给他的手电打开,四下照了照:“看来,东南这片是没有暗网服务器据点了。”
“确实。不过……”谢遇知看着宗忻,叹了口气,“周宴琛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肯定不会随便找个地方拿来做据点,找不到才正常,如果让我们轻轻松松就找到了,那是陷阱。”
“你说的没错。”宗忻瞟了眼谢遇知,问他:“现在什么时间了?”
谢遇知抬腕,目光落在绿水鬼手上停留片刻:“4点36分41秒”
现在这个季节,约摸再有20分钟天就亮了。
“时间不多了,我得回去安排一下,把事先准备好代替‘飘沙’的那些葡萄糖粉给艾本尼送过去。”
宗忻说。
“嗯。”谢遇知也没阻止他,“我给你说的别忘了,货一出手立刻带着顾池离开东山,回京台等我消息。”
宗忻攥了攥谢遇知给他的那枚钻戒,“我知道,不用叮嘱两次。”
“生气了?”
“没有。”
谢遇知往前凑了凑,“真生气了?”
宗忻打开他:“我生什么气?你要冒险是你的事,我又管不着。”
谢遇知看着自己被宗忻打开的手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无奈的很:“老婆,给我亲一个。”
“喊谁老婆呢?谁要给你亲?流氓!”宗忻打量谢遇知一眼,转身语气淡淡道:“我走了。”
谢遇知没有搭他的话。
身后很安静,宗忻走了几步没有听到谢遇知的声音,咬咬嘴唇双手插兜又转了回来。
黑暗渐渐退去,东方露出青白。
这片没有树木遮挡的地方空荡荡的,两个人隔着山雾在清晨的亮光中对视。
树木切割出光影,明暗交错,熹微照在他们发梢、眉眼,皎然蓬勃。
谢遇知抱臂站在原地,嘴角噙着笑意:“快走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等看不见你了我再继续找。”
宗忻:……
看着谢遇知那副欠欠的表情,宗忻暗暗咬了咬牙。
不知道怎么,好气啊。
这个人!
宗忻什么也没说,大步走到谢遇知面前,毫无征兆扣住谢遇知后脑勺,猛地压下来在谢遇知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谢遇知还是第一次被媳妇按头亲。
作为一个攻。
作为一个猛男类型的攻。
作为一个主动出击的猛男类型的攻。
他谢遇知是被动的那个嘛?不是!夫妻关系里,他必须得占主导地位!
宗忻的唇稍一离开谢遇知的嘴,立刻就被重新按了回去,熟悉的味道侵略挤压着口腔里每一寸空气,宗忻有点缺氧的晕,他想说话,却被谢遇知霸道的攻击着,毫无机会。
不远处,一直靠着树干打哈欠的男人搓搓眼皮,耙了把头发,重重叹息一声。
要是再看下去,他估计得长针眼。
“喂————”
宗忻抓着谢遇知袖子的手一紧,谢遇知也在同一时间放开了他。
两人循声看过去。
“你们俩考虑考虑我这个单身狗的感受吧,虐待动物犯法的好吧。”
陆远说着,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俩肯定有一个人是属泰迪的。”
“什么意思?”谢遇知挑眉。
陆远惊讶:“谢老板,这……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啊?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宗忻别过脸,愣是把笑憋了回去才一本正经地问陆远:“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陆远摆摆手,神情严肃道:“我在雄鹰岭查到了些很重要的事,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再说我也怕会被人监听,就亲自跑东山来跟谢老板碰个头。”
“什么事?”谢遇知眼睛亮了一下。
“这个。”陆远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交到谢遇知手里,“你看看。”
谢遇知接过那长发黄的旧纸页打开,舒展的眉头渐渐沉下去。
等他看完,宗忻转手附上去,拿在自己手里看起来。
“这是艾本尼当年查到的‘启明星’的资料。”陆远开门见山,“这个人果然和净边行动有关。我怀疑,‘启明星’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和警方有所牵扯,或许是线人,也或许,他根本就是个警察。”
如果他真的是警方的人……
谢遇知舔舔嘴唇。
那当年他全军覆没,就是被自己人出卖了。
净边行动里出了内鬼,却没人知道这个内鬼是谁,过去了十多年,这个内鬼依旧渺无音信,不知道躲在哪里,显得他们跟没脑子的傻缺一样。
简直是个笑话。
陆远看看谢遇知,又看看宗忻,眨了眨眼,对谢遇知道:“我说,雄鹰岭狙击场,你真打算去和艾本尼那老东西单打独……”
“闭嘴!”
“斗?”
谢遇知的闭嘴和陆远的尾音重叠在一起。
陆远表情吃惊。
谢遇知敏锐地看向宗忻。
“什么狙击场?你有事情瞒着我?”宗忻看着谢遇知,用一种极度低沉的声音质问他,“谢遇知,你想干什么?!”
“媳妇,没有。”谢遇知立刻解释,“陆老板开玩笑呢。”
“好。”宗忻点点头:“谢队现在是方尖,是大名鼎鼎以一人之力炸毁暗网服务器双子大楼的厉害人物,我这种身体不好,动不动喘不开气的病秧子无权过问谢队的事,只会给谢队添麻烦拖后腿,我走。”
谢遇知一把抓住他:“小花,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是让我走吗?”宗忻眼皮未抬,语气冰冷,“放开。”
“我!”
老婆大人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谢遇知狠狠剜了罪魁祸首陆远一眼,转而对宗忻放软语气,“不走,走什么走?!老子说没说过你就是老子裤腰带上的警八件?还能给你丢了?”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宗忻撇嘴。
“哎呀消消气消消气,都消消气,不要吵不要吵嘛。”陆远在受了谢遇知狠狠一记白眼后,立刻跳出来缓和气氛,“小宗,谢队就这个性子,你还不知道他嘛?他让你走又不是害你,是担心你!再说,你要解决腾纾德也得时间,现在不是闹意见的时候。哎,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宗忻眉头一蹙:“陆老板,你话有点多了。”
这个陆远纯粹来捣乱的!
“动手?”
宗忻话音才落,谢遇知就抓到了重点。
“你还说我?!明明你要做什么也瞒着我。小花,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基本的信任可言了?”
陆远来回两句话,就把他们瞒着彼此的秘密戳破了。
“我……”
见俩人好像真不知道对方的打算,陆远纳闷:“怎么?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都没通过气?凭你们的关系,不应该啊。”
两名当事人同时竖目看向陆远。
陆远一梗,当即抿紧嘴巴,不再说话了。
“走吧,先回去。”
谢遇知语气不善,但也没有发火。
现在最关键的是想办法先拖住艾本尼,不能让艾本尼对这批‘飘沙’起了疑心,留给宗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总之,当务之急先把艾本尼稳住,至于其他的事,等回到雄鹰岭之后再说。
陆远摊手:“回去我没意见。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上山之前,我看到艾本尼身边的阿King带着几个人把不夜侯茶馆从外面堵死了,腾纾德跑路了,我估摸着他这会儿应该已经逃出了东山地界。”
“哼,我早料到他会趁机溜走。”宗忻捏了捏手指关节,声音冷得像块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秦指导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跑是肯定跑不了他,倒不用担心。”陆远复杂的眼神落在宗忻和谢遇知脸上,“谢队,酒吧那两个人的身份搞清楚了,是周宴琛派来跟踪你的。你在周宴琛派来的人眼皮子底下玩儿金蝉脱壳,我怕周宴琛会借机从中作梗。另外,跟着你的那个平中昨天也到了东山,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一直躲在暗处没有现身,现在的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谢遇知拉着宗忻走在前面,头也不抬地说:“这些都是小事,酒吧那俩人是周宴琛放在东山的眼线我已经知道了,周宴琛一直惦记着腾纾德手里那些毒品,早就想据为己有了,只是一直逮不到机会。以我对周宴琛的了解,没有十成把握得手,他只会躲在背后看戏,绝对不会自己掺和进来。至于平中,他是我的人,我让他到了东山先找个地方悄悄藏起来,免得打草惊蛇。”
他其实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没有说。
平中的确是他吩咐悄悄来东山的,但不是怕什么打草惊蛇,而是给自己留的后手,万一他在艾本尼面前暴露了身份,免不了就是场生死恶战,只有你死我亡绝无第二可能。
如果艾本尼死了,他侥幸活下来,那平中就是他回周宴琛身边去邀功的证人。但倘若他运气不好牺牲了,平中还可以替他转告小花,之前许下的婚礼不作数了,放小花一个自由。
他将所有的后事都安排的完美无缺,结果全坏在陆远一张嘴上。
“既然平中不是周宴琛的人,那我就放心了。”陆远说,“腾纾德跑了,一会儿下了山,我们怎么办?”
谢遇知心里动了一下,“小花,你自己,能行?”
陆远说的话宗忻全听在耳中,却一直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直到谢遇知开口问他,才答应了声:“嗯,能行。”
“等下!”
宗忻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谢遇知薅到身后护住。
“怎么了?”
宗忻莫名其妙看向谢遇知,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警惕。
谢遇知趴下侧耳贴于地面,静听片刻后起身,压低声音道:“咱们可能下不了山了。”
“发生了什么?”
“很杂乱的脚步声,大概十几个人,脚步落地很重,身上应该有十几二十斤的负重,正在往咱们这边来。”谢遇知表情凝重,“我们先往回撤,找能藏身的地方,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宗忻和陆远对视一眼,点点头,跟着谢遇知往后面的密林回撤。
三个人分别隐蔽在九点钟、十二点钟和六点钟方向,各自握紧了手里的枪。
十几分钟后,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闯入他们的射击瞄准区。
打头那个迷彩服动作神态非常专业,一看就是常年活跃在战场上的老兵油子,他抱着狙|击|步|枪|谨慎的搜查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发现,很快眼神亮了起来,招呼另外几个迷彩服,抬手指了指九点钟方位,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几个人端着枪瞄准方位,同时往九点钟方向慢慢移动。
此时,藏在大树后面灌木丛里的陆远咬牙暗暗骂了句mlgbz,食指扣上了手|枪扳机。
这些人越逼越近,陆远的手心也开始慢慢出汗。
另一边,十二点钟方向的谢遇知轻轻拨开草棵,将枪|口瞄准了那个打头的迷彩服,与此同时,六点钟方向的宗忻也把枪|口指向了迷彩服的脑门。
迷彩服完全不知道,他这颗圆溜溜的大脑袋已经被两支枪口锁定了,随着离灌木丛越来越近,他很快发现了藏在灌木丛里的陆远,等会儿把人揪出来带去见阿King,就能邀赏发一笔小财了。
“*&%¥#”迷彩服呲牙,对着灌木丛一阵吼,“¥#@!%”
陆远头疼。
虽然听不懂对方喊的什么玩意儿,但他大概也能猜到,迷彩服应该是让他交出武器举起手来乖乖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