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躁动声,声音渐近,像是有许多人在吆喝。
魏昭看向声音传来之外,只见一头野猪正从远处向他这个方向跑来,野猪的身后跟着一群人,这些人拿着各种工具,一边跑一边吆喝,还有人冲着魏昭喊,“小哥快让开!别猪给拱了!”
毛毛吓得狗毛都竖起来了,跳起来就跑到一边避着,嘴里的鱼都掉了。
魏昭却站着不动,等到那野猪近了,他猛地拔剑挥落,一剑劈下,借着野猪冲过来的力道,将野猪生生地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后面跟着跑过来的人都傻眼了,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叫道:“这位大侠太厉害了!”
魏昭将手中的剑轻甩了两下,剑上的血迹便顺着剑尖滑落,整个剑身依旧漆黑一片。他还剑入鞘,道:“你们来抓野猪吗?这野猪撞到人会死的,危险得很。”
说话间他看到有几个人搀着一个中年汉子往这边走来,那中年汉子腿上血淋淋的,显然是受了伤。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无奈道:“我们也知道危险呀,这不,阿牛就受伤了。可是这快过年了,总想着给家里人吃口肉。我们一合计,就上山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头野猪。”
他拱手道:“多谢小哥,这肉我们……能带回去一些吗?”
魏昭道:“你们都带走吧。”
老人大喜,“太谢谢啦!这下村子里过年都能吃口肉汤了。”
那野猪虽不小,但要一个村子分,每人只怕也就分上一口肉汤。
赵淮霁眉头轻蹙,“你们连过年都吃不起肉吗?这玉城的百姓过得这么苦吗?”
老人叹息道:“可不是嘛!能吃饱就不错了,我老头子上次吃肉还是去年过年呢!一整年都没开过荤了!”
“因为……水患?”
“天灾是一方面,但也没多严重,更重要的是人祸啊!朝廷收六成的税,粮食根本不够吃,别的就更别提了。”
“可是青安国的税赋不是三成吗?”
老人无奈苦笑,“你这年轻人,读书读傻了吧?三成是朝廷规定的,到了底下至少翻个倍呢!”
魏昭疑惑道:“皇帝不知道吗?不管吗?”
老人摇头,“我哪知道他知不知道,天高皇帝远的,我们这底下老百姓遭什么罪他也不在乎,他只管享福。”
魏昭指着赵淮霁,“他是皇帝的亲戚,当大官的,要不你们找他说说?”
赵淮霁:“……”
这就给他卖了?
老人面露惊惧之色,“这位大人……小人……胡说的,别……”
赵淮霁叹了口气道:“这里的事儿等我会让人来查,如果属实,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露出怀疑的神色。
“真的吗?他不会回头就让人来抓我们吧?”
“都说官官相护,我不信!”
“我也不信……”
“你什么官儿呀?比知府大吗?”
魏昭道:“他是都御史,挺大的官,能查知府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他跟皇帝不一样,他是好人。你们要是有什么冤屈可以跟他说,他会帮你们。”
赵淮霁回头望向魏昭,又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这群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小哥看起来像是个好人,他说话应该没骗人。”
“哪看出来的?”
“你看他长得好看,又帮咱们杀野猪。”
几个村民们一合计,就跑到赵淮霁跟前,七嘴八舌地开始把知府大人如何贪污敛财,他们这些年如何被盘剥的事说了出来。大概就是巧立名目、增加赋税,贪污修河道的银子让水患不止,他们说起来没完,但赵淮霁很有耐心地听着,直到他们把想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赵淮霁最后说道:“你们先回去吧,等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保证给你们换个爱民如子的好父母官。”
他虽说得笃定,村民们也就信个五、六成,总归是有些希望的。他们抬了野猪,扶着那受伤的汉子回去了。
看到村民们离开了,魏昭道:“其实我挺想问你的,你是皇帝的什么亲戚?”
赵淮霁随口道:“表哥。”
“哦,虽然你是皇帝的表哥,但我还是想说……”魏昭看向赵淮霁表情木然的脸,眨了眨眼道,“他这个皇帝好像当得不怎么地……”
赵淮霁望着魏昭,“你不怕我告状?”
“不怕。”魏昭只是一笑。
他确实不怕,因为魏昭的这个身份,他并没打算一直扮演下去。
“可惜没抓到岳晖。”魏昭无奈摇头道,“还想着抓他回去,也算是圆满。”
“圆满?”赵淮霁不解地问。
魏昭却只是笑笑,“走吧,该回去了。”
夜深之时,魏昭从满香园里悄然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望着手中的密信,轻叹了一口气。
出门转了几个胡同,他走到胡同深处,果然看到有个女子在那里等着她。那女子一脸严肃,冷声道:“你找我?”
她打量着魏昭的脸,感叹道:“你跟那个人长得真像。”!
第41章 昏君第三步七(终)
魏昭笑道:“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不敢叨扰姐姐。可是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这才请了冯大人传信,约了姐姐来。”
他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甜,加上相貌本就生得好看,那女子的表情终于稍缓了缓,道:“我叫曹慧,是玉城的密探指挥,你有事儿说吧!冯大人既然开口了,大家都是同僚,能帮的会尽量帮。”
魏昭笑道:“也不是难事儿,我不是在扮演魏昭嘛,可是有些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事儿,我并不知情,答不出来难免会露馅。最近有人问我一个问题,我童年的挚友明业家住何方,家里有几口人……你说这问题我哪儿知道啊?可是我现在是魏昭,怎能不知道自己的挚友家中的事呢?当时敷衍过去了,事后却想着总是要知道答案才好,不能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穿帮,不是吗?”
曹慧点头,“确实,你冒充魏昭当卧底也不容易,比我们这些人还担着风险呢!这样吧,我帮你问。明天还是这个时候,你来见我,我告诉你答案。”
魏昭道:“谢谢姐姐!”
曹慧转身离去,身形迅捷,只一眨眼便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魏昭站在原地,许久,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向他。
“昭儿,你找我?”魏集清抬起头。
“你明天晚上带人去救魏昭,我想……明天应该就知道他在哪里了。”魏昭低声道。
夜色将他眼底的几分落寞陷入黑暗之中,他背转了身,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
魏昭刚来到玉城的时候,就已经在想着怎样找到真魏昭的位置。
真魏昭应该会被玉城本地的密探看管,只要找到这里的密探指挥,便知道真魏昭在哪里了。
魏昭便写密信给冯寂,说自己在玉城遇到了一些小麻烦,问他能不能让本地的密探帮个忙。冯寂之前被魏昭通风报信救过一次,对他的态度还是比较好的,听说是这种小事,便回了密信,告诉他怎样联系到玉城的密探。
冯寂听说过他被派到玉城查案,并不知道他是来找真魏昭的,只当他是为了别的事。
今晚魏昭便约了曹慧出来,让她问两个问题。
在曹慧看来,若无冯寂的指引,魏昭不会知道真的魏昭藏在玉城。他问出这两个问题时,曹慧并没有任何疑心,便默认这是冯寂的意思,是冯寂让他来提问的,她受冯寂管辖,便同意帮忙。
如果真魏昭足够聪明,这两个问题是可以帮他找到他的位置的。
曹慧做了多年密探,魏昭没有把握跟踪她不被发现,便放弃了跟踪。他本打算用窃听器来定位曹慧的位置,但是这个功能据智能管家说只有五百米内才生效,超出范围就需要用到“卫星”才能做到,玉城很大,他想接近到五百米内,就至少要知道对方的大概位置。
魏集清离开魏昭后,马上去见了赵淮霁。
“陛下,他就是这么说的,臣……应该如何做?”
赵淮霁轻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的要救魏昭出来?”
“臣相信他是真心的。”
“他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吧。”
“是!”
赵淮霁望着天上的明月出了会儿神。
难怪他那时会说出“不圆满”这样的话。
这大理寺的活儿,他是打算半路撂挑子不干了呀!
次日赵淮霁在满香园见到魏昭时,总是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他知道魏昭今晚之后可能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一个卧底要离开本应是件好事,他心里反而有种空落落的的感觉。
真是很奇怪。
魏昭注意到了赵淮霁的目光,他望向他,微微皱眉道:“怎么了?”
赵淮霁忽然想到了,他之前为什么觉得魏昭的眼睛看起来很熟悉。
他的眼睛和阿周真的好像,一点漆黑的眸子仿佛染墨,便如他的剑名一般。只望着他的眼睛,便像是看到了寂静而幽深的长夜。
想到阿周,心里又是一种针刺般的痛,他忙回避了眼神。
魏昭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不会又想什么故人了吧?”
他轻轻摇头,心里有点儿不舒服的感觉,但随即想到,今晚过后,这位“季先生”他大概也是再也见不着了。
又何必计较这些。
赵淮霁看着他离开,心中有些乱,他望着后园池中的碧水发呆,一双手忽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孟书媛嫣然一笑,“陛下,怎么了?有心事?”
赵淮霁默不作声。
孟书媛笑道:“这个年纪,也该到了有心事的时候了,对吧?”
“……”
“城里有个叫仙乐阁的地方,去那里听听琴吧,”孟书媛轻声道,“听听琴,心情能变得好一些。那里的琴师琴技极高,当年我的琴技也算是京城一绝,可是和那人比……什么都不是。”
“哦?有这等人?能让孟书媛在琴技上服气的,朕还从来没见过。”
“去听听吧,不会后悔的。”
左右也无其他事可做,赵淮霁心绪难平,便听了孟书媛的,去了仙乐阁。
仙乐阁不在闹市之中,地处较偏,生意却是不错,来听曲子的客人是不断的。
这里的乐师从不露脸,只在屏风后奏乐,偶尔会出声与客人聊上几句。没有美人美酒,只有丝竹清茶,喜欢听曲子的人会特别喜欢来这里,这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
他进了仙乐阁的门,便有个女子微笑着向他走来,“公子喜欢听什么乐器?可有喜欢的乐师?”
赵淮霁道:“琴。”
“跟我来吧!”
女子引着赵淮霁进了一间屋子,这屋子不大,用屏风隔开了,外间摆着桌椅,都是最简单的陈设,放在这里却又让人觉得古朴风雅,仿佛这里本就该如此。
赵淮霁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公子想听什么曲?”
声音柔而不媚,如岩上的清泉沁人心脾。
“都可以。”
女子没再问,片刻之后,琴声响起,琴声舒缓,似绵绵细雨落入春池,听过之后便觉得身心都跟着宁静了。
有人推门送上了一壶茶,赵淮霁便喝着茶,静静地听着女子抚琴。
许久,琴声方停。
女子的声音传来,“公子若有心事,我也可以陪公子说说话。我这一生岁月浮沉,倒也见过不少的悲欢离合,或许能说出一两句中听的话。”
赵淮霁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道:“若有一人,当你看到他的时候,有时会想到另一位故人,该当如何?”
女子轻叹:“那这人活在旁人的影子里,倒是有些可怜。”
“可怜?”赵淮霁呼吸一紧。
女子轻声道:“当你把一个人当成一个人,他才是一个人。”
赵淮霁倏然站起,“我明白了!多谢!”
他丢下一块银子,转身出门,走到门边时回头道:“你是谁?”
“叫我无音吧,”女子声音中带着轻轻的笑音,“公子聪慧,若什么时候再想听琴,直接来找我便是。”
深夜,魏昭再次见到了曹慧。
她依旧面容冷漠,说道:“你问的问题我帮你问了,魏昭说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灼城,第二个问题答应是五口人,你可满意了?”
魏昭笑道:“多谢姐姐!”
他与曹慧只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分开了。
魏昭身形迅速地朝城东北方向飞奔而去,他身形轻快,掠过一处处的屋顶,最后在一处高楼的屋檐上站住。他看向智能手表,上面已经清晰地标明了五百米的范围内有一个光点。他刚刚偷偷在曹慧的身上放了窃听器,只要方位正确,便能找到她。而那个正确的方位,真魏昭已经用答案暗示他了。
他居高临下,看到曹慧的身影果然从远处走来,进了一处宅子。
他轻轻跃回到地面,魏集清已经带了大队的官兵赶来。
“就是前面那院子,有五名看守,”魏昭指着前方的宅院说道,“你去放些烟雾,假装走水了,让人大喊大叫,他们多半会带着魏昭撤离这里,便能全抓起来了。”
魏集清应声,带着官兵埋伏在那宅院周围,寻了些湿柴,动手点火,不多时便有大股的浓烟飞散。
魏昭没有靠近,他只是远远地站在高处俯视。
他看着魏集清带人冲进宅院,将准备出逃的密探全抓了起来,与那个和他长着同样的面容的年轻人相拥而泣。
两日后,天气晴好。冬日的暖阳照在赵淮霁的身上,他微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天空。
在城中转了许久,他终于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不要啊!宿主不要抛弃本系统啊!如果宿主不当卧底了,系统会解除绑定的!】
【解除绑定会怎样?】
【收回之前所有的奖励!宿主的那些加点可就全没有啦!智能管家之类的道具也要回收!】
【那我还会变成以前中毒虚弱的样子吗?】
【宿主的身体已经恢复,不会变回受伤的样子,只会维持现状,只是没有数值的加点了。】
【所以我现在已经解了毒,伤好了,武功也恢复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当卧底,听命于人呢?】
【宿主不要抛弃本系统啊!现在宿主还没有被正式解除卧底的身份,只要宿主努力……】
【今天的阳光真好。】
【嘤嘤嘤……宿主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本系统,利用本系统恢复身体,又要抛弃本系统!本系统合理怀疑宿主是故意的!】
赵淮霁抬头看向楼上敞开的窗子,那双黑眸迎着阳光,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
他对身边的人道:“把位置告诉她”
连信犹豫着道,“陛下不上去和他说说话吗?”
“不去,朕只负责把人找出来。”
青瑶匆匆上了楼,看到窗前那个熟悉的人影,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阿周,你怎能连阿姐都躲着?”青瑶走到阿周身边坐下,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阿姐找不到你,有多心急?”
阿周歉意地道:“抱歉阿姐,我不是故意的。魏……魏家人去你那里找我,我不好见他们。”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你是如何不好见我?我待你不好吗?”
魏娆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阿周的眼眶一瞬间红了一下,他低下头,“抱歉,我不是你哥哥,一直在骗你。”
魏娆忽然张嘴大哭了起来,哭得猝不及防,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阿周急了,“你哭什么?”
魏娆扑到他怀里,边哭边道:“阿娆以为自己只要懂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哥哥就会留在阿娆身边不会离开。哥哥要什么东西,阿娆都给哥哥寻来,只要哥哥不离开阿娆。阿娆是个贪心的姑娘,阿娆想要两个哥哥都疼阿娆……”
阿周呆了呆,“你一早便知道的?”
“阿娆自然是知道的,谁会认不出自己的哥哥呢?可是你们不想让阿娆知道,阿娆就装作不知道,连娘都不告诉。”
梁玉缓缓从楼梯口走来,她声音颤抖,“我想让你救昭儿,但并不是想让你离开的意思,你这傻孩子怎么就偷偷躲起来了呢?在我的心里,你和昭儿、阿娆没有区别,你能明白吗?”
阿周咬着唇,低头不语。
青瑶忽然道:“阿周,我以前一直不愿意让你知道自己的出身。你也能猜得出,你的出身不好,你这个人很聪慧,便没有多问过。但是我见到魏夫人的时候,却发现她跟你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或许你的母亲真的是魏夫人的亲妹妹。”
阿周猛然抬眸道:“你说什么?”
“这个还需要验证,夫人,你的妹妹身上可有什么特征?她已经过世多年,或许只下骨头了。”
“骨头……”梁玉听到这个词时有些悲伤,眼角红了一下,强行忍住了。她想了半晌,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我妹妹和我一样,我们两个的小拇指都比寻常人要长些,几乎和无名指一样的长度,这个算吗?”
阿周看到梁玉的手,她的小拇指果然格外地长,这是很少见的。
青瑶道:“走吧,我带你去我出生的地方——花雾村。离这儿不过一日的距离,路上我再和你们详说。”
阿周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和她一起下了楼。
马车在楼下等着,车子很宽敞,四人一起上了马车,青瑶这才缓缓说道:“我出生在花雾村,家里是个很普通的农户。我有一个二叔,就住在我家隔壁,我二婶去世得早,只留下一个儿子和我二叔一起生活。后来有一天,有个抱着婴儿的女子逃难到我们村子,她自称遇到了饥荒,家里人都饿死了。我二叔见她也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便想与她成亲,一起生活有个照应。她同意了,于是,她便成了我的新二婶。”
她看向阿周,“我的这个新二婶,便是你的母亲,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称呼她二婶。我不知道你的生父是谁,你来的时候还只是个婴儿,后来你渐渐长大了些,特别喜欢追着我和我玩儿,整天‘阿姐阿姐’地叫个不停。你是二叔的继子,名义上我应该也算是你的堂姐。可惜你母亲身子不好,你四岁多的时候她就病逝了。”
“我二叔这个人挺自私的,你不是他的亲生孩子,你母亲不在了,他对你并不好。那一年赶上了荒年,大家都缺吃的,我二叔就把你卖给了人牙子换钱。我……我虽是父母亲生,但是家中实在揭不开锅,我爹娘也把我卖掉了换粮食。”
“我和阿周被卖到了一处,辗转几回,最后被‘天夜’的人买下,训练成了杀手。再后来的事,阿周你自己都记得,我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多年后,我得空回了一趟花雾村,才知道这里在我们两个被卖掉后不久遭遇了一场瘟疫,村里人全死了,我们两个因为被卖掉了,反而捡了一条命。”
梁玉看向阿周的眼神里充满了怜爱。
父亲不详,母亲再嫁,又被继父卖掉,难怪青瑶一直不愿意告诉他身世,这孩子从一出生命运便充满了坎坷。
马车行驶了一整夜没有停歇,次日天亮后终于停在了一个村落。
阿周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处破败的村落,房屋陈旧,落满了灰尘,不少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开始倾斜,有的已经倒塌了。
似乎与记忆中的某处场景重合了,阿周隐隐约约地想起,自己确实是在这里住过的。
青瑶引着他们走向村后,越走便越是荒凉,再往后走有几处荒坟,没有墓碑,坟头长满了枯黄的野草。
青瑶寻了一会儿,在一处荒坟前站定,说道:“这里便是你母亲的坟墓,我记得这棵树。”
那是一棵高大的杨树,树干有成人的腰那么粗,树身高大,只是在冬日里看不到绿叶,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
阿周在树下呆立许久,终于动手将坟墓挖开来。
坟墓里是一口薄棺,埋了许多年后棺木已然腐朽,轻轻一碰,那棺盖便裂开了,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晨曦便在这个时候穿过云层,照在了大地上,阿周看得分明,那白骨的小拇指确实是极长的。
青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果然,夫人便是我二婶的亲姐姐。”
她眼含泪水,望向阿周,声音轻颤,“所以,她是你的姨母,你真正的亲人。”
梁玉早已泪流满面,她呆望着妹妹的遗骨,悲从中来。
“妹妹或许还在人世”这最后一点念想也破灭了,她的心像是被撕开了一般,痛得难以呼吸。
魏娆平时话最多,但这一路上却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她走到阿周身边,扯住了他的手,轻声道:“哥,咱们把小姨的遗骨带回去安葬,好不好?”
阿周点点头,却依旧站着不动。
魏娆便去找了车夫,让他去镇子上帮忙买口好的棺材来,再多雇一辆马车用来运棺木。
车夫收了钱,很快就去办事了。这村子偏僻,许久之后,才有人赶着车,运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送过来。
阿周便动手收拾起了母亲的遗骨,他小心地把一块块骨头从坟墓里捡起来,细心地放到新的棺材里。
一只戒指从遗骨的手指上掉落,阿周弯腰捡起来,见那只是一枚很普通的青玉戒指,玉质一般,并不值钱。想来这东西若是值钱,她的丈夫也不会让它留在她的手上。
阿周将那枚戒指收起,算是留个念想。
收拾停当,几人便带着棺木,一起坐车回到了玉城。
“我母亲……她叫什么名字?”阿周问。
“梁月。”梁玉轻声念出了妹妹的名字,“你想好了要将她葬在何处吗?”
“我不知道。”阿周眼神悲伤,摇头道,“母亲的家乡被洪水淹没了,她一生飘零,不知何处是家。”
梁玉的眼神温柔,拍拍他的后背,说道:“有亲人在的地方便是家,阿周,你带着你母亲的遗骨跟我回皆安城吧,你是我的外甥,你母亲不在了,我很想照顾你,你可愿……和我一起生活?”
阿周犹豫着,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魏娆一下子便扑到他怀中抱住了他,叫道:“哥!”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次日回到了玉城。
魏集清和魏昭在满香园里等着,阿周回到满香园,第一次面对着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样的年轻人。
魏昭一脸好奇地望着阿周,忽地笑了,“真的,表弟和我长得一样!好神奇!”
他轻笑道:“那天我听到曹慧的问题,她问我我的挚友明业家住哪里,可明业二字是我父亲的表字,怎会是我的挚友?我便想到这个问题是有人在问我所在的方位,我虽被关着,但这些天还是通过一些线索发现了,我被关在玉城东北方向,便指了一个东北方向的小城灼,暗示自己的方位。她又问我家中几口人,想来那人是想知道有几名看守,我便说五口。”
魏娆跑过来,笑嘻嘻地道:“不如我叫阿昭哥哥大哥,叫阿周哥哥二哥好不好?二哥你别担心,我大哥虽话不多,但是他特别聪明,很好相处的。”
魏昭笑着,缓缓地向阿周伸出手。
阿周微一犹豫,也伸出了手,和他握在一起。
魏昭趁势向前微倾了身子,阿周听到他轻声说了一句“拜托你啦!”
孟书媛咳了一声道:“那个……有件正事,我现在应该跟谁说呢?是岳晖的事。”
阿周没有说话,魏昭也没接话。
孟书媛道:“岳晖的尸体被人发现了,死前受了挺多的折磨,魔教抓他可能是逼问什么事儿吧……总之,季大人说此案就这么结了,明日启程回京,魔教的事他会另行派人来查。”
阿周怔住,“死了?”
“对,死了,准备一下,明天回京结案。”
孟书媛传了话,随即便出了内厅,进了后面的院子。
赵淮霁背对着她,只淡淡地道:“他的名字,也叫阿周?”
“对呀,是当年救你的阿周吗?”孟书媛笑道,“不如去问问他当年有没有救过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哑巴?”
赵淮霁却低下了头,“可万一他不是……那我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孟书媛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呢?你喜欢的是少年的阿周,若他是,你会继续喜欢他,若他不是,你便远离他对吗?”
赵淮霁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他是与不是……我……”
孟书媛道:“弟弟呀,听姐姐说一句,如果你对他的态度取决于他是不是在当年救过你,那你只是想报恩罢了。要不你赏他些钱?”
赵淮霁:“……”
他叹了口气,终于转过身来,问:“孟姐姐,你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一个人的呢?”
孟书媛笑道:“不用确定,因为真的喜欢,就不会怀疑。想都不用想,就是那个人,这便是真的喜欢了。”
魏娆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兴奋地翻来翻去,天刚亮就爬起来守在阿周睡的房门门口,小声叫道:“二哥,你还在吗?没有偷跑吧?”
阿周被她吵醒,无奈道:“还在,别吵,我再睡会儿……”
“我梦见二哥半夜里偷偷溜走了,我好难过。二哥跑得快,阿娆追不上,只能跟在后面哭。”魏娆嘀嘀咕咕地道。
“梦是反的,别胡说了。”
【宿主啊!你真的要让魏昭回去吗?他回到朝堂的时候,系统就会解除绑定了!】
【解除绑定你就立刻消失了吗?】
【那倒不会,有五天的时间可以重新绑定,超过五天才会消失的。】
【这么久?】
【嘤嘤嘤,宿主你没有心!】
外面突然传来魏娆的尖叫声,“哥!你怎么了哥!”
阿周连忙起身,推门而出,“怎么了?”
他走到魏昭的房间里,见魏娆正扶着魏昭哭,魏昭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