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信也是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赵淮霁喝了一口,淡然道:“杜知府倒是清贫得很,知府的俸禄是否没有足额发放?”
杜建良苦着脸叹息,“玉城可比不得京城,这里穷,百姓过得辛苦,本官的俸禄有一多半都用来救济穷苦的百姓了,衙门里没有准备上好的茶叶,实在是惭愧。”
赵淮霁道:“玉城气候宜人,土地丰饶,如何会这样穷?”
杜建良道:“这里一到夏季便时常有水患,收成不好。”
赵淮霁微微蹙眉,“有水患为何不治?”
杜建良叹了口气,“每年都在治,实在是难以根治。”
赵淮霁沉默片刻,道:“先不谈这个,我们来此是来找那户姓金的人家,金家的家主金万青投案说自己是三十年前的岳家灭门案元凶之一,是否属实?”
杜建良道:“有这么回事儿,下官听说此事后便将那金万青下了大狱,派官兵将金家包围起来,随即上报朝廷,就等着各位来主持大局。”
赵淮霁点头道:“你做得不错,我们要见见这个金万青。”
“那下官这就去让人带他来。”杜建良道。
“不必,我们去牢房看他即可。”赵淮霁道。
杜建良便引着几人往衙门的牢房走。
连信小声对魏昭道:“这人看起来可不像清官,我觉得更像贪官。奇怪,咱们又不是来查他的,他戏做这么足给谁看?”
魏昭低声道:“季大人是都察御史,都察院能弹劾百官,他能不怕?”
“季……可他也没有亮身份呀!不一直跟着咱俩吗?”
“他知道朝廷要派人来,早就一路打听了,咱们之前用御史的官印在驿站传信的时候就走漏风声了,不然他为什么称‘下官’?咱们两个不是都跟他平级的吗?”
“原来如此。”
说话间来到了大牢入口处,杜建良在前面带路,引着几人进了大牢。牢里没有开窗户,光线昏暗,只在周围点了火把照明。路过的牢房里关着几个无精打采、浑身脏臭的犯人,见到有人经过时,有几个犯人抬眼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冤枉。”
杜建良道:“这些人就这样,见人就喊冤枉。”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最里间,亲自打开牢房,说道:“这人便是金万青了。”
金万青看上去五六十岁,人长得富态,但此时头发乱糟糟的,显得整个人很颓废。
看到有人来,金万青连忙跑到牢房的铁栏杆前,急切地道:“是京城的老爷来了吗?你们能抓住那个该死的凶犯对不对?”
魏昭冷声道:“该死的凶犯……是你的自我介绍吗?”
金万青怔住,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颓然叹了口气,“是,我该死,当年的凶案是我犯下的。我认罪,愿意伏法,但我的家人无错,我不想他们也跟着没命。听说朝廷的二品大官他都给杀了,这人武功高强,又躲在暗处,根本防不住。”
赵淮霁道:“说说当年的事吧?”
杜建良让人搬了几把椅子来,几人坐下,金万青长叹一声,说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三十年前,我那时做生意赔了钱,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雨,我冒着雨到一户人家求借宿,那家人心善,便让我进去了。我进去之后才看到,来这里求借宿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另外五人。”!
第40章 昏君第三步六
“这里地方有点偏,离客栈远,就这家宅子最大,他们五人和我一样,也是来借宿的,我们来的时间不一样,彼此都不认识。这宅子里没有客房,就腾出了间下人住的大通铺给我们住。对我们而言,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被雨淋一夜就已经很好了。在我之后,又有一个人来借宿,这家人也收留了,当天晚上一共有七人来借宿。”
“后来他们还送了热汤和吃食给我们,听这家人下人说,这家人姓岳,是当地的一个珠宝商。岳家人平时便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很受人敬重。”
说到这里,金万青深吸了口气,说道:“我发誓,我当时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借宿一晚,甚至还想着明天走的时候留下一些住宿的钱。但是……但是正当我想睡觉的时候,我们其中的人一个人……他……他把岳家的大小姐打晕了拖进了屋里。他关上了门,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把她给……”
“我当时觉得我应该喊一声把她救下来,只要我喊就能救她,但是我站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喊出来,其他人也都和我一样,犹豫着,最后都没有吭声。后来那人完事儿了,问我们要不要也……”
连信实在忍不住了,隔着铁栏一脚踹了过去,骂道:“畜生!人家好心收留你们,你们怎么可以……”
金万青忽然伸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我不是人!可那岳家小姐真的太美了,她就在我面前,我不用费一点力气就可以得到她,我真的没能忍住。他们一个一个都做了,我想着……想着多我一个也没什么。他们说……说女子重名节,就算是吃了亏也不会说出去的,不碍事。”
“但我们没想到的是,那岳家小姐身子弱,后来我们想放她回去的时候,发现她早就断了气了!这下事情闹大了,岳家人见过我们的脸,必然会报官让我们偿命的!那个劫了岳家小姐的人就提议,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岳家人全杀了灭口,正好把他家的金银分了,大家一起发财。不这样做,我们就全都得死!”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不想死,他们这样做了,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动了手。我们这些人全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还有几个会武功的,岳家人根本无力反抗,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恶魔,我……”
金万青瞪大了眼睛,面部变得扭曲,“可是如果没有那个恶人带头,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当初只是想借宿而已!甚至在那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起过要伤人的念头,不管你们信不信!”
连信又冲着铁栏踹了一脚,骂道:“鬼才信你,你本就是个恶棍,但凡有一点点良知的人绝对做不出这种事!那带头的恶人固然是可恶,你又不是被胁迫的,你也该死得很!”
赵淮霁抬眸道:“你说你是第六个进去的?确定吗?”
金万青点头,“我确定。”
赵淮霁沉吟道:“所以杀人的顺序是这些人来投宿的顺序吗?若是这样,倒确实是轮到你了。”
他又问:“你可知道第七人的身份?”
金万青摇头,“我们当时约定好了,谁也不问彼此的身份,拿了钱各奔东西,这辈子绝不联系。时隔三十年,我已经忘记那些人长什么样子了。就算他们现在站在我面前,我大概也是认不出的。”
他突然跪下,身子颤抖着缩成一团,“大人,我说的全是实情,我愿意伏法,要杀要剐绝无怨言。可我的家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回到家后没跟任何人说起过,一直本本分分地做生意,那些钱我也是一点一点拿出来的,大家都以为是我做生意赚的钱。因为那笔钱,我后来做生意有了本钱,生意越做越大,可当年的事一直是我的噩梦,我……我该死,但我家人真的是无辜的!”
连信骂道:“你家人无辜,岳家的那些人就不无辜吗?你这种恶棍也会在意家人,我倒是意外得很。”
金万青蹲下身,抱着头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我……我这些年从来没再做过害人的事,真的,就那一次。”
魏昭道:“行了,你再骂他也没用,想想怎么抓凶手吧。我觉得……这人还有用,不如把他放出去当诱饵,如果凶手来杀他,我们就可以抓到凶手了。”
赵淮霁随即点头,“这办法不错,钓鱼总要有鱼饵才好。”
连信道:“可是咱们跟着,凶手能出现吗?”
魏昭:“别离太近,没问题。”
连信摇头,“离远了保护不到的。”
魏昭勾唇一笑,“谁说要保护他?你放出去的鱼饵还打算收回来的吗?”
连信:“……”
还是他狠。
金万青:“……”
具体如何做,连信完全没有参与讨论,只在一旁听着,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
魏昭道:“视野一定要开阔,无处可藏一眼就能发现的那种,别让他有机可乘。”
赵淮霁道:“衙门门口的空地正合适,但要防止对方用箭或者暗器。”
“那就弄个铁网围起来。”
“守卫呢?不能太紧了,太紧了他进不来。”
“让他们故意懈怠。”
“万一他不来呢?”
“给他一个必须来的理由。”
不久后,金万青被人带到知府衙门外的广场中间放着,身边布了一圈儿铁丝网,像笼子一样把他罩在中间。广场四周围着许多官兵,隔着十丈远把金卫青围在中间,像是一个大圆环中间的一个小黑点。
这场面过于诡异,路过的百姓不由得好奇地议论。
“那不金老爷子吗?他怎么了?这是干啥呢?”
“前几天听说金老爷子被知府抓去蹲大牢了!”
“为什么呀?”
“他私通知府的老婆!”
“啊?”
“官府贴了告示的好吧?你们能不能看看告示再说话?他犯了不知什么罪,过几天要被送往天牢了!”
“原来如此,但这是在做么呀?”
“某种新的刑罚?是想让他出丑吧?”
“我觉得不如游街,还能扔烂菜叶子。”
连信远远地站着,他这个时候才大概明白了,“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凶手想杀他不能远程用箭和暗器,只能走到他面前。但是他离人群距离很远,视野又很开阔,只要有人走近就会被发现。”
唐梓歌的手按着腰间的剑,“谁走进这个圈儿,谁就是凶手!”
“告示说金万青过几天会被送去天牢,可就再没有刺杀的机会了,凶手如果想亲手杀他,一定要在这几天内才行。”
几人在一旁盯了一会儿,突然看到有人穿过官兵往广场中间走去。
唐梓歌动作极快,飞身而起,拔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吓得“嗷”了一声,“你……你干嘛?”
“你就是连环灭门案的凶手?”
“啊?我是对面的小二,我……我抄个近路怎么了?官兵都没管我……”
“……”
查证了之后发现确实是对面的小二,见没有人管就直接走过来了,因为懒得绕一圈儿,那样要多走许多路。
魏昭叹了口气,“让你们假装懈怠,但没让你们什么都不管。”
他不得不给官兵们解释清楚,什么叫做“假装懈怠”,要怎样把分寸拿捏好。
官兵们经过一番提点,倒是比之前负责了些,不许人随意进入圈内。
这样下来,两天的时间再没有人进过圈儿里,官兵们换了一班又一班,时刻徘徊在生死边界的金万青初开始的时候还会紧张到尿裤子人,但后来习惯了,老老实实地坐着。魏昭便让人端了点心来,让他坐着慢慢吃,远远看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围观的老百姓初时觉得好奇,后来就习以为常,没有人再围观了。
【叮!任务二完成!皇帝已经连续七日没有早朝了哦!】
【他真的还活着吗?】
【活着的,宿主加油完成任务三哦!】
魏昭小声道:“离告示说的日期还有一天,他今天再不动手,金万青就被送走了。到时候入了天牢,他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
赵淮霁道:“他今天一定会来。”
“明知是陷阱也会来?”
“会!要不打赌?”
“不赌,因为我也觉得会。”
这时,一个提着食盒的家仆打扮的男人穿过外层的官兵,往里面走去。
“送饭的。”那人哑着嗓子说着,继续往里走。
唐梓歌在一刹那拔剑,剑尖抵在他的脖子上,冷声道:“为了不被人乔装冒充,送饭的是个矮个子的姑娘。”
那人腿一软,“我……”
与此同时,在离唐梓歌距离最远的角落里,一名官差突然飞身窜出,速度极快地接近金万青。过程中,他还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口对着场地中间的金万青。
只是很短的时间,他已经来到了金刀青的面前,挥刀劈向他的头顶。但在一瞬间,一柄漆黑的长剑横刺而出,随即剑身横转,架住了他的刀。
“你……”那官兵愕然道,“你怎么……”
魏昭只淡然一笑,“你以为把唐堂主绊住,就没有人能阻止你杀人了对吧?你对自己太自信了。”
“可是上次交手,你明明……”
魏昭回转剑身,道:“你跑不掉了!”
随即一剑刺向那官差。
他现在并不在乎别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强,也不在乎身份会不会暴露。他已经决定去救魏昭,便打算舍弃这个身份了。
出手的时候毫不掩饰,剑身如一条黑蛇般向那官兵飞刺,那人也只好挥刀迎击,几招过后两人大概都能判断出对方的实力,和自己在伯仲之间。
刺杀已经不可能成功,那官差扭头想走,魏昭随即挥剑缠上,他不可能放他走。
唐梓歌看到这边打起来,也随即飞身而来,加入了战斗。
“这回看你往哪儿逃!”唐梓歌的剑势极凶猛,几乎每一招都想取那人的性命。
那人实在难以招架,几十招过后,唐梓歌一招猛刺,便要取他性命。
魏昭架住了唐梓歌的剑,说道:“还有话要问他。”
唐梓歌咬牙道:“有什么好问的?我要杀他给我手下兄弟报仇!”
连信一直插不上手,这时连忙跑来劝道:“这人滥杀无辜,指定是不可能活着了,你别着急,我们大理寺还有许多要问的,问过再杀也不迟。这关系到许多无辜人的性命,你再等等,好不好?”
见连信这样说,唐梓歌不甘心地收了剑,转身走了。
魏昭这才让官兵将那人捆起来,押进了大牢。
随即又招呼官兵,把金万青也押回了大牢,顺便把那送饭的男人也带回去审问。
他做完这些,一回头却注意到“季先生”一直盯着自己在看。
“怎么了?季先生?”魏昭走到他身边,“有何指教?”
赵淮霁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强的。”
魏昭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道:“去审问吧!”
“好。”
那个来送饭的男人很快就招了,是有人花钱让他这么做的,因为给的实在太多,他想着就算被官兵打一顿也值,就冒险做了。
魏昭便让人打了他一顿,将他所得的银钱没收了,又罚了些银钱赶出去了。
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假冒官兵的凶犯脸上,疑惑地道:“你的脸跟上次见面不一样了,我一眼竟没认出来。”
他记得上次来刺杀的凶手的样貌,这些天他一直在附近寻找,却未能找到。
那人苦笑,“这是我本来的脸,之前那次戴了一种特殊的面具,看起来像是真人的脸,但是和原本的容貌会大不相同。”
“哦,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倒是好用得很,不怕被人认出来。”魏昭终于解了疑惑,随即又道,“好吧,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岳晖,我知道你有许多想问的。想问什么都可以,我既然被抓了,也没打算活着,没什么不能说的。”岳晖叹了口气,“可惜复仇还没有完成。”
魏昭道:“这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不如季大人先问?”
赵淮霁便问道:“你第一个杀的是谁?赤色的宝石花你放哪儿了?”
岳晖果然并不隐瞒,毫不迟疑地便道:“不在青安国,在北齐,是北齐的一个将军。那是我第一次动手,我的武功没现在高,那个将军又不好接近,我便假装投入他的麾下,趁机刺杀。不过……那个时候有个杀手过来刺杀他,他被那个杀手给杀死了,后来我寻了时机,把他全家也一一杀光了。”
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是不经意地瞥了魏昭一眼。
魏昭记起来了,他确实曾在北齐国奉命刺杀一名将军,对方的武功不弱,但当时他的武功更强,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并不难。
但他对岳晖没有印象,想来当时岳晖并没有要保护将军的意思,自然不会全力抵抗,他不露出实力,看起来无非就是一个普通的官兵,当时的魏昭一心想完成任务,不会对他多看一眼。
赵淮霁微微点头,“怪不得找不到赤色宝石花,果然不在青安国,你多大了?”
“三十四。”岳晖道。
“当年你只有四岁,如何记得这许多人的面目,又是如何找上他们的?”赵淮霁又问,“你有帮手?”
岳晖面色微变,连忙摇头,“我没有帮手,杀死全家的仇人的脸我记得清清楚楚,一个一个找就是了。我这辈子没有别的心愿,就只做这一件事,我拼了性命去做,你又怎么知道我做不成?”
赵淮霁道:“你杀人的顺序是当时那些人进入你家的顺序吗?”
岳晖点头,“对,我当时就在院子里跟来我家的表姐玩儿躲猫猫,我一直盯着门口看表姐有没有找来,那些人是怎么进来的我都看到了。我那表姐当年也就七岁,她只是来我家玩儿,竟丢了性命!”
他低头沉默许久,“后来我困了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娘正抱着我塞进一个大花瓶里,叫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声。我听到外面的尖叫声和下雨打雷的声音,我很害怕,可我没有动。直到后来再也听不到声音了我才出来,那时满院子都是血,被雨水冲刷得到满地皆是血色,而那场大雨也冲刷掉了那些恶徒的罪证。”
“后来衙门来人查案,他们不相信我的话,觉得我是胡说八道。起初我还想证明我说的是实话,但后来就不想了,我想自己报仇,这些人对岳家做了什么,我也要对他做些什么。”
“那七色宝石花是我姐姐的嫁妆,她亲手选了宝石自己雕刻的,七种颜色的宝石想凑齐是很难的,是十分珍贵之物。姐姐特别珍惜它,出嫁前一直放在家里的密室里。那些恶徒没有发现密室,密室里的东西并没有丢失。恰好那恶徒也是七人,我便每杀一个人放一朵宝石花,告慰家人的在天灵。”
“我可怜的姐姐,她过几天就要出嫁了……”
赵淮霁感叹道:“岳家的事确实可怜,如果你要向那七名恶徒复仇,这事儿我可以当成没有发生。可是你偏偏要把他们的家人牵连进来,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岳晖恨恨地道:“我的家人也没做错什么!”
魏昭忽然道:“恶人做了恶行,最后承担结果的却是无辜之人,你真的觉得这样是对的吗?”
岳晖呆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魏昭道:“最后一个问题,第七人是谁?”
岳晖摇头,“我只找到了六个人,最后一人却是没有找到的,还在找。”
“他究竟是谁?”魏昭盯着他的眼睛。
岳晖避开他的视线,“我真没找到他。”
“是吗?”
“……”
“所以他始终不说第七人是谁,你怀疑他还有同伙?他的同伙会帮他干掉第七人对吧?”连信问。
魏昭道:“只是怀疑,我觉得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光是调查凶手都费劲儿。七个人找齐确实不易,或许他是真的没有找到。”
赵淮霁道:“押回大理寺,慢慢审吧,此事便到此为止了,明日便可启程返回。”
魏昭微怔,“明天就回去吗?我还有些事要做,要在此多留几日。”
“何事?”赵淮霁假装不经意地问。
“私事。”
魏昭前几日向冯寂发了一封密函,还没有收到回信。
等收到回信,他就有办法救出真的魏昭出来,所以他现在还不能离开。
“要不你们明天先行动身?我晚一些再自行回京。”魏昭说道。
连信道:“我怕你不跟着,唐梓歌半路上偷偷把人杀了。”
“他不是听你的吗?”
“这个……”
次日一早,连信就一直在不停地劝唐梓歌,说了一堆道理,好不容易才让他答应路上不杀岳晖。
连信这才松了口气,他猜想魏昭可能要留下救人,他帮不上忙,便把分内的事做好,不给他添乱。
他带着唐梓歌去衙门大牢提人,刚到牢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乱糟糟的。
“怎么回事?”连信连忙跑了进去。
魏昭和赵淮霁已经到了,两人都十分无语地望着牢房地上的洞。这洞黑漆漆的看不出有多深,朝向墙壁的方向延伸。
“这人属地鼠的,半夜挖了个洞跑了。”
唐梓歌又压不住火了,“早知道昨天就该把他给杀了!”
连信拉着他的手,勾了勾他的手指,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唐梓歌皱眉,“是钻地鼠干的。”
“钻地鼠?”
“此人名为闫融,是一名江湖奇人,目前应该是加入了魔教,为魔教办事。奇怪……魔教的人劫岳晖做什么?他们什么时候朝廷作对了?”
赵淮霁的目光变得阴沉。
魔教吗?
他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一向不过分干预。像是唐梓歌这种江湖帮派的人,有时会做一些违反朝廷法度的事,但只要不过分,他也不是很介意。
唐梓歌最出名的一件事便是从牢里把一个奸.杀三名女童的犯人劫了出来,让人用一把非常钝的小刀一点一点把他下半身刮成肉沫,那犯人痛苦嚎叫了三天才死。按朝廷律法光是劫囚便是重罪,但朝廷不追究,默许他按江湖规矩行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赵淮霁能容忍这种偏激的做法,但要与他为敌,他可不会手软。
魏昭忽然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驯养过的狗?或许可以闻着气味追踪。”
屋子里还留有岳晖用过的一条手巾,想来沾染了他的气味,可以用来追踪。
“有!衙门里确实养了一条狗,能闻着味儿找人。”一个官差应声说道。
“那太好了,这洞不是那么容易打的,想来没打通多久。他应该没走太远,如果方位正确,或许能追上。”魏昭道。
官差便去把狗牵了过来,是一条毛色黄黑相间的田园犬,看起来非常精神。见到魏昭的时候“汪汪”叫了两声,还摇了摇尾巴。
“它叫毛毛。”官差露出一脸老父亲般慈爱的笑容,摸了摸它的头顶,“毛毛,到你立功的时候了!”
魏昭把那条手巾放到毛毛的鼻子下面,毛毛用力嗅了几下,欢快地叫了一声,撒欢儿地钻进了地洞里。
魏昭便跟在后面,他从地洞里钻出,便来到了府衙后面的一处僻静街道。
一回头,他看到“季先生”也跟着出来了。他的衣服上沾了一些地洞里的泥土,却似并没有发现,由着这些泥土沾在自己的衣角处。那洞挖得并不宽敞,要钻出来需要矮着身子,他本就个子高,必然会蹭到洞里的泥土。
魏昭的印象中“季先生”一向是极爱干净的,衣服上从来没见过半点尘埃,仿佛他的衣服永远不会脏一样,他这个样子,魏昭还是头一次见。
“季大人也要一起?”魏昭迟疑道,“不一定找得到,我只是试试。”
赵淮霁道:“走吧。”
“你说那狗能找到岳晖吗?”连信看着赵淮霁跟着钻出地洞,不敢确定地问。
唐梓歌摇头,“我觉得找不到,那条狗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连信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哎呀!”
“怎么了?”
连信突然发现,他让皇帝跟着敌国的卧底跑了。
而且这卧底还是个高手!
皇帝不会有事吧?
他九族没事吧?
魏昭跟着毛毛一路往前走,赵淮霁跟在他身边同行。毛毛初开始跑得挺欢,二人便也跑得快了些。赵淮霁虽武功不强,不能像魏昭那样身轻如燕,但他还是会些武功的,底子不差,追上一条狗并不费力。
这一路出了城,渐渐远离了闹市,越走越安静。再后来就看到了山光水色,竟是来到了荒山野外之地。
魏昭:“……”
果然靠不住,这都跑哪儿去了?
已经是过了晌午,魏昭无奈道:“看来这趟是无功而返了……回去还得走很久,季大人饿了吧?我去弄些吃的。”
他看到毛毛已经饿到趴地上不动了,他现在回去不但要走很远,可能还得扛条狗。
“这里哪有吃的?”赵淮霁微怔。
“有的,等我一下。”
魏昭看到不远处有水流,便走上前去,拔出染墨剑,用力在水中一刺。水面溅起了一小片血花,那鱼却因为剑身过于锋利而没法挑起来,滑落到水里了。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魏昭将死鱼捞起,剖洗干净了,又找了些干柴架起来,最后用两块石头撞出火花点燃了干柴。
烤鱼的香气渐渐飘出,赵淮霁不由得有些呆了。
记忆深处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以前,那个人也这样给他烤过鱼。
不多时鱼就烤好了,魏昭把鱼头扯下来喂了毛毛,将鱼身分了一半递给赵淮霁,说道:“吃吧,没有盐,味道可能不太好。”
赵淮霁接在手中,却没有吃,只是怔怔地望着魏昭,目光中带着几分神游天外般的迷离。
魏昭歪了歪脑袋,“怎么了?想什么呢?凉了可就更难吃了。”
赵淮霁这才收回了目光,看着手中的烤鱼,缓缓道:“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
魏昭咬了一口鱼肉,问:“你的故人现在在哪儿呢?你想他就去找他呗!”
“死了。”
“……”
“呃……抱歉。”
魏昭吃了一点东西,肚子便不觉得那么饿了。他低头看到毛毛还在啃那只鱼头,忍不住骂了句:“傻狗!你就是想跑出来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