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炮灰他觉醒了—— by楚执
楚执  发于:2024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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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仙气飘飘,另一个鬼气泱泱。
“为何如此看我,”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世间皮相诸多,我不过恰好与他形似。”
“你不喜欢这张脸……还是太喜欢这张脸,我有千张皮相,可变化成任意面容。”岐一边说着,一边当真变给他看。
说着换了一张少女面容,漆黑艳丽眼眸变得羞涩了几分,转向他微笑起来。
“这样如何……你喜欢吗?”
狸珠没什么表情的收回目光,苍白的面容毫无波澜,空气安静下来,他眼睫稍垂,让自身的阴影淹没至人群之中。
身旁的人声悄然消失,全部化成浪潮一般的嗡鸣声,俱然人群萧索,只剩下无数仙君神龛,对方似在垂目微笑,看蝼蚁一般凌驾于上。
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喂——”耳边骤然传来冷淡的少年音色,狸珠骤然回过神,腰肢处传来触感,对方手臂横在他腰间,拦住了他的前路。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桥边,往前一步便是极深的湖泊。
岐面容笼罩了一层郁色,眉目深黑,往下压融进阴影,不由分说地把他带了回来。
“你就这么想死……若是不想活了,跳下去便是,如此憋屈的死了不枉此生……跳吧。”岐松开了他。
虽说松开了他,一双眼却紧紧盯着他,浑身绷紧了。
“………”狸珠捂住了自己额头,额头上冒出来冷汗,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神龛,方才不过是出了会神,身体便不自觉地走到这里。
“我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狸珠艰涩地开口,他心脏紧如弦,一点波动都会令他喘不过气。
“………”岐没说什么,只是待他转身时,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指尖。
“临走前说好了的,让你不要乱跑。”
“若你这般被发现了,定要被抓去圣存殿。”岐凉凉对他道。
狸珠未曾应声,他被抓住手指,不得不跟在岐身后,岐侧目看他,艳丽的眉眼纷飞,唇畔冷凝的弧度稍扬。
“你看那个兔子花灯,是不是跟你很像……要不要买给你。”
狸珠顺着看过去,看到了一只挂起的兔子花灯,兔子杏眼圆睁,竖起耳朵,后面画了圆尾巴,随着风势滴溜溜地转。
他并不觉得像。
方收回目光,却被抓着上前,岐不由分说地便拿了那只花灯,塞进了他怀里,商贩丢了一只花灯,倒是银钱落在摊位上。
“送你了,不要日日寻死觅活,开心一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你救回来。”
狸珠:“………”
他方要把花灯放回去,突然之间,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
“血……好多血……好多血……我马上就要死了……世子!世子!救我啊薛世子!”人群中瞬间安静下来,犹如一道凄厉的魔咒,远处男子骤然脸色苍白,面容冒出一层虚汗,全身发抖,在原地脱力跪下。
听闻“薛世子”三个字,狸珠耳边犹如一道惊雷炸开,他怀里的花灯倏然脱离,紧紧地盯着远处人群中的男子。
男子已经倒地,他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停地挠脸,一边挠脸一边念叨,他身侧的女子不由得面容发白。
“玄易……你怎么了,可是又被魇住了,你好好看看我,这不是梦里,哪里有血……?”一旁的商贩吓得坐在地上,原是他养了一只猫,只是近来不知猫得了什么病,染了一身的青紫斑块。
男子倒地抽搐,面容惨白一片,不停地挠自己身上,脸上被挠破一片,他双目犹如充血,在女子朝他伸手时下意识地便避开了。
“别碰我……”男子声线颤抖,压抑着哭腔,在原地颤抖蜷缩成一团,“我不想传染给你!你快去城中寻世子……这里不是离州城,我没有做梦!你们把我带到这里……都是你们干的……我不要死……不要流血……”
“他的疯病可是还没有好……兰芝啊,把他送到圣存殿便是,他正在说胡话呢。”
“离州!?从未听说过!此地为仙道盛世,何来的世子,只有仙君庇护此地,他信仰并非仙君,便是邪祟……来人啊,送他去圣存殿!”
“兰芝啊,你且宽心,近来许多人得疯病,说明他们对仙君心意不诚,意志不够坚定,待他从圣存殿出来就好了,不会有任何事的。”
地上男子抽搐颤抖,好似身上长了什么东西,一边神神叨叨地说着胡话,视线侧过去看到长满青斑的猫,瞳孔收缩难以移动。
周围一道道目光落在男子身上,犹如针尖,锐利地审视着,一寸寸地审判男子的灵魂。
狸珠伫立在人群之中,倒下的男子分明安然无恙,动作之间却好似投下了一片片青紫斑块阴影。
离州血疫。
薛遥薛世子病重,未曾守城。
仙道举步维艰,何来盛世。
那一刻,一道巨大的嗡鸣声从天而落,贯穿他脑海,他眼前犹如从天而降一片血海,深红的鲜血将此城池染红,一具具魂灵汇聚在一起,青紫斑块凝结污糟之色。
到底是真是假?狸珠脑海里无数道声音翻涌而来,犹如锐利的利器贯穿他的耳膜,逼得他身形难以支撑,“砰”地一声跪下。
神龛之中仙君垂目而视,神圣的面容蒙上一层迷雾。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会被送去圣存殿, 你可知道圣存殿是什么地方?名义上是改造教化之地,实际上是折磨人的场所,进去之后是活人, 出来之后便不知是人是鬼了……是一摊行尸走肉。”
狸珠脸色依旧不好, 人群已经散去, 他眼睁睁地见那名男子被带走。
“他们所说的疯病……是什么意思。”狸珠半天开口道。
“若用人族的话说,疯病便是你现在的模样………性情大变, 非说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另有去处, 只是他们不会以自刎来了结自己……你是第一个。”
“若被那位仙君发现,你会被送去圣存殿, 直到你再也没有自戕的念头为止。”
“何时会得疯病……为何有些没有疯。”狸珠喃喃道。
他们倒更像是原本的九州臣民, 被拖到此幻境之中。
如今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这我自然不知,我平日里并不过问人族之事。”岐对他道。
“………”狸珠沉默片刻, 抬眼看向白衣少年,“那你呢?你可曾有一段陌生的记忆?”
岐闻言朝他看过来, 深明的眼底若有所思,随即微笑起来, “兴许要让你失望了,我自记事起就在此地, 未曾得过疯病。”
一边说着,岐一边抱着兔子灯,掌中稍稍使力,“你总是心事重重, 若是愿意说出来………”
话音未落, 显然狸珠没有听进去,眼见着狸珠要跟上去, 岐连忙把人拽住了。
“……你要去哪里?”
狸珠打算去圣存殿一探究竟,不必说岐已经看出来了。
“你不要想了,我敢保证,你不会想去那里……那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你将有去无回。”
话音落下,狸珠显然没有动摇。
“……若想接近他,并不是没有办法,”岐握住他的手腕,低眸看他,眼中敛着情绪,“你先前既是神使,想要接近他自然容易许多。”
“神使?”狸珠这才问出来,他仍旧穿着先前的衣衫,金线闪烁,其上缝制金莲,在他肩侧熠熠生辉。
“每年一次的选拔……若你被选上了,就能前往神殿。”
“如何才能被选上。”
“历代选上的形态不一,你问我……我并不知。”岐说着,复又看一眼身侧的青年。
青年样貌自然生的极好,原先澄澈的双眼如今压了一层郁色,像是清尘莲物蒙上了一层灰尘,褪去了颜色,在莲池中摇摇欲坠。
“不论如何……你前去试试便是。”
他们二人回到了鬼界,阴阳两界之间,狸珠回头看一眼,人间言笑晏晏,一片欢乐的和睦气氛。
他收回了目光,转身踏入黑雾之中。
“鬼医,你可知我如何诞生?”岐在血池边坐下,看向远处清碧衣裳的青年,青年背对着他们,身形似与黑暗融在一处。
鬼医磨着掌中的药,未曾言语,只是随意的指了指血池之中,那里有一团团的枯骨,他便是从枯骨之中诞生。
“我从未得过疯病,不知世外之事……但是我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他,如此可算作是疯病?”岐陷入沉思之中,漆黑的眉眼映着远处青年的背影。
“痴魅之心,我看不是疯病,是犯了春思。”鬼医说。
岐不再言语,他其实并不想让狸珠过去,只是狸珠在此地待的并不快乐。
数日之后。
狸珠成日不见太阳,身体尚未好透,脸色透出病弱的苍白,唇色亦如此,一旁的少年看了两眼,随之不知从哪找来了胭脂。
“不要动。”少年音落在他耳边,随即凑过来,艳丽的眉眼压下,修长的指骨蘸了胭脂落在他唇上。
相似的眉眼,眼中盈盈的映着他,一抹朱红之色在他唇边晕开,唇色红润了些许,显得有些气色。
“你模样生的这么好……岂能成日厌眉浮愁,还差了些什么。”岐稍稍沉吟,随即变出来了一对墨绿的耳环。
耳环呈蛇口圆环,泛着深幽的碧色,在狸珠耳侧垂落,狸珠盯着那一抹幽绿,神色有些怔然。
“这是我娘亲留下来的遗物,你可莫要丢了,如此殊色,冠绝凡世。”
铜镜之中,狸珠耳戴碧环,长杏眼徐徐绽开,病态的面容笼罩一层郁色,身侧少年则艳丽明媚,深邃眉眼隐约带着温柔之意,透过铜镜侧目看他。
岐撒了个谎,他没娘没爹,这耳环是他从骨堆里捡的,只觉得喜欢,便留下来了。
狸珠稍稍地侧脸,他一并把自己的剑带上了,若是选不上神使,只能撕了这虚妄之境。
“还有一事……帮我打听一个人,他唤作薛遥,字忘尘。”狸珠头一回拜托岐。
岐有些意外,下意识地便追问道:“薛遥?他是你的朋友吗?”
或者是一并害了疯病的病友。
怎么听都是男子的名字,既是男子,他有什么可担心的?为何还是莫名心中反感。
“是我的朋友,我不知他是不是也在这里。”狸珠开口道。
“我知晓了,”岐应了,对他道,“若是见到那人,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你………”
岐随之顿了顿,对狸珠道,“不要让他发现你与旁人不同。”
狸珠路上尚不明白什么意思,直到他随着人流而入,来到凡间的朝圣之地,此地名为小梵天,仙君身形隐入尘烟,天为穹顶地为炉,圣像之间吟诵自天际而来。
光线从穹顶落下,人在其中尽显渺小,透过佛钟震荡的音色,只想朝拜跪服。
大大小小的神使一共百来名,狸珠在中下靠后的位置,他随着一并跪下,眼角扫到同样的金丝莲纹,吟诵声一并而起。
“此哉盛世,幸得仙君治世。非仙君信徒,送往圣存殿。非仙君信徒,其心可异,非仙君信徒,非我同类,非仙君信徒,罪孽深重,心智不诚,异教邪徒,送往圣存殿。送往圣存殿。送往圣存殿。”
“仙君治世,盛世永延。”
“圣存审判,诛伐异心——”
狸珠脑袋里嗡嗡作响,他随着一并念出来,声音汇入人群之中,在他踏入此地时,便察觉到了一道窥伺的目光。
无声无息地贯穿他的身体,他全身绷紧僵直,不敢有任何动作,似乎一旦有破绽,这些神使会把他当做异教徒拖下去。
“砰”随着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狸珠背脊弯了下去,就在此时,随着所有神使的身影一并重叠。
倏然,一道巨大横冲的威压落下来,狸珠险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手指攥紧,脑门磕出来了淤青,因了此威压过分强势,他万分抗拒,引得他身体几乎颤抖,难以忍受胃中挤压,险些吐出来。
狸珠背后冒了一层冷汗,眉眼扫到周围的神使,他们面容浮现出崇拜之色,心甘情愿被碾压低头,与他神情截然相反。
他不由得牵起僵硬的唇角,强制自己一并露出唇畔弧度。
巨大的祭台上,出现了一袭白衣,男子长身而立,容颜金光朝圣,因修为齐天,已看不清相貌,身形与身后神像几乎相融。
“此世之主,仙君垂怜——”
“砰”地一声,狸珠的脑袋不得已再次磕了下去,他眼角扫到了那一抹白衣,他先前已见过对方数次,为人间相时尚未有此等威压。
现在台上的,是舍去凡心得道飞升的仙相。
因看不清对方面容,狸珠垂下眼眸,威压落在他的肩侧与背脊,前方的神使悉数闭目待择,犹如引颈的羔羊。
周围安静下来,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狸珠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距离如此之近,到他身边来。
到他身边来。
狸珠扫到自己腰侧的长剑,眼角扫到了那一抹身影,那抹身影徐徐往下,狸珠计算着如何能一招制敌,掌心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雪衣莲纹,衣襟飞鹤,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威压一并落下,“啪”地一声,狸珠额头一滴汗滴落,砸在地上映出清晰的声响,对方随即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无形的打量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如视凡物,锐利地几乎要刺破他的肌肤血肉。
周围异样的目光一并投来,神使冷冷地看向他,犹如在看什么肮脏的邪物。
狸珠脑袋飞速地转动,牙根因为咬紧传来了一阵阵的酸疼,他随之伏下身,抬头时眉眼已将情绪悉数掩了去。
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圣洁之目,其中满含愧疚。
“我今日身体不适,还望仙君垂怜……并非有意失礼。”狸珠面色苍白,他天生一双杏眼,若是不垂目时,总给人温顺柔软的错觉。
如此抬眼温声细语,仿佛一朝回到了少年时期,犯错时低声认错,时而侧目,仿佛眼前人便是他最纯圣的信仰。
因他如此无害的蠢朴模样,周围冷然的目光散了去,一众神使恢复如常,低目等着仙君的吩咐。
“………”狸珠低眉侧目,直到气氛恢复如初,那道身影离去,他心上紧绷的弦才松懈下来。
他攥紧的手掌复松开,惨白的掌心攥出来了几道血印。
周围投来目光,狸珠复又握拳,低眉遮掩了情绪。
那人似乎只是走一遍过场,倒是此地的神使,如同最忠诚的奴仆,随时随地准备为仙君赴死。
排除异己,何人不守此间道义,便会送往死无葬身之地。
狸珠方站起身,他面前多了两道白影,来人双眼被兜帽长袍遮掩,只露出双眼以下的部分,身形悉数隐在圣洁道袍之中。
“………随我们前往神殿。”
巨大的神像俯瞰,冷色阴影之中,白色身影转瞬之间消失。

第一百三十章
“被选上来的两名神使, 一位是凡世之中最有天赋的少女,便是南法塔中圣娑修罗南慈,另一位………天资愚钝, 未可开化, 兴许他当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看是仙君抬爱, 若非他祭前犯错,仙君怎会注意到他?”
“北境圣天之中, 容不得任何差池,一旦发现有异常, 立即向我汇报。”
狸珠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眼前是一层雪白遮目长袍, 金纹依稀可见, 他扫着门前落叶,梧桐杉木枯叶徐徐而落。
来此地已有半月, 每日便是在此扫地念经,他最多只能前往供奉仙君的佛台前, 神殿前有一众神使看守,他进不去。
狸珠掌间稍稍使力, 他抬头间露出脖颈处的疤痕,这梧桐树落叶不尽, 他是如何也扫不完的。
何况只在此半月,他已察觉出不同,南慈有机会前往神殿,每日祈祝的经文都是南慈去送, 所有与那人牵涉的活都不让他干。
与其说是抬爱他, 不如说是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他,只等他露出什么破绽。
狸珠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每日做好自己的事情,有事无事佯装信徒前往佛台前祈祝,装出一副良善面容。
“二哥哥……若你祭下有灵,便能看见我如今在神殿之中……若你还活着,必定会喜笑颜开,见我有幸入此神殿。”
狸珠眉眼弯弯,他双手合十,墨色发丝散在身后,稍稍地向前,背脊弯曲,眼睫遮下冷然情绪,垂目间唇畔俯吻神像。
触碰到冰冷之物,狸珠俯身时眼眸翻转,门外神使的身影随之消失。
“……如何?他日日前往佛台前,可有发现异常。”
“………”另一人羞于开口,半天才道,“我见他在殿中亲吻仙君神像。”
“呵。”嗤笑声随即传来,“如此耻相,岂能留他在神殿丢人现眼,待足月之后便打发他送去圣存殿。”
“抹了他的记忆,不要让他再出现在仙君面前。”
梁柱之后,狸珠神情掩在阴影之下,他随之往后退,身形在原地消失。
与他同行的少女唤作南慈,他们每日都会碰面,狸珠每日与她说话不超过三句。
殿中香炉之中、画像之上的神使之眼,藻井之上的阵法,梁柱之上凸出来的一截冰冷器物,这些阵法器物会将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部记录下来。
狸珠途径梁柱,冰冷器物随之旋转,好似无形之中的一双眼在盯着他。
他把殿中所有神使之眼的位置摸的一清二楚。
他每日的行动轨迹:起床,诵经,扫落叶,诵经,整理经文,中途可能会喝些茶水,尝试和南慈搭话,诵经。
狸珠如他先前日日做的那样,他在桌前斟了一杯茶水,在梁柱的冰冷器物转过去那一刻,袖中之物悄无声息地倒进了茶水里。
“南慈,我今日听闻你先前在南法塔中修行……我曾经去过,那里可是镇压了一只蛇妖?”狸珠状似无意地和南慈聊天。
他们鲜少交流,此地神使揣测他们,又没有旁人能讲话,狸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南慈看,眼中温和平静。
南慈比他年纪要小很多,十六岁的少女,心性坚韧至极,闻言稚嫩的面庞从兜帽下抬起,掌中佛经放下又拿起。
不搭理他。
狸珠想了想,又道,“我听闻过仙君斩蛇母的典故,仙君人间相时路过百里桃林,见南法塔寺蛇尾盘旋,邃斩之,蛇妖改邪归正,后成南天蛇母………典故中所说百里桃林,可是真的?”
他先前于桃坞幻境之中,从悬崖跌落,落下之地便是百里桃林。典故只写人间相如何除魔,未曾写怜曾与何人相遇。
这一段鲜少有人知道,闻言南慈倏然开口,“是真的。”
少女抬眼,一双乌眸之中灰蒙蒙的,佛经随之放下,嗓音轻然若烟。
“若不是仙君,我们兴许还在为蛇妖献祭,那蛇妖每日都要服食人血,我们每日要献祭一名成人供它服食。”
“我的家乡也是被人间相所救,神君恩慈,永世难忘。”
江州放在千年前,所在之地便是那一片百里桃林。
狸珠悄无声息地把茶水递了过去,“听闻这雪茶便是按照仙君喜好所制,我好不容易得来,你可要尝尝。”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狸珠的心一并提起,他唇角的笑容维持的有些僵硬。
还是不行吗……兴许要换条路。
“啪嗒”一声,那杯茶水被接下,南慈灰蒙蒙的眼眸盯着茶水看,面容倏然有些红。
南慈只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把茶水放下,做错事了一般起身,匆匆地便离开了。
狸珠笑容悉数收去,他默不作声地收拾了茶水,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惯例起身前往佛台诵经。
傍晚,待他诵完经,两名神使出现在他面前,便是在殿外议论他的两名神使。
其中一名神使面上冷笑,将祈祝的经文递给他,“今日南慈身体不适,你把这些经文送至神殿。”
“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发了高热,我会派人查清楚,若是有人想要谋害圣娑修罗………”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揣测他,犹如长针刺穿他。
狸珠面上镇定,对神使道:“此事还望神使大人务必要查清楚。”
“……不要让真凶逃脱才是。”轻飘飘的一句,狸珠随之接下了经文。
经文之上还有一张令牌,此令牌覆有仙君灵力,灵力只能维持一日,一日之后便失效。
若有人想要借此令牌踏入神殿,只有一日的时间,成功的几率渺茫。
从前院诵经之地到达神殿途径天阶,天阶在云雾之间,时而会有坠落跌倒的幻觉,如世人所谓的命运,脚下是虚空万里,能做到的只有义无反顾地往前。
神殿金光浮华,立在青山碧云之间,朱红梁壁飞天而落,瑶池之水倾入云端。
殿外有神使看守,神使检查了令牌,随即放行。
“今日仙君出行,你把经文放至殿前便是。”神使对他道。
狸珠闻言稍停顿,低低地应下,随即垂目踏入神殿。
梵香燃烧缭绕,殿中未曾点灯,雅致的陈设之间,唯有一片悄然的寂色。
狸珠轻轻地把经文放在案几上,他跪在地上,随即抬眸,视线晃过去,看一眼窗外,神使不会贸然踏入。
书架之上琳琅满目各色经文,上至仙法下至邪祟阴咒,狸珠扫一眼便收回目光,他起身时无声无息,随之踏入神殿深处。
此为禁忌之地,平日里只有那人可以进入,狸珠在寝殿之中一无所获,寝殿之中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随之便是书册。
大道至简,狸珠视线侧过去,若当真如此,此地为何不准其他人踏入。
“砰”地一声,狸珠倏然碰到墙壁上,一道水波随之浮现出来,似是连接着阵法。他随之又反复触碰了几次,一道阵门在墙壁上出现。
“哗啦”一声,狸珠解开了阵法,随之水声越来越近,待他穿过阵门,两侧是落下瑶池之水,中间由阵法隔开,人能够在其中穿行。
尽头是一片白光,狸珠耳边隐隐能听见吟诵声,越来越近,直至他抵达白光浮现之处。
“哗啦——”瑶池之水从天穹而落,水浪汹涌之间犹如沉重的落鼓击穿耳膜,震碎胸口处的心脏,连同心脏一并随之鼓鸣。
狸珠怔在了原地。
在他面前是一片无尽的虚空,两处巨大的铜镜在他眼前徐徐摊开,铜镜偌大如金钟垂直而落,无尽灵力显现。铜镜一扇为阴一扇为阳,一扇浮现着九州人间,另一扇浮现着黑漆死界。
而在两扇铜镜之间,一道阵法令阴阳交合,阴镜与阳镜之间的魂灵通过阵法穿行。
“啪”地一声,一道魂灵从他周围穿过,狸珠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看得到那些魂灵,正在从阴阳两扇镜通过阵法而出。
“世子啊……若是日日都能做美梦,何苦睁眼见乱世。”
“我每日昏睡来此盛世之地,若能长留在此,但愿长醉不愿醒。”
“娘亲……我身上都是血……好痛……好痛……死了之后能否与娘亲在地下团圆。”
魂灵一一的穿过他,通过阵法散往各处,阳境活人做梦而来,阴镜魂灵受阵法转换而出,如此人间阴阳合璧,俱存这一片开辟而出的虚妄之境。
此地无生无死,九州臣民悉数在此,连同地下死魄,他们在此梦境之中共存。
兴许还有人尚且清醒……如他一般,如他街上碰到的男子一般,尚知离州水深火热……他们的清醒被视为疯病,在此地人人喊打。
他还记得……还有人记得,那为何有人不记得。
他面前出现从阴镜浮现的死魄,死魄似有所感,原先要飞散去寻自己此间的躯体,不知为何却停下来。
狸珠稍稍地顿住,隔着无尽的虚空,死魄在他面前停留,那一道虚渺的人形似在注视着他,其中满含温柔。
不过是路过的魂灵,偶得停留,错把他当成故人写下无字诗篇。
——娘子,我已身死,渐消昔日之景,祈天来世再续前缘。
纵已不知娘子模样,若我一息尚存,此情永不消逝。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狸珠伫立在两座铜镜之前, 掌中长剑翻转,剑气环绕在长剑周围,眼见着魂灵源源不断的从阵法出来, 他复压下理智, 收了剑意。
不除仙相, 哪怕他破坏了此地阵法,那人还能再造第二个阵法, 无穷无尽。
狸珠转身离去,他沿着原路返回, 穿过笔直的水道,回到寝殿之中。
他方从寝殿出来, 门外守着的神使传来话音, 狸珠心神一凛,随着神殿大门打开, 他立刻钻到了书架后面。
“仙君。”神使为来人让开了地方。
书架与寝殿之间连着一片空隙,那人方踏入, 狸珠便感受到了无形的威压,如同横威立势, 沉重地落在他周遭,令他不自觉地出了一层冷汗。
砰。砰。砰。
狸珠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随着他清浅的呼吸在他耳边鼓动着,他攥紧了掌心。
怜方踏入神殿之中,便察觉出了异样,脚步随之顿住, 看向书架后面。
漆黑深目连满枯寂之色, 冠绝的面庞神色无波无澜,他状似无事地行至书架前。
那里有一道碧青道袍, 因他的靠近,对方似乎努力往后退,引得那一截衣角震颤。
“……”狸珠察觉到了对方行至书架前,他几乎屏住了呼吸,掌心被冷汗浸湿,握紧袖中的匕首,复又放下。
他大脑飞快地转动,耳边嗡嗡作响,有那么一丝细微的渴望,对方会离开这里。
不要发现他。
“承七,今日可有人前来神殿。”温润清冷的嗓音响起,那人开了口,似在过问神使。
“仙君,今日前殿的神使前来送了经文。”
“这般,倒是有些祈祝需要送还回去。”
嗓音如同落在他耳边,清冷震颤,只隔了一层书架,随着书页被掀开的声音响起,狸珠面前的书册随之被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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