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阿朗不懂琴酒的用意,但是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很听话自觉,回答问题完全不用边问边答,还不等琴酒继续询问,他自己就已经事无巨细地跟琴酒汇报了一遍。
“我九岁时被科索沃夫夫人收养,当时小少爷您已经丢失很久,安德烈先生也离开很久。听其他人说,在小少爷您丢失后的第二年,安德烈先生就离开苏联,并在一段时间后加入了MI6,后来一直没有音信,直到几个月前,安德烈先生才回到苏联。但我一直在美国,并未见过安德烈先生。”
阿朗在安德烈离开后的第四年被科索沃夫一家收养,当时父母双亡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硬生生一个人从巴黎走到了地中海沿岸,在那里遇到了正准备离开的科索沃夫夫人。干瘦狼狈的儿童疲惫不堪,单个人的风餐露宿让她想起了自己失去的小儿子,生了恻隐之心,将阿朗带回了苏联。
小小少年心怀感恩之心,发誓定要报答他们,但那位夫人只是笑笑,青色的眼睛看着远方,眉眼间带着忧愁,手掌紧握着颈间的怀表。
“我不要你的报答,只要你好好长大。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若是遇到那个孩子......希望你能护他一生周全。”
年幼的阿朗并不懂夫人的愁绪,却在那时就将她的嘱托深深刻在了心中,等待未来去践行。
春去秋来,他等了无数个日夜,法兰西最忠诚的骑士为这个约定静静等待,待科索沃夫的雄狮和飞鸟毙命于猎人枪底,骄傲的玫瑰迎寒风盛放,离家已久的猛虎重归故里,在这个家就要坠落深渊的时候,那只遥远的白鸽终于回到了他的家乡。
阿朗神情珍重:“阿朗将会永远是您忠实的从属。”
或许是那段过往过于惨痛,或许是他的承诺过于严肃,一时间,琴酒都不知如何应对。
村上助理推了推眼镜,心中一腔震惊与算计不知不觉间化作了满腹惆怅。
这个世界上,似乎悲情总是格外打动人心。
阿朗的蓝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小少爷,琴酒不经意间错开视线,说:“你不喜欢安德烈?”
“嗯?”
阿朗脸上的肃穆一下子就破了功,他再次恢复成一脸开朗阳光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摸摸后脑勺,意识到琴酒是在问他刚才那样防备安德烈的事情。
他不好意思地说:“并没有,只是自从安德烈先生失去音信后,已经有不少人冒充安德烈先生到这里来骗吃骗喝了,我下意识以为这次的安德烈先生又是假冒伪劣的冒牌货。”
琴酒嘴角微动:这理由很可以的。
“怎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安德烈闻声而来,他一脸狐疑地看着面前这几人,严重怀疑这保镖在趁机给琴酒上眼药。
“没什么,”琴酒面不改色,他说,“走吧,别耽误时间。”
安德烈:“......”
可以的,这铁面无私不讲人情的样子很维克托莉娅。
坐到角落,餐厅里的闲谈声很乱很杂,并不担心其他人听到不该听的。而且就算听到也没关系,这些科学狂人并不关心科研之外的任何事情,完全就是经济白痴。
当然,安德烈这个战斗狂人其实也对商业一窍不通,在琴酒不耐烦地注视下东扯西扯唠家常一样硬生生唠了一顿饭的时间,最后装得高深莫测引着他们去办公室,人往老板椅上一座,把助理叫进来跟他们商议。
琴酒拳头紧了紧:要不是地方不对.......
安德烈十分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银发青年的杀意,他果断装傻微笑,把助理往前推了推:“开始吧开始吧。”
助理看着对面青年杀人一样的眼光陷入沉默: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安德烈是不是把他坑了?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很正确,接下来的谈判对面银发青年全程没有好脸色,他身边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很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情绪,在商谈过程中大开狮口,颇有种不把他们咬下一块肉就不罢休的架势。助理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他维持着平静说:
“在签约过程中,我们已经跟你们的负责人核对了相关事项,合同上对货运事条已经做出规定,这次拿出一艘轮船来,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让步。”
对面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似憨厚,但一开口就露出满满的狐狸味儿:“但是据我所知,贵公司在合约洽谈期间违约接触第三方,这已经严重威胁到我们的利益,我方并未追究,你们是不是应该对此做出解释呢?”
助理:“......”这确实是董事会那几个蠢货擅自做的决定,他无话可说。
对面那男人说得还算留情面了,事实上他们何止接触了第三方,他们简直是在广撒渔网。
助理求助般看向安德烈,然后者正一脸看热闹地坐在一边笑嘻嘻。
助理心梗:算了,求助安德烈还不如求助他家才出生一周的阿拉斯加。
“两艘轮船。”村上助理适时放宽条件,“我们不用保镖,但是你们需要提供两艘货运轮船和运输工人,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助理拧眉沉思几秒,一脸凝重地向村上助理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村上助理波澜不惊地点点头。
他看着对面签下字,随后十分扫地僧风范地退回到琴酒身后,深藏功与名。
“就这样,合作愉快。”
看热闹良久的安德烈终于在自己集团被啃下一块肉后吱声了,他似乎并不在意他们付出了多少,好像对他而言,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逗人一笑的。
他笑眯眯地看向琴酒:“怎么样,哥哥好吧?有没有很感动,有没有一种要留在这里的冲动?”
琴酒的回应是对他点点头,很官方地说了一句“合作愉快”,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从属离开了。
态度相当差劲,几乎可以说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但安德烈却一点恼怒也没有,还啧啧感叹“不愧是科索沃夫家的孩子,这就叫魄力”,很难不让人怀疑他脑子出问题了。
一直等琴酒他们离开很久,助理都站在安德烈身边,欲言又止。
安德烈没有回头,说:“想问什么就说吧。”
助理松了口气,发出由衷地疑问:“少爷,您不再劝劝小少爷吗?”
“没必要,”安德烈静静地看着楼下的青年渐行渐远,眼中带着微微笑意,他意味深长地说,“科索沃夫家族的孩子天生就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
第36章
“况且,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他跟维克托莉娅太像,如果他不愿意,没人能逼他,若逼急了,只怕他会干脆永远消失。我想让他回来不错,但我想要他全身心地回来,而不是貌合神离。时间还长,我们之后还会再见面的。”
安德烈一脸深不可测,猎豹一样的绿眸紧紧盯着楼下的人影,助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觉得大家族的事情弯弯绕绕就是多。他头一次在安德烈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可靠的东西,心里默默对自己之前的看走眼感到不该。
不过下一秒,他听到安德烈很不爽地轻啧一声,此人满脸不爽:“不是,那臭小子这么自觉吗,谁让他直接跟走的?”
助理往下看,发现刚才的那个黑衣人,也就是[热情庆]店的老大竟然屁颠屁颠地跟在琴酒身后跑路了。在安德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伞,正举着伞小心翼翼地往银发青年身边凑。
这种狗腿模样,完全没有他平时天天冷脸谁都不理的高冷霸气。
听说这人受科索沃夫家族抚养长大,平日里对集团掌权人都没有这种热切,现在对一个不愿回归的小少爷却如此殷勤,不怪安德烈有意见。这种反差,这样的双标,让助理这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助理正要开口宽慰几句,却听见安德烈阴阳怪气地说:“我都没好意思跟着走呢,这臭小子要不要脸?”
助理:“......?”
义愤填膺的心情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面带官方微笑:果然,你们科索沃夫家族里就没一个正常人,外人还是无法理解你们过于超前的精神状态。
——共情资本家的打工人纯纯傻逼!
遭受重创的助理在心里把老板骂了一通,并打算封心锁爱再也不关心这些资本家的感情生活。只是这想法刚冒头,他余光就见安德烈打开了手机,盯着一个地方沉默了很久,半晌,他叹了口气,周身浮现出与这一身狂野彪悍的气质完全不符的哀戚。
助理一阵恍惚,似乎从这男人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跟他很像的,科索沃夫家族的银发男人。
在夫人离开后很久一段时间里,那个强大得仿佛无懈可击的男人总会在不知不觉间露出这种无力又脆弱的表情。
助理突然想起很久很久没有再听到过的,科索沃夫家族的颂歌。
科索沃夫,我们是森林的孩子。
万象浮生,若海光阴,不过尔尔。
若真情尚在,我所向披靡,可比肩神明。
科索沃夫,骨子里流着忠诚的血液,他们生来重情。
琴酒果断抽身离开,但是刚走出办公楼不久,他看向身后似乎心情格外愉悦的法国男人。这人跟了一路子,看这样子,是打算直接跟他走?
村上助理很会读眼色,见状温和开口:“阿朗先生,送到这里就好。”
“不,”阿朗笑容很灿烂,“没有送别,我要跟着少爷。”
“不必。”
琴酒冷声开口,他淡淡看向阿朗:“你是科索沃夫家族的人。”
“对。”阿朗点点头,但很固执地说,“但我首先是少爷的人。”
阿朗像之前一样重复道:“我永远是您最忠实的从属。”
他没有意识到琴酒的意思,还十分乐天地说:“放心小少爷,我一定不会背叛您,也一定会护您周全。”
琴酒眼皮一跳,不跟他废话:“回去。”
直白的话一出口,村上助理嘴角瞬间上翘一秒钟。
阿朗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抿唇,终于认识到等了十多年的小少爷这是要赶自己离开,他脸上愉悦的神情褪去,满是受伤。他沉默几秒,委屈又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赶我走呢?”
琴酒还想问:为什么要跟他走。
但是这个大块头似乎只长了个子和肌肉,压根读不懂空气,一个劲地问“是我还不够强吗?”。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银发青年,像一只受尽委屈的大金毛。蓝眼睛的人似乎总在某些地方有共同之处,明明不是一种瞳色,但他眉眼下压时,另一双青色微蓝的眼睛似乎出现在面前。这种湿漉漉的眼神只会在他幼年惹祸时出现,长大后为数不多露出这种表情的几次,都把琴酒坑得很惨。
笑得肆意的卷毛犬从眼前一闪而过。
琴酒眼皮突突狂跳,他冷漠道:“你很烦。”
阿朗呼吸一滞,顿时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追问。
他失落地垂眸,但还是很坚持,“请让我跟您离开。”
琴酒不懂他哪来的执念,他审视地观察着这人的表情,但却除了伤心和迷茫真的就什么也看不出。看起来不是很聪明,就是一个一根筋的傻大个。
琴酒冷冷瞥他一眼,“随便。”
低落灰暗的大金毛瞬间眼神一亮,他看着银发青年漫步在阳光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伞,伸手一撑,小心翼翼地凑到青年身边。
“少爷,太阳很大,我给您撑伞。”
青年懒懒地扫他一眼,没说什么,阿朗却倏然得到鼓励一般,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村上助理沉默地跟在旁边,满心警惕地看着那个大个子,在看到他殷切地向前打伞时,莫名幻视出一只尾巴狂转的大金毛。
他推了推眼镜。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直球加死缠烂打,果然很奏效。
这个阿郎果然是个棘手的家伙。
忠诚的法兰西骑士泰然自若地跟着自己的小少爷来到了地下停车场,为欢迎小少爷回家的红毯已经收拾好了,偌大的停车场里只停着几辆员工大巴,以及几辆不知价位的私家车。组织的车也算昂贵,但在这些车里竟然有种朴实无华的美感,村上助理刚解开车锁,金发男人便无比自然地向前一步,赶在村上助理伸手前打开车门。
他略带挑剔地往车里看了一眼,见车内环境还说得过去,他把手挡在车顶,笑着说:“少爷请上车。”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琴酒薄唇微动,最后还是沉默地上了车。
阿朗十多年后终于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少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他黏在一起。琴酒刚上车,阿朗就想往后面钻,但是在村上助理冰冷的注视下,阿朗还是讪讪地坐到了副驾驶。
他面带微笑解释:“后排是大人的位置。”
言下之意:不懂礼数的东西。
阿朗摸摸脑袋,小声嘟囔:“明明少爷都没说什么。”
村上助理:“这是规矩。”
阿朗心直口快:“你们地儿不大,事还挺多。”
村上助理:“......”
他向阿朗发射死亡凝视,最终还是忍着没让他滚下去。
村上助理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发动汽车,调好车内温度,调出一首舒缓的音乐,十分稳健地上路了。
他们的说话声不算大,但车里就这么点空间,琴酒听得一清二楚,对此他并无什么感想。他侧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汽车开出停车场后没多久就驶上了一条宽敞的路,两侧树木林立,公路两侧分布着零星的公寓,红瓦白墙,很有油画的感觉。这里环境很好,天蓝气清,雪白的云朵纤尘不染,与满地的绿意构成一幅净化心灵的图画。
阿朗通过后视镜看到了琴酒的注视,便主动开口介绍。
“这个科技园本来是科索沃夫家族的小庄园,后来因为需要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除去园区里的办公楼、试验基地、员工公寓楼和商城,其他分布的公寓都是科索沃夫的房子。
“每个科索沃夫在成年后都有权利挑选一套自己喜欢的房子,不过大多数科索沃夫都选择留在苏联,只有几个人愿意来这里。除去大小姐,其他人基本都是三老爷的儿女,性格都有些奇怪,如果少爷见到他们后感到不舒服,可以直接无视的。如果有时候遇到奇奇怪怪的东西或事情,也不必惊讶,对科索沃夫而言这些都是常态。”
像是印证他的说法,路边一栋公寓里突然冒出滚滚黑烟,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
路上的汽车纷纷刹车,好奇地探头围观,在看清爆炸来源后立马拉上窗户,头也不回地开车跑了。
琴酒视力很好,能看到公寓里冲出一个黑炭一样的人,竖起中指,对着附近围观的人在指指点点,跳脚的样子有些滑稽,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被ta指到的周围的人纷纷转头,行色匆匆地逃离,听不到ta的声音,但是能想象ta现在骂得有多脏。
阿朗声音一顿,继续见怪不怪地解释:“这位是季莫费·帕维尔·科索沃夫,是帕维尔老爷的三公子,现在二十岁,要比您年长两岁,是您的三堂哥。季莫费先生喜好武器研究,脾气也像武器一样易燃易爆,但在平时季莫费先生还算温和,只是不允许有人轻视他的研究。”
这琴酒倒是能看出来。
汽车疾驰而去,琴酒看着后视镜里的黑炭小人越来越小,知道要消失不见时,镜子里突然冲进了一抹火红的色彩,随后“嘣”的一声闷响,那个黑炭小人瞬间呈抛物线飞了出去。
......确实是飞了出去。
琴酒语塞。
阿朗依然很淡定,他也看到了这一幕,说:“这应该是安格琳娜·帕维尔·科索沃夫,帕维尔老爷的二小姐,现在二十三岁,您的四堂姐。安格琳娜小姐比较喜欢机车,脾气也像引擎一样让人震撼,除此之外,安格琳娜小姐性格或许有些偏激,手段也有些激进......”
这何止是激进。
琴酒无言以对。
阿朗继续介绍,他静静倾听,忽然间,他问了一句:“帕维尔是个怎么样的人?”
阿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琴酒会问这个问题,他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斟酌着开口:“帕维尔老爷......是一位很骄傲很自信的勇士,就是精神状态或许不是很好,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还在医院里。”
琴酒大概知道是什么医院了。
“如果他精神状态还好,医生允许的话,过几天或许可以去探望一下——少爷您想见他吗?”
琴酒冷漠摇头。
完全没兴趣。
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
帕维尔,俄语里是谦逊;季莫费,俄语中意味对神的尊重;安格琳娜,俄语中意味天使。
科索沃夫家族果然卧龙藏虎。
第37章
黑色轿车如沉默的野兽在公路上疾驰离去,被远远抛在身后的人却看着那辆黑色轿车若有所思。
“安格琳娜!”
被创飞的黑色人形物体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气势汹汹地冲到红色摩托车前,伸手在流畅的红色机身上留下两个黑糊糊的手印。
季莫费拖着残躯,狰狞道:“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实验室里引信上的汽油是不是你浇的?!你这个蠢货,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东西,毁了我整整一个月的心血!!”
“嘿,季莫费,注意语言,我可是你姐姐,”安格琳娜淡淡道,她眯起眼睛看着公路上逐渐消失的黑点,满不在乎道,“不知尊卑的东西,愿上帝诅咒你。”
“哈!”季莫费冷笑,“去他妈的姐姐!去他妈的上帝!竟敢毁了我的研究成果,我要送你们去下地狱!”
他猛地腾空跳起来,伸手就要撤安格琳娜的衣服。
安格琳娜终于回过神,在黑糊糊的爪子伸到自己面前之前猛地皱起眉,她伸腿停好车,单手撑着车座身体腾空跨过摩托,随后长腿一伸狠狠踹在季莫费胸口。
“嘭——!”
黑色人形物体再次飞了出去,在地上摔出重重的闷响。
爱车车头竟多了两个黑爪,安格琳娜怒火攻心,快步上前一脚踹在季莫费脸上。她冷笑着,黑色高跟鞋使劲压住脚底妄图挣扎的身体。
“不知死活的蠢货,你如果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黑发女郎不屑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卷发散落脸侧,更显皮肤雪白,井水般幽深的绿眸发着阵阵冷意,看向季莫费的眼神中不含一丝温情。
她穿着红色机车服,长腿微抬,随后轻轻松松把人踢到一边。
安格琳娜半蹲拽起季莫费,低沉的嗓音里潜藏淡淡危险气息。
“首先,我不知道你的实验室是怎么回事,动动你的脑子,别让它成为摆设,别被人坑了还在后面给人数钱。我想应该不用我提醒你,米兰娜看你不爽已经很久了,尤其是你上一次毁了她的约会之后——你能活到现在应该多谢我,知道吗?”
她毫不留情地把季莫费的脸颊拍得“啪啪”响。
季莫费头昏脑胀地张嘴要咬她,安格琳娜顿时给他响亮的一巴掌。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给你十分钟收拾好自己,今晚上准备回苏联,老头子要出院。”
季莫费被她扇清醒了不少,他皱起眉,奄奄一息道:“老头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的是伊万,老头子是疯了。”安格琳娜不耐地翻了个白眼,她站起身,“就你这个脑子,活该被米兰娜耍得团团转,就应该把你扔去跟老头子作伴。”
季莫费狠狠瞪她,却不敢反抗,梗着脖子说:“晚上出发用得着现在就收拾吗?!”
安格琳娜垂眸,看傻子一样看他,怜悯道:“那肯定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啊,蠢货。”
季莫费动了动鼻子,想骂什么,最后还是因为血脉压制憋在心里,憋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在心里骂骂咧咧地回家换衣服。
刚一转身,还在冒着滚滚浓烟的屋子映入眼帘,公寓里的自动灭火装置已经被触发,门口已经露出了亮晶晶的水渍。
足以想象房间里的狼藉模样。
“......”
季莫费一言不发地看向安格琳娜,后者不爽地挑眉,“看屁啊,还不快去收拾!”
季莫费能屈能伸,他讨好地笑笑:“好姐姐......”
安格琳娜反应很快,冷漠开口:“滚。”
白鸽集团的办事效率很快,中午才敲定轮船的运输问题,下午就把商船开到了港口。琴酒赶到港口时,那里已经开始装箱了。
这批货不算多,其实一艘船就能搞定,但是当时村上见琴酒被安德烈气得杀意外泄,这才想给他出出气。
白鸽那边似乎也知道这个问题,两艘船,一艘商船,一艘邮轮,前者身躯庞大平平无奇,龙门吊正在不断地搬着红的黑的蓝的集装箱往船上运;后者身躯更庞大无比奢华,只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用来享受的工具。
而不论是哪艘船,都是科索沃夫家族的私船,能一口气拿出这样两艘船,足以证明科索沃夫丰厚的家底和权力。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也侧面展示了对这位小少爷的重视。
带路的负责人悄悄地看了眼自己身前的银发青年,却紧接着感受到一道冷漠的视线附着在皮肤上,他僵硬地侧头,看到[热情庆]店的老大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负责人忙收回视线,那道阴冷的视线停留片刻,也转移了。
负责人松了一口气,立马更真诚了,“货物预计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装载完毕,外面太晒了,少爷可以去车上坐一下。”
琴酒淡淡道:“不用。”
其实自从来到太阳底下后安德烈就一直很坚持地为他撑着伞,他完全晒不到。雨伞撑在头顶,安德烈挡在太阳的一侧,成功将他完完全全笼罩在阴影里。而且就算晒到了也没什么,三月份的阳光又毒不死人。
琴酒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回复着手机上的信息。
自从上午一段时间没看手机,刚才打开手机后,屏幕直接被短信淹没了。
自从BOSS直接交给他这个任务后就再也没有人拿其他任务来烦他了,这还是组织成员头一次这么懂事。朗姆发了几条过来假惺惺地问候他身体状况,但明里暗里都是在旁敲侧击BOSS为什么要交给他这样一项任务——看样子朗姆也很搞不懂为什么运个货还要组织的Top killer亲自出动。
贝尔摩德这个女人很幸灾乐祸地问他喜不喜欢接机礼物,琴酒看了两秒,直接把这人拉黑了。
还有几条“或可回收资源”的短信,是以前执行情报任务时接触的贵族家的或是官员家的孩子,都在问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不回消息,想约他出去聚一聚。
琴酒跟他们没什么好聚的,而且自从他成年之后,工作的重心逐渐由情报组转移到了行动组,已经没有必要跟这些人维持关系了。但也不能搞得太僵,于是他直接当作没看见了。
除去这些消息,其他的都是来自松田阵平的消息轰炸。
松田阵平开学很久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玩手机,不管有事没事上课下课,只要他闲着就要发消息“骚扰”琴酒。琴酒大部分时间不会认真回复,通常只回复很敷衍很冷漠的一个“滚”字。
不过松田阵平也并不是很在意琴酒回复了些什么,他只在意琴酒有没有回复。
不回复他会想多,会闹。
【松田阵平:东京樱花开得很好了,回家路上,一样望去全是粉色,路上很多人都在拍照,可惜你看不到。】
【松田阵平:hagi,也就是我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他说目黑川的樱花更美,或许你回国后我们一起去看一下?】
【松田阵平:你什么时候回国啊?】
【......】
【松田阵平:你又不回消息?又交新朋友了?又跟朋友在吃饭啊?】
【松田阵平:你继续吧,工作肯定更重要,是我没考虑周到,我不打扰你了。(微笑.jpg)】
琴酒看着最后一条短信,怎么看怎么都能从那个微笑小黄豆脸上看出一份十分冲鼻的阴阳怪气。而且这话,怎么看也不像松田阵平能说的话。
莫非背后还有高人指导?
他手指在键盘上停留片刻,缓缓地按下键盘:
【琴酒:在谈合作。】
【琴酒:现在在港口,准备出发。】
对方恢复很快,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盯着手机。
【松田阵平:这么快,你要回来了吗?】
【松田阵平:那你先忙,别玩手机了,效率!】
明明是他先嫌琴酒不理他,到最后反而还是他嫌琴酒不干正事,催着他快去工作。这人的变脸技能,近来跟着贝尔摩德学得愈发熟练了。
琴酒觉得好笑又无语。
他收起手机,准备先去船上,等着待会儿出发。
负责人笑容热情地指引:“少爷,这边请。”
整个港口都在进行着有条不紊的工作,货车卸货,装载集装箱,空车排成一路路从高大的集装箱之间穿过。货车行驶的引擎声,塔吊工作的机器响声,此起彼伏,嘈杂而又规矩。
他们一路走到海边,与机器货车渐行渐远。
海风肆意地吹起银色长发,正要登船时,琴酒动作突然一顿,他若有所觉地看向来路。
或许是因为他的听觉过于敏锐,他总觉得引擎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明显了。
一直在关注他的阿朗瞬间发现了他微不可察的思索,便警惕地看向四周,村上助理惯会察言观色,见此几乎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负责人发现没人跟上来,一回头,却见那三人正不知为何望向远方,他疑惑道:“少爷?”
注定没有人回答他了,因为就连他都发现了不对劲,耳边似乎出现了汽车轰隆的引擎声,不,比这还要响。像是暴怒的野兽,疯狂地嘶吼,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海边都逐渐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爆裂声所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