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找不到那么大的考场,于是他们被安排在鱼梁洲的茶园里考试,茶园中茶树长得正茂,低矮的树丛之间,有一人宽的茶道,考生们就挨个坐在茶道里。
有一个考生觉得地方太窄,拔掉了几颗茶树想要摆下他自带的桌案,结果被以损坏考场为名,直接取消了资格。
一时间,有了威慑,这才这些想要开天辟地的考生们安静下来。
考卷是萧君泽让人连夜油印的,题目不多,只是一此普通的收税、灾害处理、战时管理的问题,没有准确答案,也不介意他们交头接耳,一个时辰内交卷就可。
考试时间是早上六点,这时天气还算清凉,倒也不担心他们被晒化。
远方,萧君泽在城墙上眺望远方考场,不由连连摇头。
“这幕府,我就录取五个人,他们居然有两千多人来考!”萧君泽神情不悦,“书院录取三千人,居然还有空余名额!”
元英在一边也算是开了眼界,不由地大笑道:“不少了,四百取一,多少人蹉跎一世,连见到一郡太守的机会都没有,你身为刺史,他们能争到这个机会,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刺史很难见到么?”萧君泽撇撇嘴,“当初我从南朝过来,还不轻易见了南徐州的广城郡王。”
“那怎么一样,”元英笑道,“你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治世之才,是明君贤相的坐上宾客,你信不信,若你不当这刺史,要去古隆中隐居,那都只有陛下敢去三顾茅庐。”
做为一个能轻易把国库收入提高两成,且不加民赋,还能制兵甲、兴农桑的人物,这是南北两朝的皇帝才有资格去请的,连他都没有资格。
说到这事,元英突然露出微笑道:“君泽啊,你还记得元璨吗?”
萧君泽一愣:“那是谁?”
元英大笑道:“他原本叫拓拔璨,是当年叫你狸奴那个少年,算是我一个侄儿,你可真是有了新人,便忘旧人啊。”
萧君泽浅笑道:“原来是他,听说他被陛下派去了陇西,我许久未见过他了。”
元英感慨道:“陛下怕他纠缠于你,便将他发配边疆了,也是个可怜孩子。”
萧君泽思考了一秒要不要求情让元宏别这样,但一起,万一让那小子以为他还念旧情,那也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过几年再说吧。
两人又聊起了这些会吸纳多少资金,需要多少民夫,丁役往哪里派。
元英的意思是,不如让桓叔兴、田育丘这两个蛮人首领,带山民前来,这些山民十分耕作之地十分贫瘠,只需要一点点钱,就能驱使,不像草原人,六镇的胡人要过来,可就太辛苦了。
萧君泽也觉得有道理,今年过后,北方的运河疏浚完毕,他准备在襄阳周围开辟圩田。
简单说,就是选一个沼泽,周围修筑堤坝,将水排干,旱时引水种水稻,涝时抵御洪水。
但这和后世围湖还是有区别的,因为江汉平原的云梦泽本就处在干涸的过程里,也就是说,围不围,它都会向南边移动,从长江北岸的云梦泽,化成无数零星的小湖,只剩长江南边的洞庭水域。
“若认真说,我还是用明月的族人更顺手,”萧君泽叹息道,“毕竟大家合作了三年有余,如今骤然弃用他们,怕是要引起一些纷争。”
元英随意道:“他们不敢。”
他有足够的底气说这话,因为他当年刚刚成年时,就是靠打草原立下军功,对于拓拔鲜卑来说,草原部族就是让他们用来积累军功的,哪个部族不服,他们反而乐于看到——这种特别好打,不像打南朝,一个个堡垒就像石头一样,打得人不得劲。
萧君泽心说也就现在你们敢说这话了,等到二十多年后,被压迫的六镇就要给你们一点动摇国本的震撼了。
不过……
“蛮人不通教化,若大举下山,骚扰城池,又当如何?”萧君泽可不想在江汉平原上玩打地鼠的游戏。
元英不由笑道:“那本将军便又可立下一功了。”
桓轩很容易地便进入书院,对方的考验了一下他的学识后,觉得他又识字,又懂得一点术数,可以直接去二年级,不用在学前班打转。
可是,若是去隆中的校园,那里离襄阳城有二十多里,需要住校,就不能经常回襄阳城。
桓轩一时间踌躇起来,虽然要一月甚至两月才能见阿萧一面,可他也不想错过。
而且,他也不放心小伙伴们,他们认自己当老大,他就得对他们负责。
他拿不定主意时,又看到了阁楼上挂起琉璃灯。
“你担心小弟们无人照顾,不想错过这机会?”萧君泽听了这少年愁苦,思考数息后,指点道,“这倒也不难解决。”
于是他指点少年,书院和襄阳城之间,虽然有点距离,但书院毕竟是有上千名师生在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消费。
嗯,什么是消费?
消费就是购买生活所需要的东西,你可以带些笔墨纸砚,带些粟米、布帛,你们不是买了一辆车吗?可以在让你的小弟们在书院边支一个摊子,每天可以去襄阳城购货,偶尔还可以带一两个人回襄阳城——
萧君泽说到这,认真道:“但这样一来,你就十分辛苦了。”
桓轩反而轻松起来:“多谢阿萧,我不怕苦,就怕不能两全。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萧君泽微微一笑:“小事而已,只是,这事上之事,从来难以两全,你需得认真学习课业,那对你大有裨益!”
桓轩自是满口答应。
两人又聊了许久,萧君泽问起了许多考试还有招生的的细节,盘算着哪些可以改进,又问了问襄阳城中的物价,发现虽有上涨,但涨得有限。然后又问起了如今城中庶民的生活,对刺史治下的感觉等等。
桓轩都认真回忆,同时听着阿萧可以轻易从各种细节中推断出贸易、人口、大感钦佩。
当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桓轩踌躇了一下,还是认真答道:“刺史治下,算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安稳,吃得最饱的日子了,整个襄阳城的人,都很感激他,活儿多了,虽然辛苦,但如今不但吃饱,还敢买些布帛了……”
他发丁役,开垦农田,新修了码头,虽然都是些重活,可他给饭吃啊!
他和他的小弟们,最近都长高了,敢租一个小屋,不再怕风雨,怕野狗,在这里,就算是修城墙,都是有饭吃的!
好多的大户被盘剥的过不下去奴仆,也悄悄跑了——因为这里给户籍,只要愿意做事,就能活下来。
这一条生路,就足够他们感激了……
等他离开时,已是月上中天。
想着阿萧听到刺史治下安稳时,那略为满意的神情,少年忍不住挠了挠墙,抓出一片白灰。
啊,差距好大啊!
小屋里,青蚨缓缓走出来,给萧君泽添了一壶茶水:“你想听人夸奖,明月都能给你讲上一夜,何必在这小儿身上废心思?”
萧君泽微微一笑:“但他不知道啊,偶尔放松一下,和别人一起吹捧刺史大人,挺好玩的。”
明月青蚨都太熟了,听他们吹,不但没有成就感,还贼尴尬。
七月,襄阳城。
南船北马汇聚于此,城外巨大的工地里,有的是工人顶着烈日,有的挥着铁锹,有的砌着砖墙,挥汗如雨。
工地周围都支着一个个低矮的凉棚,树枝上顶着芦苇盖,棚下放着用拖车送来大木桶,一桶桶乌黑的凉茶放在车架上,让这里的民夫可以随时用带在身上的竹筒打水喝。
一车车挖出的泥土被送到另外的工地上,由另外的民夫将晒干的芦苇混合在泥土里,用来修筑草屋。
从城墙看向远处,城外鱼梁州南面,如今已经耸立起许多建筑,这里首先修筑起来,便是铁坊——顺江而下,在鄂州便有一处铜铁伴生的巨大铁矿,虽然处在南朝控制之下,但问题不大。
因为如今南朝掌管荆州的刺史,就是萧君泽的老朋友萧衍。
南朝的荆州刺史卖点铁矿怎么了?
铁矿过去,换成北朝精良的铁器,那也算是利国利民啊!
当然,萧君泽并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在南阳也有汉代就在开采的铁矿,以这些矿山的巨大存量,阻碍开采的,更多是冶炼技术、人手、运力不够。
就在工地里的民夫为赚那三五斗米挥汗如雨时,突然间,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掀开藏在芦苇丛中的小道,匆忙跑来,大呼道:“草原狗来了,快跑啊!”
一时间,工地上的民夫们瞬间丢下铁锹、刮刀,跳泥里的民夫们也飞快相互拉着从泥堆里出来,目之所及的所有人,都有半盏茶不到的功夫里,纷纷跑进了周围的凉棚。
半盏茶的功夫,一队军卒骑着骏马,披着皮甲,沿着送水的大道,越过芦苇丛,来到工地上,他们用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围着工地走了一圈后,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又重新退回了大道,去检查下一个工地。
看士卒走远,民夫们纷纷露出白眼,吆喝着乡亲们,继续上工。
“快些快些,今天之前,做完进度,就又能领三升米粮了,”为首的汉子吆喝着,“出来两个月了,早点做完,早点赶下一个工地,说不得还能赶得回去种麦子。”
“你明明是想媳妇了吧!”有人嘲笑道。
“你难道不想么?”那汉子嘿嘿了两声,“我已经攒了三尺花布,回去就能给她和娃子做身新衣,她能把我供起来!”
“切!”这话引来周围嘲笑,大家顶着烈日,继续在工地上汗如雨下。
就在这时,马蹄声突然响起,刚刚巡逻的骑士们居然又去而复返,为首少年更是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听话!”
一时间,民夫们脸色大变。
为首的汉子立刻换上了畏畏缩缩神色,叩首道:“军爷明鉴啊,我等只是没听到敲钟的时辰,万万不敢违背刺史大人的律法啊,还请饶恕我们吧!”
一时间,周围的民夫们纷纷跪倒,提起他们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八旬老母,等等。
但这位少年铁面无私,直接在操行分上重重扣了十分:“你们还有六十分,再让我抓到一次,便会被评为下等,到时便会被清退,再也不会招你们做活,如何选择,自己估量!”
重重斥责一番后,少年领兵离开,留下一群垂头丧气的汉子。
萧君泽听完斛律明月报道,点头嘉许道:“明月果然聪慧,计谋百出!辛苦你了。”
斛律明月微笑道:“是有点辛苦,但是为了主君你,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君泽叹息一声:“民生多艰啊。”
先前,他试探性地让蛮人和周围的一些乡人,组队前来襄阳上工,在测试了按天、按月这些工作制度后,他改成了计件,但在蛮人和乡人、蛮人和蛮人、乡人和乡人发生无数次冲突后,萧君泽果断把这些人按乡人远近,变成了小家族的承包队,分开接挖渠、抽水、筑坝之类的活。
但如今是入伏,天气极热,有许多民工被热死,他定下规定,在入伏午饭后的两个时辰,不许上工,但并没有什么用。
他给了中暑而死的人一点微薄的抚恤,反而成了催化剂。
整个工地都蔓延着一股“热死了大赚”的气势。
“没办法,谁让咱们刺史大人,那么大方呢,”青蚨在一边凉凉道,“死一个人,赔一头驴,这居然也能算是微薄的抚恤了。”
当时那场面可真是不得了,一些工人甚至还私下里抽签,让人主动去晒死。
“好了好了,那不是因为赔粮食不方便运输么,而且我后来不是改了么,改成赔三亩地了!”萧君泽无奈道,“而且是只许家人耕作,二十年后,就收回。”
青蚨冷笑道:“那你还不如不改。”
萧君泽磨牙道:“行了,反正我让军队去巡逻了,他们要这样都能在我眼皮子下成功,那就该他们赚钱!”
青蚨抱怨完公子乱花钱,禀告了另外一件事。
“许琛已经快三个月没有消息了,我虽在南朝派人探听了,但那边实在没什么人脉,公子,您看要不要加派人手?”
许琛最初跟着公子的护卫,可惜公子的能力,实在不需要什么护卫,公子觉得他每天站岗太浪费,先是派他去南朝联络谢家和萧衍,后来,又派他去广州。
“去的久很正常,”萧君泽叹息道,“他去的,可是交州啊,虽然有萧衍的名牌,却也又不能用官家驿站,自然难办,回头我告诉萧衍,让他留意着。”
青蚨微微皱眉:“公子,那个‘占城稻’真的那么有用吗?”
“当然,”萧君泽微笑道,“那稻子是生长时间很短,两个月就收了,稍微积蓄一下时间,便能耕作两季,越早引入,越是能增加咱们的实力。”
他占了两湖那么大一块地,如果不好好开发,岂不是暴殄天物。
唯一的问题是,占城稻还不是交州的稻米,而是交州往南,处于湄公河三角洲的水稻,太过遥远,而且语言不通。
好在许琛也愿意东南西北地出任务,按他说法,每个地方的风俗人文,不同的景色,都能让他大开眼界,他时常把一路见闻写成日记,然后传给萧君泽看,目前已经更新到第三卷了。
萧君泽决定以后抽空让人整理了,就给书院的学生们加一门《地理志》的副课。
青蚨点头称是,突然又道:“您先前请彭城王寻些农政之才,也是为了如今么?”
萧君泽点头道:“当然。”
其实也不全是,他的知识太多,需要大量的专业人才,也不只是农政,但有就不挑剔了。
“那恭喜您了,彭城王找了几位农家传人,准备给您送过来。”青蚨微笑着禀告,“真是没想到,都独尊儒术五百多年了,这学派还未消亡。”
萧君泽略有惊讶,随即笑道:“那是好事。”
嗯,不错,将来书院又可以加个副课了,天天学几何数术,他们一定很累,应该时常换几门课,改善改善。
时间缓缓而过,萧君泽在襄阳城岁月静好,自然有人在外边负重前行。
南朝这边,萧鸾重病的消息终于是捂不住了,虽然他一心把王敬则处理掉,但王敬则却是变成了一个乌龟,对朝廷多有讨好,甚至是亲自用血写佛经为皇帝祈福——
看到这消息时,萧君泽忍不住笑了出来,谢川淼是怎么想到让王将军用这种办法的。
而萧鸾则借着感动的由头,要招王敬则入京,老王则立刻“惊惧”,生了重病。
萧鸾当然不信,又派御医前去诊治,御医则在中途不断遇到“车轴断了”“桥断了”“遇到山匪”“坐船落水”等各种麻烦,他以至于到王敬则面前时,已经变得温顺而乖巧,给了王将军确实老了,心脉有疾的诊断,开了药方,收了重金。
而等他回到都城时,萧鸾已经被拖得咽了气。
而在咽气前,他又把萧家宗室再杀了一遍,萧君泽的堂叔们一个没放过就罢了,连叔爷们那一脉也被杀得十分干净,如今开国之君的子嗣,只剩下一个下落不明的临海王萧昭泽了。
但南朝国君身死,这千载难逢的南下机会,元宏也还是没能把握住。
先前,他下令北方再调二十万大军,结果高车人不愿远途劳役,匆忙推举一名首领,率领部众叛魏北逃去了柔然。
这一下子就把元宏的所有计划打断了,他让大将宇文福去追击高车叛军,但没打过。
元宏只能表示了一下“礼不伐丧”,便班师北伐,准备去讨伐高车部的叛乱。
如此,这次南北大战,算是告于段落。
做为高车部一员,斛律明月表示:“陛下不从代地中挑选将官,咱们自然就不愿意给他征战了。”
汉化之后,高车人、渤海人、奚人都没有了入朝的官路,全让南迁的鲜卑帝族把持,人丁却还要从他们部族里挑,他们当然不愿意了。
“他们不怕加罪于你么?”萧君泽有些担心,“你们斛律部,这次似乎也跑了。”
“会回来的,”斛律明月一点也不担心,他自信道,“陛下懂的,他会赦免部族。”
萧君泽不由笑道:“明月啊,你也变得狡猾起来了。”
斛律明月立刻按住胸口:“君泽你放心,我永远效忠你,追随你,就像雄鹰,永远都在天空之下!”
他本来就不傻,只是在君泽面前总是心跳加速,思绪不怎么集中。
萧君泽轻笑道:“那当然了,你可是我的明月啊。”
斛律明月一时间贴住了墙壁,低下头,躲到墙住之后,忍不住扭动起来。
啊,我是君泽的明月!那崔曜和池砚舟,拿什么和我比!
第107章 你怎么可以
随着南朝萧鸾的死去,作为东吴太守、执掌大军的王将军,在确定皇帝的死期和临海王部下提供的时间一样后,终于彻底臣服,答应愿意全力支持渤海王夺位。
谢川淼对这位将军的改变有些惊讶:“将军这答应得也太快了些……”
快到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很确定对方是不是敷衍。
王敬则不由叹息道:“这天下,必然还是归萧家之人所有,一是宗室分封各地,二是世家大族,经历过刘宋之乱,实在不想再来一回。”
先帝萧颐为了防止诸子宗王做乱,设定了典签之制来节制监视诸王,结果萧鸾作乱时,借助各地典签,把萧颐的儿孙杀得干干净净。
萧鸾上位后,怕自家的儿子也步其后尘,便废了典签制度,当年帮他杀了诸王的典签,也大多没有好下场。
所以,如今各地的萧家宗室,都是有兵有权的大将,他若是领兵争位,必被群起而攻之。
谢川淼见这位王将军心思缜密,对局势观察入微,不由感佩,于是又问道:“那如今新帝继位,将军当如何呢?”
王敬则叹息道:“这萧宝卷继位不过十日,便已见其成色,怕不是又是一个刘子业,对付这样的帝王,老夫还是有些办法。”
谢川淼一时惊讶:“这位,真能和刘子业相提?”
刘子业是前朝刘宋的皇帝,荒唐残暴,在如今史书上都是能排前五的。
王敬则淡定道:“老夫当年便在刘子业卫队中任职,要不是有一手抛刀杂耍之技,早已经被他喂了狗。自然清楚这新帝是什么成色。”
他的记忆一时有些恍惚,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年轻的他,能同时抛起六把利刃,且还要抛到屋顶那么高,让皇帝看得舒服,这才被提拔为队主。
后来,他投奔了萧道成,助齐建国,自此,风光了五十年。
若是年轻三十岁,他未必不能去争个天下,可如今已经七十有六,家中子嗣也没什么不出世的奇才,能守住家业不坠,就已经困难,真要入了帝族,怕是一个不慎,便全族皆灭。
还是继续走投奔恩主这老本行吧,只要这萧宝卷胡来上两年,弄得天下大乱,到时,以临海王的身份,只要树起大旗,便能一呼百应,他本就是太祖开国老臣,要是再助太祖一脉恢复江山,所立之功,足够子嗣在门阀之中立稳脚跟,有再大的罪,也能看在他的颜面恩赦。
谢川淼对这位的全力支持表示了感谢,然后,便提出了临海王让他献上的计划。
“殿下这次,希望您在东吴之地,设立船坞,他想要建立能前去两广的大海船。”他微笑道,“所需要钱财,公子愿意全数支助。”
王敬则一时好奇:“这是为何?”
东吴之地,船舶非常多,但却很少有船跑去两广,甚至去福建的都少,因为东海之上,风大浪急,便是沿海岸行走,也很容易船毁人亡。
谢川淼低声道:“这,殿下并未提起。”
“无妨,一处船坞罢了。”王敬则笑笑,“依你便是,但殿下出资之事,就不必再提,吾等臣下,愿以全数家资,助殿下争夺大位。”
谢川淼和王敬则的对话很快传到了襄阳城。
青蚨有些惊讶:“王将军居然全押注于您,这可真是让人意外。”
“并不意外,”萧君泽微微一笑,“在他眼里,必然以为我在朝中还有其它势力,更担心像萧鸾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其实萧鸾早就病了,只是他疑心极重,不愿让人知得了重疾,等掩不住了,才令各地寻药,显示出一种得了急症的模样。
而且他死的日子也很好记,他是记得关于他记述是“七月最后一天,萧鸾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南边的朝廷如何了?”萧君泽继续问。
青蚨不由笑了起来:“那可真是贻笑大方,萧鸾死时,留下了六位辅政大臣,皇帝刚死,他们便争吵不休,萧宝卷甚至不愿意为他父亲哭灵,说自己喉咙痛,太中大夫羊阐哭灵时太过悲痛,头巾掉落,露出秃头,他在灵前笑得前仰后合,对左右言:秃鹙来啼叫了。”
当然,这位刚刚继位就开始显眼的十五岁少年的搞的事情还不止这些,父还在停灵,他就出宫闲逛,且每次出门,必要拆毁民居,驱逐居民,还因为担心禁军不忠,重新设一卫“刀敇”。
“……但是,”青蚨说到这,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朝廷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如今大事皆由六位辅政而定,天子荒唐些,也被认为是年幼不知事。”
萧君泽撑起头,回想着脑子里不多的记忆,嗯,如果按原著——啧,好久都没想起原著这事了,他就是被这个少年发现了身份,算是第一个攻了,喜欢玩的花样也是最多的,他当时还觉得这萧宝卷死后趴体少了,内容没那么多看头了——嗯,回头得快点把他弄死才是。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着桌案上的地图。
按历史,萧宝卷是先杀了六位辅政大臣,然后又逼反了几乎所有领兵大将,虽然在萧氏诸王的助力下平定了叛乱,却又开始杀萧氏诸王。
萧鸾当初杀萧家人杀得和消消乐似的,已经把萧家诸王吓得PTSD了,萧宝卷又开杀萧氏诸王的举动,立刻让他们想起了不好的回忆,直接推翻了他的基本盘,让接下来起兵的萧衍顺利得手,夺得帝位。
所以,他的下一步,应该联络拉拢的人,也很明显了。
九月,萧君泽又给自己量了一下身高,十四岁的他,已经有169公分了!
在这个时代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五到一米六的时代,这已经是相当优秀的身高了!
至于已经长到快一米八的明月,嗯,这种从小喝奶长大的,不能加入计算标准!
他还能再长,目标就暂时定个一百八十公分吧!
萧君泽满意地收起自己制作的卷尺,这器具肯定是标准的!不接受反驳。
九月时,襄阳城的工地冷清了不少,因为种麦的时间快到了,许多农户都回到乡里,一是收割豆子,二是播种冬小麦。
桓轩和小弟们在襄阳城外十里的大道上支了一个茶棚,喊着免费加水的吆喝,招揽着顾客。
中午,有人顶着秋老虎,来他们茶棚里打了一桶清凉的泉水。
他赤着上身,穿着一个兜档裤,浑身黝黑,刺着蛇纹,一看就是西边大山里蛮人。
“咱这里货很便宜,你要给家里买几件带回去么?”桓轩热情地推销着。
棚子里挂着绳子、针线、鞋底、剪刀、柴刀、朴棍、扁担、绑腿、还有各种零碎的布头,一些草编的篓子和筛子。
但那蛮人目光移不开的,却是桌上的一本《看图识字》。
桓轩的小弟正在看这本书,顿时面色不善:“这是我的,不卖!再说了,城里的菜市口,不是有卖书的人每天在那讲字么?”
那蛮人低声道:“承刺史恩情,咱也懂些字了,所以想带一本回族里,给儿郎们认认……”
那小弟连忙摇头:“不行!我才不……唔唔。”
桓轩捂住小弟的嘴,热情道:“这位大哥,你是拜哪山?”
“谢罗山!您也是山民?”一听这话,对面顿时露出欣喜之色,“阁下愿意卖?”
桓轩微笑道:“不,你买这书,是想让家里孩子过初考吧?要不然,你坐下喝杯水,咱们谈谈?”
对面的山蛮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来。
“您也看到了,这襄阳书院不挑世族,有教无类,是咱们山蛮难得机会,”桓轩低声道,“还愿意教匠作之技,要是错过了,就不知哪年才能翻身了。”
对面山蛮连连点头,他也想家中族人能洗羊毛、织布,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些。
“但书院又要求认识几个字,懂得加减,”桓轩诱惑道,“要不然,你带一两个孩儿过来,只要两张皮子,我便保他过初考。”
“可,可他要是考不过呢?”对方迟疑着问。
“那皮子退给你!”桓轩斩钉截铁地说。
对方瞬间心动:“好好,不知我回来时,去何处寻你?”
“我书院学生,你在放学时,于书院外等我便是。”桓轩果断道。
对方一听是书院书生,顿时疑虑尽消,连声答应,又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以五个孩子九张皮子说定,桓轩还给他打了个条子。
等对方离开,桓轩的小弟又认真读书,桓轩物色下一个猎物。
“可是老大,咱们这样,好像没卖货赚得多啊。”一名小弟小声问。
“一开始当然没有,”桓轩微微一笑,“但只要咱们教得好,做出了口碑,到时,来的人必然成群结队,本地的庶民说不得也要来,你们都好好学,将来你们也要开班!”
小弟们一个个面色扭曲,他们白天要卖货,晚上还要在老大的督促下补课,日子过得真累。
桓轩笑了笑,想着阿萧对他的教导,人脉才是最重要的,一但把人脉做出来,这才是真正的资源,如果真能教导山民考学,这些蛮人一个个就会来找他,可比他挨个山头去谈货物,谈折扣方便多了,还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