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祁炎十分敷衍地点了点头,“不过我也劝你少作点死,把人玩没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连珩一脸不爽地看过去,浓眉压着眼睛,显得有些凶。
然而一开口,却有些出乎意料。
“谢谢。”
祁炎没反应过来什么。
“火场,谢谢你救了我。”
就像连珩也没想到祁炎会和余景那样相安无事地坐了有好一会儿。
要不是自己的手机上还有这次的购票记录,他真怀疑是不是余景和祁炎说好了要一起走。
还好不是。
“不用跟我道谢,”祁炎冷着脸开口,“我救你也不是为你。”
好话说不出几句。
祁炎走后,剩连珩一人停在出站口,看周围行人来来往往,像是一面巨大的幕布,时刻准备着发生一些精彩的好戏。
也的确是发生了。
当连珩看见余景抱着他那几本书从安检口原路返回时,他甚至闭了下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
“夸擦——”
余景拿着书的手一抬一放,把书本全给扔垃圾桶里了。
他还没看见连珩,扔完书原地站了会儿,从兜里拿出那一串铃铛。
应该是当初他落在家里被祁炎拿走的那串。
本以为再也拿不回来了,没想到快一年多,竟然还被保存得挺好。
连珩的铃铛现在不知所踪,他的反而又回来了。
这个命途多舛的铃铛辗转了不少地方,在最后一刻倒是跟块秤砣似的,把余景飘忽不定的心给压严实了。
他没坐上那趟飞机。
行李托运处就在不远处,真是麻烦他跑了这趟,真的挺麻烦——
余景脚步一顿。
他看见一个连珩杵在距离自己不到三米远的座位旁边,跟个木头似的,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所以说还是来了。
被余景看见,连珩愣了一下。
但很快反应过来,动了动唇,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对方就这么收回目光,从他面前直直地走了过去。
他又有点发懵。
余景拿过行李箱,转身往出口去。
一回头又看见跟过来的连珩,简直比看见祁炎还让他无语。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机场,余景打车回他租的房子。
放下行李准备去宠物店把归归接回来,一开门就是守在外边的连珩。
余景:“……”
“有意思么?”
连珩的眼神清澈得有些愚蠢:“你怎么不走?”
余景这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火“蹭”一下就给起来了:“你管的是不是有点多?”
他推开连珩走进电梯,连珩也跟着过去:“你申请学校了吗?”
余景按下电梯键,没搭理他。
于是连珩又问:“为什么不走?”
余景敷衍着:“因为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电梯门开,却被连珩用手臂拦住,“哥,你以前不是很想吗?”
余景皱着眉:“这是我的私事,你问太多了。”
他推开连珩的手,出了轿厢。
归归在宠物店的寄养笼子里关的有点儿难受,有气无力地趴在那儿,像他噶蛋时那样萎靡不振。
下一秒玻璃门被推开,他闻着余景的味道,“唰”一下就立起了耳朵,前爪扒拉着笼子的门,哼哼唧唧摇着尾巴。
“哎,可怜了。”
余景把归归抱下来,从头到尾在怀里撸了好几把。
归归吐着舌头,尾巴摇成螺旋桨。
上一秒正屁颠屁颠跟余景亲热呢,下一秒又狗头直转,朝着另一边猛蹬蹄子。
余景偏头一看,连珩来了。
他蹲在余景身边,企图伸手摸摸归归。
结果这手伸到半空,归归被余景狗绳一扯放下了地,他没给连珩眼神,去柜台那里登记离开。
众多猫猫狗狗都有主人,连珩站在其中,四下茫然,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他又跟着余景出门,只是这次有了强力帮手。
归归一步三回头,扯着狗绳往连珩这儿跑。
余景真就跟他扯了会儿,最后受不了了,端起这么个庞然大物往家走。
九个月的德牧,少说也得五十多斤,余景没抱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这时候放下又显得特别狼狈。
他咬咬牙,把怀里的半扇猪颠了一颠,结果这个不老实的直接越狱,宛如脱缰了的野狗,风一般扑进连珩的怀里。
余景:“……”
有那么一瞬间,真是连人带狗都不想要了。
连珩一个多月没见归归,也想得慌,蹲下身没撸几下狗头,余景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狗绳往后拽了拽。
“归归。”
归归又立刻抛弃连珩投入余景的怀抱。
真是条渣狗。
“哥,”连珩站起身,“我只是想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余景抱着归归,与他对视:“那你说我现在想做什么?”
连珩张了张嘴,却终究无话。
余景皮笑肉不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做完这件事感动得都要哭了?”
连珩垂下眸,也不反驳。
余景也懒得继续:“就这样吧。”
连珩起初还没明白余景的那句“就这样吧”是什么意思。
直到半个月后,他发现对方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甚至还换了住址之后终于开始慌了起来。
他工作忙,本就没多少闲暇,休息时间也是散得稀碎,有时和双休日错开,就连余安都找不见。
这时连珩才反应过来,自己那句“我们分手吧”,余景是答应了。
可是不应该。
他是为了让余景念书而放开对方。
如果余景什么都没做,那他们分开的意义是什么?
连珩做不到厚着脸皮去求复合,但是他心里堵得慌。
添油加醋干了件坏事,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想起祁炎在机场给他的忠告,心里瞬间又揪成一团。
他以为错了?
余景到底想要什么?
不是实现理想?也不是自由自在?
总不能……想和自己在一起吧。
钝痛从心底传来,一下一下,缓慢而又沉重。
他皱起了眉,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
其实余景没想把事情做那么绝。
他只是单方面删除了连珩的微信,然后发现租的房子管道有些问题。
修不好就直接换了,换的地方也没多远。
但连珩找不着。
余景时不时会看见这傻子守在宠物店门口,有几次还撞上了买面包回来的祁炎。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但好在双方都已经没了年轻时的攻击性。
祁炎没有如余景所愿换一种生活。
他如往常一样上班下班,自己做饭,懒得去酒桌应酬,偶尔去饭馆打打牙祭。
会定点去余景喜欢吃的那家面包店买点面包,运气好的话还会遇见余景。
有时路过宠物店也想养只猫猫狗狗,但是又怕没那个耐心,干脆就放弃了。
哦,还会见到连珩。
看对方拉着一副死了老婆的寡妇脸,他就知道这人跟余景肯定还在闹别扭。
挺好的,他羡慕得要死。
脑子里就会想想上大学的时候自己和余景互相吃醋,对方嫌丢人不说,最后憋不住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就是故意的,全场那么多人就你撩球衣擦汗,几块腹肌可把你骚的,我呸!”
那时候的余景可真是……
祁炎叹出一声笑来。
十月,余景找了份工作。
他有几年的教学经验,重操旧业非常简单。
日子好似恢复到了曾经,只是余景不再眼巴巴地去等尚未归家的祁炎,而是争分夺秒去照顾家里活蹦乱跳的归归。
人遛狗,或者是狗遛人。
余景刚接手了个毕业班,每天被屁大点事折磨得死去活来,还要抽空带着归归进行短跑训练。
再后来,余母给他打电话了。
算是求和,当然,让他回家的理由是安安想他了。
余景随口敷衍过去,但真挂了电话后,又多少有些失落。
他不是一个特别记仇的人,但对于自己父母的人品却没能有太多自信。
祁炎这个前车之鉴还在那儿,万一以后又出了什么毛病,遭殃的就是连珩了。
……连珩。
余景感觉都好久没见着对方了。
他翻了翻通讯录,把连珩从黑名单里拖出来。
对话框里空空如也,聊天记录已经被清空了。
余景盯着对方的头像发呆,他记得,那是他们一起去海边拍的日落。
十一月,落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雪很大,一脚踩进去没过了脚踝。
归归兴奋得不行,拖着余景在雪地里疯狂翻腾跳跃。
余景跟着他跑得气喘吁吁,只觉得自己骨头都散了。
“人到中年……”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一不小心手里的狗绳就挣脱出去。
归归获得自由,像根离弦的箭,“嗖”一下给窜没了。
“归归,回来!”
余景登时慌了手脚,恨不得手脚并用追了过去。
好在他平时怕扰民,遛狗基本都选在十点之后,地方找的也偏,放眼看去一个人影都没有,倒是不怕归归应激伤到路人。
只是这有好有坏,比如现在他一人在这喊了半天,也没见着归归的影子。
“归归——归归——”
余景心急如焚,打着手电筒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见着狗,干脆就直接报了警。
派出所的民警很快赶过来,尽职尽责地帮着找了一圈,顺便八卦了一些小道消息,说最近这里不太平以后少过来。
余景立刻进入吃瓜模式:“怎么不太平了?”
民警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但余景不太懂。
“钓鱼佬,”民警只好再给他点拨点拨,“钓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说太多我怕你腿软。”
余景扯扯唇角,心说他好歹我也是见过世面的,区区钓鱼佬,他还不至于腿软。
正说着,突然听见不远处的路边传来几声狗叫。
余景一耳朵就听出来是归归,瞬间喜出望外,朝着声源方向跑去。
较为荒凉的马路牙子边停着一辆车,上面顶着昏黄的路灯,是一辆改装越野。
余景看这车格外眼熟。
归归就趴在车后座半开的车窗上,跟被挟持似的,整只狗卡在那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看起来怪可怜的。
余景的思路中断,喊着“归归”小跑过去。
下一秒,司机打开车门。
卷着车内细微的暖风,连珩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外面罩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
大衣敞着怀,下车时能看见棕色的牛皮枪套背带从腋下穿过,勒出隐约可见的胸部肌肉。
他避开余景的目光,打开后车门把归归放出来。
抬手间轻微的动作,余景看见连珩大臂内侧露出的一点枪托,一闪而过,很快又藏进衣服里。
怎么……有点……嗯……
余景眼皮跳了两下,咽了口唾沫。
连珩牵着狗绳,把归归交给他。
余景短暂谴责自己两秒,默默拽回归归。
再暗骂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狗,自己天天对他这么好,闻着连珩的味了就能一股脑窜出去头都不回。
两人像小学生罚站,一个盯人一个盯狗,天寒地冻地杵在寒风里,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不到十秒,民警随后赶到。
对方喊了声“连队”,习惯性的慰问:“这么晚了还在查案呢?”
“嗯,”连珩这才回过神来,微一点头,“你们也辛苦。”
声音沉沉,和以前抱着余景哼唧的仿佛是两个人。
只是归归摇着尾巴,和连珩亲昵的样子又在告诉余景他们分明就是同一个。
“不辛苦不辛苦,”民警连连摆手,笑道,“没想到这狗跑您这儿去了,还真会找哈哈哈哈。”
连珩低着头,有些迟钝的“喔”了一声,像是思考两秒,然后作答:“因为这是我的狗。
余景很不认同这个说法。
他觉得,当自己带着归归从连珩家里搬出来的时候,归归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不过他没说出来,毕竟连队呢,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的。
民警“哦哦”了好一通,虽然看起来好像很懂的样子,但脸一转问余景:“这不是你的狗啊?”
余景:“……”
这要怎么解释呢。
“我送他,”连珩暂时中断了两人的对话,对民警说,“你先回去吧。”
民警奇怪地一挑眉:“嗯?你送?”
没人回答他。
余景没有拒绝,主要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拉拉扯扯,搞的谁都尴尬。
而且他在雪地里跑了半天,鞋子里都灌了雪,自己再慢吞吞走回去都不知道几点了,还不如坐个顺风车。
然而,当余景抱着归归坐进副驾驶时,却发觉车厢里相对封闭的空间比他想象中还要暧昧一些。
为了避免独处时嘘寒问暖刻意寒暄,余景拿出手机,点开导航输入地址,整个人就这么抱着归归看向窗外,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架势。
连珩也就干脆闭嘴,按着导航老老实实地启动车子。
或许是车外的夜太浓太重,让车内的温暖被割裂出些许的不真实。
余景转过脸看向窗外,却只能在一片漆黑中看见连珩侧脸的倒影。
对方不笑时有些严肃,不知道是不是手上的案子难办,在目视前方的同时眉头一直轻轻地蹙着。
归归坐在余景的大腿上,脑袋冲着左边的连珩。
小狗眼睛黑漆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但凡遇见红灯停顿,就摇着尾巴往前嗅。
只是不太顺利,几下都扑了空,连珩最多也就偏了偏脸,看着归归。
余景抿了下唇,把归归的狗头给兜回来。
舔狗,人家都不理你。
或许是察觉到了余景的情绪,连珩终于纡尊降贵地空出手摸了摸归归的脑袋。
归归用湿漉漉的鼻尖拱他的掌心,尾巴就这么“啪啪啪”直往余景腿上拍。
余景一边感叹果然是舔狗,一边又觉得连珩刻意掩起的手背有些怪异。
迟疑片刻,就直接上手,翻开对方大衣的衣袖,看见了半截白色的纱布。
余景下意识抬头,连珩把手收回来,垂着目光。
“受伤了?”余景坐直了脊背。
连珩轻轻“嗯”了一声:“不严重。”
余景顿了顿,没吭声。
一路沉默蔓延,他想到了刚才民警同他八卦的案件。
“那边有案子?”余景问。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性质,连珩只是应了一下,没说太多。
余景心里跟猫挠似的,有点难受。
他觉得连珩那句“分手”一说出来,怎么也得是对方屁颠屁颠过来哄自己。
结果这么双方冷静了几个月,倒是他和他的狗屁颠屁颠往连珩跟前贴?
这不太行。
他忍不住拧了眉,烦躁地看向前方。
车子平稳前进,最终停在了单元楼下。
导航提示到达目的地,余景把手机拿过来装兜里,匆忙说了句谢谢,抱着归归下了车。
连珩也一并下来,可惜他慢了几步,被单元楼下的门“哐”一声隔在外面。
余景其实没想到这门会落得这么巧,或许连珩跑几步也是能赶得上。
但他没跑,像个没事人一样跟着。
余景一想就觉得火大,也没管对方,就这么牵着归归回家去了。
一夜难眠。
余景惦记着连珩的手,又怕他身上还有别的伤。
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划拉本地新闻,企图从中看到点关于钓鱼佬的案子。
结果也没有。
就这么来回折腾导致第二天,余景还得起床看早读。
他在起得有点儿迟,顶着两个黑眼圈急匆匆地下了楼,出单元门时还没在意,直到走出两步看见停在路边的熟悉的车子,这才猛一回头,发现连珩就站在他家楼旁边绿带里的冬青树下。
树上还落着雪,晨风一吹就往下飘着零零碎碎的雪花瓣儿。
余景有点儿懵,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大早上跑到这里蹲点,还是在这杵了一夜?
余景心道这人也不至于真就这么傻不愣登的,可连珩脸上略微憔悴的神情却高告诉余景他或许就这么傻不愣登的。
“你在这站一夜?”
“没有。”
余景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却又听连珩继续道:“在车里睡了会儿。”
所以说还是硬等了一夜。
“你……”
余景一时半会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骂。
他想说“现在下个大雪都零下了,你就穿这么点不冷吗?”
还想说“你手上还裹着纱布呢,不好好回家养着在这发什么神经?”
心里已经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了,可嘴上却只秃噜出一个字,就像是被缝住似的,半天没憋出后面的来。
连珩脸色有些苍白,走到余景身前:“我想跟你说说话。”
余景抿了下唇,似乎是更无语了:“你跟我说话——”
就跟他说话?
昨晚上嘴上跟抹了浆糊似的没见他想说话,非得站一晚才有说话资格?
“我怕你生气。”
余景觉得自己那个气又生得大了一点。
想让连珩赶紧滚蛋自己还要上班,但看着对方那副仿佛被风吹了半宿摇摇欲坠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纠结犹豫再三,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上一句:“我还要上班,你也回家去吧。”
连珩微一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子:“我送你。”
余景在小区门口买了个煎饼,顺便给连珩带了包子和豆浆。
回到车上时连珩正在打电话,见余景回来,补上一句“二十分钟后”就挂断了。
余景听出一点苗头,便问道:“你不回家?”
连珩打了转向灯,缓慢起步:“案子没完。”
在其位谋其事,对于连珩的工作余景也不好过多置喙。
只是他看着对方有些疲惫的面容,心里还是有那么些许的心疼。
“你要跟我说什么话?”
连珩顿了顿,目光短暂的偏向余景,但很快就收了回来。
“你把我拉黑了。”
余景沉默片刻:“又放出来了。”
“哦,”连珩似乎松了口气,“我……我发信息给你。”
余景皱了皱眉。
恰巧车子抵达学校,余景下车前停顿两秒。
再偏头,看向连珩:“我们是分手了吧?”
连珩张了张嘴,有些木讷地看着余景,似乎是想应答,却又不愿意应答。
余景掏掏口袋,从钥匙扣上卸下来一个红绳系着的铃铛递到他的面前。
连珩眸中闪过一丝的惊讶,并没有伸手去接。
余景便将那个铃铛搁在了车前。
“祁炎给我的,我觉得这才算是干净的分手。”
说罢他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雪地狂奔一小时,还是晚上一夜没睡好。
余景今天一天头晕脑胀,做什么事都不在状态。
感觉自己有点发烧,量了一下/体温,发现直逼三十九度。
他吃了点同事给他的退烧药,坚持上完了下午的课,但是晚自习实在是有点难以坚持,和其他老师换了一天的班,请假回家了。
路上,他去药店买了点药。
拎着塑料袋晃晃悠悠地回到家,归归在他脚边打转,还想着出去玩。
“渣狗。”余景忍不住骂一句。
自己都快烧熟了都不知道关心一下他。
他躺在床上,联系了宠物店老板上门遛狗。
半小时后归归遛完回来,余景半梦半醒,拖着自己八百斤重的身体去给对方开门。
一天算是这样熬了过来。
好在明后两天是周末,虽然毕业班周六依旧要上课,但最起码没有晚自习。
余景教的主科,课都集中在上午,一般上完就被其他老师劝着回去休息。
毕竟冬天的办公室都开了暖气,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环境中谁也不想有个病毒散播器。
于是余景又回了家,饭没吃几口就觉得恶心。
高烧反反复复,一觉睡醒天黑了,又量了体温,三十八度。
也算是阶段性退烧了。
余景脚步虚浮,起床给自己倒水。
路过归归的狗窝,这小崽子今天倒是老实了不少。
余景蹲身刚想夸他,结果闻到空气中隐约不对。
打开笼子一翻,这狗崽子竟然趁乱翻天,尿窝里了。
余景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畅,手脚并用和自己的逆子一起爬回卧室,摸索到手机摇人帮忙。
依旧找的是宠物店的□□,那狗窝余景没什么精力去洗,直接就让对方带一个新的过来。
电话那头话没多说,轻轻应了一声,大概二十多分钟后有人按铃。
余景心想这次来的挺快,结果一开门,傻眼了。
怎么是连珩?
“你……”
连珩手里还提着新买的狗窝,见余景,直接抬手覆上他的额头。
他从雪夜走过,皮肤上还带着冬天的凉气。
肌肤相贴的那一瞬间,余景舒服地轻叹出声,甚至往前还迎了迎。
灼热的吐息即便是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异常。
连珩手指蜷缩,扣在余景手臂:“你发烧了。”
“嗯,”余景迷迷糊糊地说,“应该吧。”
可能是因为自己生病,此刻突然听见连珩的声音,心里莫名就觉得特别安定。
他低着头,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前几天的事,下意识就握住了连珩的手腕。
动作很轻,在握住的那一瞬间能感受到衣料下面缠着的厚重。
心里像是在扎进一根软绵的针,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密密麻麻,刺疼刺疼,酸麻胀痛,什么都有。
“你手怎么了?”余景哑着声音问。
连珩放下狗窝,关上门,把直往他腿上扒拉的归归蹬到一边。
再按住余景的手,挂在自己颈脖,打横抱回卧室。
“崴到了,”他的声音很轻,“不用担心。”
余景觉得自己肯定是烧糊涂了,不然他怎么会让连珩进这个家门。
但连珩就这么进来了,他养的狗甚至摇头摆尾夹道欢迎。
尚且残存的理智让余景把自己的手从连珩脖子上拿开,但没什么劲,刚垂下来就被放在了床上。
余景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矫情,连珩没来的时候还能坚持下床去翻狗窝,现在反而躺在床上连眼皮都睁不开。
也可能是发烧烧的,就这样反复无常。
总之几乎是非常流畅地、余景脑袋一沾枕头,跟昏迷似的直接睡了过去。
连珩站在床边,垂眸盯着对方殷红的唇,片刻后微微拧着眉头,移开视线,翻翻床头柜上堆着的退烧药。
基本都是胶囊,生吞硬咽的,已经吃了快有一板。
什么时候生的病?找归归那晚吗?
他把零散的药剂整理好,找到温度计,轻手轻脚地拉开被子,解了余景的睡衣纽扣夹进腋下。
接着,又出去接了杯温水。
归归屁颠屁颠跟着连珩,像块可以移动的绊脚石。
连珩半道上发现对方尿湿了的狗窝,拍了这糟心儿子一记不轻不重的大逼兜,归归委屈得直哼哼,夹着尾巴钻笼子里了。
他联系了宠物店的上门遛狗,还叫了跑腿小哥送了退烧冲剂。
把尿湿了的狗窝扔到阳台,简单消毒了狗窝。
甚至还翻了翻冰箱,找出了点青菜和一颗咸鸭蛋,凑合着煮了锅咸粥。
忙活一圈回到卧室,余景半眯着眼睛,像是有些清醒。
他挣扎着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皱着眉往衣服里掏掏,掏出个温度计。
连珩伸手找他要,余景就真乖乖听话给了他。
三十八度多。
一个成年人能把自己烧成这样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厉害。
连珩理了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
余景皮肤滚烫,凝了层细微的薄汗。
连珩的指腹带了点茧,体温偏低,擦过皮肤留下难以忽略的触感。
余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叹。
连珩蓦然蜷了手指。
这似乎是余景第一次生病,换以前都是连珩反过来被他照顾。
虽然两人也就相差了一岁,但相比于连珩,余景总是更加成熟一些。
连珩也照顾过人,但那些大多皮糙肉厚,根本不把感冒发烧当病来看。
如果发现异常,拍拍肩膀问一句“兄弟怎么了”,完事儿后说“哦那你多喝点水”。
这不能放余景身上。
他去浴室端了盆水过来,拧干净毛巾给余景擦擦掉头上的毛汗。
水汽蒸发带走部分热量,余景半敞着衣襟,眯起眼睛,视线游移,飘飘忽忽地定格在连珩脸上。
连珩被盯久了有点发毛,但人多多少少有点贱,即便发毛了也不想离开。
他掀开被子,继续擦拭手臂。
余景很白,皮肤也软。
有点瘦,握起来能清晰地感受到骨骼硌手。
连珩有点心疼,也不知道这人今天吃没吃饭。
“不是分手了吗?”余景突然开口。
沙哑的声线刺得连珩耳膜一疼,他不敢抬眼,也不敢回应,像个被训了的鹌鹑,杵在那儿吱都不吱一声。
余景把手抽回来:“用不着你在这。”
连珩手上一空。
余景费劲地转过身,侧躺着,把后背对着连珩。
连珩耷拉着脑袋,有些手足无措,像被罚站似的,把毛巾在手里开开合合叠了好几下,直到门铃响了,这才起身过去开门。
宠物店店员和跑腿小哥一起到了,连珩把归归交了出去,顺便给余景冲了杯退烧冲剂,规规矩矩端到了床边,半天没敢吱声。
许久,等到杯子里的冲剂都没那么热了,连珩这才绕到床的另一边,谈着身子去看跟他隔了半张床的余景,小心翼翼地开口:“喝点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