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by喝豆奶的狼
喝豆奶的狼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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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自己死了余景会忍下来,他宁愿去当个小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两人破坏掉。
【我想当一个卑鄙者,我想有通行证。】
他学着曾经的祁炎,手段卑劣,把真相用最残忍也最难堪的方式展现在余景面前,他想替代,想上位,想拥有。
事情也的确按照他的计划一步一步进行着。
逼问、强吻、被迫发生关系。
把余景关起来,让他永远也不离开。
【我没想过你会寻死。】
【你不如让我去死。】
阴冷的海岸上,连珩一遍又一遍机械地按压着余景的胸口。
他浑身湿透,海风吹过来,像卷着三九天的寒气,快把连珩冻在原地。
“别丢下我,余景。”
“求你……醒一醒。”
最后一封遗书。
日期是一个月半月前。
连珩以为他只是去执行一个简单的抓捕任务。
【其实没必要写这封遗书,可我有太多话想跟你说。】
时间改变了“遗书”的功能,也改变了“遗书”的内容。
连珩已经习惯用纸笔代替表达,默无声息地倾诉着这么多年的隐忍与爱意。
【我不怕死,我怕我死了没人爱你。】
“啪”的一声,纸张右下角晕开了一滴眼泪。
余景用拇指抹掉,抬手揉了下眼睛。
【我想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抵达医院正好是午饭的点,连珩还不能进食,只能躺在病床上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吃饭。
连母一路开车过来有些累,吃完饭就去隔壁病床休息去了。
连父和余景坐在床边相顾无言,没一会儿他就自顾自的离开,只留下他们两人。
连珩今天的精神状态还不错,竟然还能动一动他那不太灵活的手指,拖着快有半个手掌大的滞留针,异常艰难且死皮赖脸地去勾余景的小指。
余景:“……”
他叹了口气,反手将连珩的手掌包住。
掌心相贴,连珩微微睁大了眼睛。
或许是慢半拍才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暧昧了,余景想把手收回来,却不再像牵上时那样简单。
连珩几乎是龇牙咧嘴地、用尽他浑身的力气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只要我醒过来……”
监护室里的那一句话,他不是没有听见。
“哦,”余景眨了下眼:“我没说下半句。”
连珩气得快要吐血。
他勾着脑袋,像个半截入土的僵尸,口齿含糊地“你你你”了半天,快被憋死。
余景实话实说:“我觉得那样对我们两个都不太负责。”
连珩倒下去,绝望地闭上眼睛。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等五六十岁成老头吧。
“所以我今天认真想了一下,”余景话锋一转,看向连珩,认真道,“小珩,我们试试吧。”

现在饭吃完了,也想通了。
一把年纪的人了,有什么想法就明着说,余景想和连珩试试,甭管以后成不成功吧,最起码现在有那个意向。
“真的?!”
连珩那嗓子插了两天的管,声音被磨得就跟那老黄牛犁过的二里地。
即便如此也要问出声,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把手伸向余景:“你说真咳咳咳!”
他咳了个昏天黑地,咳醒了连母,咳来了医生。
一句“尽量让病人保持平稳的情绪”说得余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珩当着床边一圈人,在众目睽睽下还在扯他的袖子。
“真……真的吗?”
余景忙不迭地收着手,恨不得把他嘴堵上。
“嗯嗯,真的真的。”
连珩父母在一旁若有所思。
余景感觉自己脸皮掉了一地,好一番折腾后,总算是暂时在一起了。
模棱两可的告白,意料之外的进度。
余景虽然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对上连珩那充满温柔与爱意的灼灼目光时,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你不困吗?”
连珩看着余景,握着他的手。
什么叫做秀色可餐,根本不需要睡觉吃饭。
张张嘴,又想咳嗽。余景俯身附耳过来,连珩看见他侧颈上那个不太明显的咬痕,当即牙上痒痒,恨不得把人直接给按倒办了。
“祁…炎呢。”
余景:“……”
他诧异地收回耳朵,不敢相信都这时候了,连珩嘴里竟然还能冒出来这么个名字。
然而紧接着,连珩又继续颤巍巍地说下去:“告诉他……”
余景:“……”
此时的无语程度比刚才又加深几分。
短暂的沉默,迎着连珩殷切的目光,余景终究还是开了口:“知道了。”
连珩把手抖成筛子:“一定……告诉他!”
让他知道余景是他连珩的了,让他知道他们正在谈恋爱!
要不是浑身上下动都动不了,连珩真恨不得直接给祁炎打通电话通知一声。
这种好消息就得普天同庆,就得公之于众。
“放松点。”
余景拍拍连珩用力过猛的手指,怕他一个激动让吊针回满血。
连珩一点都不在意,回光返照似的抬了手。
他甚至都伸不直指节,就这么用微蜷的指尖蹭了蹭余景的下颚。
比空气要凉上一些,是余景皮肤的触感。
“我真高兴。”连珩摸索着重新抓住余景的手,重新躺回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语,喃喃着,“做梦一样。”
可能是太久没谈恋爱了,余景被连珩这一系列过度反应给弄得有点手足无措。
他僵在那儿,因为刚才连珩猝不及防的碰触,又或者是格外满足的笑容。
本以为自己可以完美应对游刃有余,结果刚开始没一会儿呢,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余景,”连珩回过神来,又看向他,“我喜欢你。”
余景吓得前后左右看了一遍:“嘘——”
两个大男人加起来都快六十了,还在这喜欢不喜欢的,被人听见也不臊得慌。
但明显连珩没什么羞耻心,重音重复一遍:“特别喜欢。”
余景捂住了他的嘴。
掌心里闷着对方的呼吸,湿漉漉的,和连珩的眼睛一样。
分明是弯着的,在笑,可又拢着雾气,像在下雨。
“真的。”
是真的,余景都知道。
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他似乎是经历了连珩从高考到就业的近十年。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辗转反侧与求而不得,现在都有了安放他的归宿。
“只是试试,”余景说,“试不对了随时终止。”
“你想得美,”连珩眯起眼睛,努力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余景,你现在是我的人。终止?不可能。”
刚到嘴的鸭子,他还没来得及啃两口,现在扑腾翅膀就想飞?摁都给摁住了。
余景抽了抽嘴角,伸出两根手指把大放厥词的某病患按回床上:“躺好吧你。”
可能是心情过于良好,连珩的治疗过程非常顺利。
腹部中弹虽然严重,但只要第一时间止住血,未伤及器官,修养起来比骨折用时要短得多。
几天后,连珩转院,回到B市。
余景莫名其妙就担下了照顾对方的责任,每天从家里做好了饭带过来,时不时用轮椅推着连珩去各科复查。
除了一开始确定关系时连珩稍微激动了那么一下下,之后两人相处到像是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
连珩行动不便,偶尔占占嘴上便宜,余景也懒得去管,左右没人听见,就由着他去。
直到一个月后,连珩出院。
连珩父母都来接人,大包小包装了满满一车,全部打包送到连珩那个家去。
“安家落户了。”
连珩坐在轮椅上,笑着看他们忙活。
余景还没想好要不要住在这,但也没人问他,似乎默认就给同居了,连母甚至还给添了两套崭新的床单被褥,弄得余景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收拾卧室时,连珩看出他的左右为难,遍找了个借口说想吃小区门口的包子。
余景出门去买,他趁机推着轮椅挪到卧室门口:“妈。”
连母正铺着新床单,听见声音直起腰来:“嗯?你怎么过来了?”
“问你个事儿,”连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你是不是和余景说什么了?”
对方的答应太突然了,他从一开始的欣喜若狂,到现在慢慢冷静下来。
仔细想一想,其实有很多问题。
“我?”连母也是一懵,但很快反应过来,继续低头倒腾她铺了一半的床单,“我可没说你的事。”
是没说连珩的事,但说了更重要的。
余景为什么会答应,连母心里比连珩清楚,但她没有说出来,本也不打算说出来。
连珩明显不信:“妈,你知道他不可能拒绝你。”
连母动作未停,像是没听见一般。
直到连珩又喊了声“妈”,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隔着一张大床看向连珩:“那怎么办?你让他走吧。”
连珩抿了下唇。
母子俩沉默着僵持。
连母看连珩这样就心疼,也不想让大病初愈的儿子难过,仅仅只是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就缴械投降了。
“我没有逼他,只是让他看了你写的信。小珩,妈妈已经妥协了,这辈子只要你自己过得好,平平安安的,怎么样都可以。”
连母离开时抹了下眼角,剩下连珩一个人留在卧室门边。
他的视线停在那扇半开着的衣柜门上,艰难地挪着轮椅塞进床边那一条细小的走道,打开来看,原本放在角落里的纸箱果然没了。
心里蓦然就轻松了下来。
这些天的胡思乱想终究成了一场破碎的美梦,即使一遍遍地告诫自己没有可能,但在知道真相时却还是控制不住生出巨大的失落。
本该如此的。
连珩安慰自己。
余景向来心软,看完他写的那些又怎么会忍心拒绝?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他只是可怜他。
心里有一瞬间的怯懦,此时反悔或许尚且还来得及。
迈出去的步子一旦踏实就收不回来了,他和余景这么“试试”,如果试错了,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玄关传来密码锁的轻响,余景买包子回来了。
他去的有点迟,肉包子已经没有了,只买了些白菜粉丝包。
或许是在客厅没看见连珩,便听他问道:“小珩呢?”
厨房的连母回他:“在卧室。”
连珩低头深深吸了口气,在短短几秒钟内飞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余景拎着包子过来:“小珩,这个菜包有点辣,要不你今晚换点别的吃?”
连珩笑着看向对方:“都行。”
他曾经也害怕过,因为年幼的懵懂无知,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的真实感情。
慢了一步,被祁炎横插一脚。
倘若余景过得幸福,他也愿意做一个旁观者,在不知名的角落默默窥探他的一生。
可祁炎不值得。
他差点把余景毁了。
有时连珩在想,如果自己当初勇敢那么一点,余景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背叛?
他们可以从长计议,缓慢周旋,余景是不是也不用落得众叛弃离,无家可归?
所以现在,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他都要留余景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连珩觉得自己可悲。
曾几何时,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恶毒至极的话去谴责祁炎。
时光轮转,他竟然变得和祁炎一样。
“怎么了?”余景微微躬身,把手按在他的轮椅扶手上。
连珩微微仰起脸:“余景,你真的记吃不记打。”
余景:“……”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他直起身子:“你又在乱想什么?”
连珩轻轻摇了摇头,自嘲道:“如果别人拿捏住你的弱点,你是不是都会答应?”
他最起码了解自己,就算手段卑劣,却绝不背叛。
他是祁炎,又不是祁炎。
可要换一个人,会不会完美复刻呢?
那个时候的余景又该怎么办?
余景蹲下来,把手搁在连珩的膝盖上。
医生曾经交代过他,患者受伤后可能会产生创后应激障碍,所以这些天下来他都一直非常注意连珩的心理问题。
很明显,就在他下去买了个包子的时间,这位患者的情绪晴转多云,似乎还在往着更不好的方向发展。
“我的什么弱点?”
连珩抿唇不语。
他低垂着睫,看着余景骨节分明的手,此时正亲昵地搭在他的腿上,拍了拍。
这是以前不会有的动作。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答应别人?”
连珩老实回答:“你就是心软好拿捏。”
余景无语:“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心软吧?”
两人一高一低,平静地对视。
久到鼻根发酸,连珩声音低哑,略带疑问。
“只是我?”
心软是原因,但心软也看人。
因为是连珩,只能是连珩。
余景从没想过自己这样稀巴烂的人会是另一段人生的缺口,也终于明白当自己说出连珩只是一时兴起时连阿姨那奇怪的表情。
这份喜欢比他想象中要沉重太多。
他惊讶,也惶恐。
以前拒绝是因为自己。
现在答应是为了连珩。
没人会从一出生就陪在他身边,把喜欢压在心底闷了十几年。
“嗯,”余景点头,“只是你。”
除了连珩,没别人。

第58章
连珩是一个挺容易被哄的人,余景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蹲在那儿拍拍膝盖,分明也没几下,但就这么把人给拍好了。
连珩坐在那儿,仿佛一只梗着脖子的大头鹅,表情复杂地“嗯”一声,强压下心底翻涌着的情绪,看似风轻云淡地一表态:“我知道了。”
接着,就像皇帝退朝似的,转着轮椅去客厅找他妈了。
余景觉得好笑。
原地站起身,又慢半拍地觉得自己刚才说说的话多多少少有点酸。
“唉。”
他有点尴尬,抬手用食指挠挠鬓边。
不过既然都决定试试了,故步自封又没什么意义。
余景积极地给自己进行心理暗示,浅浅呼了口气。
虽然解决了连珩思想上的阴暗爬行,可关键问题却也没那么容易根治。
就比如他们心照不宣地忽略掉在一起的具体原因——可以是任何,但绝不是爱情。
余景知道,连珩也知道。
但不重要。
像是两人搭伙过日子,他们各取所需。
满足连珩的同时,余景也同样获得了一段稳定的关系。
他中途垮塌的人生跳过被祁炎带偏的那一部分,重新和过去接轨,回到最初的轨道上去。
在连珩住院的这一个月时间里,余安被父母接回了家。
不知道是不是被长辈叮嘱过,余安一直也格外安分,没来打扰。
所有人在这一刻仿佛都回到了他们应有的轨道中去。
该生活生活,该养病养病。
而就在余景下定决心迈开往前走的第一步开始,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为他让道。
最担心的家庭问题压根就不存在,连母甚至对余景的选择十分欣慰。
他像是被连珩重新拉进了十八岁之前的时间里,不再是踏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而是回到了熟悉的家里。
身边围绕着亲人和朋友,他慢悠悠地往前走着,也慢悠悠地尝试着遗忘。
从照顾余安,到照顾连珩。
有一种力量推着余景走下去——他在被人需要,他有理由活着。
晚饭后,连母收拾完碗筷后就离开了。
余景和她一起忙活的,虽然也没忙到些什么。
六七点钟,家里只剩下他和连珩两人。
整个屋子像是突然安静下来,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连珩隔了半个客厅,跟玄关边上站着的余景两两相望。
对方没坐轮椅,余景皱了皱眉。
连珩的腰腹受伤,虽然恢复良好,但还是静养为主。
上次骨折时的轮椅还在,这次继续派上用场。
可惜这人根本没当回事,今天不过刚出了医院,就不老实地自己长腿开跑了。
“少走路。”余景过去扶他。
连珩搭着余景的手,没什么要走的意思:“想洗澡。”
这澡从连珩能撑着床边的护栏坐起身开始想,已经想了快有半个月了。
在医院时,一是身体没恢复好,二是场地不太方便,连珩一想洗澡,余景都是拧了毛巾帮他擦一擦敷衍过去。
现在能站住脚,也回了家,连珩再也憋不住了。
他想洗个澡,结结实实洗个热水淋浴的那种澡。
“行吧,”余景也没纠结,“我给你贴个防水贴。”
连珩久病,余景成医。
经过一个多月的医院看护,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各种护理工具的使用方法。
卫生间内,连珩掀起上衣靠在洗脸池边,余景蹲下身,给他腰腹上的敷料贴外再贴上一层防水贴。
“这玩意儿也不怎么防水,别洗太久。”
连珩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过去。
余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后衣领因为手臂动作而轻微的拱起,能看见耳后颈脖一路延伸过去的雪白皮肤。
连珩的喉结微微滚动,烦躁地偏开目光,却感受到腹部被微凉的掌心稍作用力,蹭了一下。
余景把防水贴抚平,用了点巧劲。
连珩侧腰那一片腹肌紧实,因为这一按又忍不住憋了口气。
“放松点吗,”余景拍拍他的小腹,“伤口会崩的。”
连珩:“……”
看着余景面不改色地收拾用剩的胶布,连珩暗暗咬紧了后槽牙,放下自己的上衣。
转身面向着淋浴房,低头一脸无语地跟自己过于活跃的兄弟打招呼,却没想到下一秒余景竟然去而复返,放下胶布后又重新回来了。
“需要我帮你洗吗?”
连珩没想到短短的一分钟内,自己竟然能因为同一件事无语两次。
余景对他很好,很细心,照顾得也很仔细,好到就像八百块钱一天的高级护工,看着他只有工作,没有感情。
连珩艰难开口:“不用了。”
帮他洗?怎么帮?
可算了吧,再帮出事了。
连珩飞速洗了个战斗澡,其中一半的时间都拿来解决一些别的事。
出卫生间时余景很快迎了上来,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然后自然而然地就掀了他的上衣。
连珩:“……”
他半举着双手,多少有点心虚。
余景摸摸连珩腹部的敷料贴:“还好没湿,你先去躺着吧,我一会儿给你换一张。”
说罢,他接过连珩手上的换洗衣服去洗。
连珩低头,摸摸自己的腹肌。
虽然住院这些天他瘦了不少,但该有的仍然都在。
八块呢。
都不多看一眼?
洗衣机开始运作,余景回到卧室。
连珩正坐在床边戳手机,他的肩上搭着毛巾,头发还半湿着。
“头发不吹干?”
连珩抬手用毛巾在脑袋上面呼噜两下:“一会就干了。”
余景把毛巾拿过来:“不要有大动作。”
连珩放下手机。
他眯着眼睛,任余景用毛巾在他头上搓了会儿。
然后再拿来吹风机,就这么站在床边,给他“呼呼”吹着头发。
暖和和的风,还有暖和和的手。
空气里氤氲着余景身上特有的一股味道,像某种植物清新的气味,很好闻。
连珩忍不住靠近一些,把前额抵在余景的胸口。
这么大一个块头,毛茸茸,暖烘烘。
“哎。”
余景发出一声轻叹。
连珩很快直起身子,仰头看向对方。
余景正低着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卧室的灯不亮,暖风“嗡嗡”作响。
连珩的瞳孔很黑,像一潭幽深的墨,浸着化不开的情愫。
余景知道有,却没想过会那样重。
他又想起连珩留下的那一封封遗书,心里像被这沉重的目光撞破一个口子,此时正往外“呼啦啦”地透着凉风。
余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连珩抬手攥住了他的衣摆:“为什么叹气?”
余景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只是想叹气了,因为很多很多事情。
余景关了吹风机。
陡然的安静让两人的相处多了几分尴尬,连珩没等到回答,有些沮丧地塌了肩膀。
他垂下手臂,也一并垂下目光。
微微皱着眉,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
“我看了你写的那些信。”
余景卷着吹风机的线,弯腰把它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他说的是“信”,不是其他。
“唔。”
连珩没想到余景会说这些,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余景重新站起身,按着连珩的肩膀把人推在床上躺下,“但应该不会出意外。所以你别着急。”
好大一颗定心丸,把连珩喂得半天没吭声,
他愣了会儿,身后被余景塞了几个枕头。
直到人都躺了下来,这才稍稍回过神,半撑着手肘,依旧嘴硬:“我不着急。”
半分钟前浮在半空中捉摸不定的情绪就这么被一句话给安抚了下来,连珩甚至有些惶恐,不明白余景怎么猜他心思一猜一个准。
“嗯嗯,不着急。”
余景掀了他的上衣,一边换敷料贴,一边还能敷衍人。
像哄小孩似的,把连珩给“嗯”出一脑袋热气出来。
他咬着牙,就这么看着余景坐在床边给他换药。
直到最后,余景习惯性用掌心把纱布捋平整时,连珩捉住了对方的手腕。
“嗯?”余景抬了眼。
连珩拧着眉,额角突突直跳。
心里还在想着“不着急”,可此时面对余景,就是有点控制不住。
“怎么——”
余景的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连珩拉着他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按上了腰腹以上。
诡异的安静中,两人目光相撞。
连珩抽了抽嘴角,艰难地把话说完:“感觉……如何?”
余景第一次被人强行塞了一嘴豆腐,然后他呛住了。
因为实在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他先是愣了很久,随后突然笑出了声。
这样的反应让连珩很是尴尬。
“没感觉就算了,”连珩把余景的手一扔,脸上烧得都快冒烟了,“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挺软的,”余景实话实说,“其实我也想练练,你带带我?”
不是?怎么激起胜负欲了?
连珩气得吐血。
“困了。”他把被子一捞,闭眼睡觉。
余景扒拉几下被沿:“生气了?”
连珩没什么好脸色:“你把我当小孩?”
余景笑道:“不至于。”
“你对我没反应?”连珩又问。
余景“啧”了一声:“你不是不着急吗?”
连珩一把把被子蒙过头。
余景又笑着给扒拉下来。
“都说了给我点时间。”
连珩伸出两根手指头,格外认真:“两天。”
余景把他的手拍一边去:“你的不着急就只有两天?”
连珩:“……”
闭上眼,当修炼。
洗衣机提示洗衣完毕,余景这才发现自己和连珩在这打打闹闹竟然浪费了快有四十分钟。
“睡你的觉吧。”余景起身就要离开。
连珩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去哪?不跟我一起睡吗?”
他们在医院两张床也就隔着一米远,回家了没想着一被窝吧,怎么反而隔了一面墙?
“我晒衣服,”余景扒拉开连珩的手,“你不是两天吗?今天先自己睡。”

和连珩的相处比余景想象中要更为轻松,最起码他们有话可说。
那些他之前觉得可能会尴尬的事情,如今真到嘴边了,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开口。
明面上扯皮比暗地里较劲要舒服很多,说出来的话半参着玩笑,愿意认真听就认真听,愿意当玩笑就当玩笑。
余景不知道是自己心态发生了转变,还是他和连珩原本就该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总之回来的头一天感觉良好,觉得就这么把日子过下去也未尝不可。
当晚,本来是想分房睡的。
余安不在这里,次卧空了出来,余景不住白不住。
只是这人都躺床上了,翻身刚想关灯,却意外看见半掩着的门缝外扒拉着一个人影,瞬间把余景给吓坐了起来身。
连珩半夜扒门过来,跟个壁虎似的贴着门缝幽幽地看他。
“你要睡觉了?”
“嗯?”余景哭笑不得,“怎么了?”
连珩憋了会儿:“怎么不告诉我?”
余景:“……”
有什么好告诉的?
两人沉默片刻,没人退让,余景无法,只好掀开被褥一角:“过来吧。”
连珩当即走去躺下:“是你说的。”
这让余景想到了小时候。
连珩和家里吵架了,晚上就拿着枕头跑余景屋里睡觉。
那时多是盛夏,两人挤一起难免燥热。
连珩睡着睡着就贴着余景,热得他电风扇都不管用,半夜悄悄关门开空调。
小连珩睡得迷迷糊糊,等余景回来了,又重新贴上去:“是你开的。”
是余景自己要开的,不是他来一回就开一回。
这小子推卸责任惯了,余景也不反驳,只是没好气地拍拍对方架在自己腰上的大腿:“你睡相能不能好看点?”
连珩向来没什么睡相。
歪七扭八的,满床乱滚。
“在想什么?”耳边传来一声询问。
余景侧了侧脸,眼底带笑:“想你十来岁还能掉床下面。”
连珩:“……”
什么陈年黑历史。
“你不一样也掉?”
“那肯定不一样,”余景起了兴致,特地侧过身,把手垫在脸下面,“我是被你挤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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