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关于观测台的简单情报，安潜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两人都很低调，宿星原的速度更是让他出现在这里的过程中丝毫无法引起旁人的关注，但就是说了这两句话的时间，观测塔下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熊一样壮硕的男人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他留着深棕色的中长发，也有一双同色的但显得更深邃些的眼睛，锐利而明亮，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战士。
“感谢您的到来，宿星原猎人。您可以称呼我为维克多。”
男人来到一个猎人公认的安全距离——虽然在顶级猎人之间似乎没什么用，但起码表达了一个无意找麻烦的态度——表情和语气都十分温和地说道：“或许您还不知道，在您无意间，您曾经帮过我们一个大忙。”
“嗯？”宿星原眨了眨眼睛，他微微偏头，倒没有想到对方上来会说这一点。
对R国核心猎人来说的大忙，也就是……
男人感激而又委婉地暗示道：“一个价值六百万魔晶的忙。”
宿星原：“……”
宿星原：“………”
黑发猎人微微一笑：“我理解了你想说的是我无意中阻止了一次特殊形态传送门的开启，但你这样的表述很想让我在R国的国库中把我应得的抢回来。”
维克多愣了愣，迅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他平时也足够稳重，可以说是观测台势力的领导者也不为过，但可能是对眼前猎人的敬意和忌惮太重，反而有些不会说话了。
“十分抱歉，我并没有其他意思。”维克多让出一条路：“请您随我上观测台吧，全知者已经在那里等候。”
宿星原回头看了一眼，安潜虽然是个狂热分子，在这时候却很懂分寸地没有跟上，而是站在了原地，只不过那双眼睛危险地落在维克多身上，似乎一有异动，他就能从自己的掌心抽出血剑来。
等观测台的大门合上，维克多才对宿星原说道：“或许您还记得深海中的人鱼。”
宿星原平静地说道：“果然是那一次啊。”
——基里尔的来信中曾提过对宿星原有过无意中的观测，很可能就是他变成人鱼进入深渊的那次。当时在打深渊Boss的时候，他也确实感受到在被人注视。
R国临海，深渊又符合特殊形态的高级传送门的特点，事情的过程大概就是要观测深渊，结果观测到了伪装成人鱼的宿星原身上了。
维克多知道宿星原已经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了，于是接着说道：“‘深渊’才应该是第一个高等级的特殊形态传送门，只不过被您给解决了。我们在后续封锁了消息，A国才以为‘漩涡’是第一个高等级特殊形态传送门。”
“并不是不想感谢您的付出，而是当初我们还并不知道人鱼其实是一位猎人，而且这件事又格外诡异，为了安全考虑，我们才选择了隐瞒。”维克多无奈地说道。
后面宿星原在C国主办的猎人交流会里，用那张让人心跳加速不看后悔片刻看了后悔终生的脸给他们留下了巨大的印象，在基里尔对比后，他们才确定，宿星原就是那条无意间帮助过他们的人鱼。
说着，电梯抵达了最高层，几扇门在进行魔力探测后依次打开，关卡多得令人发指，也可以看出最高层的机密程度。
这里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最后一扇门打开，宿星原终于看到了观测台的全貌。
最中央的是一台巨大的、蜘蛛似的仪器，观测台的一圈环绕着各种复杂的操作设备，一个有着乱糟糟的黑色卷发的青年正在忙碌。而仪器的正下方，是躺在棺材般的能量舱里沉睡的红发女人。
维克多看到她后，似乎情绪就低沉了些许：“她就是全知者了。她的名字是狄安娜。”
话音落下，那个黑头发男人按了几个操作键，能量舱升起，红发女人睁开眼睛，对着宿星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却没有说一句话。
“……她现在已经哑了。”维克多有些艰难地解释道。
“是因为强行观测那个神佑者吗？”黑发猎人声音平静，轻而易举便猜出了缘由，且并不为此感到丝毫意外。
维克多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意识到，宿星原这么说，代表着他确实知道些什么。
果不其然，对方没有丝毫隐瞒或者语焉不详地暗示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种能够观测世界万物的能力本就会有代价，瞎眼失聪都实属正常，更何况她想要观测的，是一个心怀恶意的神呢。”

维克多脸色骤变。
而狄安娜的神情也变得难看起。虽然被称为先知、全知者之类的敬称, 她身上却没有任何自视甚高的傲慢，更多的是一种被保护得很好的天然，让她的喜怒都自然而然地外露。
相对的, 对于“神”的态度, 也和大多数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普通人相差无几。
原来世界上, 真的有神吗？
狄安娜愣愣地想。
是的, 既然都有魔王了, 那当然也会有神的存在。可是神为什么对这里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就像宿星原猎人所说的，哪怕是神, 也对人类心怀恶意吗？
她的身体突然一阵发冷，这些身处更高维度、抬抬手就能杀死一个国家的人类的存在，竟然都想要置人类整个种族于死地。
“放轻松，”黑发猎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神色的不对，微微偏头，声音轻快地说道, “一个月后杀掉就好了。”
狄安娜：“……”你倒是足够轻描淡写，要和神打架的可是你自己啊！！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二选一结局啊。”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感觉是需要趁早准备遗书的危险境地……”
宿星原微挑眉梢, 回过头去。
说话的就是刚刚那个默不作声操作着控制台的青年, 看起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在听到对手是神后似乎表情空白了几秒, 然后就陷入了无止境的绝望之中。
维克多深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地说道：“基里尔！”
青年这才勉强从恐怖的幻想抽身，对宿星原点了点头：“你好, 宿星原猎人, 我是观测台的基里尔。”
“久仰大名。”宿星原：“不过我们还是省去不必要的寒暄好, 各位知道的，我比较赶时间。”
所以R国观测台把他叫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现在也该直截了当地挑明了。
在场的人都再清楚不过那一个月的缓冲期的事情了。原本大家对双方的实力都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认知，单单凭借宿星原的那些辉煌战绩，网上押他赢的人其实有很多。但在知道那个所谓的神佑者，竟然真的是一个神后，维克多就瞬间为眼前的黑发猎人感到紧张了起来。
魔王再怎么说也被称为“魔”，只不过是魔物中厉害的领袖而已。可神不一样，神给人的印象往往是高不可攀无法超越的，单单是一个□□号，就已经能给人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了。
“这件事可能要等我们的心灵能力者来后才能更好地进行讲述。”维克多有些为难地说道：“否则的话……狄安娜现在的情况可能就是下场。”
宿星原十分善解人意地表示了理解。
见黑发少年这会儿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样子，维克多顿了顿，还是说道：“如果那个神佑者真的被证实对人类有恶意，那么接下来我们愿意为这次决斗全力提供帮助。”
其实这句话能说出口，就代表着维克多心中已经差不多默认那个神佑者有问题了。
毕竟，如果他真的是神，而神又真的为人类考虑，为什么在传送门出现的七年中都一直对人类不管不问，直到宿星原的出现扭转了这一局面，却还要特意来到人类的世界，把现在人类最强的战力，几乎是应对特殊形态传送门唯一的解法给抹去？
如果宿星原死在了决斗之中，而获胜的神明依然对人类不管不顾，等到再一次特殊形态传送门的出现，人类能坚持多久？
观测台虽然低调行事，但真的事关人类存亡，他们做不到就这么看着一切的发生。哪怕到时候支援宿星原多打一确实不道德也可能会被国际社会谴责，但只要宿星原开口，维克多就会带着自己的人上。相处这么久，他也相信战友们的品格。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出乎意料的是，黑发少年微微摇头，“不过这件事，还不需要任何人的插手。”
倒不如说，没有人能插得了手。
维克多刚刚的话表明了他的态度，但只有态度是不够的，想要掺合进神明层级的战斗中，最重要且唯一重要的，只有实力。
男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对于一个巨人来说，一只蚂蚁和一群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很快，观测台的门再次打开，一位双目紧闭、拄着拐杖的男人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他就是队里的心灵能力者了。”维克多为宿星原解释道。
心灵能力者？
也就是和读心术有关联吗？
宿星原好奇地问：“你能读到我的思想吗？”
男人挠了挠头，说道：“您就是宿星原猎人吧。我原本想要尝试，现在我倒是可以明确告知您，不是不能，而是不敢读。”
“我的能力按照强度和代价分为不同的层级。最简单的可以感知到一个人即时的情绪，加大点力度可以听到他的心音，付出更多代价，还可以看到他脑海中构建出来的画面。付出的代价足够多时，甚至能看到这个人的所有记忆。”
一个人的一生将全无褶皱地在他的脑中徐徐展开。
哪怕是当事人已经忘却的内容，只要在大脑中留下过痕迹，就会被他所发觉。
而一个人都已经可以入侵别人大脑了，想对这个人做些什么，岂不是更加轻而易举。
这是个极为可怕的能力，与之相对的，付出的代价也将更为高昂。
“读取不同人的心音付出的代价也是不一样的，我没有办法在见到一个人之前估算出代价，而在见到您后，我能隐隐感觉出，这次的代价对我来说有些过于危险了。”男人谨慎而温吞地说道：“……虽然两只眼睛都瞎了，但我还是想活下去。”
“接下来我会将狄安娜所看到的，全部输送到你的脑海中，请您不要排斥我……我没有恶意。”
“好。”出乎意料的是，黑发少年答应得很干脆。
悲观主义者基里尔反倒抬起头看向他，疑惑地问道：“你不怀疑这是一个阴谋吗。专门针对你的阴谋，让有特殊能力的猎人对你进行洗脑什么的……”
黑发少年只是轻轻笑了笑：“如果半点风险都不敢冒，我也就不会答应和神的决斗了。”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宿星原的精神抗性远高于一般人，他甚至可以做到完美控制自己的心音，本身就比较克制此类能力。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心灵能力者真的想动手，他也能在对方实施行动之前，拧断他的脖子。
以宿星原现在的等级，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猎人使用能力时，他们身上那不断游走的魔力回流了。
猎人想动手必定会调动魔力，在这种情况下，谁想搞偷袭会一目了然。
好在心灵能力者十分从心，并没有任何挑战黑发少年耐性的意思，很快构建起了连接，力求在不进入黑发少年大脑的情况下，将情报传递过去。

第171章
就像维克多所说的, 观测台在第一次误打误撞观测到宿星原后，就开始慢慢关注他的消息，对他的风格也有了一定了解。
所以, 在发现宿星原突然开始全世界范围地进行大清洗后, 第一时间让狄安娜观测宿星原的状态和行为, 来推断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狄安娜的记忆中, 宿星原第一次从一种特殊的视角看到了自己。
因为思维的专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甚至显得有些空洞, 哪怕是在挥刀将敌人的头颅斩下时，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来。
宿星原是大概知道自己杀人时是一副什么模样的，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让他真正感到有些奇异的，是在狄安娜观测的视角中，他身体周围隐隐约约环绕的一圈晦暗色彩。
那些晦暗的色彩盔甲般将他包裹，又让手起刀落的他如同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怎么看都是一身魔化的气息。
怪不得观测台这些人这么谨慎了，要是他他也觉得出大事了。人类最强战力要是魔化, 基本上也就没得玩了。
不过……他身体周围环绕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宿星原仔细辨认。
宿星原恍然大悟。
这紫紫黑黑的阴影, 好像是他穿戴的盔甲装备耶。
玩家的装备是能够选择隐藏的, 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 宿星原从很早之前就开启了隐藏装备的设置了。没想到狄安娜虽然看不到他的装备，却能隐约看出他身上确实存在什么东西。
可惜的是，他现在穿戴的盔甲正好是打魔王掉落的, 看着确实不太好看甚至有点诡异和掉san, 对全知者这种感知力高的猎人可能有点不太友好, 也不怪狄安娜他们误会。
如果是散发着金光的黄金圣斗士一样的铠甲，或许观测台还要以为他要成神了。
除此之外, 狄安娜似乎很努力地想要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但直到魔力即将耗尽，画面开始剧烈扭动，她也没办法从黑发少年身上再得到任何信息。
对宿星原的观测失败后，强烈的危机感让狄安娜来不及修养，立刻重振旗鼓，在仪器的辅助下对决斗事件的另一个主要角色进行了观测。
宿星原眨了下眼睛。
因为脑海中播放的是狄安娜的记忆，他也有些好奇地跟随着狄安娜的视角看了过去。
如果不是代价巨大，全知者的观测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定位仪还好用。只要耗费魔力，就能够在整个世界中观测到某个生物的存在和其存在的位置，可这次的情况显然不同。在那个狄安娜寻找的神佑者，出现在她［视线］中之前，她魔力的供给突然不稳定了起来，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
狄安娜依旧坚持观测。
宿星原的耳边传来铁器敲打之声。
随后这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虎背熊腰的男人锤炼着什么的身影被昏黄的光线投射在了墙壁上。然而就在男人本身出现在狄安娜视线中的一瞬间，她的双眼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中，宿星原只听到了她极度痛苦的哀鸣。
心灵能力者贴心地将那时其他人所看到的画面，也输入进了宿星原的脑海中。
宿星原推断了一下，这个视角大概是基里尔的。
基里尔应该是观测仪器的日常操作管理人员，在狄安娜进行观测时，他也时刻监视着仪器和对方的状态，以便于强行停止观测。
然而意外的发生比他们想象中更快，只是一瞬间，狄安娜和观测仪器之间的连接就突然断开，红发女人条件反射地收拢了所有的魔力保护自己，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双眼，整个人在能量舱里拼尽全力地蜷缩起来。
基里尔立刻关停仪器，打开能量舱；维克多冲过去把狄安娜抱出来，就像之前的每一次情况不对时一样。这个时候他们还觉得出问题的大概会是狄安娜的双眼，她表现出的也是如此——直到从那一刻开始，红发女人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宿星原睁开眼睛：“所以你这次付出的代价，是声音？”
维克多替狄安娜解释道：“其实……失声的问题应该不全是这一次导致的。虽然我们都很注意她的修养和恢复，使用观测仪器的次数也很少，但对一个人类来说，这种能力带来的负荷还是太重了。从几个月前，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她已经不怎么开口说话了。”
黑发少年点了点头，声音平静：“继续吧。”
维克多见状，停止了没必要的解释。平时的宿星原似乎很乐于开玩笑，也不总是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可在真正需要认真的时候，他冷淡而高效，任何对他无用的信息，他都不会多加关注。
……年纪不大，心性倒很是可怕。
心灵能力者分辨出同伴的情绪，微微歪头，从善如流地继续了自己的工作。
狄安娜仅仅休息了四个小时。
在这四个小时里，她的不安和惶恐根本无法让她的大脑停止叫嚣，抖到连杯子都拿不稳的双手就是最明显的体现。她虽然没有直接观测到那个神佑者，但全知的名头，哪怕在一个人类身上显得再有水分，也总是会有全知的体现的。
她隐隐能窥见，那个身影包含着的浓郁的算计与恶意。哪怕现在想起来，她的鼻尖都仿佛被浸泡在血液之中，满腔腥味。
不敢耽误任何时间，在精神稍微好些后，她不顾阻拦，立刻进行了新一轮的探知。只不过这次的观测换了个角度，她开始有意识地寻找，能够打破或者有益于眼前这诡异而又恐怖的局面的东西。
【我找到了。】
通过心灵能力者的牵引，狄安娜的声音出现在宿星原大脑中：【我知道它有用，它会成为关键……它或许是一处遗迹，一个地宫，又或者一座地下城。它在R国，也在C国，它或许变幻莫测，又或许只是横贯了这片土地……但我看不到更多，也看不到该如何进入其中。】
狄安娜抬起头。
【救世主大人，请您帮帮我。】
心灵链接就此断开。
宿星原对观测台的人能得知自己是救世主的事没有任何意外。这件事其实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C国和救世主保护协会都在尽力避免让更多人知道，引来麻烦而已，并不意味着将情报捂得滴水不漏，更何况观测台还有一个“全知者”。
所以他表情依旧如常，只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能够帮你？”
黑发少年微微偏头，露出一个清朗的微笑：“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我只是一个比较擅长杀人的刺客而已哦。”
狄安娜认真而又固执地看着他。
心灵能力者慢吞吞地说道：“安娜说，她也不知道，这是她的直觉。”
宿星原：“……”
好吧，直觉。
他微垂眼眸，很清楚他没有类似能力。
哪怕被称为人类最强，他也并不是万能的，就比如在场的两个能力，一个观测一个读心，他就无法做到。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认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这个道理宿星原早在进入游戏之前就已经明白，更不会因为狄安娜一句模棱两可的直觉，就欢天喜地地认为自己有什么还未发觉的天赋了。
如果不是技能，那会是什么呢？
黑发少年眨了下眼睛，随后，那双绿松石一般的碧色双眸，便倏地弯了起来。
差点忘记了。
他的身上，似乎确实是有着类似的东西的。
宿星原摊开右手，下一刻，手上便凭空出现了一本厚重的书。
【卡特菲尔的智慧之书】。
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所拥有的能力，其实和狄安娜相差无几不是吗？
宿星原对这种道具没什么特殊的依赖，平时没事也很少想到它们，更别说这本书想要使用，就和渡火一样，需要极为充足的魔力供应了。而在极端洗点后的现在，他拥有的【智力】值，恐怕还不够他把书翻到需要翻到的那一页的。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主线剧情的剧情人物需要……
黑发猎人眨了下眼睛，直接把那本看上去就十分有来头的书递给了狄安娜，行动间看不出丝毫犹豫。
狄安娜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很想问一句“您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却在话说出口之前，想起了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开口。而心灵能力者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了，再让他代为转述自己的想法，狄安娜开不了那个口。
她深深地看了宿星原一眼，随后，也同样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了智慧之书的封面上。
“噗咳咳咳——”
下一刻，鲜红的血液，骤然从红发姑娘的口中、鼻中、眼中、耳中，汩汩涌出！
在朋友目眦欲裂的呼唤声中，她喘着气，强撑着没有倒下，反而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缓缓伸出手，指向下方。
不再思考地点和范围，只是下方，她所指的下方。
“在地下？”
宿星原抬眸问道。
狄安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在地下。
又或者……地下的地下。
宿星原颔首。
他侧身，自然而然地命令道：“R国境内，以观测台为圆心，向外搜查地下是否有异常魔力波动或空间波动。调查所有失踪案件，逐一排查，并找出确认所有R国境内异常失踪人员的失踪地点。”
“宿星原猎人……？”维克多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么做的用意。
“恭喜，你们中奖了。”听到这句话，黑发猎人转过头，他真诚地、愉快地、兴致勃勃地总结道：“R国地下，很可能重叠着一座空前巨大的地下城哦。”
“也就是说——”
“你们一直以来，都毫无所觉地，生活在一个封闭的传送门上方呢。”

“一无所知地生活在一座传送门上方”。
这句话从黑发少年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维克多却在那一瞬间感觉脑子都要炸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种空白一直持续到基里尔在他们面前直接撅了过去。
维克多：“……”
他不得不停止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 先去查看自己这不靠谱队友的状态, 还要操心着用对讲机把刚刚的命令吩咐下去。
“应该是这几天太忙, 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 又被脚底下踩着敌人老巢的事刺激到, 一时休克了。”简单判断过后，维克多把基里尔送给观测台常驻的医师, 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满脸疲惫地走了回来。
S级领域猎人基里尔，擅长构筑对己方有利的绝对空间，同时，被他长时间标记的建筑物也会持续性处于他的监控之中，必要的时候将成为他躯体的延伸。在团队作战之中, 无疑是一个可以随时营造主场优势的强大辅助。
而这样的能力带给他的代价，又或者是影响, 就是不那么好的身体素质和精神状态。
越是擅长、习惯于构筑自己的领域, 他反而越是存在莫大的不安定感, 定期书写遗书实际上也是一种缓解手段。
因为后续可能有合作, 维克多提前把基里尔的问题跟宿星原说了。
宿星原倒是很感兴趣：“很典型的与能力相互影响的案例。不过这个能力也确实有点意思，你们考虑……”
“不考虑。”维克多果断摇头。
“好吧。”黑发猎人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
维克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您看起来真的很像人贩子”的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让观测台的人开始全国搜索的同时, 宿星原也没闲着。
黑发猎人回过头看向狄安娜, 那双碧色的眼瞳莫名让她感受到一股微不可查的寒意, 不过很快，那种悚然感和非人感就如同阳光下的初雪般湮灭了。
黑发猎人表情依旧如常。
……如果心狠一点, 狄安娜应该可以在他的要求下再观测一次，看到更多情况才对。
她失声、目痛，七窍流血，但还没死，那么就还可以继续发挥作用。
这样的念头仅仅在宿星原脑海中闪过了一瞬间，如同一缕难以捕捉的轻烟，又或者若隐若现的薄雾，却让他骤然警惕了起来，这种警惕甚至超越了他对即将到来的决斗的看重。
宿星原自问虽然没什么良心，但对己方人物还是有那么点友好在的，正常情况下，不是被逼到绝境，他不会有这种想法。跑图路上遇见普通npc遇难，他能捞也顺手捞了。
而现在这个情绪……比往常的他，要更极端那么一点。
是之前使用那把猩红剑带来的影响吗？
宿星原垂眸沉思，但暂时没有找到问题的源头。拥有力量后膨胀这个大部分人基本都会有的心态，他反而是第一个排除的，如果不是事实上更理智、清醒，对自己有明确的定位和认知，他很难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而且现实中十几年的人格积累，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
这只能是外力所致，而心态的变化最为悄无声息，却也最致命。
这对宿星原个人恐怕难有什么影响，但这个世界和剩下的人类会怎么样，那可就不好说了。
游戏主线是要拯救世界的，可别真玩着玩着，他转头自己把世界给劈了。
宿星原其实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他眨了下眼睛，看着被自己吓到的高感知力的全知者，露出了一个具有安抚性质的温和笑容。
半点都没被安抚到的狄安娜：“……”
好、好具有威胁性的笑容。
“你先躺回能量舱吧。维克多说那里有助于你的恢复。”宿星原走到观测台前，他的记忆力一向出色，只是瞥见了基里尔的几个操作，就推测出了打开与关闭能量舱的方式。
现在其他的观测台成员修养的修养，做事的做事，一时之间，这里竟然只剩下了他和狄安娜两个人。
他愿意给R国一个自行处理的时间，而不是直接犁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按照他以前的行事风格看，已经是做出了退步；观测台也明智地给出了相应的信任。
黑发少年操作完，抬起头，看向狄安娜：“安心休息吧。”
狄安娜本人是没有任何攻击手段和能力的，她的身体素质和身体好点的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而当她躺进能量舱陷入短暂休眠的时候，更是难以察觉到身边的危险。
平日里为了她的安全，观测台都是有人留守的，比如能力特殊，虽然进攻性不强，但一个人就能控场，遇到危险也能足够冷静的基里尔。这应该是她唯一一次，在观测台里只有一个外人的时候，躺进能量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