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秘境主人到底是个什么审美,这画功一言难尽,让人猜不出这是要表达什么。要说画得是人,可那扭曲的线条和不成比例的四肢怎么看都不协调,顾月时哪怕用左手画个火柴人都比它好看。
池鸿晃晃悠悠凑过来,嘴里吃着从辛杳那骗来的果脯,抱臂欣赏了一会儿,感叹着说:“这不是很好理解吗?你们都在看啥呢?”
“画得就是后羿射日的故事呗。”
顾月时狐疑回头,根本不信:“怎么说?”
这画都抽成这样了,池鸿到底是从哪里看出的后羿射日?别是他臆测的吧?
池鸿轻咳一声,被他不信任的眼神刺激到,不满的说:“干嘛这样看我?我就这么废吗?”
眼看顾月时露出极度不信任的神情,池鸿低声嘟哝了两句,不服气的指着壁画道:“这种画风,你们外行人不懂欣赏,但我可是专业的!”
“你们就是一群俗人,知道什么叫艺术!?”
接着,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瞎吹,他煞有介事的开始给他们科普这些壁画所讲的故事。
“其实这些画讲得不只是一件事,互有关联却又各自独立。”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此间主人无聊的自述,什么内容都有。”
可是这个世界是架空的,神话体系也不一样,顾月时不觉得壁画里的人真的是后羿,池鸿应该是擅自给画中人改了名。而且,壁画所讲的“后羿射日”和他们那个世界所熟知的故事也大不相同。
那时天上是没有太阳的,人类也还没有出现在这片大地上。有个本来处于更高位面的人,也就是俗称的“创世神”,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逃难到了这个位面,开始了在这个位面的开荒生涯。
因为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混沌,这位开创神为了方便自己,就用法器做了一个太阳挂在天上,可是法器能量是会损耗的,因此每隔一段时间,这些太阳就会自动坠落,创世神只好不停地重新做新的。为了寻求永固,他千辛万苦从海底找到一种会自动发光的石头,这种石头坚硬无比,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用担心材料损耗的问题,很适合挂在天上照明用。
但是,假的太阳毕竟是假的,它照明是没有问题,但却没办法解决一直发亮的麻烦,创世神很快又不满意这个瑕疵品,开始琢磨着捣鼓月亮,以此达成日月交替的目的。
然后他一口气研究出了好几款功能各异颜色各异的“太阳”,然后为了试验,把他们索性全都挂在了天上。
顾月时难以想象那个画面,一抬头漫天都是霓虹灯似的圆球,那不是全民蹦迪现场吗?
“后来那家伙也觉得事情好像大条了。”池鸿继续讲着,像是也觉得创世神脑子有坑,“他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想把那些东西都拿下来,可这谈何容易?那些玩意儿跟长了腿一样漫天跑,他怎么也抓不住。整天跟在后头跑。”
这不就是吃饱了撑得。
顾月时默默地想着。
巫麟轻嗤一声,想法和他师尊出奇的一致:“我看,他就是吃饱了没事干吧?”
池鸿也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这些高位面的家伙就是一群脑子不大灵光的,一天天的净给自己找事,活了大该。”
八个颜色各异的太阳挂在天上同时发光,那个威力可想而知,而后又引起的各种连锁反应,什么地震洪涝海啸龙卷风,几乎要把这个世界撕裂,创世神发现闯了祸,担心这个低阶位面会损在自己手上,只好背着弓箭到处射那些长了腿乱的“太阳”。
可是他的箭术太糟糕了,十发才中一发,大战七天七夜也只射下来六个,最后只留了两个过得去的挂在天上,并且给它们设置了时间规律,让它俩交替出现取代日月,这才保住这个世界没被八个太阳毁掉。
然后这个创世神觉得搞这一趟耗费了太多精力,也不打算再捣鼓了,留下自己的杰作后就开始隐居,任由外头的世界一天天变化。
“后面的壁画讲得是他养老的生活。”
池鸿的话音戛然而落,整个故事突然就结束了。
顾月时不解:“没了?”
“没啦。”池鸿耸肩,“这个神就是单纯的脑子不好,又懒又宅。他搞完这些后就跑到海底,创造了这个秘境养老。”
巫麟听得云里雾里:“所以我们要想出去,就要学着他那样,把这个残次品射下来?”
“理论上讲,是这样。”池鸿点头,“从壁画看,这个‘太阳’才是这个秘境的开关,时间和空间错乱也都与它有关。
“毕竟那位创世神来自更高位面,他有权‘调整时间’,能到过去未来。”
顾月时走到其余壁画面前转了一圈,他还是看不出这些画的含义,不知池鸿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总觉得少了个什么环节,一时说不出来。
接着池鸿又说:“最后一幅壁画还说,他把自己用的弓藏在了洞里,咱们往里走走,说不定能看到。”
牧云巳走到他身边,见他眉目不展若有所思,低声问:“你觉得可疑?”
“不。”顾月时摇头,“我只是在想……这位秘境之主,为何独独留下这最后一个太阳。”
明明是瑕疵品,有什么理由不销毁呢?
“算了,先听池鸿的看看,随机应变。”
牧云巳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在坑底寻找洞门入口。既然壁画提示有这么一个山洞存在,那应该就就在附近。
伏珂忽然大叫起来:“三师兄你们快看!”
顾月时立刻上前,伏珂本来坐在石头上让辛杳练习包扎,不小心手肘碰倒了什么东西,身后一下子凌空险些栽跟头,一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黑洞。
顾月时目光深邃看着那个凭空出现的洞,那一瞬间,他的心头忽然涌出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们在秘境里过了不知多少天,在错乱时空下只能手动计时,大概也有十多天的光景,期间走错了很多路一直不顺利,可不知为什么从昨天开始,事情忽然就调转了个方向。
池鸿说反方向走,他们就真的在反方向大有突破。
他说这里有山洞,就真的有山洞。
假如壁画内容为真,那是不是意味着,山洞里也的确有秘境之主留下来的法器?
他很难不去想这一切之所以如此顺利,是不是有人在推着他们前进。
又或者,阴暗点想,是有人故意等着他们来?
目的是什么呢?
顾月时回头看向池鸿,池鸿还是吊儿郎当的看他,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疑心,就像个二傻子一样。
他……到底可不可信?
巫麟糊涂了,“怎么外头有个世界,里面还有一个?”
池鸿笑眯眯的解释道:“这有什么,这个世界又不是独立存在的,三千大界环环相扣吗,相伴相生又互不影响,光是平行宇宙就能衍生出千万种不同,更何况是位面世界?”
巫麟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他又不想在顾月时面前显得自己很无知,恼了他一眼,踱步到顾月时身边去,警告他不准多话。
顾月时没工夫搭理他俩小学生斗嘴,和牧云巳全身心戒备,洞里的世界时间流速比外面还要慢,所有的东西像是被人按下了慢放镜头,顾月时亲眼看到一株海棠花上的露珠缓缓缓缓地落下,现在还在半空打着旋,几个小时估计也落不到地面上。
辛杳好奇,悄悄伸手戳了戳,小小的晶莹剔透的水珠就这么坠落在她的手指上,清清凉凉的,她惊呼一声,满脸惊喜。
顾月时暂时没有察觉到这里有什么危险,或许这位创世神对后人并没什么恶意,所以山洞里除了时间流逝速度慢,没有任何会攻击他们的东西。
洞里还依稀残存着属于上位神的气息,顾月时走了这么久仍旧觉得体内灵力充沛,倘若能在这里修炼,不用多久就能得到飞升了。
不过现在他没时间关心这个,只想拿到弓离开这里,裴元心一个人留守宗门,他不太放心。
他们又往前走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个耳室,牧云巳先行一步探路,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让他们逐一进入,巫麟一眼就看到被置放在室内中间最高处的一把黑色长弓。
“师尊你看!”巫麟抬手指着,“就是那个!”
顾月时上前一步微微仰头,那把黑色的长弓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什么结界护罩都没有,好像就是在等着什么人发现它。
他不敢轻易上前,怕这是个陷阱。
但巫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在他犹豫的当口,三步并作两步拾阶而上跑过去,一把握住黑弓的身柄,丝毫不管可能会有的陷阱。
顾月时被他这莽撞的一出吓得肝胆俱裂,小混蛋真是要死啊!
这可是创世神的老家,他要是有心不给活路,就巫麟刚才的举动,一旦引发这里的法阵,他能在一瞬间就被撕成碎片!
巫麟不知道他的惊惧,拿着战利品顺顺利利的下来,兴高采烈地双手奉上:“师尊你看!”
顾月时想骂人,可看到巫麟的笑脸又张不开口,憋着气不上不下要把自己气死。
池鸿替他出声了:“你这小子也太虎了,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可不得把你师尊心疼死?”
巫麟本想骂他多管闲事,可一转眼见着顾月时眼底酝着的怒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像是一只被驯服了的小犬,眨眼间就没了刚才的气势,手足无措的不知该不该认错。
并不是真的怕了顾月时,只是下意识的不想惹他不高兴。
顾月时知道巫麟的性子就是这样冲动,瞻前顾后三思而动绝不是他的行事作风,虽让他头疼不已,可却又觉得这样的巫麟才更生动。
“罢了。”他长叹一声,终究没舍得说重话,“以后要等我吩咐了再上前。”
巫麟忙不迭点头,听话的把得来的东西塞给顾月时,大有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奉献给他的架势。
顾月时摩挲着手上这把平平无奇的弓,实在想不明白这竟然是创世神曾用来射日的神器,可怎么办都像是随便从地上捡的枯枝做出来的东西,做工极其粗糙敷衍,弓弦都是麻绳,这东西真的能拿来用?
“我早说了,那创世神就是个憨憨。”池鸿双手环胸,漫不经心的说:“他就是个手工废宅男。”
顾月时研究了会儿,确认弓弦可以拉开后,又将它给了巫麟:“待会,好好表现。”
被顾月时摸着头,巫麟信心大增,拍胸保证:“师尊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把那太阳射下来!”
池鸿在室内转悠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顾月时看他那闲庭信步的样子,还以为他能在里头有什么别的发现,结果他就是纯粹手贱瞎转悠,什么都没摸到。
“哎呀,我也是第一次来嘛!”他笑嘻嘻的解释道,“顾真人难道不信?”
顾月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在下信与不信有什么打紧?难道你会说真话?”
池鸿一愣,紧接着又是一脸欠揍的表情凑过来,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别人不一定能听到我的真话。”
“但是顾真人你就不一样了。”
“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顾月时嫌弃的往旁边站了站,怕二百五脑残会传染。
既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他们也没理由再逗留,顾月时怕里头会有什么自毁机关,着急带所有人离开,他在前头一手拉巫麟一手拉辛杳走得飞快,就没怎么注意后头的动静。
纯雅不耐的甩开陆向岚搀扶的手,眼神藏不住的鄙夷,坚定的一瘸一拐向外走,不肯像个废人一样倚靠着陆向岚。
陆向岚被甩脱,脸上只露出一刹那的尴尬,紧接着又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池鸿摇头晃脑的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纯雅那种女人,能避就避。”
“被她缠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她私底下坏着呢!”
陆向岚哑口无言,半晌才低声道:“池公子您误会了,我……已有心上人。”
他提到“心上人”的时候,面上表情不似作假,池鸿知道自己误会,轻咳一声说:“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是怕你误入歧途啊小伙子!”
说完,他吊儿郎当的追着顾月时出去,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陆向岚在离开山洞前回首看了一眼,又默默地回过身,跟上了大部队。
他们中唯一会用弓的人只有巫麟,所以顾月时只能把希望押在他身上,他们有弓却没有箭,正一筹莫展,巫麟却随意的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长枝,稍作打磨后就准备当箭用。
他嚣张的说:“师尊,以我的箭术,哪怕只是一截枯枝,我也能射穿它!”
顾月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让他放心去试。
巫麟扬唇一笑,眉眼在秘境的灿阳下更显俊朗,像个真正的大人,顾月时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成熟帅气的巫麟。
然后,巫麟反手拉开弓弦,将那根“箭”搭了上去。
弓身弯若满月,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身体很不好,中耳炎偏头痛还发烧,但是只要能写就一定会坚持写的。
第41章 是甜的
地面裂开许多缝隙,掉下去的话不知道会去哪里,顾月时只能唤出分天剑御在半空,因为阵眼已毁,秘境中的错位时空正在恢复原貌,原来这里其实并不算大,他们在半空中御剑而行,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来时入口的地方。
最终他们赶在秘境完全塌陷前跑了出去,那道水晶门也在半空碎成粉末,消散在空中。
顾月时察觉到海底有股暗流在涌动,推测这里很快就会涨潮,到时这里将会被海水填满,不敢多做逗留,从之前掉下来的洞口原路返回。
正如他所预想的那样,随着秘境的崩落,海底也引发了海啸,就在他们前脚从洞口冲出之际,海底发出一阵轰鸣声,在短短几秒的时间,海水就从洞口喷涌而出,顷刻间将那片沙滩全部淹没。
辛杳小心翼翼的往下看,底下一片汪洋,绵延无尽看不到头,她害怕的抱紧顾月时,小脸煞白。
就差了一点点,他们就都会被淹死在下面了。
在空中飞行了许久,顾月时带着他们找到了一片可以落脚的地方,这才来得及喘口气,这一路奔逃即便是他也耗尽心神,毕竟稍微慢一点就可能会死。
稍作歇息后,顾月时清点了下人数,确认一个不少。
在场唯二的女孩都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尤其是辛杳,她长这么大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紧迫的生死关头,尽管她什么都没说,可顾月时到底心疼。
从储物囊找到一包松子糖,顾月时拿了几颗放到她手里,轻声说:“吃了糖就不怕了。”
辛杳于是听话的捏了糖在嘴里,嚼着嚼着就笑了:“好甜!”
顾月时双唇微抿,一转眼又瞧见坐在她不远处的纯雅,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手里的油纸包上,会错意的他便干脆将剩下的都给了她。
纯雅吃惊抬头,可顾月时并没有看她,放下糖后就离开了。
巫麟不干了:“我的呢!”
“你一个男孩,吃什么糖。”顾月时回道,“吃多了牙疼。”
听说没有他的份,巫麟脸一沉就要闹腾,顾月时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要死,扯着他走到旁边,无奈的说:“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次?”
“杳杳是小姑娘,又是你正经师姑,何必不依不饶?”
巫麟哼了一声,不满的道:“那女人为什么也有!?”
顾月时语塞,总共也没剩两块,他总不好太小气,显得点星宗过于寒酸,两块糖也舍不得。
他也知道巫麟委屈,这一路照顾辛杳伏珂出了不少力,总让他吃亏也不是事,他也不过才十几岁,哪有不嘴馋的。
“几块糖而已,等回去了,要多少都给你买!”
巫麟本来还不满意,其实也不是几块糖的事,他就是不想顾月时对纯雅好,可顾月时都这么哄他了,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就冲顾月时永远都不可能哄纯雅那女人这点,巫麟就能嘚瑟上天。
小王八蛋。
顾月时看他尾巴都要上天,在心里不停暗骂,这根本不是收了个徒弟,怕是供了个祖宗,稍有不满就作天作地。
一行人原地稍作歇息,顾月时拿着水壶低头沉思,估摸着只有他们几个人顺利逃了出来,当初一起进去的那些修士可能早就死了。
这趟亏大了。
顾月时叹气,虽然他本来也就是想带着几个孩子见见世面,却也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空手而归,还差点折在里头,想想就不划算。
他看了看时间,见几个孩子也都恢复了元气,和牧云巳商量着准备打道回府。
纯雅是青霄门的人,他在秘境里头也算护了她一路,没道理出来了还要带着她,但是考虑到她毕竟是个女孩,顾月时思量再三,让陆向岚送她,只到青霄山下就回来。
陆向岚不敢怠慢,“是。”
纯雅轻咬着唇起身,看着似是有些不舍,可顾月时一脸淡漠,池鸿又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跟在陆向岚身后下山,走得倒挺利索。
“啧。”池鸿摩挲着下巴坏笑,“顾真人果然魅力巨大,我看纯雅那女人一颗心就扑在你身上了。”
“你知不知道她的手段啊?向来只有她玩弄别人的份,我还是头一次看她这么魂不守舍的,还真有几分痴情种。”
“仔细想想,她家境不错,模样嘛……也算过得去,你真不考虑?”
顾月时懒得理他,不客气的下逐客令:“池公子也该走了。”
“哎?!”池鸿瞪大眼睛,“你这就赶我走?”
巫麟翻了个白眼,嫌弃的说:“我们要回家了,难道还要带着你!?”
“带着我有什么不好。”池鸿笑嘻嘻的,“我反正也没事可干,去你们点星宗坐坐,参观一下!”
顾月时皱眉:“不行。”
“为什么不行?”池鸿不依不饶,“我怎么说也是平沭府未来当家,从外交角度讲,这也叫门派交流,正大光明!”
顾月时眸色深邃,他盯着池鸿看了许久,仿佛试图透过那张虚假的笑容窥见什么。他直觉池鸿没有恶意,却又拿不准他到底有什么用意。
或许他一早就看错了,到底是平沭府的人,池鸿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废柴。
被他盯得后背发毛,池鸿脸上的笑绷不住了,轻咳一声开始示弱讨好:“顾真人,咱们怎么说也算朋友,朋友之间没必要这么防备,是吧?”
“再说,再说我也没做什么伤害你们的事,是不是?”
牧云巳走上前,看了看顾月时,低声说:“时间不早,我们快些走吧。”
顾月时回神,看着日头西沉,于是就带着巫麟他们继续赶路。至于池鸿,反正他长了腿会自己跟上来,他拒绝带他同行,却没办法阻止人家一路跟着。
雾苍山还是老样子,哪怕山下已然开春,桃树杏树抽了芽,生机勃勃,可春风却始终吹不到这里,触目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池鸿刚到山下就大大的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两下就开始抱怨:“卧槽你们这里也太冷了吧!?”
“真不人住的!”
“不愿意就走,又没人请你!”巫麟不客气的说,“娇气。”
顾月时往山顶走去,辛杳忽然跳起来喊道:“师兄你看!是咱们一起堆的大雪人!”
大家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一个硕大无比胖嘟嘟的雪人憨态可掬的立在庭院处,满头钗环,还围着个可笑的小披风。
不知怎的,那一刻顾月时心中也生出了种“回家了”的信念感,这么多年他来来回回不停忙碌,很少有机会停下来感受,而如今看到过年时一起堆得雪人,听着辛杳和伏珂高兴的呼喊声,他渐渐地也被感染了,恍惚以为自己是个离家多年的旅人。
裴元心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前,他还是老样子,一身红衣披头散发,张开双臂迎接奔向他的辛杳,一把将她抱起原地转圈圈,真有几分父女的样子。
顾月时走到他身边,裴元心抱着辛杳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他,“回来啦?”
“我等你们好久了。”
原以为至多七八天就能赶回,谁料外头的时间竟过了二十多天,裴元心一个人在家守着难免寂寞,眼看着他们都回来当然开心。
“岚岚呢?”他扫视了一圈,没发现自己心爱的小徒弟,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们把他丢了?”
顾月时一见他那没有出息的样子就嫌弃,“没丢。”
“我让他送纯雅回去。”
裴元心一脸意外:“你们还跟那女人一路了?”
“说来话长。”顾月时不想在门口说话,“你这是又喝了多少酒?”
裴元心哂笑,“一个人无聊,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他怕又挨顾月时的骂,急于找话题转移注意力,便在巫麟身上下功夫:“小巫麟有没有想我啊?”
“好像长高了些。”
巫麟无语,看裴元心的眼神就仿佛一个傻子,拉着顾月时就要走,他才不和傻子说话。
池鸿蹲旁边看完全程,大大方方上前打招呼。
要说这俩也算臭味相投,一个社交牛逼症,一个花花肠子浪荡不羁,凑一块竟然也能交上朋友,裴元心当即表示,池鸿爱在这里住多久就能住多久。
顾月时头疼,预感雾苍山以后可能没什么太平日子过了。
许久没回来,巫麟还挺怀念这里,一跳跃上自己的小破床,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像在外回家的小狗在窝里撒欢。
顾月时觉着好笑,坐下后倒了杯冷茶,开口问道:“出去一趟感觉如何?”
“好玩!”巫麟从床上跳下,凑到顾月时身边坐好,“我以后还想跟着你一起去。”
顾月时摸了摸他的头,“那就要好好修炼。”
巫麟抬眼偷看,顾月时举着瓷杯仰头喝完一杯茶,雪白的脖颈微微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颤。
大家都是男人,该有的都有,巫麟不是没见过男人的喉结,可他就是着迷的看着顾月时,甚至差点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想上前咬上一口。
巫麟毕竟没有经验,不清楚“爱”和“欲”是分不开的,在池鸿的点拨下明了了对顾月时的情感,渐渐地那股感情就像是泄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
也许陷入初恋的人大抵都是如此的,巫麟只觉得顾月时哪哪都好,哪怕他面上其实没什么表情,他也觉得美好。
他当然很想现在就把顾月时据为己有,可惜条件不允许。
巫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以他现在的这副模样,别说顾月时,就是自己都嫌弃,遇事还要顾月时保护,无论如何也没法让人信服。
要赶紧恢复,这样……
他又瞧了一眼顾月时,掩去了眼底的渴望。
顾月时丝毫不知身边少年心中所想,要是知道,大约现在就能打断他的腿。
是夜,顾月时打坐调息入定,整个人进入休眠状态,只要不是地震,他一般不会醒来。
所以这就给了某些人可趁之机。
巫麟悄摸从堂外摸进来,他的床榻在外间,和顾月时的床铺隔了一道门,可他却在夜半时分偷偷地从自己床上跑下来,溜到了顾月时的塌前,屋里没有一丝光亮,可这不影响巫麟看清。
借着窗外月光,他看见顾月时一身白衣双目紧闭盘腿静坐塌上,双手分别放在两膝处,宛若一座白玉做的雕像完美。
巫麟忽然懂了顾月时为什么总偏爱白色。越是他这样的人,本来就越讨厌纯白,可顾月时穿着白衣坐在月光下,却勾得他骨血中有什么东西躁动,隐隐的生出一股莫名的破坏欲,想要摧毁他。
魔族人霸道散漫,人均行动派,巫麟更是个中翘楚。在秘境中他就想这么做了,只可惜怕被发现,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人,有些事做起来便得心应手。
巫麟摊开手心,另一只手在其中画了个奇怪的符,而后双手结印默念,下一刻身形间就再黑夜中隐去,化作一道黑烟直奔顾月时的灵识而去。
顾月时入定没多久,正在运行大小周天调息,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睡意,他虽觉得奇怪,却又觉得或许是在秘境中损耗颇多有些体乏,便也没做抗拒,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其实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做梦了,起初还会梦到前世种种,家人亲戚朋友,可随着修炼时间长久,他渐渐也就忘却了过去的羁绊,所以梦也少了不少。
他没想到今夜竟会又开始做梦。
梦中的场景很熟悉,仍旧是他自己的小屋,屋内的一桌一几都分毫不差,甚至屋外飘着的雪落在身上的冰凉触感都十分真切,假如不是他定力超群意识顽强,恐怕也会迷惑以为这是现实世界。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往外走,不知为什么,好像总有种力量催动他往外走,仿佛有人迫切的想让他看什么。
顾月时顺着那股力道走了出去,外头一片艳阳天,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往前又走了几步,依稀看到院中有人。
黑衣青年手提长刀在院外比划,刀锋卷起漫天飞雪,发出震耳的呜鸣声,轻易的将一块巨大岩石砍成无数碎片。
顾月时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那黑衣青年,欣赏他矫健利落的身姿,越看越觉得那人眼熟。
不一会儿,那黑衣青年终于转过头来。
顾月时瞪大眼睛,哑然无声。
这张脸他见过一次,在金亭山魅妖的环境中,甚至可以说他救过自己。
“麟儿……?”
顾月时下意识的唤了一声,而后下一秒才发觉自己鲁莽,这人虽然和巫麟长了一张脸,可到底是他幻觉出来的人物,应该算不上是巫麟。
那青年听到他的呼唤眼睛一亮,提着刀颠颠的跑来,像极了一只纯种哈士奇向着主人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