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黎昼还想说什么,大概是另外一次曾经见过顾夜宁的场面,但盛繁恰好迎面而来。看见二人,他抬起手冲他们挥了挥,身后还跟着拿DV拍摄的叶丛茗,想来应该又在拍摄什么“练习生日常”之类的花絮。
于是黎昼将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顾夜宁回到宿舍楼后,去了一趟齐继的房间。
前一天晚上他从小卖部回来,给齐继买了药,托和他一个房间的练习生带过去,今天听说齐继在休息了大半天之后恢复了元气,于是打算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他推开齐继的房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林柏悦。
林柏悦坐在齐继床边低头剥橘子,两个人围在一起正说着什么,见顾夜宁推门进来,齐继眼睛一亮。
“宁哥!”
他大力招手。
顾夜宁走过去,林柏悦赶紧站起来,拖了一把椅子过来示意顾夜宁坐下。顾夜宁道了声谢,他局促地拧着手指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齐继不明所以:“你站着干嘛呀,坐下呀,橘子不是还没吃完吗?”
于是林柏悦又重新坐下。
顾夜宁一边和齐继说着话,一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林柏悦。林柏悦的情绪看起来还算稳定,锁骨下的淤青还残留着淡淡的痕迹,创口贴换了一个,是淡粉色的小花,大概是便利店新买的,贴在那里像个别出心裁的装饰,甚至有些好看。
“你的脚怎么样?”顾夜宁移开目光。
齐继说:“嗨,就这样呗,幸亏伤到的部分在我脚丫子中间,走路的时候稍微注意一点,不会一直和鞋子摩擦,要是伤到了什么脚后跟,脚趾之类的地方,我接下来的练习会变得超困难。”
“石子有多大?”顾夜宁问。
齐继用拇指和食指圈了个不大不小的尺寸:“其实一开始穿鞋的时候我完全没注意到。那个鞋子本身比我的脚大了一码的样子,但是因为是高帮系带,所以只要好好固定在脚上就好了。估计石子一开始在脚尖的部分,我不太容易碰到,也可能我太紧张了完全没注意,结果表演的时候鞋子不合脚的问题就显露出来了……”
他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咧开嘴:“幸亏我撑下来了。”
顾夜宁欲言又止,齐继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们换的鞋子是新的,理论上来说不可能出现石子这种东西。”
气氛短暂地凝结了几秒,齐继的话很委婉,但明显有自己猜测的指向性。
随即齐继清了清嗓子,想换个轻松的话题:“对了宁哥,你让杜林君送来的药我拿到了,还没来得及去感谢你呢——”
顾夜宁说:“你们知道《爱盲》A组的玻璃杯被打碎了一个边角的事吗?”
齐继和林柏悦一起说:“知道。”
顿了顿,林柏悦又小声补充:“你们组表演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杯子是特地设计过的,后来听传闻说,是杯子被弄破了。
顾夜宁说:“《Eureka》的AB组去准备的时候,我们去确认过道具的情况,那些杯子都是装在纸箱里,有泡沫塑料盒纸板隔开的,每一个都非常严格地被分开保护。后来道具老师喊我们再去看的时候,我特地查看过,箱子还摆在原来的位置,防撞泡沫也都在,那时候道具组还没开始搬运东西,我想不到会怎样才会把杯子弄破。”
齐继明白了他的意思:“昨晚舞台结束,很多人都在猜你们组的杯子是有其他人动了手脚。但是也有人说,如果真的想毁掉你们组的舞台,还不如把杯子打碎。”
顾夜宁张口欲言,但恰好有人推门而入。
三人一同扭头去看。
居然是明烨。
大半天没见的明烨裹着羽绒服,戴着鸭舌帽,携裹着一股蜂蜜与花的甜味兀自走了进来。
他似乎早就知道顾夜宁在这里,但故意没看他,目光直接落在林柏悦身上:“你已经换过来了?”
林柏悦点了点头。
顾夜宁被打断了猜测,此时又有点摸不着头脑,齐继注意到他的困惑,连忙说:“林柏悦今天和蓝影时代娱乐的王之闻换了宿舍,搬到我们这里了。”
顾夜宁不知道具体林柏悦住在哪里,但清楚和他们似乎并不在一栋楼,得到这个消息他颇为意外。但注意到明烨隐隐约约显露的得意神色,和虽然在和林柏悦说话,却不断扫视过来的余光,他好像又懂了。
当着林柏悦的面,他不想多说什么,和齐继说了句“好好休息”之后,他起身告别。
离开宿舍后,明烨果然也跟了出来,他带上门,看起来漫不经心地和他一步之遥。
“你和史桐谈过了?”顾夜宁明知故问。
明烨说:“那家伙发了好大的脾气呢。我甚至没打算和他提起林柏悦的事,只提到前几天他们在洗衣房把其他练习生的洗衣粉全倒进下水道的事,结果他自己不打自招,和我说林柏悦开不起玩笑,还说他一个好好的男人跳古典芭蕾,留长发,一点也不阳刚。”
顾夜宁:“……”
史桐在一公舞台面对粉丝的时候,那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娇羞的模样,岂不是完全相悖于他定义里所谓的“阳刚”。
“我寻思着,“阳刚”和留长发跳什么舞有什么关系。”明烨从眼角瞥了一眼顾夜宁,继续说,“后来他们那帮子人,什么“桐家军”就进来了,估计是不知道我到底是因为他们做过的哪件事来的,说了一堆废话。”
“然后呢?”
“然后林柏悦得到消息进来了,史桐就一下子变得很紧张,大概是发现他脖子下面的那个“吻痕”没贴创口贴遮住,怕我注意到吧,毕竟一开始他不打自招。”明烨随意地说,“林柏悦说他想换宿舍,恰好蓝影有个练习生在这栋楼,跟齐继一个屋,所以就这么决定了。”
“所以中午的时候说史桐大发脾气,还说和星火娱乐的练习生闹矛盾,就是因为这件事?”
明烨说:“啊,是吧。不过传得也太离奇了。”
他把胳膊交叠着抱在胸口,又说:“我和贺天心说过了,他说他过会儿和你说,结果怎么现在你还没从他那儿得到消息?”
顾夜宁诚实地说:“我今天还没看到他人在哪里。”
“啧,那他传消息还挺慢的。”
顾夜宁:“……”
再听不出明烨在明里暗里地上眼药,他就太迟钝了。他好像知道明烨那有一眼没一眼的注视,和刚才莫名其妙出现在林柏悦二人的宿舍,却只问了一句“你已经换过来了?”的问题是幼稚的邀功行为。
恰巧两人走到了楼梯口,齐继二人的宿舍在三层,他们的宿舍则在四楼,明烨踏上台阶的时候,顾夜宁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明烨问。
“我下去一趟。”顾夜宁说。
“去哪里?”
顾夜宁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去找一下贺天心。”
明烨远比他敏锐,在顾夜宁那瞬间的迟疑里早已明白了点什么,他表情一窒,随即立刻扯出了顾夜宁熟悉的那种,虚假的,甜腻的笑容,但从他的眼睛里,顾夜宁好像看到了某种受伤的情绪:“你知道贺天心在楼上还是楼下?万一他在宿舍里呢?”
顾夜宁从善如流:“那他在宿舍吗?”
明烨没回答,他一言不发地一抬腿,一脚跨越了三层台阶,兀自往楼上走去。
顾夜宁站在他身后,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喊住他。刚才那个瞬间莫名不想和明烨并肩继续走的想法出现得太突兀,他自己在说出口之后,已经预料到了明烨的反应。
但此时叫住他道歉,再说一句明烨期待的夸赞,亦或道谢的话,也有些奇怪。
他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被自己莫名冒出来的拧巴情绪弄得不知所措。
“我不在宿舍。”突然有人说。
顾夜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却见贺天心正站在低了半层的楼梯拐角处,扶着栏杆歪着头冲他看过来。
注意到顾夜宁受到惊吓的注视,他举了举手里拿着的一小盒牛奶,笑出了狭长眼尾:“我刚在一楼微波炉加热的,草莓味,喝不喝?”
雪落无声。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
宿舍楼一层的休息室内,有一整面玻璃墙壁,上一季的练习生在春节期间,将这面玻璃墙装饰得花团锦簇,此时虽然那些装饰物已经被拆卸了,但依旧残留着白色的胶水,以及透明双面胶的痕迹,此时因内外温差,笼罩着一层蒸腾的水雾。
玻璃墙前排布着面朝外而坐的沙发,沙发前有放着花花绿绿小零食的圆盘。
顾夜宁在沙发边的自动饮料售货机投币,饮料罐滑落在凹槽的声音在空落落的一层尤其明显。他弯腰取出冰咖啡,冰凉的罐外凝结着一层薄薄水汽,洇湿了手掌。
他把咖啡递给贺天心,后者美滋滋地接过来。
“牛奶换咖啡。”他笑着说。
顾夜宁说:“你少喝点,明天录制任务重,别让脸肿着上镜。”
贺天心应了一声,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其实并不是每个练习生的录制任务都重的,因为明天的录制内容是第零轮投票结果,以及导师合作舞台的曲目选择。
——和上一季相比,这一季的舞台增加了一个,除去一公、二公和三公,决赛舞台及圈内前辈合作舞台外,多了个导师合作舞台。
但这个合作舞台,并不是所有练习生都有资格参加:这场比赛的第一轮投票,也就是节目组对外宣称的,不会淘汰任何练习生的“第零轮”投票在今天晚上八点结束,只有第零轮投票结果前七十名的练习生,才有资格与导师合作。
合作舞台不会有观众参与录制,没有现场投票和福利,也不存在个人直拍,但出圈机会大增。
虽然节目才播放了先导片与第一期,还在初舞台评级阶段,但对于练习生们而言,内部残酷的竞争已然开始,看不见的硝烟逐渐弥漫在两百人之间。
刚才他们返回的时候看了一眼两栋宿舍楼对面的那面液晶屏,投票结果从中午十二点点开始已经不再更新和显示,最终结果要等到明天由PD告知。
顾夜宁扭头看了一眼,侧面墙壁上的大钟显示着七点四十三分。
还有十七分钟,第零轮投票即将截止,《星光熠熠》2最初的上、中、下位圈格局即将被决定。他的印象里,主题曲的加成很大,因为在主题曲里有镜头的,基本都是各家公司的力捧,而这些力捧只要颜值不太差,无论如何都会在上位圈,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实力强的练习生打破头也要争夺C位——
因为哪怕公司看都不看你一眼,只要你是C,该有的镜头不会少。
顾夜宁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扭头问贺天心:“等一等,主题曲的舞台,他们放出来了吗?”
“还没有。”贺天心说,“原本应该是在主题曲被放出的第二天,也就是先导片开始前的十二个小时开始第零轮投票,但今年确实一直没有放出主题曲舞台,不过作为补偿,官方释出了每个练习生的入住记录和自我介绍物料的拍摄花絮……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顾夜宁迟钝地说:“啊,我之前完全没注意。”
贺天心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这个记性,是不是都用在考试和记舞蹈动作上了?”
顾夜宁低头捏着手里的温热的草莓牛奶包装盒,因为担心第二天的脸肿问题,他没有喝,只是必须用这个动作来缓解一些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在合宿基地,他的的确确对外部的关注比较少,因为没带手机,罕见的几次和别人一起看外界讯息,也大多是关于粉丝的,第零轮投票即将结束,他才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里和上辈子不一样。
这个变动不仅仅是“南美洲的蝴蝶翅膀煽动”那么简单,而是“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了,但和上辈子不一样的部分太多,他弄不清到底是哪一步导致的这个结果。
“夜宁?”
“夜宁?”
顾夜宁回过神来,勉强一笑。
“我只是在想,不放出主题曲舞台,就没有个人直拍,加上节目才播了第一期,那么对初舞台在第二期的练习生,和主题曲舞台表现出色的,都很不利。”他坦诚地说。
贺天心说:“第一季也是这样,你忘了吗?”
“什么?”
“第一季著名的乌龙事件,看来你们公司是真没带着你们研究。”贺天心又喝了一口咖啡,舔了舔嘴角,“主题曲舞台放出之后,节目组只公布了一半练习生的直拍,另外一半对外宣称要在下一周放出,但是上一届的第零轮,居然直接在两轮直拍释出的时间之中截止,因此另一半的练习生直接缺少了大好的展现自我的机会。”
顾夜宁恍然。
他记得这件事。
因为当初闹得很大,哪怕是当时对选秀并无参加兴趣的他,也在热搜上看到了。
贺天心说:“不过第一期节目,我也没出场,但你看对我的排名有多大影响了吗?充其量就是第二还是第五的问题。”
他顿了顿,倏地凑近了顾夜宁,继续说:“……以及,第零轮的排名,是最容易作假的。虽然因为以往其他节目的做票问题,节目组和公司不太敢动大手脚,但不涉及淘汰的第零轮,粉圈还没成型,所以暗箱操作很多。否则你以为为什么连我的公司都不在意我的部分被放在第二期播。”
顾夜宁不说话了。
这其中涉及到的问题太多,他作为重生过一次的人没傻到觉得这节目真的能够完全清清白白,就算决赛最终票数不是作假,这其中靠剪辑和出镜给某个人好剧本也不是难事,齐继这样完全没有剧本的个人练习生大爆出圈靠的是舞台,在这个节目里,也只有舞台表现是绝对无法造假的。
当然,蓄意使绊子,譬如在鞋子里放石子,或弄碎酒杯来对某个人,或者某个队伍的舞台表现造成影响是另一种作弊的手段。
贺天心打量着他沉重的表情,忽的一笑。
“你不会在想为什么主题曲还没放出来吧?小道消息,据说要在第二期播出结束的当天同时放出主题曲舞台和直拍,前几天听星火的练习生说,F班闹出的那件事被不知什么工作人员爆料出去了,“史桐和林柏悦闹矛盾打起来了”在论坛闹得很大,而正式舞台录制,史桐和林柏悦的确都没参加,所以为了不坐实爆料,他们还需要单独录制一遍。”
但由于拍摄时间紧凑,加场地租赁问题,加录还没开始。
“但是他们不是在录制前才单独选拔登台的十人吗?不选他们两个不就好了?”
贺天心说:“这又绕回了暗箱操作的部分,林柏悦暂且不提,史桐不可能连登台的机会都没有。”森晚整理
“所以是,F班逆袭剧本?”
但是上辈子这个剧本被齐继半路夺走,史桐靠剪辑里有号召力的处事风格,和面对粉丝甜美又腼腆的反差人设最终第九位出道。
“蓝影时代应该是想保他出道的。”贺天心说,“像……之前和我们讨论的那样。”
他顿了一下,大概是觉得顾夜宁在这时候不想提起明烨,于是避开了这个话题。
“当——当——当——”
墙上的钟响了八声,八点到了,第零轮投票正式截止,在明天的排名录制里会正式宣布前七十名练习生,也就是这个节目最初的上位圈。
“你想好选哪个导师了吗?”贺天心又问。他们这些人不用担心自己无法参加导师合作舞台,只需要考虑自己在哪个舞台上更容易大放光彩。
顾夜宁说:“选PD。”
不仅是因为和沈廉的约定,就算沈廉不这么说,这次他也会坚定地选择对方。
“我想选SSWAN导师,和他合作的机会难得,在《说唱天王》我没能分到他的战队一直很遗憾。”贺天心说,“但是二公的舞台又是位置测评,两轮都是rap,我好像没法给粉丝展示更多的自己。”
加上PD一共七名导师,除了PD沈廉外,恰好是两名vocal,两名dance和两名rap的配置,虽然这里存在一个导师反选的环节,但对于他们这样高人气的上位圈来说,规则对他们有利,而且心照不宣的,导师基本不会拒绝他们的选择。
顾夜宁说:“那你要不要试试看vocal组?或者和我一样试试看PD?你的声音很好听。”
粉圈有句老话,最怕rap唱情歌。
贺天心说:“为什么不劝我跳舞试试?”
顾夜宁:“……”
顾夜宁欲言又止,然后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抬手擦拭了一下他们面前的那块玻璃,湿漉漉的水雾触碰到温暖的手掌,从玻璃上往下流淌,露出一小块清晰的部分。
贺天心说:“好过分!是知道我跳舞完全不行,所以干脆放弃了吗?但是如果给粉丝展示一下我努力的样子,哪怕表现不如选择rap导师,他们应该也会喜欢吧?”
顾夜宁说:“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他清楚地记得,贺天心之前的合作舞台选择了dance导师祝鸿,祝鸿是出了名的严苛古板,传闻里选择他的练习生几乎很难获得休息时间,而最终舞台虽然表现很好,但这些和贺天心都没什么关系——
这一届练习生普遍实力不错,“废物”很少,敢选择祝鸿进行合作的,大部分都对自己的舞蹈实力非常自信,贺天心努力后的结果,也只是勉强跟得上。
幸亏他粉丝基础在,加上一公大爆,虽没有给票数排名加成,但也不至于拖后腿。
“粉丝当然喜欢看你为了他们努力甚至有些笨拙的样子……但是,如果努力却达不到他们想要的效果,还是会失望的吧?而且现在还是节目初期阶段,没吸到大批量的粉丝之前,还是努力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更好。”顾夜宁诚恳地建议。
贺天心明白他的意思,托着下巴又认真地想了想,正要继续说点什么时,突然猛地坐直了身体。
“那是谁?”他问。
顾夜宁循着他的目光往玻璃外看去,恰好看见在宿舍楼的台阶下方,有个明显格格不入的小个子人影,正以古怪的姿势从光照不到的地方蹑手蹑脚地离开,行踪鬼祟。
外边黑灯瞎火,挦绵扯絮,幸好顾夜宁刚才顺手擦拭了一下玻璃,加贺天心眼睛尖,才瞄见了一点点没隐匿好的身影。
贺天心一跃而起,顾夜宁也跟着站起。他们并排绕过沙发,冲着大门的方向跑去,等追出了宿舍楼,那个人影已经绕过前方的常青灌木丛,消失在了眼皮底下。
“是谁?”顾夜宁问。
“是女孩子,而且我看到她身上挂了相机。”贺天心说,一边扭头看了眼大门的方向。门卫室的灯亮着,保安应当是在的,影影栋栋的,有模糊的人影守候在那里,一如既往风雨无阻,节目组有规定,在节目录制期间,外人是无法擅自进入合宿基地的。
“所以是站姐?或者说……节目私生?可以这样解释吗?”顾夜宁不太确定。
贺天心说:“可能性很大。”
两个人站在台阶上方,因为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而面面相觑,半晌顾夜宁才说:“要去找选管老师反映一下吗?”
贺天心说:“走。”
如果只是站姐,或者打着站姐旗号的私生,那么相比她进来做了什么,拍到了什么,更危险的是她进来的渠道。如果什么人都能进来,那么保不齐下一次潜入的到底是疯狂的粉丝,还是心怀不轨的贼。
而上辈子,合宿基地还确实发生过失窃事件。
不知为什么,在小跑着穿过走廊的时候,顾夜宁突然想起了谢逅那堆天价的手表。
——幸亏谢逅把它们都藏到了行李箱内侧。
但合宿基地宿舍楼一号楼灯火通明。
有些练习生早早睡下,有些正在洗漱,还有玩闹的,唱歌的,谈心的,煮火锅的,拍摄小物料的,当选管从广播突兀宣布,“有外人闯入合宿基地,立刻下楼集合”后,所有人或轻或重地受到了惊吓,纷纷从各个宿舍鱼贯而出,在宿舍楼一楼聚集。
拿着筷子的,端着碗的,踩着拖鞋的,头上裹着毛巾的,脸上盖着面膜的,手里拿着吉他的,好一派兵荒马乱。
顾夜宁二人跟着选管从二层下来,恰好遇上了谢逅,谢逅没戴眼镜,穿着一套规整的印花丝质睡衣,长袖长裤,大概是快要上床休息的状态,神色沉沉,昭示着情绪的不悦。
顾夜宁下意识地问:“你的表没事吧?”
谢逅:“……刚才听讨论,不是说进的是私生吗?私生还偷表?”
贺天心说:“也可能是伪装成私生或者站姐的小偷。”
谢逅:“谁也不会想到有练习生带那么多表来合宿基地吧?”
顾夜宁想说一句“你也知道啊”,还是忍住没说。他和谢逅的关系处于一种相当微妙的平衡状态,因为叶丛茗产生的矛盾,和物料拍摄期间姑且算是自己“示好”的选人环节,一正一负,无法相互抵消,但日常交流姑且恢复了正常,他暂时不想打破。
大部分人的态度,似乎和谢逅相差不多,相比于“偷了什么”,大家更在意的是面子和形象问题,譬如“拍到了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在选管要求大家开始挨个排查自己的宿舍情况,回忆有没有看过不熟悉的人时,姑且还能保持冷静,但在被告知“对方带着相机”之后,明显所有人都有些发慌。
“监控查过了。”一号楼的保安匆忙地从楼梯口下来,“两个人,都是女性,大约七点五十十左右,大厅内的摄像头拍到了她们的画面,一个在一号楼前徘徊之后离开了,可能去了二号楼,一个直接进来了,最后捕捉到她的身影,是一层健身房门口的摄像头。”
虽然每一层的走廊里也都安装了摄像头,但是今天是放假日,摄像头按规矩全部关闭,所以只能查到有一个人进了宿舍,没法确定到底去了哪一层,又做了什么,甚至也没有拍到对方离开的画面。
“二号楼那群家伙也要和我们一起担惊受怕了。”一个站在后方的练习生忍不住幸灾乐祸。
“但是她如果没被拍到离开的画面,难道现在还留在楼里?”
宿舍楼的房间太多了,除了练习生居住的四人间之外,还有洗衣房,休息室,杂物间,健身房等一系列便于躲藏的小房间,刚才练习生们“呼啦啦”一群人从楼梯口涌下来,谁也不会花费心思去查看那些没人去的房间里有没有躲着谁。
“会不会躲在厕所里!”
“那岂不是我们现在都下来了,给了那个人在楼上随便进出任何房间的机会?”
“我们的宿舍都要被拍光了!我没有锁门的习惯!”
“救命,我床上太乱了。”
“门口贴着宿舍名单,床上也有姓名牌,如果想找特定的人的房间,也一逮一个准吧?”
“真的不要报警吗?”
“明早还要录制,我想着今天早点睡个美容觉,明天上妆能不浮粉的!”
恐惧与不安是会传染的,明明事情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但随着几个胆小练习生的大肆渲染,莫名的慌乱气氛在一众年轻男孩中轰然炸开,一个连着一个,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很快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叫苦不迭。
在混乱的人群里,谢逅淡定自若地踩着他的真皮拖鞋在门厅里坐下了,顾夜宁环顾四周,看见明烨正避开人群,和两三个面熟的练习生在自动售货机前购置饮料,而卫南星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夜宁说:“我和贺天心在楼下,恰好看到一个挂着相机的女生从宿舍楼边跑过去,打扮不像是工作人员,倒像是站姐,于是就上报给了选管组。”
“所以是不该出现在合宿基地的外人进来了,可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一定有特殊的渠道吧?”卫南星抓住了和顾夜宁如出一辙的重点,“站姐进来也就算了,万一未来进来的是小偷或者袭击者……”
“刚才选管姐姐打电话问了门口的保安,说是今天并没有任何没获得许可的人从正门进来。”
“所以?”
“所以他们现在怀疑是有工作人员擅自带外边的人,从后门进来的。”
换句话说,如果工作人员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合宿基地的确会变得很不安全。这和在网上胡乱爆料相比,明显影响到了练习生的练习状态,甚至人身安全。
卫南星说:“我刚回宿舍不久,刚才发现外人的时候,宿舍里只有谢逅,不用太担心,毕竟没其他人在的时候,他一般都直接锁门。我看他现在悠哉的样子,大概是下来的时候也把门上锁了,不会让任何奇怪的人擅闯。”
不得不说,隐私意识很强。
顾夜宁听他提到了管风弦,往四周看了看:“那管风弦人呢?”
“他和我分开之后去了小卖部。”
在混乱的状况下,选管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扩音喇叭,竭力提高的声音传进所有练习生耳中:“大家不用担心,现在我们选管组和保安组都已经派人上去检查每一个房间的状况了,如果真的有外人藏在宿舍楼里,很快就会被发现,请你们在一楼耐心等一下,不要乱跑!”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们也会报警保护大家的私人物品的!”
练习生们的情绪稍稍平稳了一些,聚集在门厅前的人逐渐散开,三三两两去了各处聊天休息。
顾夜宁跟着贺天心,卫南星几人也往靠近角落的位置去了,那里有一盆巨大的滴水观音盆栽。他们几人站在盆栽旁边随意地闲聊了几句,顾夜宁注意到有几个熟面孔的工作人员在练习生之中穿梭,斜挎着书包,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就好像只是未来探听每个人在讨论什么似的。
他脑中灵光一闪。
“整蛊?”
正在说话的贺天心被他打断,一楞之下问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