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物收藏家—— by水兵洛
水兵洛  发于:202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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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句打岔,又让沈吉恢复了冷淡的神情:“我外婆去世了,难道我该笑吗?”
“对不起,飞机晚点了,又赶上堵车。”
骆离放缓语气,递过个手帕,想伸手拉他起来。
沈吉没接,自己站起身:“没事,早就跟你说不用来的。”
“那怎么行?好歹我也吃过几顿老人家做的饭。”骆离见他要走,立刻跟在旁边,“你要回家吗?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开车了。”
沈吉抱着骨灰盒默默迈步。
面对沉重的生离死别,骆离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一直走到马路边,才借着路灯看清沈吉的模样,叹息说,“你再瘦下去就该消失了,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沈吉勉强笑了下,走到车边,把骨灰盒稳稳地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道:“谢谢你跑了一趟,我外婆会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骆离追问,“虽然画画很自由,但多少也该做点其他事,多接触接触人。”
沈吉对未来没有太多期待,只回答:“再说。”
“跟我回港岛吧。”骆离忽然很认真,“我来照顾你。”
这话终于让沈吉看向他的眼睛,觉得好笑似的:“照顾我?”
骆离态度直接:“你想过什么生活,想做什么事情,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我会努力让你活的高兴一点的。”
“这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还是我误会了?”沈吉前半句语气轻松,转而又冷淡下来,“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实现不了。”
骆离有点没好气,拧眉说道:“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
“哈,干吗讲这么纯情的话?”沈吉反应平静,“再说和那没关系,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不顾骆离的阻拦,直接开着车走了。
东花的夜依然流金溢彩,明灭的光照在沈吉的脸上,让他迟迟地发现,原来方才那么痛苦的泪水,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干涸了。
眼泪当然会消失,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不会消失。
但为什么……每每想起江之野时几近窒息的痛,却从来无法产生任何变化呢?
沈吉无声地驶入了东花的夜中。
随着宋丽娟的离世,年画店也失去了它应有的生机,如今沈吉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花林晚恢复正常时,第一个要求就是不再种花了,以前江之野让沈吉去和外婆学种花,这几年确实学了不少,但人一没,就真的种不了了,因为看着花开花落,便会不断地想起从前的日子,那种感觉实在难熬。
之后,他开始沉迷装修,把江之野之前买的那个大平层全部重新拆了,亲自画设计图、亲自挑材料,甚至亲自上手干活……好像可以用无比繁琐的事情填满空洞的生活似的。房子从冬天装到夏末,当他终于等到空气达标,抱着呆呆住进去后,又是冷风渐起的日子了。
天真的猫咪把每个房间都逛了一圈,最后心安理得地在阳光中舔起了毛。
沈吉安静地望着它,忽然又有种想从楼上跳下去的冲动。这感觉很久不曾出现,结果仍未曾消失。
时间过得好慢啊,但流动如此缓慢的时间,也足足过去了七年。
呆呆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溜达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沈吉捞起猫咪抱住它说:“我想外婆了。”
呆呆喵了一声,用小脑袋靠住了他。
新年前后,沈吉去了趟北海道。他当然没靠近获麟出现的那座山,也没住进曾和馆长住过的酒店,只是找了间还不错的民宿,每天喝喝小酒、泡泡温泉,来了精神就画两天画,心烦了就一连睡上二十个小时,依然是得过且过的状态。
某日大雪纷飞,他在居酒屋里独自发呆,酒喝了两杯,面前的食物却没怎么碰。
正要再倒酒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却把酒壶拿走了。
沈吉疑惑侧头,望见个稍显陌生的年轻男人,努力想了想,才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找到过去的影子:“……找我有事?”
来者是吴弥尔,三年前他被遣送回日本,如今应该已经自由了。
看样子,这家伙被心印搞得一团糟的身体好了很多,至少看起来像个健康的人类。不过听秦凯说,吴格予的状况却不怎么样,可能要步吴家人的老路,没几天活头了。
吴弥尔哼了声,坐到沈吉身边:“你来这干什么?缅怀过去啊?”
说也奇怪,心印消失后,那些剑拔弩张的关系变得毫无意义,人与人之间的冲突也便自然而然变了味道。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纷争本来就和他俩没有关系,他们都曾是受害者。
沈吉抢回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闷闷地喝着不讲话。
“你现在……就每天这么混着吗?”吴弥尔眉头紧簇地打量沈吉,“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老这样啊。”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很正常,被他讲却古怪的很。
沈吉有点微醺,眯着眼睛嗤笑了声,眼神却是冰冰凉凉的:“不然呢?我该有什么宏图大志,你帮我规划一下?”
吴弥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出口嘲讽:“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你是那种为了个男人就是去自我的人,恋爱脑有什么意义?”
“男人?”沈吉小声嘟囔了句,“江之野不是人。”
酒意带来的绯红让他白皙的面颊有了几分血色,明明该是憨醉的神态,表情却清醒到令观者揪心。
吴弥尔想不明白:“至于那么爱他吗?其实你们也没认识多久啊。”
“爱……吗……”沈吉说不出什么浪漫笃定的话,最后只回答,“你不懂。你找我到底干吗?”
吴弥尔呵了声:“不干吗,只是听说你来日本了,多少想见一面。其实我还挺关心你过得怎么样的。”
沈吉不禁笑起来:“馆长以前跟我说,你喜欢我,真的吗?”
吴弥尔无语地看他半晌:“我羡慕过你……但那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有点可怜你,可惜我也没办法让你好起来。”
“怎么才叫好起来呢?我不知道。”沈吉喃喃自语,“怎样才算是好好生活呢,我也不知道。”
吴弥尔拿过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沈吉盯着空气说:“现在我猜着,江之野离开之前,已经知道是这种结果了,所以他才给我留了房子和钱,那是他所能理解的,一个人类安稳度日所需要的东西……可是,我宁愿没钱,什么都没有,还在勤勤恳恳地打工,还住在我的小卧室里,每天吃外婆做的饭,我想让一切恢复当初……”
吴弥尔并没有撒谎,他望着沈吉的眼神里,最深重的东西就是同情。
沈吉苦涩地嗤笑:“可惜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我只能接受现实。”
其实来之前,吴弥尔准备了很多话来劝他,可现在却完全不想多说了,他举起杯子和沈吉碰了碰,将微辣的酒一饮而尽,最后道:“医生说,我哥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也想接受现实,你教教我,难不难?”
东花的春风总是吹的很早,沈吉过完春节就回来了,他在旅行时积攒了点力气,回来后主动去面试了个画展管理人的工作,打算多接触下社会。
虽然沈吉没什么工作经验,但对美术作品的理解和非常吸引人的外表还是让画廊老板欣然录取,这样以后就可以认识些艺术圈的男男女女,多些事情做吧?
不知道忙起来之后,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会不会好过一些。
由于车被送检了,沈吉便进了地铁站。等地铁的时候,他想起最近又有卧轨自杀的新闻。
其实如果活得太痛苦了,自杀是一种很轻松得逃避,只是那些幸福的人无法认可。
沈吉对着黑洞洞的地铁轨道垂眸轻笑:我再努力一下,活到三十岁好不好?要不然,就活到给呆呆养老送终的那天……更漫长的未来,就真没办法想象了。大家都在朝着什么目标努力的活着,可是活着本身,真的很有意义吗?
胡思乱想时,地铁呼啸而来。
沈吉无精打采地走了上去,转身朝着门外叹了口气。
可就在门关上的一瞬,他忽在进站的人流中瞥见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再想看清楚点时,地铁却已经开了。
沈吉石化在原地。
是看错了吗?还是脑子太乱产生了幻觉?
不,不会看错的,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
迟一步回神的沈吉把手从牛仔外套中抽出来,急着想让地铁停下,转念又意识到那是天方夜谭,才心急如焚地凑到门口,试图第一时间在下一站下车。
没有看错,不会看错吧?
沈吉望着自己在玻璃上的惶恐倒影,简直要哭出来了。

为什么地铁会开的这样慢?
沈吉头脑空白地在下一站下车, 而后登上了反方向的地铁。他于无比焦灼中心生埋怨,可待到地铁真要到站时,又希望它能慢些走, 别让失望太快到来。
时间不会被任何心念打动, 地铁终究还是停到沈吉上车的地方。
他完全是凭着本能随拥挤的人群走下去,目光茫然扫过熙熙攘攘的混乱, 转刻便定到某处,再也没力气多走一步。
江之野竟然真的站在那里, 安静地等待着沈吉。
整整七年过去了,几乎所有人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可他却没有,依然是独特而潇洒的长发, 依然是英俊深刻的眉眼,就连身上的白风衣, 也是曾经穿过的一款, 就好像……他的离开仅在昨天。
沈吉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毫不自知地笑了下, 而后便又红了眼眶, 精致的五官都在极力控制情绪中扭曲了起来, 眼泪却还是完全失控,仅花过一秒就顺着面颊流淌下去,滴落到空气当中失去了踪影。
江之野终于大步走来,他的目光仍专注深邃,给人种深情的错觉。
沈吉不敢相信似的颤抖地抬起双手, 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如同落水了似的抓住就不肯放开,只可惜嘴唇颤抖得太厉害, 根本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之野神情复杂而不忍,多半有很多想说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道:“好久不见。”
多熟悉的声音啊,熟悉到沈吉都快想不起来了。
他一瞬间便像碎了似的,拽着他胳膊缓缓蹲下,狼狈地大哭起来。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自然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更有甚者已经偷偷拍起八卦的视频。
好在馆长从来也没在意过世俗,他缓缓单膝蹲下,用力拥抱住哭泣的沈吉,用大手覆住了他的短发,轻声说:“对不起,我回来迟了。”
沈吉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哭得像个走失了的孩子,那些他为自己打造的麻木伪装碎了一地,哭到实现模糊,喉咙生痛,拼了命发出的声音,却拼凑不出完整的话语:“……想……你……想你……了……”
根本就不记得是怎么回家的。
直至沈吉哽咽着用指纹打开门锁时,仍然拽着江之野的胳膊,摸着黑开灯,给他找拖鞋,脑子里仍旧空空如也,却一直倔强地拽着不放。
江之野淡笑:“你松开我也不会消失的。”
沈吉这才回过神来,放松了已经有些麻木的手指,发现馆长的风衣都被自己拽出了深刻的褶皱。
江之野环顾了下崭新的大平层,当初买来时的精英商务风已经完全不见了,变成了治愈的原木风格,就连灯光都是暖暖的颜色,只是明显缺少绿植的装饰,氛围有点寂寥。
呆呆轻松地溜达过来,发现江之野的存在,瞬间正襟危坐。
沈吉因此而稍冷静了些,意识到自己一路上哭哭啼啼,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便走去卫生间狼狈地洗了洗脸。
由于流了太多眼泪的缘故,双眼的确有点看不清东西了,正摸索着找洗脸巾时,却被人从后面抱住,而后才有柔软的面巾落在他的脸庞,帮他抹去湿漉漉的水迹。
沈吉回过身望向江之野的眼睛。
江之野微笑:“不哭了?”
多少带了点调侃的语气,真像没分开多久似的。
沈吉明显泛红的眼睑又有些湿润。
江之野用修长的手指帮他抹去新的眼泪,仍旧带着笑意:“你长大了。”
沈吉没办法像他一样轻松地讲话,半个字都回答不出来,就抬头吻住了馆长的嘴唇,他像是想要证明他确实存在一样,用了很大的力气,甚至有点疯狂,以至于两人的口腔里很快就泛起了鲜血的气息。
虽然沈吉比曾经长高了不少,但江之野仍旧极轻松地便把他抱了起来,在热吻中走向客厅的大沙发边,让这个吻朝着更失控的方向去了。
平日沈吉自己住在这里,当然找不到润滑剂之类的东西,迷迷糊糊间只好把茶几上的香薰精油拧开了,清冷的玫瑰香被卷入情欲当中,反倒有种格外旖旎的错觉。
身影交缠在一起,浓郁的玫瑰油混着其它更□□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终于稀释掉眼泪里的悲伤。
当初装修时,沈吉特意选了尺寸超大的沙发,哪怕在上面睡觉也可以随意翻身,可现衬着江之野高大健壮的身体,却显得有点拥挤。不过沈吉喜欢这种拥挤,那比他一个人触不到边际的痛苦要好的多。
疯狂淋漓的□□之后,太过绵长的战栗让沈吉缓了好久,感觉到江之野在轻触他脸上汗湿的发丝,才吃力地拉住他的大手,而后把脸枕在上面,好似随时都要睡过去。
江之野低声道:“去洗洗吧,会发烧的。”
“不要……”沈吉的声音哑了,嘟囔道,“就这样,就在我身体里,不要动。”
江之野失笑:“这样我很难冷静地跟你说话。”
沈吉眯开湿润的长睫毛:“不要冷静。”
“是谁刚才哭着说让我饶了你的?”江之野并不听他,仍旧抱着沈吉起身,走向了浴室。
其实沈吉是真的体力不支了,过度的刺激后就连四肢都有点不听使唤,只感觉腰肢和□□像坏掉了似的,泛着混沌的餍足和疼痛。
幸好有热水能带来治愈的感觉。
被抱着清洗干净后,沈吉又被放进了温暖的浴缸中,等着江之野也坐进来,他立刻就贴过去搂住了他的脖颈。
江之野永远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安慰:“我不会走的,也不会消失。”
沈吉疲倦地嗯了声。
江之野轻抚他光滑的后背,最后在后腰处自己刚留下的红色指印上轻轻按摩,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有过很多……”沈吉眯着眼睛回答,“可是后来,我都自己回答自己了。”
去面对天垣、去消解它,去背弃曾经的过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有牺牲的觉悟。而一直都不回来,肯定是……没办法回来了。
江之野淡笑:“你就不怕我背叛的是你?”
“如果你要骗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屑于给我希望。”沈吉倒是笃定,“你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江之野陷入沉默,过了几秒才问:“你恨我吗?”
沈吉疑惑地望向他,似乎奇怪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江之野也认真地看着沈吉,半晌才道:“在环界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我一直记得的还是十八岁的你。其实我陆续离开过很多次,但每次都很短暂,等到终于摆脱它了,回到这个世界难免有点恍惚。手机已经坏掉了,去过年画店和博物馆,都没人了,最后想来这个房子看看,结果就在地铁站里瞧见你,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吉眨了眨眼睛:“怎么,觉得我不年轻了吗?”
江之野又笑,用手指缓慢地描摹过他的眉眼,过了会儿才说:“和我以前想象的一样,你长大了,会很美。”
沈吉几乎是瞬间脸红,这个反应,他以为早就在自己的生命里消失无踪了。
江之野捏了捏沈吉红到透明的耳尖:“好了,你该休息了,我感觉到……你的健康状况好像不怎么样。”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一点希望也没有,沈吉是不会思考健康为何物的,现在想来,是不是把自己折腾得瘦到像个怪物?
好在馆长没再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微妙而强烈的倦意便席卷而来。
沈吉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跌入到无梦的梦乡深处。
尽管此时已是东花最阴冷的季节,但中央空调的暖气和透入窗帘缝隙的阳光还是构造出了虚假的温暖。
精疲力竭的沈吉是被呆呆给踩醒的。
这个家伙不知从哪里偷吃了满嘴鱼味,正在沈吉身上踩奶踩得呼噜呼噜。
模糊的记忆逐渐回归脑海,沈吉本能地朝身边摸去,摸了个空后,他瞬间全身发冷,披着毯子爬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卧室。
幸好原本整洁的客厅一片狼藉,开放式厨房周围更是犹如末日降临。
江之野本人倒是神清气爽,正用种狐疑的神情观察着平底锅里的罗氏虾。
原来不是梦啊……
沈吉松了口气,对视上江之野关心的眼神后,目光再度落向沙发和地毯,靠过去后见全是精油和可疑的水渍,不由心疼地拿起湿巾来擦:“……我还没跟它躺熟呢,这可怎么办?”
江之野把可疑的菜盘端到桌上:“叫保洁来收拾就好了。”
“那怎么好意思?!”沈吉气的咳嗽,结果却被他大步走来,直接抱起放到餐桌边:“我来擦,你吃点东西。”
沈吉懵懵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睡袍,望着狼藉的餐盘:“你的人类饲养学的不怎样……”
江之野微笑:“我会继续努力的。”
说完他还真去到沙发那边,用手机搜索起清洁攻略了。
沈吉套上睡袍,吃了口有点寡淡又带着焦糊味的芦笋,默默地瞧着馆长,却越瞧越不对劲:“你用的是我的手机?”
“我的坏了。”江之野的语气理所当然,“顺便检查下你有没有红杏出墙。”
“……胡说八道。”沈吉哼了声,心里却有些不安,因为他很少跟别人联系,却常因为失眠和焦虑而去看精神科,微信里几乎全是和医生拿药的聊天记录。食不知味地喝掉半杯牛奶,他追问,“你真看了?”
江之野已经开始拿来清洁剂和蒸汽机开始折腾沙发了,不知真假地回了句:“没看,只给秦凯打了个电话。”
沈吉哦了声,又说:“心印消失之后他转去文职了,现在很清闲,不过还是一个人。”
“嗯。”江之野笑了笑,“挺好。”
从昨晚见面后,沈吉一直都没追问他,此刻提起来也小心翼翼,“天垣……怎么样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天垣并不是另一个存在,它和馆长本就是一体的。
江之野组织了下措辞:“被我……同化了,之后我和它的能量,都被用来消解心印了,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状态都很虚弱,只能躲在环界中。”
“……你还好吗?”沈吉更加担心,“你看起来好像没有变化,但你的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江之野依然云淡风轻:“我自己也不清楚。”
而后又补充:“但陪你过完这辈子还不成问题。”
沈吉没有继续盘问,专心致志地继续吃着菜,转移话题道:“调料放的太少了,芦笋太老,虾又没熟,每种食材变熟需要的火候和时间都不一样,不要随心所欲地乱做。”
“下次我提前查好食谱。”
江之野回答的很轻松,就好像他真要继续做饭一样。
沈吉惴惴不安,用叉子戳着面前的食物:“以后……你还会离开吗?”
江之野反问:“去哪?”
沈吉:“……去你来的地方。”
“没兴趣了。”江之野没什么犹豫感,继续解释了几句,“其实他们一直在观察这里,我也是花了很多能量,才把这个世界藏到他们搜索不到的地方。”
他们是谁?
沈吉想问这个问题,又有点毛骨悚然,因为他感觉得出来,心印那种东西,如果变得强大了,绝对是摧毁文明的利器,而如果这件事是江之野挑起的,那藏在他背后的一切,应该都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正走神时,温热的大手便抚摸上沈吉的脖颈。
沈吉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又烟消云散了。
江之野笑笑:“太难吃就放弃吧,陪你出去吃。”
沈吉摇了摇头,又咬了口芦笋:“你在这里陪我就好。”
“可是我想出去。”江之野挺认真,“我想去个地方。”
清明未至,来墓园扫墓的人并不多。
沈吉带着江之野一路来到宋丽娟的位置,把鲜花放下,轻声道:“外婆,馆长回来了,他来看您了。”
遗照上的宋丽娟笑得温柔而慈祥,很容易便能让江之野想起她活着的样子。
人类的死亡当然毫不离奇,但因她与沈吉有着深刻的关系,从而让江之野有些情绪复杂,他又一次重复了昨晚的话:“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心印消失后,外婆的身体就不行了。”沈吉红着眼圈说,“幸好有你留下的那些钱,才能让我给她找最好的医生调养,外婆走得不算痛苦,那天晚上睡觉前,她还跟我讲,你肯定会回来的。”
江之野缓慢点头,淡声解释:“不是心印影响了她,是沈奈。”
外婆的确提起过沈奈保证她保持健康的话,沈吉默默地望向馆长。
江之野说:“沈奈的能力很强,天垣一直想把她同化,利用她让自己恢复力量,但沈奈到死也没屈服。她支撑了太久,看到我去环界,多半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很快就……”
从前沈吉常幻想自己能救妈妈出来,可是进入环界后他便明白,那是绝不可能的。人的意志,无法决定能力与结果。
“其实我很想把她带出来。”江之野垂下眼睫,“但她已经……不是你能理解的模样了。”
沈吉小声回忆道:“在天垣制造的幻境里,我看到过我妈妈的存在,她经常和一颗白色的树一起出现,她说那树是天垣的意识。”
江之野颔首:“类似吧,她一直牵制着天垣,后来已经和它成了共生体。不过人类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很多东西不是视觉可以解释的。”
沈吉若有所思地沉默。
“她很挂念你,虽然我也理解不了母爱,但她的确很爱你。”江之野揽住沈吉的肩膀,“就像你外婆一样。”
沈吉重新看向宋丽娟的遗照,哽咽地应了声。
江之野又说:“沈奈把你托付给我了,以后有我爱你就够了。”
“这段是你编造的吧?”沈吉苦笑地否认,转而问道,“你爱我吗?在你的世界里,真的有爱吗?”
江之野回望沈吉,恍惚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那时他在替特勤部调查骨首灵纹的事,百无聊赖地在个内陆小镇里等待机会,印象中当时自己坐在个角落,只是无意间地抬头,便看见个漂亮到不像样的少年从窗前经过,青春的气息毫无遮掩地从那少年的身体里流露出,好像竹林间的清风,有种无害的仙气飘飘,让整个晦暗无趣的小镇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一见钟情这种事真实吗?
江之野也不知道,他对人类从无欲念,对这个世界也是。
但那时,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上了少年,而后才随着他的脚步闯入了冷雨连绵的榕骨镇,变成了故事里一直暗恋着少年的猎人。
沈吉见江之野一直走神,不由嗔怪:“这问题有那么复杂吗?我又没有逼你。”
江之野的注意力重新聚集到面前的沈吉身上,认真地说:“有,爱。”
沈吉的脸又红了,最后却只哦了一声。
遗照里的宋丽娟仍在安静地凝望着他们,也不知会因江之野的出现而终于放心,还是重新开始忧虑起来。
“我靠,你还真活着啊!”
秦凯进到沈吉和江之野的家里后,立即直抒胸臆,而后好奇地围着江之野团团转:“怎么一点都没变?你这能力分给我一点好不好?”
江之野从不跟他解释自己,也不介意分享:“如果你想的话,未尝不可。”
秦凯啧了声:“算了,没法跟别人交代。”
正忙着做菜的沈吉和秦凯打了个招呼:“还要半小时才能吃,你稍微坐一下哦。”
秦凯客气了两句,观察到沈吉又去继续忙活了,才给江之野使了个眼色:“陪我去抽一根?”
在高层俯瞰时,日落中的东花格外宁静壮美。
秦凯叼着烟猛吸了两口,又拍了拍江之野的肩膀:“看来我没做梦,奇迹发生了,我以为你早死了。”
“我也以为。”江之野笑笑,“你还好吗?”
“心印都没了,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大功告成的感觉。”秦凯回头望向厨房的方向,小声道,“倒是沈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全靠吃药撑着。他外婆走以后,我天天都怕他想不开。”
江之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我知道。”
秦凯又恢复乐观:“不过你回来了,他的心结应该也就解了吧?不过我还是要给你点劝告。”
江之野疑惑。
“哪怕你自己不需要,也给沈吉点奔头。”秦凯挺严肃,“你一走七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熬的不容易,既然能回来,一起做点具体的事都好,要有个共同目标,以前你不是问什么是安全感吗?这就是。”
其实这事对江之野比什么都难,人类毕生的追逐对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哪怕他捏造出目标,沈吉也未必相信,但若想长久的相处下去,的确不是陪着他吃喝玩乐就能解决的。
可能看出了馆长的困扰,秦凯笑:“我这边倒是有个活儿,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接。”
江之野反问:“需要我来?不会又和心印有关系吧?”
“那肯定是。”秦凯说,“现在心印相关科技已经没有商业价值了,喜福会之类的相关业务已经被收回国有,不过关于心印相关的研究还在继续,你和沈吉愿意加入,再适合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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