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鼎颇为嫌弃的哼了一声。
霄酒懂了:“没有?”
“必然是觉得爷太帅了啊,没哪个姑娘配得上,”在自信这块,萧鼎从没输过,“在挑呢,说是得等上几日。”
霄酒视线意味深长起来。
等上几日,这轮游戏都结束了,还挑什么姑娘配婚?
他不说话,萧鼎像洞察了什么天机一样,突然指着他,无情嘲笑:“哈哈哈小酒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姑娘,你不老实!”
霄酒挑眉:“所以你没看到过姑娘?”
萧鼎想了想:“还真没有,去问就是两个字,等着,别说我,老八那东西肯定也没见着过姑娘。”
霄酒立刻就明白了,这次的本子里,姑娘并不是重点,而是仰山族本身。
制度?规矩?让人窒息的条条框框?
“继续,你说我的牢房,在部落最南边?”
“嗯,最南边,紧邻悬崖而建,为了防止人苗逃跑嘛,”萧鼎挨着地图牢房的位置,细细画出一条线,“你要跑的时候一定注意,往哪个方向都不能再往南,过去就直接跌落悬崖,直接挂掉。”
霄酒沉吟:“很陡峭?”
萧鼎:“非常,会死,拼不齐的那种。”
霄酒:“西边呢?”
“不知道,”萧鼎老实摇头,“今天没探出来,找到了狗洞,也得下回,不过我不建议你往这个方向想,那里是部族举行祭祀仪式的地方,规矩管理非常严格,几步一卫,防卫森严,没人能悄无声息过去,我刚才就是想悄悄看一眼,都没有意往里走,结果还是不行,被发现了,至于地形么……”
“我听说是极险,天堑,普通人根本不被允许进去,会得神罚,立时就死的那种,只有族长居住在附近,可以和鹰神沟通……我猜要不就是故意的,放出神神秘秘的事,让人不敢去,要么就是真的很险峻,除非特别熟悉地形的人,否则很容易摔死砸死什么的,就像南边的悬崖。”
霄酒若有所思:“我听说,仰山族的年中祭要到了?”
萧鼎:“对,好死不死,就是咱们这轮比赛结束的那天,部族规矩,举凡祭祀,所有人都必须参加,遂到那天,西边肯定会开放,可惜你大概等不了。”
霄酒不可能等到游戏结束那一天,这个越狱任务,他必须要做。
“所以如果我要离开的话,只有来时的路最方便?”
“没错,北山南崖西堑,只有东面缓坡最好走。”
霄酒看着地上的简易地图,思索没触及到的地方可能有多大风险,未来的路怎么走才最合适,安静良久,才擦花了地图:“行了,你回去吧,明天注意时间,咱们再玩一回,这次得注意几点,这样……”
萧鼎听完霄酒的话,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心够黑。
他走后,牢房陷入安静,霄酒看向木栏边的邻居:“你好像很悲伤。尤其方才,我们提起仰山族长的时候。”
邻居没说话。
霄酒继续:“部族里规矩有点奇怪,不许乱跑,不许和外面的陌生人多说话,寒时热时,洪雨雪灾时都有不同的应对规则,井井有条,明明看起来是想要保护族人,却因为这些规矩一点点增加,让人喘不过气……你们真的觉得,只要听族长话就行了?真的快乐无忧?外面的事,外面的人,外面村落的样子,真的没有人有好奇心?”
邻居声音哑涩:“至少能保命,能好好活着,不为外敌所侵,不为灾祸所绝……”
霄酒:“天灾呢?百年难遇的洪涝,地震,连绵不绝的厚雪,遇到该怎么办?”
邻居垂眸:“那是天罚,所有人都得死,遇到不只我们,外面的人一样。”
“可众志成城,互相帮扶,难关就容易过去,人越多,过去的越快,只自己一点渺茫的力量,怎么够?”霄酒看着邻居,眼神犀利,“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邻居身体一震。
霄酒继续:“你难道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关到这里的?你觉得树挪死,人挪活,你觉得人们应该充满好奇心,保持学习和成长,让自己更强大更勇敢,把自己困在厚厚的壳子里,的确可以保证一定的安全,可惶恐的心,对未知的害怕永远不会停歇,不如走出来,认真了解这个世界,看看外面的天,学学外面的东西,哪怕看到了很多危险,想办法应对解决就是,看到了,知道了,会忙碌,会殚精竭虑想办法解决,却不会再恐慌害怕。”
邻居眼瞳震颤:“你怎么……”
霄酒看着他:“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若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姓……羊?”
仰山族的历任族长,都姓羊,邻居的身份,可见一斑。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自己的名字了?
邻居嘴唇微颤:“羊……丰年,我叫羊丰年。”
长夜漫漫,山野静寂无声,唯有星月璀璨。
翌日,进入游戏的第十三天,霄酒计划里,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的越狱日子。
被抓到这里,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得,起码真的不用日晒雨淋,不用担心野外猛兽,虽然嘴里没什么滋味,粥的确是管饱的,牢里环境不怎么好,觉是睡足了的……
当俘虏几天,顺便休养了身体,他现在精力充沛,状态非常好。
今天还没有见到萧鼎,不过牢里饭照送,联系通道并没有关闭,他们仍然能互通有无,萧鼎还是有点心眼的,搞定了这条通道,老八可能不知道,也可能知道装不知道,为了‘驯服’他,老八有自己的策略。
午时,阳光最耀眼的时候,他再次撬开锁,溜了出去。
这一回,它的主要目标仍然是卷宗书房,昨天时间太紧,没来得及看所有的东西,今天就充足了很多,如果萧鼎那边钻狗洞不利,他还可以顺便声东击西,再次打个掩护。
至于老八萧厚,他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他现在只是对仰山族好奇,跟个宅男似的关在屋里研究书卷,并没有越狱不是?
没准在对方看来,看看这些东西也挺好,了解的越多,越知道自己跑不了,不是会更容易认输?
萧鼎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驯服霄酒的打算,也一直在盯着霄酒动作,霄酒想跑,他知道,从对方坚持入牢而非加入仰山族,他就知道了,可逃跑并不容易,聪明人从不会贸然行动,容忍对方尝试几次也还好,越发现事情严重性,越发现逃不脱,岂不是更会难受,迫于形势,不得不答应他?
可他还是小瞧了霄酒,野花虽美,但多刺,总得伸出尖刺耍个不乖,无差别攻击任何人!
老七那没脑子的东西不知道在搞什么,在领地里到处跑,惹是生非,露出马脚,将要被抓到时,竟然不管不顾,冲着霄酒所在卷宗书房去了,完全不顾念曾经的同盟情谊,卖队友卖的毫不留情,一点愧疚都没有!
霄酒陷入危机,竟没找老七算账!诚然,这种时候算也没有用,时间不允许,可想要自救,为什么偏偏冲着他薅羊毛!
这已经是他第二回帮助霄酒了!那个送饭的哑巴老头他都可以当做不知道!
“第二次了。”
老七早就不仗义的溜了,没有人押送人苗回房,萧厚既然‘抓住’了人苗霄酒,自然也得将他送回来,只不过这个过程非常憋屈,被坑了一把,明明救了对方,对方却不会领情。
萧厚盯着霄酒眼睛:“没有下回了,知道么?明日,我要听到你的答案。”
霄酒面色冷极了,声音也透着不耐:“不必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不会与你为伍。”
萧厚眸底顿了片刻,突然浮现出笑意。
如果这小漂亮仍然云淡风轻,一脸平静,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难不倒的样子,他反而觉得时机未至,还得纠缠拉扯一段时间,可现在,小漂亮脸冷了,声音不耐烦了……
他急了。
急,就会出错;急,就会寻求变局。
只是终于被老七给伤着心了?
萧厚言语谆谆,循循善诱:“仰山族的事,你应该都了解了?其实只要不触犯族规,一切都没问题,我自有通关把握,可保任何人无事,可你若一意孤行,别说我不会允许你逃跑,就算你能冲破所有守卫层,苟延残喘的跑出去,确定能坚持到比赛结束么?”
“外面最后一个安全圈,可是马上要结束了。”
“而在这里,只是失去一点点被控制的小自由,无伤大雅,几日而已,你连这点都不能克服?”
霄酒冷冷回看他,没说话。
萧厚拍了拍他的肩:“好好考虑一下,嗯?好弟弟?”
萧厚志得意满的离开后,萧鼎悄咪咪的从暗处走过来,拍了拍胸口:“天爷,这小王八笑得好渗人啊!”不过他也明白了,“你刚刚给我使眼色,让我不要‘押送’你回来,就是想让他表演这一段?”
霄酒面上的冷意和声音里的急躁全部消失,恢复了往日里平静乖巧的样子:“偶尔给对手吃颗定心丸,没什么不好。”
拖延时间的最佳法宝么。
“要不……你还是像刚才一样,冷漠一点?”萧鼎搓了搓胳膊,“感觉你这么乖的样子,更可怕了。”
霄酒白了他一眼,伸手:“地形图。”
萧鼎还真是钻狗洞,把地形画好了,递给霄酒:“你看,西边这里是祭祀地,的确很险峻,不太利于跑……”
他说了很多,包括地形,包括方位,包括计划。
最后,不大确定的看着霄酒:“明天你就要跑了?上午还是下午?”
霄酒看着地形图,没有抬头:“不,今天晚上。”
萧鼎:……
“那你看得见个屁啊!大晚上的,你又没武功,知道往哪儿跑么,看得清楚脚下是石头还是悬崖么!”
“你是白天的班,人苗越狱,铃声响,不管你尽没尽力,都将会受到惩罚,”霄酒将地形图收起来,“晚上不是你的班,不管我成功不成功,你帮没帮忙,只要藏好了,没有任何责任。”
萧鼎都要热泪盈眶了:“好弟弟!我就知道你是想着你七哥的……”
霄酒:“记得好好助我。”
萧鼎:……
所以还是得让他干活。
“你悄悄的,”霄酒提点他,“我要是成功逃了,就是老八的锅,你只要稍稍添个油加个醋——”
什么?可以搞老八?
萧鼎立刻就精神了,拳砸掌心:“对啊!连个人苗都看不住,他德不配位!怎么还干小头领呢,这位置他明显站不住嘛,明显该我来嘛!”
他就说,不能什么便宜都让小漂亮给占了,他帮了这么大的忙呢,万一小漂亮没料准,他不知道还得受老八多少气,这有机会踩到老八头上拉屎,可不要太爽!
霄酒顺便撕了一片自己的衣角给他。
萧鼎没明白:“嗯?”
霄酒:“你努力抓我的证据。”
万事俱备,连东风都有了,还怕什么!
萧鼎麻溜接过衣角,想了想自己残存不多的良心:“你真的,今天晚上就动?”
霄酒面无表情看他:“你忘了?我没有第三次。”
今天白天那通看书,只能算半次,他现在略略安抚了老八,正是老八最放松的时候,如果猜的没错,老八今天晚上还会过来试他一回。
他还得给这位好八哥加把火。
果然,晚上吃完粥没多久,萧厚又来了。
“如何,想好了么?”
霄酒视线掠过他身后,情绪表达更为暴躁。
萧厚感觉到了,这个99号似乎不大喜欢28号。
“你的队伍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霄酒直直指着28号,似乎很不爽,“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想杀了我。”
萧厚视线瞬间犀利,看向28号:“是么?”
28号冤枉极了,他那天把人押过来,只是感觉这人有点眼熟,当然,也的确看不太惯这个99号,他总感觉99号对他有敌意,现在果然吧,这人就是想搞他!他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不对!
他突然想起来,初初进入比赛,不是这里,仰山族地盘,是第一天,离开初始刷新点不久,他杀了个人……当时有被注视感,他抬眼四望,没看太清,但的确好像有个人看到了他杀人,现在想想,那个模糊的身形,那个细腰,可不就是99号!
他早该杀了这个人的,那天就该杀了他!
“我没有!”可惜他现在有点说不大清这段渊源,说了也没用,反而会被对方拽着咬,“我没想杀他!”
他也能看得出八哥对99号的执着,这是八哥执着想要获得的人才,份量比自己重多了!
“八哥,哥,”他努力解释,“您看,咱们是什么身份,亲爹是谁,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他一个小地方来的,连衣服料子怎么选好的都不知道,哪配和八哥站在一起?他就是在挑拨人心,他就是不想跟你!”
萧厚掠过28号的脸,看向牢里的霄酒,面色温和:“你再好好想想,我明天来找你。”
之后转身,眸色森寒,示意28号:“你跟我过来。”
显然,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外人说。
霄酒并不在意,对于想越狱的人来说,牢房环境越乱越好。
尤其在他不可能不被任何守位发现的时候。
三更天。
补了一觉的霄酒醒来,活动了活动身体,最后一次,不怎么熟练的打开了牢门,出去却并没有直接往外,而是拐向右边,打开了邻居的牢门。
“我知道你没睡,你也知道我在干什么,要不要出去,你自己决定。”
出门往前,先往北行。
逃脱路线固然往东最为可行,可这条路直行,守卫太多,很快会被发现,先往北边绕一下,避开守卫最严密的点,可能路会长一些,但安全性会大很多。
仗着身材略为瘦小,霄酒很灵活,脚步轻轻的,见柱绕,见人躲,一路通行,算是顺畅,很快到达了第一个预计地点,可以稍作调整,观察判断。
“我就知道你会来。”
就是运气不太好,遇到了28号。
28号目光阴狠,手里持刀:“既然早就决定要跑,何必勾搭着别人惦记?我还愁怎么弄你呢,你竟撞到了我手里,我便来送你一程!”
刀光森森,锋利危险。
霄酒在狭小空间内极限躲闪:“你就不担心萧厚知道?”
“他当然会知道,但活着的人,才是有用的人不是么?”28号下手更刁钻,“有你在,二选一他可能不要我,你死了,他为什么不留下我?我跟别人又没仇,留下还能有用……”
霄酒:“你所有行为,都会传至场外,被天下人知晓。”
28号:“谢谢你提醒啊,又多了一条八哥肯定要我的理由!之前是我忽略了,现在反倒没关系了,规则里没有不允许,那就可以杀人,我已经杀过了,不得人心,可我又不想做皇上,得不得人心有什么重要?我只要能做一把锋利的刀,一把别人一定需要,杀人的刀不就够了!”
八哥需要刀,他给八哥做刀不就行了,没有任何人比他更豁得出去,全天下的人都看着呢,哪天比赛结束,八哥上了位,就算是为了名声,也不会杀了他这把有功刀,他会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比任何人都活得好!
霄酒:“算了,我跟个死人说什么。”
28号大怒:“你说什么!我才不会死!”
霄酒却不再说话,大脑迅速分析,这条路不通的话……可以往哪里变化?
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28号算是对这里比较熟悉,因为来的时间更早,因为随萧厚安排,做夜间值守的工作,但霄酒有地形图,细致,详实。
这人竟然敢往西边跑!28号眼瞳震颤,那里是族中禁地,任何人都不许去的!
霄酒却不怕,他有地图,可以在危险边缘试探几圈,还可以故意拉响仰山族的示警铃。
铃声一响,守卫倾巢而出,萧鼎也可以浑水摸鱼,扰乱风向,只要来几回‘贼子在这里’的错误指向,这里就能乱成一锅粥。
萧鼎真想杀了28号,哪蹦出来这么个愣子,太讨厌了!还好这人脑子不好,可以用一用,所有人里谁跑的最凶,就是这个28号啊,没事他跑什么,闹什么,肯定是有异心啊!
萧鼎操心极了,一边摆开架势,可有气势的指挥人,一边心急如焚的寻找霄酒,这小漂亮可别死在里头!
霄酒被拎住时,在西边靠南的崖边。
“你不要命了!”萧鼎低吼出声,“再往这走就真的跑不掉了!动静这么大,已经惊动了族长,他马上要来了!”
霄酒并不是迷了路,是故意往这边走的。
他站稳,拍了拍萧鼎的手,示意他放开:“我就是打算这么走的。”
“南边?你确定?”萧鼎倒抽一口气,“那边可是悬崖!”
霄酒笑了下,浑身上下没一点害怕的样子:“族长我已经见过了,刚刚顺便在祭祀地溜达了一遍,他正在偷偷往圣坛里放东西,那个圣坛一定问题,你稍后有空可以看一看。”
萧鼎:……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
“还想着你呢,七哥,”霄酒微微偏头,这句话说的无比乖巧,最温柔不过,“这就回去吧,别被人发现。”
萧鼎感觉拿霄酒没办法。
这个弟弟可不是什么好弟弟,惯会玩心眼子,不是使唤他就是欺负他,可这个坏弟弟偶尔也是真的好,每回计划里,都有替他考虑,让他得利的……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上一刻气的你想提刀宰人,下一刻又让你心软成一团,恨不得为他披荆斩棘,撕开一条血路。
好讨厌。
霄酒:“你现在可以理直气壮的做任何事了,族长震怒,必会令下,今晚的事不会善了。”
“我就说族长从没冒过头,怎么突然要出来,是你……”萧鼎眼神复杂,“你去西边,也是故意想撞一撞他,让他发现并生气的?”
霄酒微笑:“没时间了,七哥转身吧。”
萧鼎磨牙:“我会想办法调老八往这边走。”
如果小漂亮一定要遇到被堵截的危机,不如遭遇老八,熟悉的人,更好想办法对付,那小王八一向懂怎么对自己更好,发现拦不住霄酒,反而会帮霄酒掩盖行迹,清洗自己的可疑之处。
霄酒满意颌首:“孺子可教。”
萧鼎:……
又想揍人了怎么办!
“你给老子活着,别死了知不知道!”
说完跺了跺脚,跑开了。
霄酒目送萧鼎离开,深吸一口气,走上了牢房背后,靠南的悬崖。
牢房本就是临崖而建,险峻非常,几乎没有足够落脚的地方,最多一条细细的边,不能容人直行通过,如霄酒这么瘦的身材,也只能用背紧紧贴着牢房墙壁,两只脚小心交换挪动,才能通行。
背后是略粗糙,没有任何方便扒住的光滑石墙,脚下是几乎不足脚长的窄路,略宽时能容得下整只脚,更窄时,甚至小半个脚掌都要悬空,往前,是万丈深渊。
霄酒有点庆幸自己这个决定,晚上来,至少比视野清晰的白天好,在不能分心,只能盯着脚面看路的时候,看不清悬崖底,也是另一种幸运了。
一步一步,他走的很慢,也很稳,手在石墙上尽量寻找是否能抠抓借力的地方,也会注意隔一段时间活动一下脚踝脚掌,不要抽筋。
周边一片寂静,仰山族的喧闹似乎都离得很远。
他能听到略模糊的声音,互相攻讦,拉踩栽赃,也有刀光剑影,锐器鸣响。
他知道,萧鼎一定会成功。
这人虽然性格奇奇怪怪的,像个傻乎乎的二哈,其实并不傻,很多事做起来甚至比别人事半功倍……
“找到了!在这里!”
霄酒走完一半路程的时候,终于还是被人发现了。
他往远处看了一眼,只停顿了一瞬,似乎没有太惊讶,之后继续,挪动的脚步虽然慢,却一直没停。
“站住!不准再走了!”
有人在外高声警告,霄酒始终不理会。
他垂着眼梢,一步一步,按照自己的节奏,不慌不忙。
他知道,尽管已经暴露在别人视野里,别人也不会轻易射杀他,因为这是在仰山族,族里要的是人苗,不是死人,对人苗的保护机制,始终是优先级。
果然,来人只是警告,并没有真的出箭,甚至因为他不小心踢掉了一片石子,齐齐惊了一瞬,提醒他小心。
老八萧厚,就在这群人里。
他站在最前面:“不要试图逃跑了,你已经被我们包围,顽抗或放弃都没有用,你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办的。”
他还吹了骨哨:“我已经通知族长,你不用担心会落到我手里。”
他怕霄酒因为不愿意跟他,玉石俱焚,如果真的这样,那他将要担负很大的责任,不如将人交给族长,再谋后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悬崖边的少年,他一步一步,像展翅的蝶,被裹挟在大风里,可能下一刻会被风掼落悬崖,骨碎人亡,也可能下一刻随风起舞,翩然飞远。
霄酒有惊无险,到达了悬崖与东面缓坡的交界处,与过来围抓他的人保持一段距离对峙。
“你乖乖的过来,”萧厚这一刻十足恳切,“我可以前程发誓,保你安全,不会威逼。”
霄酒却冲着他笑了下。
笑得特别乖,特别灿烂。
萧厚心底一跳。
下一瞬,霄酒突然从腰间摸出小弹弓,射出了一样东西。
‘咻’——
像是一颗野果子,熟透了,特别软,落到地上炸开,汁液四溅。
没冲着人。
可就算没冲着人,所有仰山族人也都非常一致的,大步后退,面容震惊恐惧:“邪,邪果!”
见萧厚没躲,还立刻拉着他一起:“疯了么!邪果不躲,想死是不是!”
萧厚:……
怎么回事?哪来的邪果,为什么他不知道?
霄酒微笑:“果赤为吉,果紫为邪,八殿下就算没有做过逃脱任务,也应该好生去看一看族中记录,部族既然有崇拜,就会有避讳,羽毛怪,也有羽毛怪怕的东西啊。”
萧厚眯了眼,心思快速转动。
霄酒提醒:“我劝八殿下放弃所有想法,你可以偶尔钻空子,小小触犯一下族规,达到自己的目的,但至紫邪果,在族里是大忌铁律,胆敢违律者,任何族人皆可当场诛杀——”
萧厚不用问,从旁边沉默不言的族人表态里,已经知道了答案,霄酒并没有说谎。
可是如果不靠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霄酒走么!
“谁、敢、拦、我!”
霄酒再次举起弹弓,裹了颗紫果子,朝远处一射——
这一次,所有仰山族人齐齐后退,远远不止一大截。
与此同时,霄酒抓住崖边一根藤条,脚下蹬墙用力,借力一荡——
随着空中滑过一条悠扬弧线,他落到东坡厚厚的草丛里,抱头缓冲,瞬间滚下去很远。
萧厚:……
众仰山族人也是面面相觑,怎么就一瞬间,人从南到东,飞出去这么远,抓都抓不及,跑也撵不上了!
就算撵的上,人家还有邪恶的紫果子!根本抓不住!
这个夜里,有人气的脸黑,有人得瑟狂笑,有人心有不甘……
唯有霄酒,躺在厚厚的草地上平复呼吸,感受着拂面夜风。
今晚月色真美。
风也温柔。
“九十九殿下好敢!他竟然走悬崖!他竟然敢跳崖!”
“呜哇手拽藤条高空飞荡!光听记录转述就让人心潮澎湃,可想而知现场是如何震撼!羡慕跟踪记录的暗卫潜卫们!”
“紫果子是之前逃脱任务刷题刷到的奖励!知道是邪果克制,是看了族里的书明白的!”
“瘦弱的身体大大的能量,九十九殿下每一次出现都在突破!没武功又怎样,殿下敢打敢拼!没武器又怎么样,殿下有小弹弓!别人想坑怕什么,殿下有一肚子的心眼子!”
“别说了别说了,七殿下又被忽悠了!还心甘情愿尽心尽力!”
“八殿下这回好像也被坑了,丢了人,只怕在族长那过不去!”
相似的境遇,有人摆烂,期待随遇而安也有幸运好结局,有人触发任务,在危险边缘不断试探,有人自愿转变成仰山族人,想要一劳永逸,有人只是借被抓的过程修养身体,做任务套信息一点没落下,还越狱成功了!
对于这个仰山族,京城街巷聊的也很多,聊它的闭塞和可怕,聊它的存在和警示,有年长的老人说,好像曾经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好些年前的事了……
“那后来呢?”有年轻人追问。
“后来啊……”老人叹,“那村子没了。”
人们活着,终究是想追求好日子的,不管部族规矩的初衷是什么,如果它没有欣欣向荣的发展,而是用条条框框严格规矩把人们都绑起来,日子越过越穷,人口越来越少,人们越来越不开心,越来越没有希望,一定会走向灭亡。
只是……为什么要拿这个村子的事出来,融入赛事?
有些人看着天边,想的更多。
“诶,我说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总是在这个地方围着,到底在关注什么,关注谁?”
“当然是九十九殿下啊!”有人一把拽住前面走过来的人,按住了,小声安利,“我同你说,九十九殿下太牛了!看着弱弱的,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没有人表现比他更亮眼了!”
“前面是不提,就说今天吧,我以为他多少忌讳八殿下势力,这越狱肯定安排在白天吧,嘿,人家就不,就晚上玩!我以为他一心一意越狱逃跑,为他捏着拳头鼓劲,谁知嘿,人家自己气定神闲,还能顺便去西边摸一把族长的胡子,发现了小秘密,还提醒了七殿下!七殿下及时拎住他,提醒他不能继续,前面就是悬崖,我心想他现在肯定知道该停下了,得找别的路,谁想他劝走七殿下,直直冲着悬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