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门再次被砰地打开,一道黑影紧接着被扔进来,重重摔在地上。
祝无畔因为动静一回头就看见一条蜷起的大尾巴,深绿色的鱼鳞密密排布,给人一种深黑色的错觉。
十分眼熟。
目光上移,是人鱼被缚在身后的双手,还有白色上衣上一些混着血污和泥沙的痕迹,等完全看清楚对方脸之后,祝无畔彻底呆住。
紧绷的下颌线,冷厉的眼神,披散开来的黑发,除了略显狼狈以外,不是容渚还能是谁?
说不清心虚还是后怕,海獭仰头弱弱‘嘤’一声。
像是在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浑身是伤。
海獭的嘤咛轻柔像一根羽毛,容渚微微顿住,调整姿势坐起,垂下眼睛, “我在家找不到你,出门就遭遇了不测。”
语气平缓,不带一点责备。
祝无畔满脸懊悔,看着人鱼被绳子勒红的手腕一时间变得局促不安。
他急忙四肢并用地扑腾到容渚身边,对方身上泥土和血迹混合的味道冲进鼻腔,祝无畔眼眶一热。
容渚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倾下身突然凑到海獭那颗毛茸茸的上方,舒展的眉心透露出难得的愉悦心情, “不疼,真的。”
祝无畔愣了愣,不敢看他。
只觉得人鱼的声音温柔平和,带给他的安定从头顶到脚底贯穿所有经脉,但容渚嘴上越是说不疼,他就越觉得心疼和愧疚像两根针轮番扎在心脏上。
胸腔起伏,酸楚涌动。
就下来就是祝无畔轻轻靠近人鱼被捆住的手腕,压制着砰砰的心跳,张开嘴巴小心翼翼地用牙齿试图将碍眼的绳索咬断。
容渚骤然睁大眼睛,瞳孔里的墨色已经弄得化不开。
如果海獭这时候稍作抬头,就能看到这人之前平静的神情因为欣喜变得近乎狰狞,眉尖眼尾无不溢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病态的疯狂。
容渚仅用目光拂过海獭身上的皮毛,说出口的语气难得保持柔和, “乖,不急,慢慢来。”
祝无畔停止扯咬,凭借本能战栗了一下。
生出一种被人当做猎物的错觉。
摇了摇头,扯开爪子揉了把脸,祝无畔继续嘴上的动作,谁知道那一壮一瘦两个匪徒什么时候会折回?
只有替容渚解开束缚,他们才有一线逃离的可能!
可是不知道那绳索到底是用什么做的,海獭使出吃奶的劲儿又啃又磨,也只能留下一串小小的压印。
反观容渚,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垂眸瞧着海獭肉鼓鼓的脖颈, “累么?”
海獭回他以一声故作坚强的'嘤——'。
又因为过于投入地倾尽所有精力到啃咬绳子的生死关头,忽略掉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以及再次被打开的大门。
兄弟二人不敢直视跪坐在地上人鱼的眼睛,只能互相对视一眼以加油打气。
深吸一口气之后,粗壮人鱼像是鼓足勇气一般从身后抽出一根皮鞭,装模作样地摇了两下, “聚齐了才好。”
鞭声混合水声在耳边炸响,祝无畔闻声坐起,浑身颤抖个不停。
容渚眉头一蹙,抽出鱼尾覆在对方身上一下下安。抚,凌厉的眼神顺着鞭声寻向它的主人。
高瘦人鱼率先反应过来,护在弟弟身前,仅凭对方一个眼神他只觉尾巴发软,整条鱼站都站不起来。
却也面露难色,表情扭曲地不知所以。
粗壮人鱼终于能动弹了身体,用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问道, “这戏,到底还演不演?”
高瘦人鱼咬牙看他:你问我,我特么怎么知道?
兄弟俩你看我我看你,两条尾巴定在原地,像是谁都不想面对房间里那两尊瘟神……
祝无畔上一秒才借人鱼尾巴站好,下一秒两眼一黑,脑袋里嗡嗡作响。
还是那道熟悉的电音响起,
【宿主请注意,宿主请注意,经主系统判定您即将在短时间内变成人类,原因未知,或许与尚未修复的能量暴。动有关。】
祝无畔忍痛咬牙:……
这种关键时刻,你居然告诉我要来个大变活人?!
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命运多舛四个大字用在自己身上会变得如此贴切,又觉全身一道热流涌动,每一枚细胞都在叫嚣着干。渴。
剧烈的痛感终于侵占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祝无畔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倒下。
粗壮人鱼瞬间慌了神, “我……我鞭子连他根毛都没沾到啊!”
高瘦人鱼同样脸色煞白。
没等他开口,容渚神色变得极其冰冷,几乎是瞬间震开手腕上的束缚,堪堪接住海獭小小的身体。
感受到祝无畔身上超常的能力波动之后,人鱼看向二人的面容扭曲而狰狞,浑身散发出一股暴虐的怒意,
“不想死的话,快滚——”
————————
祝无畔(脸色铁青):很好,你演我???
最初确定接这趟活儿的时候,人鱼兄弟料到会不容易,没想到这么艰辛。
人质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动物也就算了,居然打不得也骂不得。没想东家是个更疯的,就因为敲晕了海獭就一尾巴把他们掀翻落下浑身伤,下一秒又跟个没事人似的提出要求,说是要亲自上阵,假装人质。
为了求真,更是让兄弟二人痛下狠手,自己嘴角都出血了全程却极度淡定。
现在那个小畜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把气撒到了自己头上!
高瘦人鱼见势头不妙,拽着弟弟就要离开。
粗壮人鱼再是慌张,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一次啊,它这副样子和我们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咱们佣金还得照样结!”
“还有医药费!”他揉了揉淤青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
容渚稳住海獭的身体,朝两条人鱼的方向堪堪一瞥。
兄弟二人浑身一抖,他们常年做着刀尖上舔血的营生,哪里会看不懂这个眼神中决绝和狠厉,不像在看活物,
——分明是在看死鱼!
后怕地对视一眼,赶紧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容渚低头查看祝无畔的状况。
海獭圆滚滚的脑袋下垂,身体的抽搐也并未停止,沉默的背影却透露着反常——容渚发现对方全身肌肉紧绷,站都站不稳了,却好像是在想要极力逃避自己。
想到这里,人鱼的表情变幻莫测。
果然,海獭挣扎着终于在痛苦中扬起脸,从他的眼睛里容渚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刚刚绑匪兄弟的反应说明了一切,自己作为幕后策划者的身份暴露无疑。
祝无畔不能说话,琥珀色的眼睛演绎瞳孔地震,吃惊,失望,痛苦的情绪不停流转,最后归结成四个字:不知所措。
他忍着浑身火烧一样的撕裂感,心生后怕。
不知道容渚为什么要让人把自己打晕带到这里,更不明白人鱼为什么还要假装被绑住双手然后一身是伤地假意被关进来。
刚才对方挣脱绳子时不费吹灰之力,自己却……自己却……跟个大傻叉一样又啃又咬……
祝无畔觉得身体上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眼睛发酸,心里发胀。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送给对方一个‘滚’字。
但容渚的尾巴却越缠越紧,生怕稍微一撒手,还没到手的猎物又会跑掉。
祝无畔脑海里系统的提示化形的时间越来越紧急,浑身骤然被加剧的灼烧使得他终于无暇再多想,从头顶到脚趾火烧一样,最近的唯一一丝冰凉竟然是人鱼墨绿色的尾巴。
于是在意识最迷离之际,也是在告别这副海獭身体的最后几分钟里,祝无畔喘着粗气,手脚并用,不自觉地将其抱住。
人鱼鳞片上的纹理繁复而细腻,祝无畔脑海里早就已经混沌一片,想也不想就把脸贴了上去,嘴巴微微张合像是下一秒就要发出惬意的嘤咛……
此时此刻,容渚全身最敏锐的感觉都用于感知尾巴上逐渐变大的压力,对于祝无畔之前几次身体上的变化,他都是事后发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毫一厘的变化都能清楚感知。
放松了鱼尾,甚至还能听到对方骨骼生长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种骨骼拔节,血肉生长的变化落在容渚眼里瞬间化作满目欣喜,又因为对方瑟瑟发抖的身躯紧皱眉头,他轻轻唤了一声人类的名字。
想问他疼不疼,恨不得自己替他挨。
又自私地设想着,变回人类之后祝无畔会不会记得那天酒店坍塌后要对自己说的最后那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鱼尾处的触觉从毛茸茸的皮毛变成了光滑细嫩的皮肤,容渚看着眼前赤。条。条的青年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眼神却舍不得错开。
他捧起一把倾泻而下的白色碎发,怔了怔。
附身探去,惊觉祝无畔身上热得发烫,又像是握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抱住自己尾巴不放,不要命地用脸颊蹭了蹭。
容渚:……
他幽黑的眼色越发深沉,浓得一眼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你……放开。”
祝无畔充耳不闻,双手用力抱住冰凉凉的大尾巴不说,像是在表达不满,连两条腿都用上了——钳子一样维持交叉的姿势挂在容渚身上。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刹那间,容渚连话都不会说了,脑子里只剩下宕机之后的几缕青烟。
喉结滚动,容渚眉头拧得更深。
稳住心神,终于想起伸手拽开青年,却被挥来的手臂挡住。
“容渚,我整个人好热……。”
人鱼的手臂悬在距离青年不远的地方,觉得自己离疯掉不远了。
眼皮再次掀开时,容渚的眼中已经充满血丝,墨绿色鱼尾上覆盖的层层鳞片隐隐闪现出寒光。
鳞片微张,鱼鳍充血……这是人鱼即将动。情的前兆。
祝无畔一身燥热还在作祟,他被一团邪火裹着在容渚的尾巴上一阵紧贴,手臂不自知地往上移,勾住对方腰腹与鱼尾相连的地方。
下一瞬,人鱼和人类的主权彻底调转。
——天旋地转之后,祝无畔被容渚反拥在怀中。
人类吃痛,轻叫一声之后觉得身。旁变得柔软的手感远比不上之前清凉,略微嫌弃地用双手上下摸索。
手摸不到,就用腿蹭。
“别动——”容渚一开始想捞住这双腿,怎知越是阻挠祝无畔越是来劲。
探到人鱼尾巴之后,想也不想就再次钳住。
“什么东西!疼——”
收起张合的鳞片后,容渚略微尴尬地别过脸。
人类这才长舒一口气,再次惬意地贴上去,一脸享受。
容渚哪里还敢多看,青年每一口热气喷薄在自己颈侧,都让他有一种性命都被对方握在手中的感觉。
却最多只能把人往圈得更紧一些,试图稳住怀里还在乱动的手臂,
一边把人往卧室里带,一边感慨鱼生艰难……
等廉周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触目所及的就是这样让他恨不得马上捂住眼睛的一幕。
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衣物歪七扭八地挂在白发青年身上,一如白发青年歪七扭八地挂在容渚身上。
衣摆下不久前才装上的鱼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白得晃眼睛的长腿。
廉周:……
“别动。”青年似乎是感受到人鱼想要坐起,闷声发出不满的音节。
廉周彻底绷不住了,
“我靠!容渚,你叫我过来是想怎样?看你秀完恩爱之后羡慕嫉妒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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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2024年顺顺利利,一切都好
变态不会是我吧
容渚紧了紧祝无畔身上并不合身的衣物,错过青年诧异的眼神,直接冷冰冰地看向来人, “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声音却轻柔得生怕打扰怀里的人。
廉周:……
当我瞎吗?
正准备爆粗口,又觉得人鱼眼中的压迫感更甚,只能噤声。
用嘴型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意外的动静还是打扰到祝无畔,全身的痛苦才消停不久,好不容易闭上眼睛也只能是浅眠。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容渚和另一条叫不出名字的人鱼四目相对,重点是那条陌生的人鱼对上青年一脸茫然的表情时突然动了一下。
僵着手抖了抖,稳住之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廉周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怎知祝无畔看见自己重新变回人类的身体之后猛地睁大眼睛,如果不是另外两双视线此刻全部汇聚在自己身上。
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发出尖叫。
祝无畔:!!
他没有想到系统预示的‘大变活人’居然是真的,更没有想到自己从海獭变成人类的过程如此之快,所有的蜕变仿佛在一夜间完成……
思绪到这里,青年突然怔了一怔。
脑海里的记忆翻江倒海,一会是容渚自导自演的绑架戏码,一会是自己厚着脸皮往人身上蹭。
如果说第一件事只是让祝无畔皱眉,后面一件事情直接让他差点滚下床……
祝无畔甚至厚脸皮地想,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自己抱着容渚尾巴一脸惬意乱贴的画面全部都是假象!
但廉周的发言彻底打破他的幻想。
“阿渚,不是我说你,怎么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给人家准备?”
祝无畔顺着他的话低头细看,果然,不管是肩宽还是袖长都暴露出一个关键问题,不合身。
更可怕的是,这件衣服在他还清醒的时候明明是穿在容渚身上的!
最叫人难以置信是的,在祝无畔做出远离人鱼动作之时,又觉胯下一凉——
脑袋瞬间卡壳!
祝无畔夹住双腿,条件反射地躲避到容渚身后,不敢想象自己的脸颊能有多红。
如果社死也分等级,那他现在这副衣衫不整,下半身真空,还和一条雄性人鱼不明不白出现在同一张床上的场面一定算得上地狱级别,还特么被人给撞个正着……
怎料廉周反被他羞愤的表现逗笑,憋了半天,忍不住问容渚, “别告诉我,你折腾了半天,他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容渚脸色渐沉。
“我就说嘛,再怎么心急也不至于——”廉周还想说什么,突然想起自己这次前来的主要任务,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他目光凌厉地看了眼躲在好友身后的祝无畔,却被人鱼移过来的身形挡住视线。
廉周:…。。
护上了也没用,看祝无畔一副连自己都没认出的样子,说不定人家连你容渚一片鱼鳞都没有想起来。
“容家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问题刚刚说出口,廉周止不住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按理说如果不是这三个月容渚像是发了疯一样把自己和这个说不清是海獭还是人类的关在房间里,撂下所有事物忙得沈鸣渊一人焦头乱额,自己这个医生也不会掺和进来。
反观容渚刚刚的一并表现,占有欲强得叫他这个多年好友啧啧称奇。
定定思考了一瞬,一个情理之外但意料之中的结论出现在廉周心中。
——要说从小到大就面冷心更冷的容渚能看上个什么人,那实在是太惊悚了!
更何况现在的局势明显……
就在这个时候,容渚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廉周心跳都停了半拍,以为对方会直接就自己的问题给出个答案。
“所以到底是接受他们的条件,还是彻底放弃掉最后的机会?”
“我选第三条路。”
廉周:???
上次海底地震之后,容渚凭借之前从未显山露水的瞬移能力一举救下上百条人鱼的性命,其中不乏一些在整个联邦都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此将自身异常的能力重新暴露在整个西海人鱼的眼底。
自己在医院苦熬好几个通宵才替他将分尾失败,但获得瞬移能力的事粉饰成精神力的另一种体现方式以此堵住质疑者的声音,也终于替人鱼重新争取到家主之位的继承权。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又一个艰难的选项被摆在容渚面前。
廉周捏了把眉心,实在想不通哪里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是家主的位子不要了?还是顾家的小姐不娶了?
他瞪得眼珠子发酸,却见容渚的表情不为所动。
廉周:……
觉得世家的恩怨纠葛果然不适合自己。
祝无畔一脸懵逼地坐在容渚身后,直觉告诉他两个人话里话外说的内容并不简单,更不是自己一个外人能否旁听的,丝毫没有注意到人鱼的手是什么时候伸过来的。
直到廉周不自然地发出咳嗽声。
顺着对方的视线,他才发现容渚的手掌覆盖在自己的手上,十指相扣。
究竟什么时候牵在一起的?
祝无畔侧露的耳垂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他尝试挣开人鱼的手掌,怎撩容渚的指骨节节突起,极为有力,人类试了很多种方法怎么也挣脱不开。
不禁眼皮一跳,现在这样算什么?
难道是昨天晚上自己那些异常的表现引起什么误会了?
祝无畔整个人都僵住了,现在的情形实在是恐怖至极。
事实是,容渚紧扣他的手掌还是放开了,因为一通突如其来的青蛙打嗝声音。
——是通讯螺。
随着人鱼面上越发沉冷的变化,祝无畔和廉周纷纷侧目,一番对视之后,前者如释重负,后者眉头拧得更深。
直到容渚挂断通讯螺之后定定地看了祝无畔一眼,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人类回以‘你有事快去忙,不要管我’的迫切眼神。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廉周:……。
“我先出去一趟。”容渚选择性忽视掉祝无畔眼底那点儿雀跃,对另一人交代, “帮我替他好好检查一下身体。”
廉周正想说明自己这次过来单纯只是替沈鸣渊跑个腿,再说了,这俩人欠自己医院的费用清单拉长了都能当条腰带,心想白白上面的苦工自己是再也不愿做了。
想着就开始吹胡子瞪眼以示不满。
容渚却只留个他一个背影,对着祝无畔低声嘱咐着什么。
廉周一时无语,觉得自己像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灯泡,还自讨没趣的那种。
等人鱼离开之后才发现窝在床上的人类几乎是从头顶到脚趾都红透了,一整个煮熟了海虾。
害得他也只能别过目光。
望着容渚离开的方向感叹:看不出来啊,真有你的。
身体却很真诚地一下子拉近和床铺的距离,一脸好奇, “小畔畔,刚刚那条大尾巴鱼和你说什么了?怎么脸突然变得这么红?”
祝无畔:…。。
我们很熟吗?
不小心又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要这么说我可伤心了,要知道我们俩还一起背地里一起说过容渚的坏话,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祝无畔仍是摇头。
都说人与人之间拉近距离最好的方式并不是一起做多少件好事,往往共同完成一件坏事也许更能增进感情,在他听廉周说过自己和他一起吐槽过人鱼之后莫名对对方添加了几分好感。
于是主动打开话匣子,顺便验证自己的猜测, “据你所知,我失忆之前和容渚关系怎么样?”
廉周秒回, “不怎么样。”
至少那个时候他没有看出发小对他的心思能到这个地步。
祝无畔一脸怀疑, “怎么会?”
抛开刚刚的一番话,就凭人鱼离开时那个浓到快要拔丝的眼神,怎么说也不像是一天两天就能积累的情谊……除非…。。是自己昨晚的某些变。态行为激发了对方的某些潜能?
想到这里,祝无畔自己都快被这种离谱的想法给吓到。
廉周见他一脸失望,反而兴趣更甚,故意调高了语气, “不过嘛,容渚他对你确实不一般。”
人类突然顿住的表情让廉周心情大好,将之前人鱼请自己为祝无畔接上人造鱼尾的事情娓娓道来,还不忘把费用翻了个翻,叮嘱对方等容渚回来之后连本带息地还给自己。
终于意识到自己双腿在海底世界堪称异类的祝无畔还没从自己也曾拥有过鱼尾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时,廉周又生感慨,
“对了,还有三个月前那次海底地震,讲真容渚他自己站都站不起来了,鬼知道他是怎么拼命用尽最后的力气送你来到医院的,那天他整双眼睛都是血红色一副随时都要吃人的样子,吓了我一跳!”
廉周说到这里发现人类又在发呆,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祝无畔这才甩了甩头,从一片充斥着碎石和惨叫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手指却在发抖,像是某种后怕的遗韵。
他强忍住,问廉周, “抱歉,我刚刚突然有点头疼。”
廉周瞬间神色紧张,好在一阵检查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眼见人类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叹了口气,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端正地坐直身体,将祝无畔的身体也扳正,
“听好了,这句话我只说一次。”
祝无畔一抬头就对上镜片底部一双清亮的眼睛,
“你对容渚,远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要。”
话音刚落,又一声青蛙打嗝的声音,这次是廉周的通讯螺。
他看着祝无畔一脸震惊的表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直接按了免提。
通讯螺另一头传来沈鸣渊几乎暴怒的声音,
“廉周,你特么怎么办的事儿?容渚之前才和我说他想到了不需要联姻就得到家主位子的对策,怎么转眼主动答应了和顾家的婚事?”
————————
祝无畔脸色发青:谁说我对他远比我自己想象的更重要来着?
容渚双手捧上一堆海胆壳:我自己跪。
廉周躲到礁石后面: = 0 =不怨我啊,我什么都没做!
祝无畔眯眼笑:呵呵。
祝无畔本无意偷听,无奈廉周按了免提,沈鸣渊因为暴怒声音又太大。
他在一旁完完整整听完两条人鱼的对话,心里面得出一个结论:
不管是陆地还是海洋,封建残余害人不浅。
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联姻这么一说?
看廉周难得紧张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说笑,终于反应过来两人对话中反复提及的主语——是容渚。
他突然捏紧了手心。
——什么?容渚居然为了个什么家主的位子要去联姻?
接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也无法平静祝无畔此刻心中的波澜。
想起容渚临走前背对廉周冲着自己说的那一番话,祝无畔瞬间沉默,他觉得人鱼只是简简单单做个家主实在是屈才,他完全可以凭实力做下一任海王!
海里套路太深,他现在只想速速上岸。
挂掉通讯螺的廉周怯怯扫了人类一眼,两人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是廉周先开口——
廉周, “那个,你刚刚都听到了?”
祝无畔, “嗯。”
廉周, “你先别放在心上,也许……还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祝无畔:……
他不知道对方是把自己放在什么立场上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只能抿着嘴不出声。
廉周, “生气了?”
祝无畔, “我有什么好气的!女方叫什么来着?顾沚是吧,听名字就是个美人,我说句恭喜都还来不及。”
廉周, “那个,你要不要先去照个镜子?”
祝无畔:???
廉周, “你用力假笑的样子简直吓人,比哭还难看。”
祝无畔:……
立刻收敛表情,调动面部所有肌肉做平静状, “你看错了,我没有假笑,再说了抛开失忆不说,就算我和容渚真的有什么深交,他的私事问我又有什么立场过问?”
廉周扶了下眼镜。
你就装吧,之前人走的时候也不知道谁的眼睛都快粘到人家背上去了。
却不好再多说什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事终究是容渚做得不地道。
在房间里氛围再次降到冰点的时候廉周视线重新回到祝无畔仍然不着寸缕的大腿上,清了清嗓子, “当务之急还是先替你换上鱼尾。”
祝无畔这才想起系统的叮嘱,西海联邦里人鱼视人类为噩兆,虽然只存在于传说里但毫无疑问——只要自己这双腿还在,就一定是整个海洋的公敌。
反观对方,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从哪里来的?”
廉周斜睨了他一眼。
心说怎么能不好奇?把你关进实验室解剖了的心思我都想了不止一百遍。
可抵不住某个人一心要护着你,别说解剖,抽管血都特么舍不得!
说出口的话透着股和他本人不符的神秘莫测,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祝无畔:……
话题重新回到换尾上,他从小只听说童话故事里美人鱼用一副好嗓子和女巫换取人类双腿的故事,倒不知道还能有将双腿变成鱼尾的方法,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对方。
期待至极。
廉周不怎么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那什么,现在以你的身份还不适合去到医院。”
毕竟前两次都是容渚走VIP通道把人抗进去的,又想到什么,廉周目光和祝无畔对上, “不过我最近参与研发的简易式穿戴鱼尾项目马上接近尾声,过不了几天我就能给你带样品过来。”
怎料人类快速反问, “厉害啊,这次连麻药也不需要吗?”
直到廉周眼神里绽出惊异的目光,祝无畔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知道接上鱼尾的过程的?
眼见对方面露尴尬,廉周终于出声。
这次是安慰人类,更像是在安慰另一位不在场的人鱼, “没关系的,现在某些固定语境可能激发你的回忆。”
“慢慢来,总有一天什么都能想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不仅容渚一去不回,音讯全无,就连廉周也匆匆离去说是要抓紧时间做研究项目的收尾工作。
除了每天三次定点定时的外卖,祝无畔独自一人被关在房间里都快长蘑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