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具纤弱的身躯,皮肤呈现出长久不见日光般的病态苍白,面容俊美,细看之下就连睫毛也是不染污浊的纯白。
那副身躯的雪色长发拖曳至地,颊侧一缕较短的碎发被洛比泽轻捻于指间,似乎仅仅只是这样简单的娱乐就能让他无比愉悦。
那是赛蒂启诺真正的身躯,属于传闻中的善之法则。
画面中二者方才的对话也被洛比泽一字不落地听去,他的神情显得阴晴不定,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赛蒂启诺在自己面前为人类求情的模样。
他冷冷地端坐于主座,看着赛蒂启诺就那般眸中含泪地站在大殿之内,指向穹顶的后土地图,“人类才是这片土地上原有的生灵,你又为何无法容忍他们的存在,是因为执掌了过久的法度磨灭了你对万物的仁慈吗?”
当初的他又是如何回答的?他当然不会回答,也没有在意赛蒂启诺的感受,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的所有物能够忤逆自己的决定。
第71章 逢逆诀
自第一次产生自主意识起,双生同源的羁绊便烙印于神魂,他们明明在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甚至远远超过了这片土地存在的时间。
在一切初成混沌时,他和赛蒂启诺的命运便紧紧绑缚住彼此,不曾分离,于是即使他们打算长留于后土,洛比泽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的传统应该永远延续下去。
只是他的确没有料想到,他所珍视的半身,其实一直想离开自己身边,这也是赛蒂启诺至今都不明白的一点。
洛比泽自认为已经尽乎所能地给予对方富足的一切,他为赛蒂启诺修筑了高大宏伟的圣殿,让对方和他同享尊名,就连那些逐渐丧失神性、高傲堕落的神明,也对未曾蒙面的善之法则敬畏有加。
习惯掌控万物的洛比泽早已遗忘了共情的方法,也因为积威过盛而覆上了虚伪疏离的假面。
纵然在外界看来,祂们是对等的存在,但实际上,洛比泽把赛蒂启诺视作自身的所有物,就像见光便会流失色彩的一件宝器,高山之巅勉力生长着的一株孱弱绿意。
而他,恶之法则洛比泽,就是那收藏宝器的黄金牢笼,围困绿意的无底深渊。
他无法接受赛蒂启诺的推拒,却又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那只是无法忍受权威被挑衅。
也许正是因为洛比泽真正的愿望被否定于冰冷的心底,所以“卡克斯”才应运而生。
他更加不屑于承认那所谓的邪神,其实是自己的分身,自从分裂出这股意识后,洛比泽一直致力于将其彻底泯灭,可是一贯无所不能的他却迎来了失败。
到最后,洛比泽甚至不得不主动为对方制造了一具躯体——因为彼时正逢善之法则出逃之时,分身乏术的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愚蠢的决定果然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所幸,现在一切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思及此,洛比泽愉悦地眯起那双见惯了杀伐场面的猩红竖瞳,随着一阵锁链撞击的杂音响起,赛蒂启诺那光洁的脖颈被套上了坚固的铁环,延伸出的长链堆叠于主座之下,另一头则被洛比泽牢牢抓握于掌中。
他这次难得作出了反省——既然赛蒂启诺想要逃离自己身边,去寻找所谓的真正自由,那他完全可以把锁链延长,给予对方机会。
毕竟自负的他一直笃信着,结局必然是他收回锁链,将赛蒂启诺再次带往自己的身边。
啊,自己那被外界生灵骗取信任、肆意欺侮过的半身届时又会是一番怎样的神情呢?想必如此一来,就能安心继续与他在圣殿中度过漫长岁月了吧。
洛比泽略微扯动连接着对方颈环上的锁链,赛蒂启诺那失去神魂的躯体便顺势靠于他的肩侧。
这样的接触似乎仍然不能让他满意,于是紧接着一缕黑暗气息没入了其额间,只见那纯白色的睫毛轻轻颤动几下,才终于无措地睁开了双眼。
但它们却并不能和发色相得益彰,因为赛蒂启诺的瞳孔如同覆上了一层灰翳般浑浊不堪,而这也是他曾经想逃离洛比泽的证明。
再广阔的荒凉之地同样犹有尽时,在翼龙的奋力滑翔之下,二者终于来到了黄沙肆虐的领域。
翼龙快速降于半空,且同时不忘发出数声带有威胁震慑意味的长鸣,这本有悖于风神平日里谨慎的行事风格。
不过他实则也并不认为满天黄沙能理解这种威胁,所以他只是在试图唤起能为自己所用的风力。
很快,风神的指令便得到了回应,无形的风障几乎是拔地而起,一路升至与层云底部齐平的高处。
翼龙的身形在神力的迅速释放之下也膨胀了数倍,其轮廓被光影所描摹,堪堪能和未知的敌人形成对峙之势。
炽热的温度炙烤着此间的一切生灵,但启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因为他此前一直在积蓄力量,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启没有忘记不久前失控的经历,因而他需得掌握更多操纵力量的方法,只是眼下飞尘四扬,最管用的举措莫过于降尘。
他从翼龙的宽阔脊背上起身站立,抬眸看向那已经不再高远的天空,在两股力量分庭抗礼的焦灼之间,丛云已经越来越有陷入雷暴的趋势。
启的眼前再次闪过了天空神的身影,他已经借用了太多次羲君的神力,可这还是他首次试图控制云雨。
他的手指紧攥着那道附形于颈间黄金环饰的封印,巨大的力道仿佛能将其硬生生捏碎,即使仍有卡克斯的封印阻挠,他这次也要顺利释放出天空神大部分的传承之力。
从天而降的甘霖为苦于久旱的生命带来了延续的可能,如若运用得当,就算是在这片死亡之地上,也能实现生机。
羲君的力量一直默默支撑着自己,启也对此毫不排斥,甚至能谈得上欣羡,在他看来,自己如今拥有的毁灭之力远远超过了这些蕴含着光明与温暖的力量,这些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当那些积蓄的绿色光影倾泻而出,巨大冲击力令原本守护在他身侧的风障也纷纷破裂,启在翼龙与黄沙对峙发出的长啸中被神力托举入云......
“轰哐!”随着第一道莹白色的闪电劈下,天空仿佛也和那些龟裂的荒地一般被撕开了一道无比狰狞的“伤口”,只见云层在缓慢挪动时开始携带细碎的电光,整天较之前更显黑沉。
不多时,无数硕大的雨滴包裹着悬浮于半空中的尘埃,然后一同坠向地面,渗入极为干旱的地底。
这些雨声落在耳畔时不再是保守的淅淅沥沥,而是犹如风暴过境般彰显着它们的气势之强盛。
透明的雨流在翼龙土褐色的膜翅下形成了一长条水帘,风神也趁机发难支持着暴雨的侵袭——由其双翼所生成的飓风配合改变了雨水轨迹,使它们毫无阻碍地斜穿过了那堵高大的风障。
就在这样的数重冲击之下,那些飞扬而上的黄沙终于消散了些许,露出前方地面恍若无限绵延的金色沙丘,位于它们顶部的沙砾也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被裹挟带走,倾斜着肆意流淌,沙地上布满了如这般纵横交错的湿流。
但这样的光景不过仅仅持续了数息,因为这些流动的生命力和旷日持久的炙热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渺小,刚降下的雨滴顷刻便会被蒸发消逝于空。
身居云层之上的启周身环绕着电光,力量释放的同时也令自身那飘逸的发丝将要挣脱草环的束缚,此刻的他面色凝重——从空中向下俯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沙尘又起,且在那看似平坦松软的沙地之下,有数个未知生物正在不断蠕动前行。
他还来不及去察明埃弗摩斯是否也注意到了潜在的危险,便看见空中的沙尘凝结出了实体箭矢,从四面八方朝翼龙迅速袭去。
启心下一紧,自掌心间释放出的数条光带立刻穿透了云层,前往追击拦截。可虽然同为力量实体,这些光带却无法接触到沙尘,更遑论去削减它们的破空之势。
甚至就连风障也无法阻挡它们的靠近,于是风神索性再次放弃了作为翼龙的本体,将身形彻底融入肆虐的狂风中,伺机而出。
那些由沙尘化作的箭矢不仅具有超凡的穿透力和破坏力,还兼顾灵巧与准度,意识到风神隐匿风中之后,它们立刻加快了干扰空气的速度,随时准备在埃弗摩斯现身之时群而攻之。
雷声渐歇,雨势减小,在这般巨大的损耗下,借力果然不能支撑太久,启勉力坚持,现在风神尚且分身乏术,如果他此刻耗尽力量,怕是无法再停驻于云层之上。
他不能给埃弗摩斯增添其他负担,但也无法再去盲目动用体内的幻神之力,更何况他们才刚至沙漠边缘就已被逼入此等困境......
如此孱弱的自己,日后又怎能直面迎战邪神?
不,他绝对不能止步于此,纵使仅仅究其本身的力量,亦有极大的探索空间。
更何况,他的身上还背负着一件神明的遗物。
在天空重新被沙尘所彻底接管的前一刻,风神的残影开始于各处闪现,试图混淆箭矢们的方向感,与此同时,绿色光影中蕴含的力量也到达了尽头。
一具纤弱的身躯从空中直直坠落而下,令埃弗摩斯瞬移的身形有了几分凝滞,但那只是被启所暂时抛弃的肉体,埃弗摩斯的褐眸中映出了一抹白色的光团,在一刹那间就明白了启的意图。
善之法则将于此处,展示“噬魂”之威。
只不过现下并没有捕捉到沙魔的实体,他又如何能扭转逆局?
然而下一刻风神便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在那光团之中逐渐显现出了战斧的形态,启暂时脱离身躯的目的并非妄图一举吞噬用作工具沙尘,而是试图直接唤醒借用战神残留的力量。
第72章 守护与战意
那柄古朴而又不乏锋利的战斧原先需要启用四条光带才能勉强托举,此刻却光芒大盛地独自悬浮于半空之中,那颗无比黯淡的红宝石也像经由了重新打磨般,逐渐散发出鲜活的绯色。
此等场面的确犹如战神再临,令在空中追击的沙之箭矢都油然生出了几分忌惮之意,不敢轻易靠近其周侧。
埃弗摩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却顾不得修整,立刻闪身俯冲接住了被启暂时舍弃的身躯。
它们对危险的预判意外地精准,因为就在下一刻,被光带牵引着高高举起的战斧忽而劈开了眼前的空间,刹那间罡风四散,直接剥夺了沙魔对沙之箭矢的控制权。
来自于战斧的巨大威压较飓风更为有效,这还同时伴有战神气息的加持,漫天黄沙被顷刻压制于地表,天地间暂且恢复了暗流涌动的虚假平静。
作为外来者的他们本不该贸然行事,但碍于敌者的蛰伏之举,他们必须铤而走险地确定沙魔本体的实际位置。
炽热的温度扭曲了靠近地表的空气,使其景象也呈现出恍惚的惑乱之感,于是埃弗摩斯以人形姿态怀抱着那副躯体,在风的助力下重新升至高空。
处于噬魂状态下的启消耗的是为神魂之力,这些力量不仅源自自身,还得益于在失落之地吞噬的那些残破神魂的力量。
虽然不知为何之前毫无回应的神器此刻愿意接受启的附体,但想必驱动战神的武器需要消耗大量的力量,所以埃弗摩斯精准地估计出:以启目前的神魂状况,至多还能再发动一次如方才一般的招术。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沟通战略的时间,埃弗摩斯只能屏息凝神地专注观察,尽力配合启的下一步表现。
绯色渐深的宝石开始有规律地闪动,周遭的空气流动越来越缓慢,到最后竟是成功禁锢住了那一整片空间。
与此同时,启之前瞥见的那些埋于沙地之下的未知生物也一举突破了地表表面——那是数条巨型肉虫,拥有着和沙漠相近的褐色外表和间隔的螺旋型花纹。
头部的最前端却是肉粉色的裂口,内里紧密排列着足以撕裂绞碎任何生物的尖牙,其身形粗硕,唯有尾部忽而细化,还覆盖着一层角质般的透明组织。
它们的身躯虽然看似行动起来会颇为迟缓笨拙,但实则极其迅猛敏捷,甚至能依靠尾部的立地伸缩而腾跃出数米的高度。
不过即使起势甚猛,这些沙虫们也并未突破战斧在周遭制造出的“绝对领域”,笨重的身躯往往在半空中停滞片刻,便猝然下落,重新陷于沙底。
于是它们果断将目标锁定在埃弗摩斯身上,风神漠然置之,而此时从斧柄底部延伸出的光带也来势汹汹地阻断了沙虫的前路。
然而解决掉它们并非是启的最终目的,在经过了长久的蓄力过程之后,他的神魂操纵着战斧,向地面挥出破空一击......
数刻之前——
当启以魂体形态初附于斧身,他感受到的不是预料之中的排斥,而是一股强大的吸力,许是太久没有受到过力量的注入与滋养,这把神器极其渴求着他神魂中难得纯粹的力量。
纵然这也许会对自己的神魂有所损伤,可启仍然感到了一丝庆幸——仿佛他每次都能凑巧发现困境的化解机窍,只是既然如此,当瓦勒莉将战斧初次交与自己的时候,它又为何毫无反应,宛若一件废器?
百思不得其解之中,启选择了解决眼下的危机,他在内心中从未轻看过任何敌者,也从瓦勒莉的描述里渐知,被称作“沙魔”的存在实则应为狄斯塔尔自然之灵的化身。
它的意志即为这片夺命沙漠的意志,纵使瓦勒莉身负的淬炼之力使它成为了沙魔,但究其本身——那曾经吞噬过大量生灵的沙漠,蕴藏着让外界敬畏的恐怖力量。
而所谓的沙魔与众神相比,缺失的只是代表着某种“承认”的神格,如果单论真实的力量,它绝对不遑多让。
这样的存在就像这世上的黑暗一般,永远无法真正湮灭于天地之间,启亦明知,自己所能做的,仅有镇压,尽力让沙漠恢复原有的模样......
但是,光凭这样,就能解决狄斯塔尔的困境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内心变化,原本只一味专注于索取力量的神器放缓了吸收速度,主动将一部分控制权交予给他。
后来,启方知,那是对拥有守护之心者的初步认可。
待他成功与特里芬的战斧缔结了联系,才发现这不同于他想象中的暴虐肃杀之器,源源不断的战意鼓舞着他的内心,目的却并非征服与掠夺,而是守护与复生。
启对自身神魂之力只能暂缓危机的事实心知肚明,当这柄神器在他的操纵下挥舞出罡风,击退了敌者进攻的猛势,他的心神仿佛被另一种存在所占据。
他与战神特里芬“素未谋面”,此刻却产生了深沉的共鸣,既定的概念伴随着战神的低沉喃语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英勇是为守护的前身,唯有真正英勇者,才得以承袭无间战意,进而掌控命运。
英勇、守护、战意,以及......命运。
命运,这个词的发音久久停留于启的神魂之中,不曾磨灭。
面对命运时,他看不见自己的终局,心中的迷惘远远超过了所谓的恐惧,他其实遗忘了接受命运安排的动机,等到偶尔惘然之时,守护之责便已加诸于己身。
一阵劲风横扫过境,天地为之变色,这是启脱离战斧前的全力最后一击,他丝毫没有收敛力道和势头,将那绵延千里的沙丘削平了一半。
“嘭!”与此同时,沙地之下的肉虫也未能幸免,罡风掀开了地表松软的细沙,数截断裂开来的虫躯在其中痛苦蠕动着,在挣扎中流出黑色的血液,这些血液最后很快又被日光蒸发殆尽。
第73章 生之逆转
嵌于战斧的红色宝石闪现出最后的光芒,而后瞬间黯淡,笔直地从空中坠落,就连刚刚脱离它的魂体也无法挽回这种颓势。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气息,只是方才于此地肆虐的狂沙不复存在,除却那些战斧施力留下的惨状之外,一切像是终于恢复了平静。
埃弗摩斯一面单手环抱着那副躯体迎上启将要回归的神魂,一面又唤起地表的热风,指挥它们拦截特里芬的战斧。
但风神随后便微微蹙眉,因为在战斧的周身似乎筑起了一道防御机制,形成了独立的空间,让那些受他差遣的飓风根本无从靠近。
这却并未减缓战斧的下坠速度,可任凭埃弗摩斯施展何种能力,他的力量也依然只能直接穿过而无法触碰到这件神器本身。
当初恶之法则本来属意让战神特里芬取代净化神珀尔菲“处刑者”的地位,只是后来特里芬甘愿驻守于这苦热之地,而不愿与所谓的众神为伍,故而不曾成为焦点。
至于他所持的那柄战斧,旁者也只知其强悍无比,却鲜少亲眼得见其所能释放出的恐怖威压。
此刻的它在吸收了启神魂中的力量后,却猝然脱离了他们的掌控,就像是凭空生出了自己的意志一般。
但它是那位战神的遗物,那位在埃弗摩斯的传承记忆中与卡克斯相争到最后一刻的战神,想必应该不会受邪恶所惑才对......
情急之下,他将两道风刃炼化到了极致,一并掷出,想藉由它们直接撕裂战斧无端制造出的用以隔绝外界的空间。
两道风刃在半空中交叉旋转,掀起了巨大的风暴,随着速度的跨越式提升,它们的边缘逐渐显露出了有形的白色刃锋,直直劈向战斧坠落时的必经轨迹。
在这样强劲的拦截与破坏之下,战斧下落的势头肉眼可见地遭受到了削弱,而凝结了风神现有最强力量的刃锋也不负所望地使那处空间出现了裂痕。
只是那细痕的蔓延速度过于缓慢,而战斧在受到阻拦后竟然开始自发地凝结力量实行反击之举。
埃弗摩斯目光一凛,他未曾料想到这件神器拥有如此强烈的独立意识,能够在短短一段时间内掌握并操纵从启神魂中吸收而来的力量。
既然如此,先前战神特里芬陨落,狄斯塔尔靠瓦勒莉的庇护苦苦支撑之时,为何它就如死物一般无动于衷?
不过埃弗摩斯无暇深究这些,此刻的他不仅要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这场较量上,同时还要看顾怀中的启,以及提防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沙魔。
他的那身长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沙魔敛去了声息,天地间唯有他的力量在肆虐暴动。风刃在此时合二为一,彻底被镀上了一层纯白的光芒。
然而战斧也蓄势以待,宝石重新显现出了那绯色的光彩,最后将通体化作一团流火,竟能与风神的力量分庭抗礼而不落颓势。
轻靠于他肩颈处的启却在此时睁开了双眼。
“不必阻拦它,它会为我们指引沙魔的本体所在之处。”
身处飓风包围之中的战斧感受到了启的苏醒,欲要破开风刃阻拦的势头更为强烈。
埃弗摩斯和启对视了一眼,望见了对方眸中的镇静,随后抬手缓缓收回了攻势。
几乎是在风神的力量稍有放松的那一瞬间,战斧便即刻冲破了阻力,又在自带空间的保护下疾速沉入地底。
轰鸣之声四起,它以破竹之势迅速横扫了目之所能及的沙洲区域,还有数条未来得及退离,选择在原地蛰伏待命的沙虫也因它身负的威压断裂为了数截,那些触目惊心的尸体则被不断抛至地表。
这也算是间接向二者证明,被清剿过的领域已经足够安全,让神魂暂时脱离过身躯的启却仍能不受限制地使用力量,此刻的他正作为“引路者”,指挥光带在沙地上方腾空延伸出一条道路来。
至于风神为何不再化作原形态的翼龙,飞越这片茫茫沙漠,一是出于神力的过度消耗,二则是一直以来隐匿于局外的法则屏障在漫天狂沙散尽后,竟然重新显露了出来。
埃弗摩斯控制风力屏退了光带两侧任何可能扬起的风沙,缓缓发问道:“您为何知晓它的目的?”还能在施展过”噬魂“之后拥有如此充沛的力量。
启摩挲着颈间的封印,感受到邪神施加的力量又松动了一二,心下稍宽,语速不急不缓地向风神阐明了他附身于其上的过程。
他的神魂被迫脱离的确源于驱使战斧时,其仿佛无休止的索取将他的力量消耗殆尽,但就在最后一刻,战斧又让一部分自身的力量回流到他的神魂之中。
而面对这样一股纯正的力量,若是他的感觉不会出错的话,它们应该从属于战神传承之力的一部分。
启虽一时不解这股力量的用途,但他和战斧的链接并未因神魂的脱离而断裂,“去寻找沙魔的本体”则是战斧试图向他传达的第一条讯息。
果然,从他神魂中抽取出的力量给对方带来了改变,或许还令其觉醒了自我意识。总之,现在的它已然能够独立施展出转换之后的力量,并继承了过去战神的意志。
“阿黛拉!”
天空中的丛云渐渐积压,站在水泊草地边的女孩闻声回头,褐色的眼瞳略微睁大,目光中却有种呆滞般的茫然。
“呼,我找了你许久,原来你在这里。”
瓦勒莉身着用兽皮制作的护甲,蹲下身来仔细查看无故消失半天的阿黛拉是否身体有恙,“还好你没事,大家都很担心你,欸,你怎么......穿成这样?”
阿黛拉的身上披着一件褴褛且过短的旧皮衣,甚至无法遮盖膝盖以下的身体部位,皮毛原本的光泽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但瓦勒莉认得这件衣物。
早在战神刚刚陨落,她初次作为神使接任领袖职位之时,便已有族民私下组织迁移,他们亲眼见证过瓦勒莉的力量给这片土地带来的伤害,故而无法认可她作为守护者的身份。
他们提前准备了水和干粮,在拂晓之前驱赶着一部分灰象与族群中仅剩的几头骆驼,离开了一直以来作为庇护所的绿洲,妄图翻越过茫茫大漠,离开狄斯塔尔,寻找到新的家园。
更为年幼的阿黛拉则也在双亲的照料下被换上了崭新的皮衣,她和父母一起坐在平稳的象背上,懵懂无知地开启了漫长的迁徙之旅......
第74章 神迹无临
没有谁知道那支队伍最后究竟遭遇了什么,就像根本没有谁知道为何阿黛拉能够活下来那样。
瓦勒莉很快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出逃”,她没有让其他人随着她去冒险寻找,而是利用本体流火的超凡速度孤身前往。
她至今也无法平静地向旁者描述那时自己亲眼所见的惨状,化作本体的她在长空中来回逡巡,焦急地搜寻着众人的气息。
彼时的瓦勒莉刚刚经受了神明陨落之殇,又尽心提防着开始在暗处展露爪牙的邪恶存在,再加之与人们的隔阂依旧颇深,她的每一日都在如履薄冰中度过。
若是这次她不能寻找到贸然离开的人们,那么她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可即便如此,瓦勒莉也从未想过要抛下这片土地上的生灵,而促使她执着于此的缘由起初仅是特里芬对她的理解。
她至今仍对那温和的口吻念念不忘,战神在为狄斯塔尔驱散灾厄之时,并未降罪于她的逃避,而是不顾光明神的反对,用封印的力量赋予了自己新生。
甚至“瓦勒莉”这个名讳,也是特里芬赋予她的,意为“英勇的正义使者”。
从此以后,她不再惧怕因为无法控制自身的力量而给外界带来伤害,也不必再陷入无能为力的自我厌弃之中。
战神只是履行了救赎的职责,她也只是那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但这就已然足够成为瓦勒莉追随特里芬的理由。
毕竟仅是在赎还罪孽这个层面上,守护此方便是她无法推诿的职责。
瓦勒莉终于在人们出走的第三天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残破脱水的皮衣七零八落地下陷在沙地之中,她无惧地表沙砾的高温,赤足从空中落下,却在将要触地时堪堪停住。
即使极其细微,但她仍旧感受到了那一丝浅淡的血腥味,像是暴风雨前悄然滑过鼻尖的尘埃气息,与此同时,她还听见了从地底传来的“窸窣”声响。
巨大的危机感在刹那间直击神魂,瓦勒莉瞬间化为了流火分散于空中,果不其然——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经被涌动的几支“沙流”所包围攻陷,若是它们平静下来,那便与普通沙砾无异,但此刻富有的生命力又证明了它们绝非俗物。
随着沙流的聚拢翻动,显露出了更多人们曾经留下过的痕迹,瓦勒莉从其中看到了残破的骨骸,内心沉痛的同时也惊愕于他们的遭遇。
毕竟即使遭遇不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残骸也不应该呈现出焦黑的状态,这样的惨状简直就像将其上残留的所有生机吸收殆尽了一般。
瓦勒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那在地表涌动的沙流正狡猾地等待着袭击她的最佳时机,她不敢贸然迎敌,即使孤身深入大漠搜寻的这种行为本身就已足够鲁莽。
在接受过战神的封印之后,虽然她几乎只保留了增益的力量,但处于流火本体的状态下时,瓦勒莉仍未失去不凡的破坏力,也是战神教会了她控制力量的技巧。
她沉心与之对峙了许久,在这个过程中,她逐渐看透了这些沙流身上最大的特质——它们将从各处吸收来的水分封锁在体内,故而拥有了那半液体化的“身躯”和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气势。
那么,其实击退它们对自己而言便并非难题,只是要动用曾给予过这片土地无限伤害的力量。
烈阳高照,炙烤着干旱的大地,地表的温度本来已异常可怖,可与瓦勒莉周身此时散发出来的热意相比,高下立见。
她在火焰的旋转包围中恢复了人形,与此同时,那些烈焰化作簇簇流火,势要燎原般紧附于沙流的表面。
似乎是因为极其忌惮能够瞬间蒸发水分的强温,沙流主动表现出了退意,沿着来时的道路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之外。
撤离得如此轻易,难免令瓦勒莉生疑,可眼下她满心都是那些无端遇害的人们,至少要将他们的尸骸带回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