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于光自己好像没什么感觉,就像出门抓了个小偷或是跑了个步,走到两人面前。
寻常地对于音抬起左手:“给。”
他的手掌上抓着一条细细的小蛇,是从人面蛇身体里取出来的妖心,她的力量所在。
就这么拿回来,给了于音。
随手将蛇给了弟弟后,于光问武劲:“人呢?怎么都没了?”
武劲扭头一看,可不是吗,祭台那边一群茶州权贵,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跑光了。
之前热闹的江边,如今都看不到几个人,仅剩的几个人还在看着他们这边,没命地逃。
“他们什么时候跑的,我都没注意。”武劲挠了挠头。
他只顾着看大哥打人面蛇了。
于光倒也不是很在意他们什么时候跑的,反正后面还要再找他们。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刚才在那群人里,看到了一个熟人,从前的甄家家主,不如就先去找他。”于光说。
“龙女娘娘”是杀了,但这乱糟糟的凌江河道还要复原,下游那些因为人面蛇而干旱灾荒的村落也要有人处理。
“都听大哥的,咱们这就去找他们去!”武劲说。
于光扭头看见老幺抓着蛇迟迟没有动静,奇怪问:“怎么拿着不吃,看着我干什么?”
武劲插话:“弟弟要吃这玩意?是不是要煮熟?”
于音伸手摸向于光泛红的脖子,那里因为激烈的战斗还在急速跳动着,甚至能摸到血流的涌动。
武劲瞧见他摸大哥脖子的动作,忙转头看天,闭嘴不再插话。
“大哥比我想的还要厉害,这样轻易就杀死了她。”
于音的含笑的声音响起在于光脑海中。
“如果有一日,我也像她一样做了大哥不容的事,大哥也会这样干脆利落地杀了我吗?”
于光拉下他的手:“大哥不会让你走到这一步,放心。”
于音反手抓住他的手指,又问:“这蛇,大哥真的让我就这么吃了?”
于光被他问得一愣:“不这么吃,你真要煮熟?上次没看到你要煮熟吃。”
于音:“……”
“大哥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我。”于音垂眸笑道。
“担心是有一点。”于光忽然坦荡说,“但大哥也不能让你一直忍饥挨饿。”
“老幺变厉害了,大哥也会变得更强,还是可以一直看着你,放心吧。”
“大哥觉得,我和他们一样吗?”于音晃了晃手里的蛇。
“不管如何,家人和其他人总是不一样的。”于光说。
武劲在一旁支着耳朵听得一知半解,估摸着他们聊得差不多了,清清嗓子说:“咱们现在是去找那些人麻烦吗?”
于音拉着于光的胳膊没放:“告诉这个不带脑子的家伙,你才刚杀了只大妖鬼,需要休息。”
“休息?不用,我也不是很累……”于光感觉胳膊上的力道猛然加重,只好话音一转,“那就去茶州城的甄家休息。”
于音:“……”好好好,你是铁打的人,真的就完全不需要休息。
于音放开他的胳膊不再管他。
三人从凌江边去茶州城,武劲突然悄悄摸摸凑到大哥身边,小声和他聊天:
“大哥,虽然我听不到弟弟在说什么,但你刚才回答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他是不是看到那人面蛇,又对自己身份耿耿于怀了?其实这些年相处下来,他的身份大家都猜到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弟弟这心思也太敏感了点,辛苦大哥了,经常要宽慰。但是这过日子嘛,不就是这样……”
于光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他家老幺确实心思太细腻了,疑心又重,这些话也不是第一次问。
每次老幺自觉变强一点就要问一回。
每一次他都要安慰老幺,没关系,大哥永远比你强!
结果也没见他放心。
“不过弟弟还是能过日子的,刚才他是不是催你休息?瞧瞧,多会心疼大哥。”武劲乐呵。
武劲心中感慨,有个小媳妇在身边就是好,别管是男媳妇女媳妇,都贴心,哪怕平时要多哄哄也没什么。
“大哥别怪我多嘴,你们真不准备办个婚事吗?”武劲问。
于光被他说愣了:“我和老幺为什么要办婚事?”
武劲也愣:“你们都这样了,以后肯定一辈子在一起,不打算成婚吗?”
于光讶然:“这是什么道理,一直住在一起就得成婚?”
他们这对兄弟是奇怪了点,他是要看着老幺,但是怎么就必须成婚了?
武劲没想到大哥竟然没负责的打算,讪讪道:“嗨,要我说,弟弟这总不安心,可能也是大哥没给他个正经名分。”
于光迷惑:“什么意思,只当弟弟不能安心,和我成婚才能安心?”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通,身后突然传来阵阵冷笑。
于光两人扭头一看,只见于音神色中带着嘲讽,牙齿咬合,唇缝里溢出蛇血。
那牙齿磨着蛇肉的动静,真是咬牙切齿,凶残得很,明晃晃传递出他的恼怒。
于光:“……”
武劲:“……”
于光扭过头:“好了,不要说胡话了。”
武劲:“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第233章 于光40
茶州城甄家大宅, 这是几年前甄家搬到茶州来后购置的宅院,虽然也是雕梁画栋,但远远比不上珠州的宅邸豪华。
甄家主带着两个晚辈, 和茶州关系密切的几个家族, 在厅堂中密谈。
见势不妙的甄家主是跑得最快的一个, 其他人也没有傻到底,眼见龙女娘娘被重伤,都溜之大吉。
他们对突然冒出来的煞神于光都不了解, 因此和甄家关系不错的几家, 结伴前来打听于光来历。
几人坐下还没来得及说几句, 甄家主留在凌江边的家奴便匆匆跑回来禀告:
“不好了!那个于光, 他把龙女娘娘给杀了!”
厅堂上众人一阵哗然,哪怕知道龙女娘娘可能打不过于光,可这才多大一会儿, 那么庞大可怕的怪物,竟然就死了?
“你说的是真的?”
“小人不敢说谎,龙女娘娘尸体都搁浅在岸边了,脑袋被打碎,血流了一地。”
厅堂上沉默半晌,才有个年轻人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那个龙女娘娘贪得无厌, 又要我们献人给她吃,又要我们出钱, 现在她死了我们也不用伺候她了。”
“对啊,别的不说, 徽连山那个金矿,咱们人人都有份了。”
甄家主看着这几个见识短浅的傻子, 目光又扫过厅堂里几个家族族长。
这几个都是他们甄家到茶州后,利用利益和联姻绑在一起的盟友。
若不是看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
“你们把事情想得太好了!难不成你们以为杀了龙女娘娘的于光又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吗?!”甄家主拍着大腿说。
黄家家主开口说:“那于光再厉害,他也是个人,我们对付不了妖怪,还对付不了人?”
甄家主脸色更难看了,因为几年前,他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就吃了大亏。
于光此人,和他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于光一旦想要像整顿珠州那样处理茶州,那咱们所有人都会被他盯上,别说这偌大家业,就是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此人自诩正义,眼里揉不得沙子,又在乎那些贱民。从前我次子就因骑马踩死过一个贱民、抢过一个农家女为奴,被他抓住处死!”
“我家中上下,族人管事,但凡做了杀人占田之类的恶事,都被他带走处理,或杀或关。就连我,若不是偷跑出珠州,恐怕也早被他处理了。”
甄家主一番话,终于让其他人意识到,于光行事究竟有多么没规矩,也产生了巨大的危机。
“难不成以权势利益相诱也不行?”
“若他是会为这些动摇的人,我甄家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那我们要如何做?”
甄家主神色变幻不定,最后变成破釜沉舟的阴狠:
“若他不来找麻烦,我们便忍他一时,可若他不愿放过我们,我们只能想办法杀了他!”
他们甄家被迫断了一次根基,好不容易才再次在茶州扎根,甄家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一次像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逃跑。
“可他连龙女娘娘都能杀,我们如何能杀得了他?”
“妖鬼杀不了他,但他修为再高,到底还是个人,人力终有穷时……”甄家主声音低下去。
众人脚踩的青砖地下,隐秘的土洞里,几只灰毛老鼠仰着脑袋,好像在偷听头顶的密谈,尖尖的嘴边胡须抖动。
远在城东的方家宅院里,像个得道高人般闭着眼睛的禄公睁开眼睛,捏了捏胡须。
他身前坐着的,是以方家为首,茶州权势最盛的几个家族。
他们才听到凌江那边的消息,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禄公,如今龙女娘娘被杀,你怎么说?”方家主语气不似从前那么尊敬,但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在龙女娘娘出现之前,禄公就已经在茶州有些名气了,方家主多少顾忌一些他能知晓天机的能力。
禄公呵呵一笑:“各位怎么看?”
有人说:“当然是拉拢那个于光了,他这般厉害,若能拉拢他,我们还有何惧!”
禄公摇头:“依我之见,不如以逸待劳。甄家与那于光有仇怨,我已经探听到甄家准备对付于光。”
“若让他们做成了,于光也不足为惧,若不成,尔等便站出来揭穿甄家行径,借此与于光交好也不迟……”
禄公侃侃而谈,听得众人面色都松缓下来,纷纷赞同。
嘴上说着交好的禄公,心底恨毒了于光。
他与人面蛇同为妖鬼之流,根脚乃是老鼠,却不及人面蛇那么厉害,只能靠城中各处的老鼠探听些消息,以此混迹于权贵家族之中。
好不容易乘上“龙女娘娘”的东风,却没来得及享受多久风光,就被于光给破坏了。
甄家想要杀了于光,他必然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于光三人从凌江边去往茶州城,可还未进城就出现了意外。
吞了一只妖物的于音,忽然陷入了昏迷。
于光扶着人坐在马上,察觉到他是因为消化力量而陷入沉睡。
本想一鼓作气解决龙女之祸的于光斟酌一番,临时改了主意,在城外找了家客店让他休息。
甄家派来守在城外的人见到他们踪迹,忙跑回去送信。
“于光没有进城,看来他也是有所顾忌,不敢像在珠州那般行事。”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也不必费心对付他了?”
甄家主直骂他们愚蠢:“还是依计行事,连夜去办!要快!”
于光三人暂住在茶州城外客店的时候,本该驻守杜村的鸣与和牧羿,也在连夜赶往茶州城。
一日之前,就在于光三人得知龙女娘娘之事时,杜村也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杜村传统,村里的年轻人每年都会结伴外出历练,顺便消灭一下周围的恶鬼。
这天,出门一个多月的十几个年轻人恰好回村。
杜仁川的兄姐也在这次外出归来的队伍之中,短短两日已经和杜仁川混熟了的牧羿,也终于看到伙伴嘴里经常说起的兄姐。
确实是优秀出色的两个年轻人,对杜仁川也非常疼爱,赶路回来还不忘给他带礼物。
牧羿蹲在杜仁川身边,两人蹲在墙角边吃糖。
听出杜仁川话语中对兄姐的羡慕,牧羿撞撞他的胳膊:“你也想和他们一样当修士吗?”
杜仁川摇头:“我不行,我没他们那么厉害,以后肯定就在家里种种田,照顾爹娘和爷爷就好了。”
但是你以后也变成了很厉害的修士,比你的哥哥姐姐更厉害……只是变得厉害的契机是失去亲人和家园。
“杜仁川,你不比他们差,你还可以比他们更厉害。”牧羿认真地告诉他。
杜仁川吭哧半天,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的兄长杜临水从爷爷房间里出来,看到他们蹲在墙角,过来揉了揉幼弟肉肉的脸颊,和他说笑:
“交到朋友了?这次回来都不追着哥哥姐姐玩了。”
杜仁川从哥哥手底下逃脱,揉着脸说:“哥,你们这次出不顺利吗,你和姐去找爷爷说什么了?”
杜临水脸上有些忧虑,却没和弟弟解释,只说:“没什么大事,就算有事也有我们处理,你和你朋友好好玩就行了,别瞎担心。”
杜仁川听话,闻言哦一声就真的不问了。
牧羿则察觉不对,把小胖子揪起来:“肯定有事,走,去找人问个清楚。”
并不是什么机密的事,牧羿很快就搞清楚,杜临水他们回来时,还抓回来了一个妖鬼。
因为这个妖鬼有些特殊,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才会带回来。
牧羿听到妖鬼二字心头就咯噔一声,以为那只妖鬼就是后来毁灭了杜村的蝗神,拉着杜仁川悄悄去看。
然后他们在关押妖鬼的房间里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
穿着肚兜和小裤小褂的小孩脸颊上都是鼓起来的肉,眼睛又小小的,眼珠子溜来溜去地看,给人一种鬼祟的感觉。
杜临水在门口抓到偷看的两个人,无奈地告诫:“别看他是个小孩,到底是个危险的妖鬼,你们看看可以,但别靠近。”
杜仁川傻乎乎的,哥哥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牧羿则主动问:“他是什么妖物?”
“应该是老鼠。”杜临水回答了他的问题,赶他们离远一点。
房间内的小孩大吵大闹,尖声喊:“放我出去!你们要是不放了我,等我爷爷发现我不见了找到这里,就把你们都吃了!”
“我爷爷是茶州城的禄公,他可厉害了,所有人都听他的,你们这些该死的人,我要和爷爷一起把你们吃了!”
牧羿神色一凛,他知道妖鬼禄公,像老鼠一样善于钻营打洞,喜欢用阴谋诡计,挑拨陷害,心胸狭窄又记仇。
茶州几乎被蝗神吃空后,他逃到珠州,替妖鬼丝巢做事。
如果上辈子,杜村的人也把这个鼠孩子抓了来,禄公不可能善罢甘休。
有没有可能,蝗神就是禄公为了泄愤报仇引到杜村的?
牧羿觉得很有可能。
他神色凛然地看向关押鼠孩子的房间,问杜临水:“我看这只妖鬼已经养成了吃人的恶习,为什么不在路上杀了他?”
杜临水尴尬地支吾两声。
他们一群人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少年,见这妖鬼还是个小孩子,都不忍心下手,所以才把他抓了回来。
牧羿一看他情态就明白了。杜村这些人,有个共同的优点就是心地善良,但缺点也是这个。
有了猜测的牧羿找鸣与老师谈了一回,说服了他。
鸣与又说服了村长,让他们带着妖鬼离开处理。
骑马离开杜村时,牧羿回头和送他的杜仁川挥手。
这一次他带走了最有可能导致杜村灭村的引子,再提前去处理掉禄公,杜村应该就会没事。
如果万一他猜错了,那也还有时间。
茶州城外的客店,武劲端着一大碗饭菜送到房里。
坐在床边的于光接过吃了两口。
武劲探头看床上躺着的人,有点担心:“弟弟还不醒,难道要睡上几天吗?”
“他恐怕还要睡几天,等他状态稳定了,我们先回杜村去,你和老幺都暂时留在那里。”于光难得吃完一碗饭没有再添。
武劲收了他的碗要出去,揶揄一句:“大哥也太担心弟弟了,守在床边都不敢离开。”
于光神情认真:“他这个样子必须看紧了,不能离开。”
因为这个状态下的老幺非常危险,他不看着,若有人靠近,老幺会在无知无觉的时候把人吃了。
武劲没听懂,感叹着他们感情深厚,带上门出去了,把房间留给两人。
房间里安静没多久,从于音身体里涌出的一缕缕黑色蛛丝,被丰沛的力量所吸引,往床边的于光身上缠去,要往他身上织网似的。
闭目养神的大哥睁开眼睛,抓着那些纠缠的黑色蛛丝考虑片刻,到底没有直接扯断,埋头开始解。
解完缠在手臂上的解缠在腿上的。
才解开,数不清的蛛丝又缠上来,还胡乱打结。
这一堆解不开的结,就是再好的耐心也消磨光了。
于光屈指在于音额头上弹了一下:“再不安分,大哥要直接给你扯断了。”
于音睡了两天还没醒, 但身上不再乱冒蛛丝,情况便是稳定下来了。
按照计划,于光带着他和武劲先回杜村。
走的是来时的路, 来时干涸的河道如今已经重新流淌着河水。尽管仍有些浑浊, 但也给两岸带来了生机。
没有“龙女娘娘”操控云雨, 这边的干旱很快会结束。
武劲在马上打了个呵欠。
这两天大哥在看着昏迷的弟弟,他则在凌江边处理人面蛇的尸体,架柴将之焚毁, 一宿没歇。
“我在烧尸体的时候, 不少人在岸边鬼鬼祟祟, 但没人敢跳出来。”
“暂时不用管他们, 辛苦你了,等到了杜村你再好好休息。”
“这算什么辛苦,只是堆柴放个火, 就在旁边守着,那东西的尸体易燃得很,柴都不用多添。”
顾着还在昏睡的于音,马速不快,于光和武劲还能在马上聊天。
经过眼熟的下河村时,路边突然跑出来一个干枯的妇人,冲到他们前方挥舞手臂, 喊着救命。
两人第一反应是又有人拦路抢劫,于光快速往路两边的树林里一扫, 没察觉有埋伏的人,只有这个快要断气的妇人倒在路中央, 便勒马停下。
武劲也跟着他下马:“是我们前几天在这问过话的那个妇人。”
跌在路中央的妇人又勉强爬起来,看着他们二话不说狠狠磕头。
“两位恩人离开没多久, 这河里就有水了,我就猜一定是两位恩人帮了我们!”
“求求两位再帮我们一次吧,昨夜有一群人来把我们村里还活着的人都带走了,反抗的被他们当场杀掉。”
“我躲在柴垛里才没被发现,可我丈夫和弟弟,都被抓走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求求你们!”
“这世道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水都来了,为什么又遇到这种事……”
于光还背着于音,蹲下来问道:“你可知道他们被带到哪里去了,要去做什么?”
妇人满脸绝望地摇头:“我不知道,抓人能干什么呢,从前被抓走的人都死了,回不来了。”
武劲起身往前走了走,回头说道:“大哥,这些车辙印脚印还很明显,跟着这些痕迹说不定能找到。”
“嗯。”于光把背上的于音放下来,“我追上去看看,你先带着老幺在村里等等。”
听出大哥要速战速决的意思,武劲接过于音保证道:“大哥放心去,我肯定照顾好弟弟。”
于光活动了一下肩膀,扭头要走,又关照一句:“你看着他,别让不熟的人靠近他。”
老幺状态暂时是稳定了,但不熟的人贸然靠近,还是容易出事。
武劲心说大哥真是紧张弟弟,口中答应:“好,我肯定不让别人靠近弟弟,保证大哥回来的时候弟弟还好好的!”
妇人看到于光离开,惊喜又不敢相信地问:“他,他真要去帮我们把人找回来吗?”
她是绝望之下向两人求助,但根本没有把握他们会帮忙,这世道肯帮人的少,有能力帮人的更少。
“我大哥就是这样,见不得恶事。”武劲跟大哥一起,早见惯了别人感激的表情,背起昏睡的于音。
“大嫂子,你这可有地方让我弟弟躺一躺?”
“有、有,去我家。”妇人忙点头,勉强爬起来带路。
武劲把于音放在木板床上,自己抱着胳膊坐在旁边守着,仰头打瞌睡。
于光顺着路上的痕迹,偏移了大路,转进一条小道。
显然是新开辟出不久的路,两边树枝断裂的痕迹还在,地面上脚印杂乱。
汇入另一条大路后,路面上出现了明显的车辙印,两旁零散的泥土碎块,像是从地里挖出来,运输途中不小心掉落的。
他正站在路边看那些碎石块,听到哭哭啼啼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有呵斥声。
“哭什么哭!都给我走快点,耽误了我们的事,有你们好看!”
一队瘦得能看清肋骨的男男女女,像被驱赶的羊群,被几个穿着皂衣的人拿着鞭子和刀赶过来。
于光目光平静地转过去,丢下手中的石块。
片刻之后,哭啼的换了个人,被于光按在地面上的皂衣汉子眼泪鼻涕流了一地,含含糊糊说着: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上头的人让我们把附近村民都赶到徽连山的金矿里去。”
那群不敢作声的村民霎时议论起来:
“金矿?我们要去的是金矿?”
“要是去挖矿,说不定能吃饱,村里已经没有食物能吃了,反正没了活路,不如去挖矿。”
“让他们挖矿?”于光手中力道加重,“这些人饿得手脚无力,能挖得动矿?说清楚,带他们去做什么?”
皂衣汉子被掐得直翻白眼:“小人真的、真的不知道,上面要我们赶这些人进矿,我们就照着做。”
实际上他们这些监工之间也有猜测,觉得这些人可能是赶来祭矿洞的。
徽连山的金矿是个秘密,只有茶州部分家族才有份参与挖掘,之前能到金矿干活的都是些身体强壮的奴仆和抽调来的老实佃户。
像这些快饿死又容易偷盗逃跑的贫民,赶过来也干不了活,唯一的用途就是填进矿里当人祭,祈求矿产丰富,土地神保佑矿里不要垮塌。
大家私底下这么议论猜测,皂衣汉子却不敢对面前的年轻后生这么说,只一个劲求饶。
于光收回手不再逼问。想做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
徽连山的金矿这两日赶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来,原来挖矿的奴仆佃户倒是上来了,监工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有心软的监工,带着满脸讨好的笑去询问管事,矿里这两日赶了那么多人下去,要不要发些粮食给他们。
管事吃得白胖,擦擦涂了油花的嘴,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你倒是好心,可哪来的粮食给那么些人。纵使给了一两顿又有什么用,都是要死的,早死了还免得受苦。”
那监工也不敢说什么了,赔笑讨饶退出去。
他不敢听矿洞那边传来的哭声喊声,只能离远一点,假装没听到那些声音。
他们这些人哪来的本事去管这事,家里老婆孩子还指望着他呢,要是瞎好心,说不定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他蹲在远离矿洞的山壁下叹气,忽然见到个青年单枪匹马过来,经过时似乎往他这边看了眼,但没理会他,直奔管事所在的屋子。
没一会儿,他就揪着胖管事走了出来。
管事杀猪般的叫声,隔得远远的都能听得见。
“大胆!你什么人,敢到这里放肆,我可是甄家管事!人呢,人都死到哪去了!”
一群在小棚里赌牌的监工都跑出来,眨眼又天女散花般被年轻人踢飞出去。
躲在山壁下犹豫要不要过去的监工见状,忙收回了脚,把自己藏在山壁里。
等到那边的动静停下,他才探头去看。那个青年抓着管事和几个监工进了矿洞。
盯着那边的矿洞,年轻监工迟疑,他现在是不是要把这事禀报给上头?
刺眼的太阳斜斜照到山壁上,照出山上几十个人影。
这些人影好像是突然出现的,他们迅速撬动山壁上的巨石,一个又一个的巨石往下砸去,轰隆隆掩埋了矿洞。
甄家主也站在山壁上,他从昨夜就在这里等着,看到这一幕,一夜没睡的疲惫都消失了,满脸狂喜和如释重负。
他就知道,以于光的性格,定然要管这闲事,也一定会去救那些贱民。
可他于光再厉害,打得过几百个人,杀得死妖鬼,还能对抗得了自然伟力吗?
矿洞又深又复杂,被这么一砸,入口堵住不说,内里都要坍塌。
就算于光侥幸没被砸死,堵上他十天半月,人都要饿死在里面。
更别说里面还有那么多快要饿死的人,于光不是要装模作样救人吗,看他能救得了谁!
甄家主舒畅地笑了。
身边的仆从小声提醒:“家主,方才管事他也在矿洞……”
甄家主随意摆摆手:“能处理了于光,他也死得其所,算他有功,多给些抚恤就是了。”
他们从山崖上下来,又赶来几个甄家奴仆:“家主,您让我们盯着的于光同伙现在停在下河村,三公子也到了下河村附近,让我们前来请示,要不要动手。”
甄家主带着笑:“这边一切顺利,让驰儿动手吧。”
处理了于光,跟在于光身边那些人都不值一提。
甄家主还记得那个武劲,他有几分本事,但远比不上于光,他让三子带了数百人前去,对付他绰绰有余。
至于还有一个没什么印象的,据说是于光的弟弟,更是弱小。
“让驰儿将他们抓住,暂时不要处理,带回去关押起来。”甄家主说道。
万一,万一于光真的那么命大,这样都死不了,那他还能抓了武劲那两人威胁。
准备了最后退路的甄家主深觉万无一失。
下河村,武劲站在简陋的泥土屋前,捏着拳头,脚下倒着几个哀叫的人。
甄驰站在一群修士家仆之后,笑的得意洋洋:“不用负隅顽抗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那个大哥于光,已经凶多吉少,是顾不上你们了。”
“那么大的声响,你也听到了吧,人都埋在塌方的矿洞里了。”
“就剩你一个人,能坚持多久,不如束手就擒……或者跪下来喊爷爷饶命,让我出一口恶气,我还能考虑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