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张纸巾擦过他的脸颊,风雪乡看见于实半蹲在自己面前,用纸巾擦掉了他的眼泪。
他的脸在时不时扭动跳跃的世界里,格外清晰真实。
风雪乡猛然紧紧抱住他,大口呼吸他身上的气味,盖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驱不散的腥味。
小窗被突然哭起来的九爷吓了一跳,九爷找拼图找不过她竟然气哭了吗?她有点惶恐,但幸好九爷很快就被安抚住了。
小窗觉得九爷哭过之后,对她好像好了一点,至少在餐桌上,于实招呼她吃什么的时候,九爷不再用黑漆漆的眼珠盯着她不放了。
过去,小窗听过许多关于九爷的传闻,她还亲眼看过从湖居里搬出来的尸体,不止一具。
其中一具尸体表情非常恐怖,眼睛睁大到极致,直接爆开变成了红色,他是活活吓死的。
她听到岁管家发怒,才知道那人是照顾九爷的时候对他产生了龌龊的心思,所以被九爷捕获杀死在幻境里了。
越注视九爷,在意九爷,就越容易被他“捕获”,所以小窗不敢看他。
小窗不明白,为什么于实一点都不害怕,也不会被影响呢?
这不仅是小窗的疑惑,也是岁管家的。
风家主风厚展这一天上午终于闭关结束,岁管家第一时间便去汇报了风雪乡的情况。
风厚展比起闭关前,看起来又年轻了几岁。
他听着岁管家的汇报,笑起来:“他能清醒,是一件好事,说明他还能再为风家做许多事。”
“不论他为什么会喜欢依赖一个普通人,这不重要,这是一件好事啊。”
“小九竟然还愿意喜欢什么,我这个当父亲的,当然要成全他。”
风厚展让岁管家离开,又进来了另一位管家。
风家这么大,岁管家如今管着的不过是风雪乡的事,顺带处理一些小辈的事。
刚进来的荣管家,管的则是风家对外交流的部分。
他比岁管家年轻许多,进门先恭喜了一番风家主。南地四大家里,唯有风家主境界最高。
拍了一通马屁,荣管家才说起近来的一件大事。
春城挖出了一座连环墓。
最上面那是个千年墓,是潜朝时期的墓,底下又发现一个三千年墓,是离朝时期的墓。
像这种年代久远的古墓,容易滋生阴晦魔气,一旦被污染就会变成魔物。
尤其是离朝,时兴殉葬,曾有离朝君主让一个战败的万人小国殉葬,那些殉葬之人怨气深重,养出了大魔,后世盗墓者将之挖掘出来,导致生灵涂炭。
“这墓,便是雪善危先前差点陷进去的那座墓?”风厚展问。
若不是雪善危遇险,让他从雪家换来了那枚灵蜕,他这次闭关也不会这么顺利。
荣管家答道:“雪家主先前遇袭的是上面那个潜朝墓,如今正要挖下面那座。”
“那墓落在龙脉上,天长日久坏龙脉风水,影响那周围几座城的气运,是必要挖掘的。”
“不过事情棘手,官方也不敢轻举妄动。前日那边发来了召集令,我们南地大大小小几个家族,都收到了。”
“官方组织,他们局中有名的除魔师几乎是倾巢出动。北边派系那些没有组织的零散除魔师,也接到了召集令。我们南地,其他几家都在陆续派人,不知道家主这次属意谁前去?”
风厚展思索片刻:“刚好,既然小九清醒了,就让他去一趟。”
“这样的盛事,也该让他们看看我们风家的实力。”
于实处理掉花苞外面那一层绿色苞片,茎杆灌水插进花瓶里等它开放。
风雪乡看了, 忽然说:“我不喜欢睡莲。”
于实:“那就放在我房间里吧, 我还挺喜欢的。”
于实在家时他最常买的鲜花就是睡莲, 因为睡莲难得的是家里几个兄弟都比较喜欢的花。
二哥喜欢它的花型规律优雅。
三哥欣赏它早上开、下午合的工作态度。
五弟讨厌那种开得金灿灿阳光明亮的花,紫色睡莲他还能接受。
至于大哥,他对所有花就两种态度, 一种是“这花很香, 不错!”另一种是“这花好看, 很好!”
于实仔细将花苞们整理了一下。
风雪乡:“我不喜欢, 把它丢掉吧。”
于实:“不行。”
风雪乡很少被于实这样干脆拒绝,大部分时候就算他不答应,也会解释几句, 安抚一下他,或者多请求一会儿就会答应。
在那瓶睡莲面前站了一会儿,风雪乡忽然对清理台面的于实说:“你看,它开败了,该丢掉了。”
于实看一眼,紫色的花瓣刚舒展了一个尖。
“没有。”
“有。”风雪乡看向小窗,“小窗, 你说,这花是不是坏了?”
小窗才因为九爷不喜欢自己今天选的鲜花而惶恐, 眼看他们似乎要吵架,更是担心。突然被点名, 她抬头往花瓶一看,顿时愣住。
刚才还鲜活的花, 现在在她眼里确实是花瓣凋零,甚至杆子都变黑腐烂,散发出一股臭味。
“是、花是腐烂了。”
“你看,她也说是。”风雪乡抬手去抓花瓶,想连花瓶也一起丢掉,“坏了,现在可以丢掉了。”
于实阻止了他,抓着他的手从花瓶上挪开:“我有眼睛,自己会看,就算你们都这么说,这花也没有坏。”
风雪乡的幻境,对于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失效的。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不相信它坏了?”风雪乡不甘心问。
“这是我自己亲手处理的,我确信它们是新鲜的花,只一眼没看,怎么会突然腐败,这不合理。”于实的逻辑告诉他不可能。
坚信自己,不相信就不会被影响。
听起来很简单,但人的心里有破绽,会动摇,就会被欺骗。
于实很难被“欺骗”,他似乎对于世界万物的认知都来自于自己,而不是他人。
“要合理,才会相信吗。”风雪乡低声喃喃。
于实端起花瓶上楼,果然把睡莲放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下楼后他对风雪乡说:“我的房间里放了睡莲,今天在你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吧。”
风雪乡:“…………”
今天的风雪乡难得没有对于实跟前跟后,小窗见他一个人在客厅里拼图,有些替于实着急。
“周识,九爷是不是生气了?现在要怎么办啊?”
“没关系,正常人都是会生气的。”于实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他早就习惯了,几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兄弟生活在一起,难免有些摩擦,有人生气多正常呢。
就算是他也是会生气的。
“不是啊,他!九爷生气了很可怕的!”小窗急急地小声说。
于实看一眼客厅:“还好,没有大发脾气。”
“周识,你要不要去哄哄九爷,如果他不理你了怎么办?”小窗很担心周识会得罪九爷。
“没事,让他一个人玩一会儿。”于实说。
在他看来,这位九爷很多时候就像个小孩子,这会儿闹脾气,过一会儿也就好了。
不想今天风雪乡气性还挺大,一上午都没和于实说话。
他摆弄一上午拼图,才拼好一个角,图案还拼错了大半。
而于实,难得没人打扰,他干完活坐在那把攒的感兴趣的节目看了。
只有小窗,在中间来来回回地焦急。
突然,风雪乡摆动拼图的动作停下,看向门外。
透过玻璃,他看见有人走了进来。
于实发觉眼前落下阴影,疑惑地抬头看去,风雪乡背对着他挡在面前。
旁边小窗惊讶出声:“是家主!家主来了!”
她几乎是用气声说的,整个人战战兢兢。
于实起身,被风雪乡抓住手按住。于实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见他直直望着门外走进来的男人。
风厚展在前面,身后跟着岁管家与风载音。
他走进来,看见风雪乡便笑着说:“小九,父亲刚闭关出来,一听说你醒了,马上就来看你了,你不会怪我来迟了吧……让我好好看看,我们小九看起来状态不错。”
“父亲。”风雪乡声音带笑。
他醒来后,对很多人都问过“你是谁”这个问题,对岁管家也是交谈后才想起他是谁,但对这个父亲,他一眼就认出了。
于实注意到这一点,扣住风雪乡的手,从他背后的沙发上站起来,反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坐在沙发上。
他这一动,风厚展的目光便落到他身上,笑道:“你就是周识吧,我听说了,你把小九照顾得很好。”
他看起来过分年轻,又风度翩翩,几乎可以和他身后的孙子当兄弟,竟然是风雪乡的父亲。
于实略有些诧异,开口与他打招呼:“风老先生。”
自从风厚展外表越发年轻,已经没人会叫他风老先生。
于实不仅叫了,他还过去倒茶,请他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风老先生请喝水。”
风厚展身后站着的风载音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在爷爷面前,很多人都会被气势压住,不敢说话,他看上去一点没感觉到,甚至主动询问:
“风老先生需要我说一说风先生的情况吗?”
风厚展打量他,半晌哈哈一笑,对风雪乡说道:“是个负责的人,也怪不得小九你喜欢了。”
坐在对面的风雪乡姿态端庄,和他一样脸上带笑,只是很浅淡:“是啊。”
“阿实,你过来。”
于实对这父子两的关系已经差不多弄明白了。
别的不说,来看生病的孩子,完全不听他的身体情况和日常生活起居之类,不会是什么关心孩子的好父亲。
他放下水壶走到风雪乡身旁,才走过去,风厚展面前的玻璃杯喀嚓碎裂,不曾动过的水流了满茶几,又淌到地上。
于实脚下一动,风雪乡瞬间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在场没人在意那滴答流淌的水。
风厚展身后的风载音与岁管家脸色都不算好。
家主与九爷斗法,九爷根本不曾收敛,若不是风家主在前方像一座高山阻挡了风浪,他们都要受伤。
“哈哈哈,好!”风厚展眼神欣慰,“小九又有长进了,这样让你代表我们风家去春城处理事情,我也能放心。”
“这是载音,你的侄子,你也见过了,这次他会和你一起去春城。你这当叔叔的,可要好好带着他多见识见识。”
“其他的事,你不用担心,岁管家和荣管家都会安排好。”
风厚展站起来,又说:“对了,下次就不要再玩这种试探的小把戏了,伤了你自己又要耽误许多事,我这当父亲的也心疼。”
他说罢便走了,他身后的风载音还向风雪乡点头行礼,这才跟上去。
风厚展走后,风雪乡仍坐在那一动不动,于实听到角落里的小窗夸张地喘一口气,同时风雪乡一张嘴,吐出一大口血。
于实立刻扶住了他,风雪乡又是一口血吐出来,溅在他手掌上。
“呕……”风雪乡呕吐不停,刺目的血迹染红了脚边的地毯。
“小窗!去叫医生!”于实喊道。
“医生?噢,噢!好!”小窗跑了出去。
于实满手的血,将弯腰呕血的风雪乡扶起来。风雪乡死死攥住他的手,黏腻腥气的血从两人紧贴的指缝间溢出来。
小窗很快回来了,她端着一个盒子,里面有一枚红色的丹丸。
“这是岁管家送来的药,说是,说是九爷下次要……注意自己的行为,不要再冒犯家主了。”
小窗越说越小声,端着丹丸的手也在颤抖。
风雪乡垂着头,没什么反应,用撑在沙发上那只手抓起药丸塞进嘴里。
片刻后,他不再吐血,脱力般整个人靠在于实身上。
血咒是控制力和约束力最强的咒。一旦施下,除非施咒人死不可解。
幻境的力量本身对于寄主血缘关系越近的人,越没有效果。
风厚展不仅是他的生父,还是施下血咒的人,风雪乡的幻境迷惑不了他,与他对抗还会引起血咒反噬。
…………
当天下午,岁管家来接风雪乡前往春城,还带上了于实和小窗。
他们乘车离开玻璃别墅,去往风家内部的停机场,乘坐私人飞机。
风载音早带着几个人在那里等着他们。
他对于风雪乡这个九叔表现得又敬又畏,一路都走在他身后。
而风雪乡,他看上去恢复了正常,新换了衣服擦去血迹后,他仿佛忘记了上午那一遭,连带着和于实闹的脾气也忘了,笑着问他有没有去过春城。
“我没有去过春城。”风雪乡说了又摇头,“也不对,或许我去过,但不记得了。”
“我没去过,据说那里很晚才会天黑。”于实拿着一本春城旅游册子在看。
风雪乡坐在他身边凑过去一起看,指着一页说:“那里很多卖玉的店,你喜欢吗?”
“不要买,很多是骗人的。”于实说。
身后刚想说风家在春城也有几家玉器店,九叔感兴趣可以去看看的风载音,闭上了嘴。
飞机在三个小时后到达了春城。
如今的春城聚集了天南海北许多的除魔师,有名没名的都来凑热闹。
那座连环墓在春城城郊,四周被围住,还有官方组织危事局的人在看守。
收到召集令前来的除魔师,基本上都是被危事局工作人员安排在城里居住,但南地几个家族的除魔师不同,他们都住在自己的地方。
“九叔,按照您的要求,您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风载音亲自将风雪乡送到一个院落外。
还未进去,风雪乡便对于实说:“院子里面有池塘,种了睡莲,你闻到香味了吗?”
于实惊讶:“你不是说不喜欢睡莲?”
风雪乡垂下眼睛,软着声音说:“对不起,我上午不该和你生气,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只是有点害怕……”
他漆黑的眼睛里有一点亮亮的光:“如果一直牵着你,我就不怕了。”
于实晃了下神。
风雪乡试探着勾住于实的手指,小心翼翼牵起。于实动了动手指,到底是没有让他放开。
走进去,于实果然见院子里一个小池塘,紫色睡莲铺满水面。淡淡香味飘散。
“你喜欢这些睡莲吗?”风雪乡紧盯着他的表情和眼睛问。
“喜欢,很漂亮。”于实回答。
风雪乡笑起来,笑得格外开心,进屋后还在笑,那笑容有些奇怪。
于实问:“你在笑什么?”
风雪乡摇头。
他在笑,他终于骗到于实了。
这院子里确实有池塘,但里面并没有睡莲。
春城景色不错, 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旅游城市。
夏天最热的时候,也常有人来这边玩,城外有峡谷有漂流, 还有大片马场。
但自从在春城挖出了那个连环墓之后, 危事局就派人驻扎在春城, 严格限制游客进入,特别是郊外连环墓附近,围着看热闹的全都是除魔师。
如今的除魔师, 大致分为三个派系。
官方组织危事局, 主要盘踞在东部, 局里大部分除魔师都是从专业学校里培养, 少部分吸纳自民间。
他们主要负责统揽全局,救援抢险。
像是这种挖出危险大墓,一不小心就会影响周边数百万民众和好几个城市, 他们就会召集人手一齐处理。
北边,被戏称为流浪除魔师聚集地。
那边几个城市常年人口流动频繁,多是民间小组织和一些个人除魔师。其中不乏名气很大的厉害人物。
他们大部分时候自由散漫,除了遇到这种大事会被召集到一起,其余时候都是各过各的。
北派最大的好处就是包容,不在乎信仰不介意血统来历,所以还有不少从学院派和家族派跑过去的除魔师, 风阔就是这样。
南地是最特殊的,除魔师被几个大小家族垄断。家族模式从千年前延续到现在, 形成了稳固又腐朽的传承制度。
但家族之间互相吞噬变迁是常态,现如今的四大家也是从大约几百年前陆续崛起, 经历多次风浪仍旧屹立不倒。
平时四大家之间也各有争端摩擦,但遇上事情又会同气连枝一致对外, 当然明里暗里各种较量从来不少。
这一次,风家出动了他们镇宅的灵妖,其他三家也不得不考虑风家主究竟是要做什么,以及这件事对他们的影响。
灵妖地位特殊,放在以往,只有最配合危事局的明家才会劳动他们家的灵妖,毕竟他们家是出了名的善心人,遇上魔都是超度。
但这次,风家请来了灵妖。
明家自不必说,危事局接到风家灵妖要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请了明家,所以明家那位灵妖明堂几乎是与风雪乡的飞机前后脚到达春城。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雪家,接到风雪乡去往春城的消息,也忽然将他们家的灵妖送了过来。
其他三家都来了,剩下的梅家自然也按捺不住,立刻准备人将他们家那位上任不久的小灵妖也送了过来。
这么一来,南地四大家四位灵妖齐聚春城,惹得危事局负责春城事宜的领导喜笑颜开,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谁不知道这些大家族多的是手段和压箱底的宝贝,他们的灵妖更是超越了人类的极限造物。
有他们在,就算大墓里真挖出什么大魔,也不能闹出什么大动静了,他算是放下一大半的心。
这边风雪乡的住处,迎来了特殊的拜访者。
炎炎夏日,她到来时,脚下甚至踩着薄薄的一层冰。
雪家的灵妖雪袖是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少女。
于实心想,或许成为灵妖的人看上去都会比实际年龄更轻,毕竟风雪乡也是这样。
雪袖一身白裙,看上去就格外冷。她的姐姐雪若琊陪伴在她身边,于实还看到了一位熟人。
被雪家接走后一直没有联系过的姜芒也站在雪袖身后。
看到他也在,姜芒眼睛一亮,兴奋地对他猛眨眼。
于实莞尔,对她点点头。
雪袖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她不说话,由身旁的雪若琊开口。
她对于风雪乡的态度很慎重,强忍着激动,小心问:“你还记得我们吗?我是你若琊表姐,她是你小袖表姐。”
风雪乡看了她们两个一会儿,忽然问:“你希望我记得,还是不记得呢?”
雪若琊表情一僵。她们都清楚风雪乡的情况,他每一次沉睡都在遗忘,越喜欢的人越愉快的事,忘得越快。
若记得她们,那记得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于实过来请他们都入座,他还特地为雪袖加了个垫子。并且询问她:“你想喝冰水还是热饮呢?”
雪袖愣了下。为了保存力量,她在家除了需要动用力量时,其余时间都自我封存在冰层里,偶尔醒来就隔着冰层和亲人说说话。
她不需要进食,也不喝水。
少数几次出门,见了她的人无不是诚惶诚恐,几乎想把她供起来,从没人这么寻常地询问她要喝什么。
雪袖顿了顿才回答:“……热的。”
“好的。”于实一一问过去,“另外两位要什么?”
姜芒立刻举手:“我想喝你做的冰镇柠檬水!”
于实笑道:“好。”
雪若琊正因为妹妹突然说要喝热水而震惊,又为外甥女熟稔的语气感到疑惑。
这时对面风雪乡开口说:“那我要一杯热水,还有一杯冰镇柠檬水。”
最后就剩雪若琊,她定定神说:“我……都行,麻烦你了。”
这人是谁啊?为什么风雪乡看上去对他那么亲昵。
她听出来了,表弟和这年轻男人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
姜芒在后面站了没一会儿,就站不住,跑去给于实帮忙,顺便和他聊天。
“周识!好多天不见了,我感觉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都好像过了很久了!”
“你知道吗,我竟然真的是雪家的人,我妈竟然是雪家的大小姐,沙发上那两位是我亲姨母!这太不可思议了!像做梦一样,我从小就是孤儿,以为这些大家族和我没关系的。”
于实含笑听着,心想,何止呢,在系统给的世界线里,作为女主的你,还会在春城和男主风载音产生感情,最后成为风家的家主夫人。
“我一醒来就在雪家了,二姨母说我是遇到危险激发了血脉的力量,还说我天赋惊人。这段时间小姨在帮我梳理身体里外溢的力量,过度爆发之后收不回去,我之前手都动不了。”
“前两天终于能动了,我和院里的大家联系上,本来还想怎么联系你呢,没想到过来就看到你了,你最近怎么样?”
姜芒看起来憋很久了,说起话来连珠炮一般。
于实回答了她的问题,又问了她的身体情况。
姜芒给他展示自己的新能力:“你看,我现在也算是个低阶除魔师了,小姨教我使用冰封的力量。”
于实将做好的柠檬水放到她手里,笑说:“那刚好,你这杯就不给你冰镇了,你可以自己冰。”
他们一起站在茶水台边小声说话,两人都笑着,看上去很熟悉。
风雪乡坐在沙发上,笑容淡淡地看着这一幕。
雪若琊正说道:“父亲之前在上面那个潜朝墓吃了亏,我一直想来看看,但是他不同意。这次听说你也来了,父亲才松口让我们走一趟。”
“听说你今年清醒了,父亲也让我问问你怎么样,身体是不是还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风雪乡这样说,从表情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雪若琊又问:“那你这次是为什么要来春城?”
风雪乡:“父亲让我来,就来了。”
雪若琊听他说起风家主就满脸晦气:“那不要脸的老东西!”
对她的愤怒厌恶,风雪乡也表现得格外淡漠,事不关己般。
雪若琊说了半天,发现他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身后,不由往后看,是他身边那个年轻人和姜芒在说话。
雪若琊以为他在看姜芒,介绍道:
“你看到她了吧?她是姜芒,是大姐的女儿,也是你的表外甥女。据说她之前还照顾过你呢,也是缘分。”
雪家的女孩仿佛受到了诅咒,每一代除了成为灵妖的那位,其他人基本都会因为情爱之事不得善终。
她的大姐当年爱上一个流浪除魔师,和他私奔,多年没有音讯,早早死去只留下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外甥女。
上一代她的姑姑也是,被风家主风厚展那个诡计多端的老男人蒙骗,不顾年龄之差,嫁到了风家。
可风厚展只是想要他们家的几枚雪妖灵蜕。
生下风雪乡之后没几年,姑姑就不明不白的病死了。
“你一直看你表外甥女,是不是因为她长得有点像姑姑?我也觉得,她眉眼和姑姑年轻时候很像。”雪若琊感慨。
风雪乡:“你觉得,我还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吗?”
雪若琊:“…………”
幸好这时于实端着茶过来了,一人面前一杯,风雪乡面前两杯。
风雪乡没喝,他抓着于实的衣服笑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于实:“在说怎么冻出一杯好喝的柠檬茶,你这杯也是她冻的,可以尝尝看。”
姜芒从前照顾时就不太敢看风雪乡,因为那些幻境留下的心理阴影也变成了对他这个人的畏惧,见他看自己,硬着头皮笑一下,喊:“表舅。”
风雪乡放开于实,对她招手:“听表姐说,你长得像我母亲,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虽然他说话很温柔,但姜芒就是莫名害怕,雪若琊在背后悄悄推她:“过去吧。”
姜芒靠近风雪乡,他坐的很端庄优雅,伸手靠近她的脸时,姜芒微微侧头,脖子僵硬。
当那只漂亮的手落到她脸颊上,从眼角缓缓抚摸到下巴,姜芒更是汗毛直竖。
和他对视时,姜芒一瞬间感到头脑空白,回神后她已经后退了两步。
风雪乡看一眼自己的手指,那上面覆盖了一层霜。
姜芒尴尬说:“对不起,表舅,我还不能很好地控制住,一紧张就这样。”
摸什么什么结冰。
于实端着热水壶在给雪袖添热水,她那杯热水拿在手里一会儿就变凉了,于实默不作声给她添上热的。
见风雪乡被姜芒冻了,于实过去自然地接过风雪乡的手检查了一下。
那一层薄霜很快在他温热的手掌中化掉。
“还好,没什么事。”于实放下他的手,也给他添了点热水捂手。
“端在手里暖暖。”
姜芒苦着脸,搓掉上面的霜。
她还想,在这里没什么人说话,可以每天来找周识聊天呢,可是表舅怎么感觉比之前更可怕了,她都不敢来了。
风雪乡只在这里住了一夜, 第二日就有危事局的人来请他去连环墓那边。
亲自来请人的危事局领导面相和蔼,长得胖胖的,是一位少见的高阶除魔师。
他和风雪乡隔了两米, 给他讲述了今天的安排。
“我们准备今天就开那个离朝墓, 以防万一, 就请几位过去镇一镇场子。要真有个什么,我们危事局肯定是在最前面,如果墓里的东西厉害, 还要劳烦在场的大家齐心协力……”
车子停在院门口, 风载音在车边等他们。
不见于实跟在九叔身边, 风载音多问了一句:“那位周先生不陪在九叔身边吗?”
风雪乡说:“他不想去。”
他当然希望于实能陪伴在身边, 但于实不愿意。
于实觉得雇主要去工作,自己没必要全天跟着,现在的风雪乡很正常, 可以照顾自己。
为了确认他状态正常,于实还把那个隐藏许久,差点遗忘的数据监测功能调了出来。
这上面的数据终于可以正常显示了,根据这段时间的监测,显示栏产生了一些改变。
最显眼的一栏是被标红的危害值,100分的分值,他的危害值高达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