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诡异地安静了一阵,而后爆发出一声尖锐爆鸣。
“草,哥。”常洛扯着嗓子说,“为啥我老板天天压榨我让我无偿加班,你老板还给你备饭?你是我们无产阶级的叛徒!”
“没办法,人品好。”沈问津的语气颇有些无赖,还有些自己难以察觉的暗爽。
但常洛敏锐地捕捉到了,又爆出一声国骂:“沈问津!你再秀,我就挂了!”
沈问津此时已经摸到了厨房,拉开冰箱门往里看。
冰箱里放着一个食盒,沈问津打开一瞧,是一荤一素两个菜加一份米饭,都是自己爱吃的。
他把饭菜倒进盘里放进微波炉,这才漫不经心地接了常洛的话,只是接话的内容颇有些答非所问:“他备的都是我喜欢的,他好贴心。”
常洛:……
常洛没回答,片刻后,听筒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嘟”。
沈问津微蹙眉头想了会儿,觉得确实有点伤小朋友的心了,于是再次包了个红包过去。
常洛:?
沈问津:精神损失费。
这回常洛很有骨气地没要,十秒后回过来一个语音条:“你伤透了我!别想再挽回我了!你还跟我说你在追他?你分明就是在秀恩爱!”
沈问津改打字:并没有。齐客对身边人都很好。
常洛:是么?
沈问津:骗你是小狗。
沈问津:所以……这种是不是比较难追?
常洛:嗐,没事,说不定因为看起来难追,大家都不去追,所以反倒比较好追。
常洛:追人不过几点,我发你一篇文章,你看看。
沈问津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名为“如何让男人三秒内迅速沦陷”的推送被发了过来。
标题太夸张,看着有点不靠谱。
沈问津低头敲着屏幕:你哪儿找来的?
常洛:我同事编的,据说超级好使。
管他呢,好使就行。
沈问津手指微顿,点了进去。
推送里说,追一个男人只需三步。
第一步,直接去要联系方式,表情纯情一点。
第二步,加了联系方式后,没事就约出来玩,吃饭看电影做手工啥都行。
第三步,假如对方每次都赴约,那八成也对你有意思,可以试着偷偷牵手、靠肩膀什么的。假如对面喜欢你,就会起反应。
沈问津蹙着眉看完,有点不信。
“这就是你说的超好使的攻略?”他摁着语音键懒洋洋地说,“这不就是最普通的追人方式嘛。”
常洛:是啊。
常洛:但是管用。
常洛:日久生情日久生情,情不都是这么来的么?
常洛这句话飞来的时候,微波炉里的饭也恰好热完。沈问津带着隔热手套把它拿出来,看见了对面发来的结论。
常洛:反正你试试嘛,又不亏。
沈问津:行。
联系方式已经加上了, 第一步掠过。
明天和翠蔓儿录完联动视频后,晚饭时间应该有一小阵空。
沈问津决定把人约出去吃饭。
晚上接过齐客整理完的素材,他又一次勤勤恳恳干到了深夜,许是想到明天的约会计划,精神亢奋,试图跑去阳台吹风冷静。
这一吹风,就碰上了同去阳台思考人生的费列莱。
“嚯,还不睡呢。”小卷毛坐在小狗板凳上愣神,见他进来,也不站起来,就这么直愣愣朝外看,末了叹了口气,“唉,相逢何必曾相识呐。”
“咋了莱哥?有心事啊。”沈问津在他身边蹲下来,兼职起了心灵导师,“和兄弟讲讲。”
“你?”费列莱转过头,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摇摇脑袋说,“你不行,你没感情经历,不会明白的。”
沈问津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自认对于感情方面窍窍皆通,“没意识到自己对于齐客的喜欢”这一事算是当局者迷、马失前蹄,于是自信开口:“怎么,看不起我?我啥都明白。”
“真的?”费列莱保持怀疑。
“你忘了我哪儿来的?”沈问津笑道,“我们那个圈子比你想的还要玩得花,我啥没见过啊,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
费列莱被他说服了,悠悠一声长叹,在夜风里叹出了孤舟嫠妇的架势。
“就我大学谈了一初恋么。”他说,“今晚打电话来说想我了。”
“你什么想法?复合么?”
“我当然想复合啊,分手一年,满脑子还都是她。”
沈问津“嘶”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恋爱脑。”
“草,别逗我了,没看哥们儿现在正郁闷呢么。”费列莱继续说,“你说我咋追她啊。”
“那有啥难的,郎有情妾有意,直接复合呗。”
费列莱扭头看他,眸中倒映出了对面楼还没熄灭的孤灯。
看了一阵,他摇摇头:“你还是太单纯。”
沈问津“呵”了一声。
他蹲累了,站起来,扒着栏杆吹风,过了会儿,转头说:“看来你前任挺难追。”
“确实。”费列莱叹了一口气,“她敢爱敢恨,当初追的我,后来因为误会分手了。虽然我一再解释是误会,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这一通电话想表达的不是‘我想你了’,而是‘我看看你死没死,来搞一下你心态’。”
“你这……”沈问津笑道,“怎么还挺像狗血电视剧的剧情?”
“草。别说了。”费列莱耷拉着脑袋,“真的麻了,那种误会情节也能让我碰上。”
沈问津拍了拍他的肩,作宽慰状,一面问:“啥误会?”
“没啥,不过就是误以为我出轨什么的。”费列莱抹了一把脸,抬头问他,“你说我咋追啊,她一门心思认定我就是出轨了,咋说都不信。”
“她当初怎么追的你,你就有样学样地追她呗。”沈问津说,“放心大胆地追,只要是误会总能消除的。她都给你打电话了,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费列莱抱着脑袋沉思。大概是人一伤感就会开始回忆往昔,他静了会儿,忽然念起了当初的大学时光。
“我和她是在选修课认识的,上了两节课后有个分组活动,她说和我一组,来加我微信。”
“嗯。”
“选修课上我们一起排练节目,还挺默契的。”
“嗯。”
“选修课结束后,她以感谢我在分组作业中的付出为由,约我出来吃饭。”
“嗯。”
“后来又约我出来看电影。”
“嗯。”
“再后来约我出来做手工。”
“嗯。”
“再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嗯。”
“草,你别光嗯啊。”费列莱并不满足于倾听者单一的反馈,像是鼓励刚开始学走路的幼儿般鼓励他再多说点什么出来,“评价一下呗。”
沈问津光“嗯”是因为他听愣了。
他听着听着就把费列莱所说的带入了常洛下午发来的那条推送里,结果挖掘出了一个感天动地的发现——
费列莱的经历和推送里竟然一模一样!
沈问津觉得自己先前不该质疑方法的普遍性和管用程度。方法普通,说明用的人多;用的人多,说明它管用!
他冲着费列莱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高什么?”费列莱没听懂。
“说你前任追你的方法高。”沈问津说,“所以你也照着这个法子追她呗,约她出来吃饭看电影啥的,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行吧。”费列莱撑着膝盖站起来,“也只能这么试试看了。”
通过和费列莱的这次夜聊,沈问津信心大增。
人一旦有了信心,睡得好吃得香,沈问津一夜酣眠,第二天醒来时只觉精力无比充沛,连带着工作效率都高了许多,拍完和翠蔓儿的联动视频后还抽空剪了小半段视频,转眼便来到了傍晚。
当他向齐客发出共进晚餐的邀请后,老板的视线从他脸上转到了大理石桌面上,静了会儿,问:“为什么。”
沈问津很自然地征用了费列莱前女友的理由:“感谢你在我视频中的付出。”
“去哪儿吃?”
“喜寓火锅。”
“怎么去?”
“你开车。”
“你请我吃饭,我开车?”
沈问津:……草,没注意这茬儿。
沈问津硬着头皮“嗯”了一声,也觉得好像确实有点不像话,又改口说:“要不然咱坐地铁去?火锅店离地铁口挺近的。”
齐客静了静。
沈问津:“环保出行。”
齐客:“……行。”
线上已然取过号,俩人时间掐得刚刚好,在外头等了一两分钟就轮到了他们。
齐客去搞小料,问沈问津要什么。沈问津想起原是自己请客,把到嘴边的“麻酱,谢了”咽了回去,舌头一转说:“你坐着,我去搞。你要啥?”
齐客的目光似乎有点一言难尽,沈问津没看懂。但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齐客的眼阖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说:“辣一点,你看着搞。”
沈问津觉得这句话很有甲方的腔调,遂笑道:“你就给这么点信息,那假如我搞来的东西你不爱吃,可别怪我。
齐客“嗯”了一声。
沈问津不负所望,挖来了一碗看不出组成的红棕色酱料,往齐客面前一搁。
齐客:……
沈问津:“你这啥表情?放心,吃不死,我尝过了,还行。”
齐客:……
“你不信我?”沈问津见齐客没有反应,有些急,怂恿他说,“真的还行,你尝尝。”
齐客终于拿起筷子蘸了一点,表情悲壮得像是战场上即将用肉身去堵枪眼的士兵。不过他微微蹙起的起的眉心又很快被抚平了,点点头说:“确实还行。”
料碗整完,俩人点菜。
既然是请客,便是客人先点。
而待一车的食材上桌后,放眼望去都是自己爱吃的,沈问津的心率骤然加速了一些。
……草。
齐客好细致。
他缓了一阵呼吸,好容易把心跳压下去了,泰然自若地指着煮熟的牛肉说:“这个味道不错。”
“你还没吃。”
“看起来就好吃。”
“嗯。”
沈问津在心里暗自吐槽这都是些什么没营养的话,脑子飞速运转,好容易找到了另一个话题。
“老板你今天下午那一波游戏操作太帅了。”他说,“真的牛,要不然老板怎么是老板呢。”
齐客继续“嗯”了一声。
仍旧没下文了。
沈问津没调动起来气氛,颇有些沮丧,想着安安静静吃完这顿算了,失败乃成功之母,待他回去细细研究一下说话的艺术,下回约会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
却不想齐客突然开了口。
四周很嘈杂,齐客一贯低沉的声音放得响了一些,清晰入耳,又不至于响到能被隔壁桌听见。
这种私人的、隐蔽的感觉令沈问津心里漏了一拍。
他听见齐客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哪类?”
沈问津垂着的睫毛颤了颤,抬起眼,对了一下齐客的视线,又很快地把目光挪开。
旁边有小朋友端着料碗走过来又走过去,他听着那一头的喧笑,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缓了一阵,他自知方才的行止看起来有些仓皇,遂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地说:“怎么的,把我想那么坏?单纯想感谢一下你都不行?”
齐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抓起布巾擦了一下手,才道:“行。”
“所以你多吃一点。”沈问津接着说,“我请客,你必须吃完。”
“这又是什么道理?”齐客问。
“咱做自媒体的,要起到榜样带头作用。”沈问津说,“要光盘行动!”
齐客再次定定看了他一眼,这回沈问津看懂了他的眼神。
齐客在说:没镜头,不用搞节目效果。
“唉。”沈问津叹了一口气,夹起一根黄瓜丝,嚼了嚼咽下去,“感觉生活和工作有点分不开。”
“最近太累了么?”齐客捞了片牛肉放到他碗里,“累的话休息几天。”
沈问津此前一直以为自己那反常的行为举止是因为压力太大,但自从认清对于齐客的感情后,他反倒没有那么心累了。
茅塞顿开的那晚,他翻来覆去到了不知几时,只记得隐隐看见了天边的光透进了窗帘缝,听见大门“嘎吱”响了一声。
他在迷迷糊糊睡去前,也曾扪心自问过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人。
思来想去,不过是依赖成习惯。
剪视频依赖他,吃饭依赖他,被鬼吓着时依赖他,闲的无聊时还是依赖他。
而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所以累么?
一点也不累。更累的地方已经有人帮忙扛着了。
他提溜着筷子把牛肉拣起来:“其实还好。”
“嗯?”
“这不是有你帮我呢么。”
这句话近乎脱口而出,说得他自己愣了一下,既而心跳加速,端起水杯,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小口。
没事。沈问津想。
好兄弟间说这话很正常,齐客应该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他没敢抬头去瞅齐客的表情,遂盯着碗里的牛肉数纹理,片刻后,果听见了一声沉沉的“嗯”。
“会帮你。”齐客说。
沈问津松了一口气,也不知内心是“他没察觉”的欣喜更多一些,还是“果然如此”的明悟更多一些。
抑或是……还有些许失望,无声无息地、沉甸甸地被压在最底下。
他其实挺想知道齐客知道“自己喜欢他”后究竟会作何反应,但想也不会是什么积极的态度。
齐客是个体面人,不论什么事都不会闹得很难堪,估计也就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疏远。
除非……他对自己,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感情。
但这注定是痴心妄想了。齐客要是真能喜欢自己,他第二天直接去体育中心买彩票。
不过没事,不管某人看起来多冷,总得试着追一追。
万一……真中彩票了呢?
沈问津来前已经做过功课,追人讲究的就是一个脸皮要厚。既然齐客轻易觉察不了,那自己说点略微过分的话,应当也无伤大雅。
他于是道了声谢,又问:“那你会一直帮我么?”
不成想齐客却没回答,而是微眯着眼看他。
热气蒸腾出翻滚着的汤面,他的目光就隐在那片朦胧的雾气里。片刻后,他才说:“你最近不对劲。”
沈问津的心跳错了几拍。
周遭的声音尽数消失,他几乎能听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的“噗通”声。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口,想缓一会儿再说“哪有”,忽听齐客接着道:“你最近工作压力确实太大了。不是说让我帮你么?这周休假,下周接着上班。”
沈问津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那颗心在空中翻腾三百六十度后忽又落了地。
所以……好像没啥好紧张的。
以齐客的脑回路,估计自己冲到他面前直愣愣地说“我喜欢你”,他都会以为自己是被工作折磨得发疯了。
……“工作压力”真是口好锅,敲不烂的那种。
沈问津定了心,含混地应了一声“可能吧”,继续信口胡诌:“不用,压力这种东西,不是靠休假就能消除掉的。”
“那怎么办?”齐客问。
沈问津叹了口气:“习惯就好了。”
或许是因着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可怜,接下来的进餐时间里,齐客一直不停地给他夹了许多菜,大概算是一种变相的安慰。
沈问津心满意足,肚子撑得圆了一圈,回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敲开军师的小窗,和他汇报情况。
沈问津:洛子!我今晚约他出去吃饭了!
常洛秒回:孺子可教也!有啥进展么?
沈问津:就……聊天聊得挺开心?
常洛:别的呢?
沈问津:……没了。
常洛叹了一口气:行,虽然不是非常完美,但好歹算是迈出第一步了。
常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沈问津想了会儿:周六我生日,晚上再请他吃饭!
常洛:[棒]
常洛:行啊,你开窍了!
周四晚上,沈问津通了半个宵,好容易把视频剪了出来。由于这回的剪辑难度比较大,视频需要改的地方比较多,齐客花了半天时间紧赶慢赶修正完,才传给甲方看。
沈问津站在齐客座位旁边,和他一块儿翘首以盼甲方的回复。得到“没问题,很不错”六个字的时候,俩人俱松了一口气,沈问津险些当场飙泪。
他伸了个懒腰,笑着说:“这次是真的压力大。”
齐客一声不吭地关闭微信小窗,片刻后,忽然开口:“你承认了。”
“什么?”
“工作压力大。”
“我什么时候没承认过?”沈问津掩唇打了个哈欠,“就是之前的压力和这两天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周一直连轴转,感觉根本停不下来。”
齐客不说话,须臾,递过来一张假条。
阳光从窗外斜斜射进来,他暴露在光照下的指节并没有被暖光浸染,仍旧泛着冷调的白。
沈问津愣了几息,压住砰然的心跳,才从他的手里把纸抽出来。
弯着腰三下五除二填完,他正准备把假条递回去,忽听齐客敲了两下桌面,沉声说了一句话。
“希望你能早点调整好状态。”他道,“别……”
沈问津把假条往那边推,一面竖着耳朵等他的下文,却半天没等来后半句。
“别什么?”他好奇地催道。
齐客摇了摇头,不吭声了。
“咋了,怕我工作效率低,影响你赚钱?”沈问津开了个玩笑。
“没。”齐客低声道,“当我没说。”
说话说半截是齐客的常态,沈问津没深究,或者说即便深究了也没究出很什么来,索性爽快地道了再见,溜回家补觉。
周六中午,视频准时上线,评论区一片叫好声。
[呜呜,这一期视频看得我好感动,松下客就是一家人!]
[松下客氛围好好啊,真的绝了!]
[又好笑又温馨的,我又笑又哭,我妈还以为我疯了]
[呜呜呜呜呜谁懂最后大家一块儿做饭那个画面的含金量!我真的有种提前过大年的感觉,大家一起包饺砸!]
[呜呜呜谢谢津渡!津渡真的弥补了松下客缺失的一些画面,从之前的vlog到这期的满足愿望,把松下客的日常串联起来展示给我们看,真的无敌!]
下午四点开始生日直播,此刻距离直播还有挺长一段空挡,大家伙儿聚一块儿看这期视频的数据。
其实自从沈问津的视频数据稳定下来后,松下客其他成员对于他数据的关注度便没有此前那么高了。只是这期视频所有人都出了镜,众人便不免多在意一些。
费列莱摩拳擦掌:“我先押个五百万播放。”
“押低了。”向之接话说,“我押八百万。”
数据比所有人预想得都要好,二十分钟后,在线人数飙到了三万,四十分钟后又足足翻了一倍,并稳定了一段时间。
仅仅两三个小时,播放量便奔百万而去,评论数也是大几千上万,看得费列莱直咋舌:“除了松下客人那个主账号,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数据了?”
“反正我的账号上没有过有八万人同时在线。”小新道。
“我就说你天生吃得了这碗饭吧。”木子绕过来,拍拍沈问津的肩,“你每次都谦虚。”
沈问津笑着说:“不是谦虚,而是事实。”
“你又来。”木子撇撇嘴,“我看你这回还能怎么说。”
“生活区的播放量基础本来就比其他区的高一点,再加上这回是全员出镜,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实在是每个人都很厉害,才能有这样的效果。我不敢居功。”
而等到三点半,准备开播的时候,沈问津看着已然飙到快两百万的视频播放数据,心有点慌。
这期视频自己最多只是贡献了一个点子——剪辑被齐客大刀阔斧地改了,改得几乎看不出原样;节目效果也大多是松下客其他人贡献的;由于时间紧凑,就连字幕都是几个人一块儿加的,可以说自己的付出连百分之二十都不到。
可是其余几人连联合投稿都没挂上去。
不敢居功。
甚至有点惶恐。
他抿唇回神,听见费列莱远远地站在桌边喊他,说要送他礼物。
用力闭了一下眼,他把杂念抛掉了,正准备笑着游过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耳熟的、冷淡的嗓音——
齐客站在办公室门口,沉声说:“津渡,你来一下。”
第91章
齐客在众人面前一向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叫着自己“津渡”,吩咐什么事时也都是淡漠无情的腔调。
只是俩人私下里相处的时候,那点淡漠就会褪去一些,显出几分自然的亲近。
沈问津阖了一下眼,对着费列莱指了指齐客的方向,示意“老板找我”,费列莱幽怨挥手,作了个口型。
口型很潦草,但是沈问津凭借着他对于费列莱的认知,竟然读懂了。
费列莱说的是:滚吧负心汉。
沈问津:……
心头那点因数据而起的惶恐就这么被冲淡了一点。
沈问津酝酿了会儿要说的话,推门走进老板办公室,张口就问:“咋啦,找我啥事?”
齐客拉开一把椅子,让他坐了。
齐客看起来有点严肃,沈问津不明所以。他惯常坐没坐相,此刻倒是坐直了一些,又问了一遍:“啥事儿啊这么严肃,马上开播了。”
“没事。”齐客说,“找你聊聊,很快。”
沈问津摩挲着桌面的指尖一顿。
他顷刻紧张了起来,几乎以为齐客发现了什么。好在齐客这回许是因为时间紧迫,说话并没有大喘气,下一秒就道出了来意。
“看你状态不太好。”齐客说,“是因为数据方面有点出乎意料么?”
沈问津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看出来的”,第二反应是“这都看出来了的话,自己的小心思他岂不是一眼就能看透”,随即摁死了脑袋里头思维有些过于发散的小人,把注意力集中到老板请喝茶的现场。
“唔。”他说,“确实有点。”
“别紧张。”齐客还真起身倒了杯茶推过去,道,“我就是怕你的直播状态受影响。”
沈问津接过茶喝了一小口,轻声应好。
“数据好,为什么反倒不开心?”齐客接着问。
“倒不是不开心……”沈问津说,“就是有些惶恐。”
“嗯?”
沈问津直着的脊背放松下来,慢慢瘫上了椅背。
“我刚来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我的第一支视频数据不太好?”
“嗯。”齐客应着。
“其实那支视频也有两三百万的播放量,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一串天文数字了。”沈问津缓缓摩挲着杯壁,“我之前也发过视频,最高的一支不过四十万。”
“后来,我的视频数据越来越好。你们都说我很厉害,对于这一块很敏感,可是我觉着我什么都不是。”
“真的,什么都不是。我不是谦虚更不是自卑,只是你们都太厉害了,随随便便就能爆出什么梗,我几天都剪不出感觉的视频你半天就能改好。”
“我真的很努力了,我几乎一直在工作,但进步却很缓慢。我一边觉得不够,一边又不知道究竟还能怎么做。”
“可是我的视频数据却比你们的好,这期视频更是出乎意料得好,好到了……让我感觉我不配的程度。”
“齐客你懂吗,我觉得我不配。这样的数据更应该是你们拥有的,至少不应该属于我这种视频剪辑稀烂,场景机位布置一窍不通的人。”
齐客一直没出声,静静听着,直到沈问津说完,他又端着水壶给沈问津续上了一杯,才开口说:
“你配。”
“你别安慰我。”
“没。”齐客说,“我说的是事实。”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但语调稍稍往上提了一些,听起来颇有几分“我说什么你都得信”的味道。
沈问津愣了几息,想说“你就吹吧”,就听齐客接着开口了。
“你说了你很努力。”他道,“这就够了。”
“你本身就有天赋,剪辑不是能急于求成的事,它只能在慢慢实践中得到锻炼和积累。”
“或许有一些技巧……但用技巧堆出来的视频终归是没有灵魂的。”
“惶恐的源头终归是害怕流量反噬。可是只要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不走捷径不作弊,属于你的终究是属于你的,那就是你的东西。”
“没有什么配不配。就算有,你也配。”
沈问津懒懒瘫在椅子上,看着用四平八稳的语调说出类似“你天下第一牛”的话的齐客,心内只觉得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得厉害。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那痒意还是没有缓,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一直往上漫到了脖子。
他盯着杯子不吭声,捏着喉结揉了几下,余光瞥见齐客正瞅着自己看,似乎在翘首以盼自己的回复。
于是他又揉了两下,这才把手放下了,开玩笑似的说:“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真不怕我会飘?”
“你会么?”齐客反问。
“说不定呢?”沈问津笑了一声。
他本是想故作自然地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汹涌澎湃的情绪,没想到齐客竟然认真回答了。
“没事。”他把电脑屏幕摁灭,一字一句地说,“你只管飘,飘得太过分的话,我会把你拉回来。”
沈问津一愣。
尾音落下后,屋内陷入沉寂。与之相对的,是沈问津内心愈烧愈旺的那团火。
齐客在安慰自己。
那安慰说得太很认真,就好像……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纵容着帮忙兜底,即便有些事非常越轨、非常离经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