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学的日子比即将成为顶级学府大学生的我哥要早半个月,因为哥再用不上那辆公路赛车了,加上我个子也终于窜了起来,他的那辆车在这个夏末时节被我“继承”了。
我穿着校服,背着书包,骑着我哥骑过、我梦寐以求的公路赛车到了学校。
我开始听到很多传闻,比如上届谁谁谁考得特别好、哪个哪个考砸了。
我听到他们在聊余柏言,毕竟他曾经也风云过两年半。
班里有个人和余柏言奶奶家是邻居,他说余柏言高三最后那个月状态就急转直下,说余柏言只考了三百多分,而我们省三本录取线还比他分数高一百。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坐得笔直,听到这些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学校有个规矩,复读生可以选择插班,也可以选择直接去复读班。
我扭头问那个同学:“余柏言会复读吗?”
“应该会吧。”他说,“毕竟本来成绩很好的。”
我点点头,后来他们聊什么我再没听进去。
开学后的那几天我时不时就到复读班专属的“小白楼”去打转,一共两层的小楼,我趴在窗户外面往里看。
我不知道余柏言会不会选择复读,也不知道他如果复读会选择插班还是来这里。
我只是等着,期待着。
然后我就等来了。
“嘿。”
我听见身后声音时,正鬼鬼祟祟地往小白楼一层的教室里张望,复读生还没开学,里面空空荡荡的。
那一声“嘿”之后,我吓了一跳,然后透过窗户映出来的影子,看到了那个我朝思暮想的人。
余柏言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蓝色的牛仔裤。
他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吊儿郎当的。
我扭头看他,惊讶又欣喜。
但我向来会演戏,只需要几秒钟就平静下来了。
我倚靠在身后的窗台边,歪着头,笑着问他说:“接吻吗?”
他就那么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我,抽了口烟,也笑了。
那天,余柏言没有和我接吻。
他抽着烟,对着我笑,后来有学校老师路过,皱着眉严厉地问他是哪个班级的,怎么在校园里这么大胆地抽烟。
余柏言望着我时的眼角笑意还没散去,转头过去看向那位老师。
那老师愣了一下,显然认识他。
余柏言对老师毕恭毕敬地问好,手指夹着烟说:“还没开学,不算这儿的学生。”
那位老师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朝着余柏言招招手,意思是让他过去聊聊。
可余柏言拒绝了,走到我身边,抬手勾住我的脖子,对老师说:“来接我弟放学,先走了。”
我像个小鸡仔一样被余柏言搂着脖子往学校外面带,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的话。
他的语气有些戏谑,没人应该当真,可我在某一瞬间突然觉得,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不同寻常了。
他说我是他弟。
我晕头转向地跟着他走出了校门,此时正值傍晚,夕阳微微西下,半片天都绯红,映得我们俩的脸也有些泛红。
我心跳很快,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后来我特意跑到超市,在货架间徘徊,却依旧没能准确找到他同款的洗衣液。
直到我们同居,我的衣服都交给余柏言洗,我和他身上的味道终于变得一样了。
但那是后话,在我迷上他洗衣液味道的那天,我似乎也彻底迷上了他。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哥会愿意被他亲吻和抚摸。
余柏言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他认真的时候和混不吝的时候,都散发着吸引我的荷尔蒙,让十六岁的我晕头转向。
我一直清楚的记得,那天因为只有我们年级和新高三开学,学校管理还没恢复往日的严格,余柏言轻易就将我带出了学校,而我也一边忐忑一边在他的带领下翘掉了晚自习。
他搂着我在夏天傍晚的热风中慢悠悠地走着,树叶摇曳,我的灵魂也在摇曳。
天气很热,我也觉得很热,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但我没有开口让他放开我,我喜欢和他贴着,贴得越紧越好。
阳光偶尔还会晃到我的眼睛,我眯起眼,到后来干脆闭上了眼。
就那样,我闭着眼任由余柏言带我走,去哪儿好像都不重要。
走了好一阵子,烟味已经散去,余柏言带着我停住了脚步。
我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台球厅门前,这地方我从前是不敢来的。
我还未成年。
我看向余柏言,他问我:“进去玩会儿还是回学校?”
他没有询问我的意见,擅自把我带了出来,此时倒是想起问问我要怎么选择了。
我不能示弱,装腔作势地说:“你请客的话我就玩。”
余柏言笑,抬手扒拉了一下我的头发,他往里走时我听见:“跟你哥还有点像。”
这话没有刺痛我,反倒让我有些兴奋。
就是在这一天,我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回过头看我时,我终于问出了那句话:“我跟我哥像吗?你把我当他?”
那一年,我十六岁,余柏言十八岁。
他刚刚经历了失恋,也经历了高考失败。
而我只是一个总在暗地里和我哥较劲的废柴,后来我才明白,那些年里,我就像是一个小乞丐,跟在我哥身后,一路弯腰捡拾他丢弃的东西。
余柏言就是其中之一。
我哥对他弃如敝履,我却视若珍宝。
只不过当时我以为我是在过和我哥一样的生活,我在体验他有过的人生。
实际上,根本不一样。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余柏言,等待他的回答。
“一点点。”他说那时候的我和我哥有一点点像。
然后他像默认了一样,朝着我打了个响指,继续往里走。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在余柏言的世界里,我暂时顶替着我哥,在弥补他的空缺。
我倒是不在意,甚至觉得很刺激。
很多年后余柏言捏着我的下巴对我说:“卓凡,这名字不适合你,你他妈根本就是个小疯子。”
那是我第一次进台球厅,有些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害怕。
里面光线昏暗,烟雾缭绕,除了台球碰撞的声音之外,还能听见一些嬉笑怒骂——一些不知道是玩笑还是什么的脏话。
我跟在余柏言身后,他熟门熟路地过去让一个叼着烟的年轻男人给他开台。
那男人随口问了一句:“还是自己?”
余柏言回头扫了我一眼,对方也看向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第一反应是撒谎,说:“我成年了。”
那个人和余柏言都看着我愣了一下,随即,我听见了来自余柏言的大笑。
我原本就很局促,他一笑我更是不知所措。
但好在,余柏言下一秒就搂住了我的脖子,带着我往里走时在我耳边说:“我带来的人,什么成年不成年的。”
那一刻,我莫名其妙觉得心里踏实,踩了自己鞋带差点绊个趔趄也不觉得慌张。
台球,我只看别人玩过。
小时候村口有一家小卖部,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很旧的台球案子,村里那些无所事事的青年整天整天泡在那里。
那个时候,打台球这件事在我们这些小孩看来是很时髦的,我们跃跃欲试,可永远轮不到我们。
余柏言把我带到台球案子旁边,丢给我一根台球杆。
我尽量表现得自在,可笨拙的动作还是很快暴露了我的无知。
他倚在案边,点根烟,问我会不会。
我想说会。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我总想表现自己,想表现得自己无所畏惧也无所不能,想表现得自己比我哥还跟得上他的脚步。
但事实却是,我什么都不会。
见我不吭声,余柏言勾勾手,让我过去。
我拿着那根细长的杆子,走到了他身边。
我和余柏言并不陌生,我们是接过吻的关系。
可是,当我在他的指导下躬下身子,姿势别扭。
余柏言在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腰胯:“放松点。”
那一瞬间,我仿佛全身过电,更放松不了了。
我听见他的笑声,不敢回头,嗓子眼发紧,额头鼻尖渗了汗。
很快,大概只有几秒钟而已,余柏言倾身过来,贴住了我。
和接吻的感觉很不一样,我和他之间好像有了另一种交流。
那时候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笨拙愚钝的乡下小子,在遇见余柏言的第一天我就被启蒙了,所以,在这样的刺激之下,我很快有了让我无地自容的反应。
余柏言握着我的手打出我人生中第一杆球时,我只听见“砰”的一声,各色的球四散而去,就像我的理智和矜持。
我闭上眼,深呼吸,余柏言的气息让我乱了方寸。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只能假装世界都不存在。
可是,几秒之后,我又冒出一个念头:我哥也和他这样过吗?
那些年里,我哥像是我的梦想却也像是我的梦魇,无论我在做什么,都会想起他。
十几岁的时候不懂,二十出头的时候也不懂,到后来,再长大一些,也再经历过一些,才终于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他。
我一度陷在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感里,以为是扭曲了的爱,我以为我之所以对余柏言有严重的占有欲,也完全是因为我哥。
余柏言也是这么以为的。
如今想想,因为我的糊里糊涂,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爱里走了很多的弯路。
包括我,包括余柏言,也包括我哥。
只有当我开始失去余柏言的时候,我才像他说的那样,终于开始认识自己,也重新认识了余柏言。
我一直以为是我哥唤醒了我内心面目狰狞的怪兽,但实际上,我哥的存在只是滋养了它,真正唤醒它的是余柏言。
但十六岁的我只会自作聪明,较劲一样问余柏言:“你和我哥也会这样吗?”
余柏言就在我身后,他握着我的手打出第二个球:“卓越从不会来这地方。”
这地方是怎样的地方?
乌烟瘴气,混乱暧昧,这确实不是我哥会来的地方。
他是天之骄子,他只会出现在明亮广阔的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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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凡:对对对,我哥闪闪发光,我是泥巴球。
我始终以为我哥在余柏言心里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当然了,我也不至于是蚊子血,他没那么嫌弃我。
我只是平庸,是我哥在余柏言身边廉价的替代品。
可我并不在意——我无数次重复着这句话。
回头想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有的那种想法:对待没把我放在心上的人,我也不必太认真。
就像当年得知我是被爸妈送养到乡下时一样,他们在放弃我的一瞬间,也同样被我放弃了。
后来接我回到身边,我们彼此陌生,小心翼翼地相处着,我知道他们待我不错,可相比起爱,更像是亏欠。
至于余柏言,我清楚的知道他不爱我,所以我也不爱他。
他把我当成我哥的替身,我只当他是个我体验我哥人生的工具。
没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世界中,只有我哥是特别的。
我总把自己想象成他,想过他的人生。
所以我迫切想要知道我哥对余柏言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于是在那个光线昏暗的台球厅,我笨拙地模仿余柏言的动作打出真正意义上自己的第一杆球。
白球完美地闪避了其他颜色的球,毫不犹豫地进洞了。
余柏言没笑我,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打量我。
我装作淡定,走过去把白球掏出来,然后问他:“你怎么没考上大学?”
我在面对余柏言的时候向来直接,后来他也说:“卓凡,你这人狼心狗肺的,我觉得自己对你不错,可你总是拿个榔头直接朝着我天灵盖敲。”
我被他的形容逗笑,并沾沾自喜,因为只有我会这样对他。
我对他倒是真的够狠心。
说回那个傍晚,我在分不出白天黑夜的台球厅问他如此尖锐的问题,他“啧”了一声,眼神瞥了过来。
我以为他会像我哥那样对我说“你别管”,毕竟这件事确实跟我没关系。
我和余柏言接吻过,爱抚过,但唯独没有交心过。
我知道他在接吻时的所有小癖好,却不知道他的心脏在什么时刻才会真正地跳动。
我们彼此熟悉,又彼此陌生。
这样越界的问题显然不该出现,可我太想知道了,我甚至在余柏言沉默的十几秒钟里想好了嘲讽他的话:不就是失恋吗?我哥都没怎么样,你太菜了。
可我的话没说出口,也还好没说。
余柏言又点了根烟,我才发现,他十八岁,烟瘾竟然这么大。
他吞云吐雾了一会儿,然后隔着那呛人的烟似笑非笑地看向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被你哥甩了才混成这个死样子?”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余柏言也应该知道,毕竟他聪明得很。
我点头,没吭声。
然后我听见他说:“一部分,百分之三十的原因。”
“可你后来成绩很差。”
余柏言踢了我一脚,没太用力,更像是调情。
他说:“你说我成绩差,好意思?”
也是,他成绩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本科都没被录取,除非是他不想被录取。
“我缺考了两科。”余柏言叼着烟,拿起球杆,弯腰对准了白色的球。
“砰”的一声,三个球几乎同时落到了网袋里。
他直起身,似乎很满意。
“不然轮不到你教训我。”
“我没教训你。”我走过去,到他身边,嗅他身上的烟味,“我巴不得你考不上。”
我的话让他有些意外,诧异地看向了我。
但很快,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手指夹着烟大笑,又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说:“小兔崽子心是黑的。”
我不喜欢他叫我“小兔崽子”,这会让我觉得我又变回了那个灰不溜秋的脏土豆。
那天我没再继续问下去,我因为他给我的这个称呼和他赌气,把桌上剩下的球都丢进了网袋里。
后来我从我哥那里得知,余柏言之所以会缺考,是因为高考那天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爸爸被车撞死,现场血肉模糊,他还能振作起来,已经实属不易。
第15章
关于余柏言,我哥始终比我知道得多,即便在很多年后,我和余柏言睡在同一个被窝里,我仍然这么觉得。
余柏言高考失利,同时失去了父亲。
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父亲的事,总觉得他一切的堕落都是因为我哥。
我很嫉妒。
嫉妒我哥,也嫉妒余柏言。
我哥有余柏言这样的人为他倾尽一切,余柏言可以为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坠入深渊。
在青春期,这样的事情难免让人充满了幻想,毕竟那个时候,很相信爱情,也在渴望着一场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的爱。
我强硬地插入他们二人中间,却始终还是个旁观者——我曾这样对余柏言说,而余柏言给我的回应是:“少放屁。”
他在某些时候,对我是有些粗鲁的,就像我第一次和他从台球厅出来的那个晚上,两人走在昏暗的巷子里,他问我是回家还是回学校上晚自习,而我倚在脏兮兮的墙上,说我想跟他接吻。
我的头顶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光从上面洒下来,估计把我照得不人不鬼的。
余柏言盯着我看,后来拎着我的衣领,把我送回了家。
那天之后余柏言再没来学校,我每天到“小白楼”蹲守,觉得自己就是守株待兔的笨蛋。
一直到我哥出发去北京,爸妈都去送他了,这个夏天也即将结束,全校都正式开学。
“小白楼”迎来了复读生,我终于再见到了余柏言。
“小白楼”的复读生不需要穿校服,这让我羡慕不已,因为我觉得校服实在太丑,让原本就没什么特点的我更泯然众人。
我再见到余柏言那天,他背着黑色的双肩书包,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不再胡子拉碴,也没再夹着烟。
好像之前那个落魄的失恋鬼并不是他,他又变回了最初我见到的那个干净清爽的优等生学长。
一大早,我守在“小白楼”,看见他的时候却想逃走。
余柏言逮到了我,问我是不是在等他。
“刚好路过。”
可他却说:“这世界上没这么刚好的事。”
他凑到我耳边:“你家在哪我再清楚不过,压根不该从这个门进学校。”
对,我绕了一大圈才到了这里,就像很多年后,我绕了一大圈才明白我和余柏言其实是相爱的。
被戳穿了心思的我不敢看他,假装有事要走,他却拽着我的书包带,把我拉到了无人的角落里。
那是个小树丛,在夏末依然茂盛着。
被他带过去的时候我开始想象我和他在这里接吻,或者他曾经和我哥在这里接吻。
我已经做好了继续跟他保持那种奇怪关系的准备,却在站住脚之后听见他说:“闹剧就这么结束吧。”
我愣了一下。
我知道我向来愚钝,可我总尽可能表现得聪明一点,哪怕很多事情我根本无法理解。
但那天,我演都没法演,实在太意外。
我诧异地看着余柏言,他站得笔直,整个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他像极了从前走在我哥身边的那个完美学长,这一瞬间让我觉得,他要回到我哥身边了。
而我,不过是他被甩之后用来消遣的破抹布,现在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他要把我丢掉了。
那一刻,我怒火中烧,可很快我又意识到,这件事原本就是我主动的。
是我主动让自己那么廉价地凑过去,给他当抹布。
或许见我迟迟不开口说话,余柏言也有些乱了方寸。
也是后来,我问他那天他看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说:“觉得你下一秒就要掏出刀来,挖了我的心。”
这是我干得出来的事,只是那会儿我手边没刀。
“我们不该把你拐到弯路上来。”余柏言对我说,“你就当好玩,玩够了就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把我送回了班级,而我一路上一声不吭。
那天晚些时候我才领悟了他那话的意思,他是觉得他和我哥给十六岁的我带来了极坏的影响,是因为他们,我才对同性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
意识到这个,我心情大好——余柏言没当我是抹布,他在怜惜我。
我被鼓励到了一样,铁了心要跟他厮混下去。
当晚放学,我疯了似的朝着“小白楼”跑去,余柏言班级教室只剩他一个人,我呼哧带喘地进去,抬手关灯,在他疑惑的注视下走到了他的身边。
只有我们的教室,安静到只听得到我的脚步声。
关了灯之后,我和余柏言只能借着月光看着彼此,在走向他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黑暗是不是让我更像我哥了?
说起来,一切在最开始就是我的错,我搞错了我和余柏言之间的关系——和他对我的感觉。
有一些疑惑,我揣着走了好多年,直到终于真正聪明起来,才向余柏言坦白。
而他,也终于在那个时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始终如此拧巴,是性格使然,也是误解使然。
总之,如果时间可以回到我们在“小白楼”教室里的那一晚,我不会再那么冒失,只是没有如果,时光从不会倒流,那个时候的我享受着莫名其妙的快感,根本不懂感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走到余柏言身边,带着自认为潇洒实际上应该很怪异或者滑稽的微笑,手撑着他的书桌,俯身嘴唇贴在了他的耳朵旁。
余柏言很淡定,一声不吭,等着我开口。
于是我说:“没关系。”
我的开场白是“没关系”,我要让他知道,我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也真正下了决心。
我带着对欲望的强烈好奇心,迈出了对于我们来说都很重要的一步。
“我就是想和你玩。”
我当时是这样说的。
自作聪明的我以为这样的措辞会让我看起来对这段关系更加游刃有余,可实际上却导致余柏言在那时就会错了意,以为我只是在和他“玩”。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玩什么?”
我嬉皮笑脸地直起身子看他:“你和我哥玩什么,我就和你玩什么。”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我,在月色中,我不知道在他的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样。
按照我的计划,接下来我们应该拥抱、接吻,然后继续之前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是没有,我做足了一切准备,余柏言却没有任何吻我的意思。
等待他开口的时间对我来说度秒如年,笨拙的我甚至没办法有太多关于结果的想象。
我手心出了汗,额头也出了汗。
在这个夏末的夜晚,我的校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余柏言说:“我和他没有在玩。”
然后他开始收拾书本,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不依不饶:“你就那么喜欢他?”
余柏言收拾好了书包,起身准备往外走。
我杵在那里看他,觉得自己低级又低贱。
他回头对我说:“送你回家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字突然之间像是陨石撞击在了我心上,后来我想,如果当初第一次见到余柏言只是对他和我哥的关系产生了好奇,那么这个晚上,他在被我疯狂冒犯之后还很有风度地要送我回家彻底让我爱上了他。
一瞬间,我差点哭出来。
因为在这个时候我猛然意识到,对于他来说,我永远都只是卓越的弟弟,在他那里我是没有姓名的。
我只是在他和我哥分手、失恋堕落时用以慰藉的代替品,当他重整旗鼓走回原本的道路上,他和我的关系也要回到正轨了。
那晚,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我家。
我哥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他去北京了,去开始他全新的、精彩的人生。
他走进了新的世界里,而余柏言还困在和他一起经历过的人生中,至于我,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到了家门口,我对余柏言说:“爸妈都去北京送我哥了。”
我家里没有人。
余柏言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我突然很想知道,是不是在过去的这个夏天里,他无数次躲在附近的角落,偷偷地看向这扇门,以及时常出入这扇门的我哥。
我看出他眼神里的落寞,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好心”地安慰起他。
“初恋都是会失败的。”我说,“别太放在心上了。”
余柏言似乎是被我逗笑的,他又抬手,好像想摸我的头,但半路还是收回了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像大人在叮嘱未开化的小孩子:“回家吧。”
他说:“高二了,好好学习,别再过来找我了。”
第17章
余柏言其实算是个好人,他只是短暂地迷失过,而我恰好在他迷失的时候路过,那段晦暗的、不清不楚的日子,其实我们都有责任。
现在,他想和我撇清关系了。
“不行。”我站在家门口,严词拒绝,“我要和你在一起。”
余柏言盯着我的眼睛看,我总觉得他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大概是我哥。
他们都说这两年我和我哥越来越像,尤其是眼睛。
但我清楚,我们只是某些地方形似,永远不会神似。
相比我哥,我恶劣太多了。
余柏言收回视线后转身要走,被我一把拉住了手。
那是第一次,我们真正意义上牵了手,后来的那些年里,我们有过无数的肢体接触,唯独不会牵手。
牵手太暧昧了,尤其是十指紧扣,这样的动作不适合目的不纯的我们。
事实上,那个晚上,在楼道感应灯灭掉后我拉住他手的那一刻目的也并不单纯,我假装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假装一副对他痴心一片的样子,我假装恳求他:“你可以把我当成他的替身,让我和你在一起。”
很有趣,很好玩。
在可怜巴巴地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内心是暗爽的。
我在黑暗中观察着余柏言的脸,他的震惊和无奈都一五一十地表现了出来。
我紧紧地握着他,见他没有甩开,得寸进尺地变为了十指紧扣。
那是我第一次和人这样牵手,很快手心就出了汗。
在那时候我就意识到,或许在别的方面我没有优势,但在演戏上,我倒是无师自通了。
余柏言没有回应我的话,最后还是推开我的手,下楼了。
我没有继续纠缠,没有追过去,这件事到现在,已经足够了。
我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蹲在地上无声地大笑起来。
我很清楚,看起来波澜不惊的他,在刚刚那一刻,已经惊涛骇浪了。
第二天我下楼的时候,余柏言拿着早餐等在楼下。
我和他之间的默契似乎从那时候就开始了——我开始努力模仿我哥,他开始真的把我想象成那个叫卓越的男生。
他买了红豆沙包,还有一杯豆浆。这是我哥最喜欢的早餐搭配。
我穿了我哥的校服,衣服下摆有运动会时为了和别人的校服做区分,我哥亲手写上并且再也洗不掉的“ZY”。
我还背上了我哥以前的书包,想象着他的动作和神态,从余柏言手里接过了早餐。
那天我坐在余柏言单车后面,一路吃着买给已经去了北京的卓越的早餐。
在那短短的二十几分钟路程里,我不是泥巴球卓凡,我就是被余柏言喜欢着的卓越。
这场游戏就这样开始了,特别好玩,一玩就是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