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异样。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他又放松了下来。
“虽然只是桃子,但是泡过酒以后还是……唔,有点醉人……”
他喃喃自语道,有点迷惑地回到了桌子旁边。
他合上了果酱瓶的盖子,打了个哈欠,决定去睡觉了,也正是因为太困了,虽然他隐约觉得果酱瓶里的果酱似乎比刚才少了许多,却压根没有精神去在意。
至于那棵绿色鳞片的植物,它依旧老老实实,安安稳稳,无比乖巧地躺在水晶瓶还有盐圈之中。
而稍早之前,也就是在阿兰因为眼角余光的黑影而吓了一跳的同时,在森林之中,距离阿兰的房子不远处的巡林员小屋里,维列斯擦拭长刀的双手忽然停顿了一下。
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这也许又是什么秘法。
维列斯强迫自己冷静地分析起自己如今的状态。
龙蔓固然可以通感共联,但他给予那名人类的却只是幼苗而已,能够共联而来的只有非常微弱的一丝甜意。而且那也只是那个人顺手做的普通无魔法食物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因为那滋味的美妙而感到恍惚。
他甚至感到了微妙的不满足。
还有空虚感。
从今天下午与那个人的近距离接触就开始了。
维列斯一直到现在都还牢牢地急着那名人类肌肤的触感——滑嫩得就像是王宫厨子精心制作而成的淡奶油布丁,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抿碎并且品尝到奶香浓郁的甜汁。
这很不对劲。
维列斯听到自己身体里有个声音这样说道。
阿兰当然不知道距离自己不远处的某位银瞳巡林者在那个夜晚是倍感困惑甚至还有点焦躁不安的。
他也不会知道,自己被龙蔓(特别成熟,几乎与主体形成一对一神经传导的那种)缠绕的景象与记忆,被某人特意提取出来并且仔细研究了很多遍。
白葡萄酒浸桃子的效果很不错,阿兰睡了个好觉,并且在第二天早早的醒了过来。
早餐是煮熟的甜菜根泥,涂抹在满是黄油的蓬松麦饼之上。
窗边供奉给妖精的热果酱蛋糕也被吃干净了。
阿兰心情因此而变得振奋了一点,吃完早饭后他便破天荒地主动来到了绿河村。他想要找汉斯村长,好好谈一谈那位巡林员的事情。
维列斯很明显不是普通的冒险者:他曾经受过的那些重伤,明显的非人特征,高深的术法……甚至他身上那种冰冷锋利的奇异气质都暗示着他的来历不凡,而这样的人是不应该成为一个偏远山村的巡林员的。
除非他在躲避着什么麻烦。
又或者,他自己就是那个麻烦。
想到这里,阿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虽然不太愿意,他必须承认,维列斯看上去确实非常可疑,但阿兰却并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任何不好的气息。
男人身上那种叫人畏惧的气息更像是高山上未融的冰雪,冰冷,危险,却并没有主观意识上的恶意。
阿兰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想要恳求村长赶走维列斯,还是让那个男人继续留在不太平的密林附近。
在纷乱的思绪中阿兰不知不觉已经快要赶到绿河村的村口。
时间尚早,这附近本应该一片寂静无人走动,可阿兰却在一片山坡后面听见了一声纤弱而恼怒地呵斥。
“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紧接着想起来的是几个男人粗鲁的哄笑。
“别那么紧张嘛,小妞,我们就是先看看你的牛奶从哪里来。”
“喂,你躲什么,我们可不是什么坏人。看看,这是我们的徽章,我们可是正经的佣兵。”
“哈哈哈哈哈,杰克,你就别解释了,要不是这里出了乱子,谁想要来这种穷乡僻壤,这乡下丫头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正经佣兵呢。”
“滚开!放开我!”
少女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我才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再这样骚扰我,我可就要喊人了!”
她的威胁引来了更多不怀好意的调笑。
“你喊吧,小丫头,让我们看看你能喊来什么人?”
“哈哈哈,对啊,你喊啊!”
阿兰皱起了眉头。
他已经听出来了,那被人骚扰的少女正是村里送牛奶的小姑娘,是叫做安娜吧……
送牛奶可不是轻松的活计,在天还没亮时就要赶往另一个村子的牧场取牛奶,然后在气温还没随着太阳的升起热起来时,把牛奶一桶一桶送给村中其他人家。
在过去,绿河村附近可从来不会有人刻意为难这么一个辛苦工作的小姑娘。
阿兰飞快地绕过山坡,一眼就看到了被几名佣兵团团围住的安娜。
跟又高又壮的佣兵比起来,安娜看上去是那么弱小可怜。她的脸都已经气红了,正在恶狠狠地瞪着那些佣兵。
“滚开!”
她又喊了一声。
至于围着她的那些佣兵,阿兰只看一眼便认出来,这些家伙应该压根就不是什么正经佣兵——他们的盔甲根本不成套,动作也很松散看上去不像是经过训练的样子。
当冒险者时阿兰也曾看到过类似的渣滓,无非就是一些在家乡混不下去的地痞流氓纠集成小团伙,从战场上捡到了些许装备,便自称是佣兵。然后流传在偏远的村庄聚落附近敲诈勒索。
想来是密林最近有异动的消息传播了出去,引来了这么些人,以为可以从绿河村这里敲些油水吧。
不过阿兰也没有想到,原来这种渣滓“佣兵”可以人品低劣到这种程度,连送牛奶的小姑娘都要欺负。
“你们在干什么!住手!”
阿兰怒吼了一声,打断了山坡下佣兵对安娜的骚扰。
听到年轻男人的呵斥,几名佣兵迅速地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安娜。
“我们没干什么,我们就是……嘿,小美人,你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么早就在山坡附近逗留可不安全啊。”
之前还显露出了一丝畏惧的佣兵们,在看清楚了阿兰之后,一下子又变得放松起来。
不,正确的说,他们显得比之前更加兴趣盎然,更加兴奋了。
阿兰深吸了一口气,他盯着逐渐朝着他靠拢来的佣兵,暗暗握紧了掌心,几团预先咏唱好的魔法在他的掌心暗暗发热。
他一点也不意外自己会成为这些垃圾的新目标。毕竟,在过去,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些在故事中应该被表明为“反派”的家伙们,无论是可以大魔王还是社会底层垃圾,一看到他就会像是苍蝇看到肉一样蜂拥而至死死地贴过来。
十步,九步,八步……
阿兰垂下眼帘,暗暗地数着那些佣兵们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他的法力太过于低微,想要有效果比起等到这些人靠他靠得足够接近。已经好久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危机了,即便早有准备,阿兰还是有点紧张。
尤其是他很快就发现,如果说安娜在这些牛高马大的佣兵的衬托下显得很弱小很可怜,那么他现在在这群人面前,根本就是娇弱可欺。
佣兵们投下的阴影笼罩在了阿兰的身上,男人们身上的臭气和酒气伴随着他们垂涎欲滴的打量和调息的言语一起朝着阿兰涌来。
“绿河村这鬼地方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小东西,这也太浪费了吧。”
“你这样的小美人,应该去王城,那些贵族老爷们一定很喜欢你。”
“你是异族人吧?是精灵?嘻嘻,让我仔细看看你……”
“阿兰?!”
安娜惊恐万分的在那些人身后喊道。阿兰在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眼神,安娜顿时一愣,然后她点了点头,解开了送奶车沉重的车厢,直接跳上了心爱的大红马飞快地朝着绿河村狂奔而去。
“嘿,该死——没有人看着那丫头吗?”
听到马蹄声,几个佣兵像是终于回过了神。
他们咒骂了起来,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安娜一定是回绿河村叫人了。
他们随即脸色一变,比之前更加凶狠贪婪地望向了阿兰。
阿兰只有一个人,而且他看上去是如此漂亮,娇小,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将他轻松掳走。
“小美人,来吧,跟我们走吧。让我们带你去王城见见世面!”
佣兵们当机立断,狞笑着冲向了阿兰。
阿兰抿着嘴唇,屏息凝神地盯着那些垃圾。
他等得也正是这个机会——
可没有等阿兰的魔法放出去,那些所谓的佣兵们就齐齐飞了出去。
他们的惨叫在好几秒钟之后,才从远处传来。
阿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佣兵们像是被无形的藤蔓扯住了脖颈,在地上来回拍打着。他们身上那老旧的盔甲很快就在残忍而粗鲁的撞击中化为了碎片,地上腾起了泥土还有血沫,伴随着男人们变了调的惨叫,眼前的场景简直能让一名普通村民当场晕厥过去。
只可惜阿兰却不是普通的村民。
他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让人做噩梦的画面,吓得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阿兰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有个男人正无声无息地贴在他的身边。
“巡林员——维列斯先生?!”
阿兰惊叫出声。
在看到维列斯的那一瞬间,阿兰几乎都要收回不久之前自己对他的判断了。他之前一直觉得维列斯看上去很吓人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气息,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银瞳男人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从深渊里拖着血色长剑一步一步走来的大魔王,周身笼罩的扭曲黑气几乎都要形成肉眼可见的实质。
“你被袭击了。”
维列斯死死地盯着阿兰,过于强烈的视线仿佛下一秒就能在阿兰身上穿个洞。
“没错,我是被骚扰了,不过……等等,维列斯先生,请住手,再这样下去你会把这些人全部都杀死的!”
好吧,现在阿兰知道为什么那些佣兵们会落到如此下场了。
阿兰硬着头皮连忙开口道。
“你让我停下?”
维列斯还是跟之前一样,身体被罩在长长的斗篷之中,大半张脸也笼罩在头罩之下。从布料下露出来的一小截面孔上面无表情,但奇异的是,阿兰却可以感觉到对方在这一刻的困惑。
“没错,请停下,虽然他们都是些坏人,但要处死他们的话还是应该经过法庭的审判……”
阿兰弱弱地说道。
其实在这样的异界大陆上,高阶的强者随手杀死冒犯了自己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阿兰自始至终都很不喜欢这一点。
他本来以为维列斯不会理会他这个请求,但伴随着他的话语,那些佣兵们便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甩在了地上,没有再遭受残酷的对待了。
他们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个不停。他们身受重伤,但是,都还活着。
“把他们杀死,会更方便。”
维列斯停手了,但他还是迟疑地对阿兰开口道。
“而且,他们袭击了你。”
他又强调了一遍。
他还在看着阿兰。
一直到这个时候阿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许……可能……大概……维列斯是在担心他受伤了?
“我没事。”阿兰伸出了手,让维列斯看清楚自己掌心那尚未来得及发出去的魔法。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碰到我,你就来了。”
为了让维列斯看清楚,阿兰捋了捋袖子,从宽大的袖口露出来的手腕细腻而纤弱,没有一丝伤痕,那细致的皮肤下甚至隐约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维列斯盯着阿兰的手臂看了好一会儿。
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觉得自己忽然非常非常想啃噬什么——不是那种残忍的血花四溅的撕咬,而是那种轻盈的,仅仅只是为了缓解牙根酸痒的啃噬。
维列斯不明白,为什么在确认了阿兰没有受伤之后,他还是会感到焦躁。
而且一想到刚才那些簇拥在阿兰身边的雄性人类,这种焦躁感中又迅速地掺杂上了几乎无法抑制的暴虐杀意。
“……总,总之,真的很谢谢你。”
阿兰有点生硬地冲着维列斯道谢道。
他垂着眼帘,目光有点闪烁,有点儿不太敢直视维列斯。他可没有忘记,自己一大早就来到绿河村,就是想找村长探讨维列斯不可信任这件事的。
可如今村长没见到,他自己却被维列斯救了下来。
尴尬的心情让阿兰道谢时脸颊上泛起了微红。
尤其是维列斯又开始用那种古怪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
阿兰有点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脸上沾上了脏东西吗?”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以后会看着你的。”
维列斯却在此时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
紧接着,银瞳的男人倏然转身,迅速地离开了阿兰的视野。
“维列斯先生????”
阿兰站在原地,茫然极了。
维列斯离开后不久,安娜便带着绿河村的村民举着锄头和铲子气势汹汹地赶到了。
那些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哀叫连连的佣兵们自然也被村民们带走了,在被带走之前,安娜的朋友们冲上去又把他们揍了一顿。在这过程中,阿兰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否不应该阻止维列斯把那些佣兵杀死,毕竟他们现在叫得比之前要惨多了。
紧接着汉斯村长被村长夫人拧着耳朵咒骂了一顿,责令他最好快些解决掉密林里的问题以免再招惹来类似于今天这帮人的麻烦。
而汉斯村长在嗷嗷的哀叫声中连声保证自己一定会再想想办法。
与此同时,阿兰也被村民们团团围住。也许是因为阿兰的外貌,又或者是他跟其他原住民们截然不同的温和气质,绿河村的村民们对待阿兰时总是格外怜惜和爱护,仿佛他是什么弱不禁风,需要额外保护的娇弱贵族小姐。他们仔仔细细地询问着阿兰可曾受伤,在得知阿兰安然无恙之后,他们依然固执的觉得阿兰一定受到了什么惊吓。
(“我真的没事……”阿兰弱弱地说道。无人听见。)
最后,当阿兰好不容易从绿河村回到自己家时,他的背后多了一辆小推车,上面堆满了村民们为了安抚他那并不存在的精神创伤而提供的慰问品。
阿兰精疲力竭地把那些东西分门别类整理进自己原本就有点不堪重负的小屋,然后瘫坐在了摇椅之上。
哦,对了,他最后还是没有跟村长再提维列斯的问题。
阿兰用手捂着自己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阿兰还是无可救药地因为早上被救的事情而对维列斯产生了一丝好感。
毕竟不是所有强大的人都愿意从流氓佣兵手里拯救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乡下法师。
阿兰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早上的事情,脸颊莫名有些发热。
那个人……应该,是个好人吧。
阿兰想。
虽然脾气有点怪。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总之今天那件事情,自己还是应该好好道谢……
想起维列斯,阿兰就不得不面对这件事。
当然,如果没有维列斯,今天的他也不见得真的就会被那帮渣滓掳走卖掉,可要解决掉他们,阿兰应该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下场大概也会十分狼狈。
这是一份不小的人情,如果是在冒险者的世界里,大概值得一份A级情报交换,或者是那种秘境探索任务的优先权转让?
然而现在的阿兰脱离冒险者世界实在太久了,他身边压根就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魔法物件,更不要说什么情报了。
乡下的小法师在自己的房子里转了几圈之后,颓然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后自暴自弃地决定用绿河村村民的传统方式来报答这次救命之恩。
嗯,这种所谓的传统方式差不多就等于做一盘自己最拿手的菜,再配上好喝的自酿酒送到对方家里去。
阿兰想了想,做了一份烤鸡——他的拿手菜当然不止这一道,但在冒险者小队时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的烤鸡,包括那位来历神秘力量强大的队长,阿兰觉得,大概也许可能……
维列斯也会喜欢吧?
跟这个世界粗犷豪迈的烤鸡不同,阿兰做的烤鸡里增加了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说他需要用手小心地分离鸡肉跟鸡皮,然后在鸡皮下方塞入好几片厚厚的黄油。
又比如说,他把肥鹅肝跟松露打成细细的肉泥,填到烤鸡的腹腔内部。
除了鹅肝和松露之外,鸡的肚子里还会塞上一整颗浸透了红酒的苹果还有大量的香草,蒜头。
最后被送入烤炉里的烤鸡变得圆鼓鼓的,受热后被至于鸡皮下方的黄油融化,给烤鸡带来格外酥脆金黄油香的外皮。
鸡肉内部的填料则会带来复杂而馥郁的滋味与香气。
尤其是美妙的鹅肝与松露,原本稍显寡淡的鸡肉会因为它们的存在而变得肥厚浓香,苹果与香草的又会完美的中和油脂的油腻感,苹果受热后渗出的果汁还会让烤鸡的肉质变得松软而多汁。
这是一只所有人都会热爱的烤鸡。
更何况在烤制的过程中,阿兰还会时不时地给它刷上蜂蜜水——不用担心这只烤鸡会因为蜂蜜水而变得过于甜腻,毕竟在出炉之后,阿兰还会给它撒上盐花和香料粉。
丁香,豆蔻,黑胡椒和干姜,在高温油脂的催化下闻起来是多么芳香。
为了搭配滋味如此厚重的烤鸡,阿兰选的是喝起来格外酸甜可口的蜂蜜苹果酒,细密的泡沫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簌簌冒出,仿佛一颗一颗黄金小珠。
烤鸡和苹果酒看上去都很美味,不过阿兰还是有点心虚。
毕竟对于冒险者来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带有魔法相关的东西才是有价值的,这些普通的食物其实多少还是有些……
阿兰咬了咬嘴唇,心情有点紧张。
虽然知道其实差别不大,但阿兰还是额外在食物篮里又加上了几瓶果酱,然后还有一小袋自己烤的小饼干,就是那种每一片都包裹着焦糖糖衣和杏仁碎的小饼干。
“至,至少闻起来很香。”
阿兰安慰着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拎起稍显沉重的篮子,有点忐忑不安的朝着维列斯的小屋走去。
在去的路上阿兰一直祈祷自己待会不要在维列斯屋外的术法迷宫中迷路太久,毕竟一瓶酒一只烤鸡外加一大推小甜品对于他这样的法师来说其实还是有点儿重的。
不过出乎阿兰的意料,这一次他竟然十分顺利地抵达了维列斯的房子,一路上没有遭到任何术法阻拦,甚至都没有遭遇到物理陷阱。
他遇到的唯一小麻烦大概就是在靠近那间巡林员小屋时,有几根藤蔓簌簌地冒了出来,殷勤地探向了阿兰。
而阿兰被吓得跑出好几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看上去有点恶心又有点恐怖,表面布满鳞片的藤蔓似乎是想要帮他提篮子。
“多,多谢?但是不用了,我想我可以自己来。”
阿兰饱受惊吓地冲着那些藤蔓嘟囔道。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篮子被抢走的准备,可他没想到听到他那没有什么气势的拒绝后,那几根藤蔓竟然十分温顺地离开了,就是那卷曲的尖端微微耷拉了一点,看上去好像有点儿垂头丧气。
第一次见到你们时候你们可不是这样的?!
阿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可怜巴巴的绿色奇怪生物,在心底呐喊道。
就这样,阿兰带着一丝微妙的良心不安,还算顺利地直接抵达了维列斯的房子。
然后他就站在小屋的门前,苦着脸僵住了。
此时已是黄昏,按道理来说这已经过了巡林员的工作时间,维列斯也应该在家在对。可那栋破破烂烂的小屋里却黑漆漆的,一点儿光影动静都没有。加上巡林员小屋一直以来都年久失修,房檐下满是白絮一般的蜘蛛网,破口与木茬在渐渐暗下来的斜阳中投射出了参差不齐的暗影。这栋小屋看上去真的有点儿恐怖。
阿兰犹豫着敲了敲门,身体却已经微转,打算就此离开了。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维列斯现在并不在家。
然而他的手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放下,那寂静无人的巡林员小屋的门却“嘎吱”一声,直接打开了。
“……”
阿兰连呼吸都停止了。
过了好一会儿,阿兰才看到门后探出来的一小截藤蔓。
替他开门的依旧是那些奇妙的绿色小东西。‘
阿兰这才觉得自己的心脏慢慢落回原位。
“多谢。”他习惯性地同那截藤蔓道了道谢,“维列斯先生他不在家吗?”
他问道。
藤蔓无声地摇了摇尖端,紧接着便十分殷切地拉住了阿兰的袖子,迫使阿兰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了屋子。
阿兰又沉默了一小会儿。
怎么说呢……
他倒是很清楚对于这片大陆上的非凡者来说,凡俗的一切都不值得在意。
但他也没有想到维列斯居住的这栋小屋内里会是如此荒芜。
当然,这里没有灰尘也没有蜘蛛网,很显然在进入这里时候维列斯应该用了某种魔法彻彻底底地将房屋清洗了一遍。哪怕到了现在,阿兰依然可以嗅到一丝淡淡地,冰霜般干净冷冽的气息。
但问题在于维列斯使用的魔法似乎有些太过于强大,这座小屋里所有的家具大概都被“清理”掉了。整座小屋看上去空得就像是山洞。
唯一的家具就是位于房间角落的一块巨大的,淡蓝色的石头。
阿兰猜测那大概是某种特殊的魔法石,从形状和大小来看,用途应该是床铺?
而那些绿色的藤蔓则被栽种在房间的角落,它们不动的时候几乎可以完美地与房屋隐为一体,但是舒展开来时候就像是一条条绿色的巨蛇。
……维列斯这个人真的好奇怪啊。
虽然不太礼貌,但是亲眼看见维列斯的住所后,阿兰还是忍不住这样想道。
主人不在家,尽管藤蔓们都非常殷勤,可阿兰还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太对劲。
他将食篮留在了房子里,留了一张纸条,然后便想离开。
那些藤蔓们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倏然萎靡了下来。
阿兰看着它们有气无力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叹着气停下了脚步。
“你们……是不是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进入屋子时阿兰便注意到了屋内的藤蔓与丛林里的那些不太一样。
丛林里的藤蔓颜色非常浓,是非常漂亮的翠绿色,藤蔓上生出的叶片也格外肥厚,显得特别健康。
但在维列斯冰冷空荡荡的小屋里,魔法藤蔓却是细长的黄绿色,表面的鳞片的排列也显得有些不均匀,生长出来的叶片更是孱弱且薄,是那种典型的光照不足造成的徒长模样。
阿兰不太确定魔法生物内的植物与真正的植物有什么不同,不过那些藤蔓的表现还是让他有些在意。
就当是对维列斯的谢礼吧?
他一边想,一边在征得藤蔓的允许后,将手贴在了靠近自己的一根藤蔓上。
他小心翼翼地给那根藤蔓施展了花园魔法。
唔,没错,还是同样的花园魔法,那些可以让茄子,西红柿,南瓜长得又粗又大结果也很多的魔法。
而几乎就在魔法施展开来的同时,在距离阿兰十分遥远的密林的深处。
一个男人脸色微微一变,手中的冰刃陡然伸长,一瞬间就把他周围那些蠕蠕而动的漆黑魔物消灭得一干二净。
“森林女神在上!维列斯殿下?!不是说好了要留几只活口让我带回王城的吗?法师塔里的那帮老东西还等着研究材料呢!”
看到眼前因为魔物的消失而平静下来的森林,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却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了不满的抱怨。
他长得漂亮极了,身上的装扮更是无比华丽。如果阿兰在这里,大概会十分惊讶,因为这个男人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精灵,而他身上的装扮则显示出他来自于皇室麾下的魔法军团——而且是地位很高的那种军团成员。
维列斯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冰刃,若只是看他的表情,没有人能够猜得出来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是一个意外。
“明天我会准备好材料。”
维列斯异常冷淡地冲着精灵说道。考虑到精灵的身份,这名乡下巡林员的态度称得上过于傲慢。
然而精灵看上去完全不曾在意。
“明天?”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维列斯的话语上,“为什么是明天?等等,维列斯殿下,你该不是打算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吧?这可不像你!”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感应到了什么别的灾殃?!”
精灵的语气逐渐焦灼。
而在他说话的时候,维列斯已经收好了所有的武器,重新披上了自己的斗篷。
银瞳的男人压根没有理会自己的同伴,他飞快地朝着密林边缘走去,看上去甚至有点焦急。
这让精灵更加紧张了。
“维列斯殿下?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维列斯没有理会他。
他把自己的兜帽拉得更低了一些,尾巴在斗篷下面不耐烦地甩了甩。
什么事情?
维列斯当然不可能开口。
龙蔓传递而来的强烈感知让维列斯感受到了异样且陌生的强烈焦躁。
阿兰带来了食物。
阿兰进入了他的房子。
还有,阿兰如今正在抚摸着他——抚摸着那些愚蠢的,自作主张的龙蔓!
龙蔓本应该免疫所以魔法攻击,然而阿兰却是第一个对龙蔓使用治愈系魔法的普通人类。
该死的!
那些温柔的,没有一丁点儿杀伤力的魔法却在完全突破常理的加强了维列斯的感知。
维列斯感觉自己每一根神经都伴随着强烈的通感绷得紧紧的,人类柔软细腻的掌心仿佛就直接贴在了他的皮肤之上。而他的皮肤明明比盔甲还要坚硬,此时却因为这样温柔的抚摸,莫名其妙地开始颤抖,开始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