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夫人听到这话,眉头微皱,她的指节敲着桌,一下一下。
过了许久,她才起身,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古籍翻阅起来,她翻了几页忽然手指一顿,盯着纸上的文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人?”下属试探问道。
“你们说,朏朏死了还能再回来,”中都夫人的指尖摸过纸页,有意无意地说了句,“那人死了,还能复生吗?”
“这……”
“去查那个捉妖师的一切信息,三天之内,整理成文档拿来给我。”
“是。”
下属最终退下了,中都夫人眼神沉沉着,望向窗外。
窗外遥远的地方,是连绵不断的妖怪山脉,那一整座山脉将中都与南城完全分隔开去,在几百年前,人类与妖怪们曾为了争夺妖怪山脉的领土,争斗不休。
“和一个捉妖师在一起,”中都夫人望着窗外,低低出声。“原来当年那样的朏朏也会有恋人啊。”
这是月出离开那个岩洞的第二个月。
但他身后,依然是捉妖师在跟着他,虽然那天他已经叫捉妖师滚了,但好像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并且与此同时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身上的蛊咒并没有完全解除。
再高级的蛊咒也不可能折磨他这么久的时间,可偏偏这个蛊咒就是如此,每当他以为蛊咒力量消散的时候,它又会在第二晚卷土重来。
一夜又一夜,他不得不和这个捉妖师一次次在黑暗中缠绵,有时是在灌木丛中,有时候是在草地里,尖利的草刺一下下划伤他的脊背,他在荒芜处低叫出声,宛如野猫偷情一般,极尽暧昧之态。
恍惚间大汗淋漓的时候,是捉妖师在吻他颈边,他用力将人推开,但很快又忍不住主动迎了上去。
他甚至都有些习惯捉妖师的存在了。
连身体都好像有些适应捉妖师的怀抱和气息,贪恋那绵密炙热的法力侵袭的感觉,一点也不争气。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一夜又一夜,每次日出的时候,蛊咒力量消退,他都会懊恼自己做下的事,一边又冷眼冷语向捉妖师宣泄不满。
但每次他启程以后,总能看见捉妖师在他的身后,一直跟着。
真是可恶。
“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那天,他忍不住问捉妖师说。
捉妖师沉默了会儿,只回答说:“没有。”
“人类不是向来和妖怪势如水火的吗,你这样不怕被说是背弃同族?”
捉妖师只是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好像即便是背弃同族,捉妖师也要跟在他的身后。
于是他就冷嗤一声,不再问了。
直到他走累了,坐在溪边歇脚,捉妖师又打了野果,装了满满一兜子来给他。
他原本正在洗脚,已经开春了,脚浸在水里还有些凉意,但已经没有那么冷了,捉妖师把野果递给他之后,就熟练地蹲下身子,捧起他脚来擦干净水渍。
他低下头看着,从没有人将他照顾得这么好,万事妥帖,无微不至。
“你是不是喜欢我?”他忽然问捉妖师说。
捉妖师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他。
他又毫不客气地用脚来挑起捉妖师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会对人类动感情,所以,你最好还是死了这个心。”
“……嗯。”
捉妖师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旁的什么。
这和他所预料的反应不同,他皱起眉头想要抽回脚,转身离开,然而却发现捉妖师已经抓住了他的脚踝,呼吸一瞬间蔓延而上,他强势地想要往后退去,然而一下被人往怀里一拉。
捉妖师仍然是抓着他的脚踝,在给他穿鞋,嗓音低沉沙哑的,传了出来。
“穿完再走吧。”
“放开。”他有些恼羞成怒。
“其实你原本的性子,应该不是这样吧,”捉妖师缓缓说道,“为什么一定要装得冷漠疏离,高高在上?”
“你跟了我一个多月,就知道我是什么性情了?”他哂笑着看向捉妖师。
“我只知道你晚上的时候,没有白天的冷淡。”
“滚。”
轰一声,妖力轰炸开去,他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捉妖师,他看着捉妖师像张脆弱的纸片一样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瞬间他又后悔了,他迟疑了会儿,快步走了过去,用生命链接的力量给人疗愈。
绿色的光亮起,捉妖师唇边带着血迹,静静地看着他。
“今晚,”捉妖师说,“月亮升起的时候,我可以亲吻你吗?”
“不能。”
“我喜欢你。”那嗓音低沉沙哑,带着苦涩的血味。
“……那你就喜欢着吧。”
他转身往前边继续走去,脚踩在野果上溅出汁水, 没有回头看捉妖师一眼。
也没有看见捉妖师撑起手来,望向他的那深深的,忧伤的眼神。
活该,他想到,知道他脾气不好还要来惹他,被他打吐了血竟然还敢告白。
然而沉寂已久的心好像因此有了一丝波动,一下一下,缓缓跳动着。
他看向天边的夕阳又不得不承认,在他最狼狈最孤独的时候,是这个人类的出现,让他显得没有那么难堪。
江狸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胸口闷闷的。
在陆慎言的几次治疗下,尾巴那边总有痒痒的感觉,应该是断掉的地方在再次生长,根据他模糊的印象,被驱逐出高妖的他开始漫无目的的旅行,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只有那个捉妖师在一直陪伴着他。
应当是很重要的记忆吧,可他为什么忘掉了,他只记得那个捉妖师死掉了,死状很凄惨,旁的却什么也不知道了。
江狸坐起来,四处找寻陆慎言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身子发冷,想要让陆慎言来抱一抱他。
但陆慎言应该又下楼忙去了,视线透过半开的窗帘,落在楼下花园的阴影处,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满了车。他只能蜷在床角,用生命链接的力量给自己增温。
许久后“啪嗒”一声,门忽然开了,是陆慎言轻轻地推开半扇门,在发现他已经醒了以后,陆慎言才走了进来。
江狸身子一动,睁开了眼。
“怎么了?”陆慎言看他裹紧被子缩床角的样子,手背贴上他额头,“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
他低头钻入陆慎言怀中,抓起陆慎言的手来抱自己。
“我让李善来看看你?”
“不用,”他摇摇头,“过会儿就好了。”
他闭上眼,任陆慎言的手摩挲着他的后背,掌心带着温暖的感觉,这和他用伴生能力给自己增温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用鼻尖轻蹭陆慎言的胸膛,像是在上面闻到几分自己熟悉的味道,可他隐隐又有些不安。
他在陆慎言的怀里,想着那个捉妖师,人类,是不是把这个叫做精神出轨?
“你怎么了?”陆慎言又问他,“真的不用李善来看看吗?”
“不用……”
“你自己可以的话,我就要下楼了,”陆慎言摸了摸他耳朵,“我母亲和姑妈都来了,正在楼下闲聊。”
江狸忽然知道外头为什么停满车了,他抬起头来,轻轻吻了下陆慎言的脸颊。“那你去忙吧。”
陆慎言却没有松开他。
“我想带你见见我母亲,”陆慎言抱着他说,“一起下去吧。”
“啊?”
“以及,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话——我希望在见完母亲之后,你能告诉我。”
江狸愣住,抬眼看向陆慎言。
陆慎言却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眼里的心虚感太明显了,江狸。”
作者有话说:
江狸:我没有精神出轨,我没有!我才不会说我在几百年前还有一个初恋。(心虚)(左右乱瞟)
第81章 你有别人了?
江狸跟着陆慎言下楼的时候,楼下已经聊开了,他隐约听见一点笑声,都是女声,没有陆正时的声音。
江狸一想到要见陆慎言母亲就头皮发麻,他往客厅那边瞥了眼,沙发那边只坐着两个人,一个披着披肩的女人正侧对江狸坐着,看起来像四十多岁的样子,盘起的头发簪着簪子,很有古典美。
而沙发对面的人却斜斜靠着,一副懒散的样子几分雍容华贵,对面那人在看见江狸下来以后就看了过来。
“慎言,你说要带一个客人下来,就是带这只小猫咪?”
江狸的耳朵没有收起来,很容易被人看出是只妖怪,他穿着陆慎言以前穿过的帽衫,银发披散着,看上去就像混入人世的猫妖。
“他叫江狸,”陆慎言开口说,“是朏朏。”
“朏朏,哪只朏朏?”说话的那人眉头微挑,“中都的朏朏,应该只有那一只吧。”
“嗯。”
那人见状,眼中神情毫不意外,她又低笑一声。“章家那个女人最近在中都疯了一样地找他,原来是被你藏到这里来了——慎言,这就是你说的要给姑妈的礼物?”
“这是我的姑妈。”陆慎言给江狸介绍道。
陆正琳。
江狸微愣,就是那个在当年在选举中,被中都夫人算计了的存在,那刚才,陆正琳口中“章家那个女人”,就是中都夫人了?
“这是我母亲。”陆慎言又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目光看向旁边侧坐着的人。
与此同时,那个侧对着江狸坐着的女人闻声也看了过来,和江狸四目相对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沙发上的两个女人,性格几乎截然不同,江狸第一眼差点以为陆正琳才是陆慎言的母亲。
真正的陆母和江狸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看着很温柔娴静的样子,和陆氏父子俩桀骜冷漠的气质几乎相反,长相倒和江狸想象的性转后的陆慎言挺像的。
她竟然就是陆慎言口中那个被自己父亲强娶的存在,据说他们在婚后二三十年都很少有过温情相处的时候,江狸忍不住暗中感慨,又被陆慎言拉着走了过去。
“江狸不是藏在我家中,而是被我邀请,来家中做客,”陆慎言一边将江狸带到正对大门的沙发位置上坐下,一边回应陆正琳之前的话道,“和姑妈您一样,都是家中的客人。”
陆正琳撑头看着,似笑非笑。
“要喝点什么?”陆慎言低头问江狸。
“咖啡。”
陆慎言就走去咖啡机那边,拿出咖啡豆。
“真是难见,捉妖师世家出身的孩子,竟然还会这样对待一只妖怪,”陆正琳交腿坐在沙发边,瞟了眼陆慎言道,“这对一只活了上千年的朏朏来说,应该也是很少见的吧。”
江狸听着这话,莫名想起了当年那个捉妖师。
确实少见,他活了这么久也只遇到过这两个人会这样体贴周到地对待他。不过听陆正琳这意思,大概是瞧不起陆慎言这样的作为。
“一只有着千年寿数的神兽,对于捉妖师来说同样是少见的存在。”陆慎言母亲忽然在旁边开口说道,“所以不怪阿言照顾周全,按照礼数就该是这样的。”
江狸诧异望过去,对上人善意的目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陆慎言说过他母亲出自徐家,闺名栖云。
徐栖云笑了下,倒了杯茶。“说起来,正琳你不出门已经很久了,怎么今天有兴致来吃个下午茶,是你研究的新式符箓有进展了吗?”
自中都夫人选举的事情过后,陆正琳就和自己弟弟一家断了联系,尽管后来证明徐栖云也是被中都夫人利用才会送错毒糕点的,但到底妯娌间是回不到过去了。
这次也算是这十年来,陆正琳第一次登门。
“进展倒是谈不上,”陆正琳慵懒靠在沙发边,接过茶来饮了一杯,“只是出来看个热闹。”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徐栖云笑了笑,“你倒是辛苦了。”
“我闭关的时候,也听说过一点慎言的事,那还是我这侄子更辛苦一点,”陆正琳这话说得意有所指的,“少年人干劲十足的,竟然能把他过世叔叔的黑市经营得这么大,也是不易。”
“姑妈过奖了。”
陆慎言走过来,递了杯手冲咖啡给江狸,就在江狸身边坐了下来。
“正时当年还说自家儿子没有上进心,如今看外头两族纷争也争得不轻,世家多少人都折了进去,慎言没把他那份心用在政道上,其实也是很好的。”陆正琳笑了笑。
这是叫陆慎言继续走商道,别掺和进这些事来。
“但如今黑市生意也难做,”徐栖云轻轻拍了拍自家儿子肩膀,接话道,“他赚的钱也不少,可大多都进不了自己口袋。”
“哦?”
“有的人什么都想要一份,事情也难办很多,现在是做什么都不容易了——”徐栖云柔声感慨道,“就算阿言不做这些了,想在家闲着也难呢。”
江狸听着两人打哑谜,虽然听不大懂,却也知道是在互相试探,徐栖云像是专程来为自家儿子打擂台撑场面的,而他看了眼陆慎言,后者多拿了杯咖啡,正在练拉花。
他低头看着陆慎言面无表情地拉了只白猫的图案,过了会儿又拉了个爱心。
“……”
会的还真多。
“说起来这两族纷争的,前几年中都也出过类似的事情,”沙发边,两位长辈终于聊到了正题上,陆正琳似笑非笑说,“那会儿不也闹着闹着,事情就淡了吗?”
“人都是这样的,听消息看消息,总是三分钟热度。”徐栖云笑笑。
“可我倒是听说这事情明面上揭过去了,私底下还没停,”陆正琳喝了口茶,她指的是中都夫人关押月狐,做妖怪实验的事,“到底还是有利润可图的,慎言在商业方面这么有天赋,倒也可以去努努力,分一杯羹。”
“正琳这话的玩笑就开大了。”
“哈哈好了,”陆正琳慵懒笑着,挽了挽身上的披风,“我们这种人还是明哲保身来得稳妥,出来这么多时候,我也该回去继续做研究了。”
这就要走了吗?江狸又看向陆慎言,后者好像并没有挽留的意思。
他又看向徐栖云,徐栖云对他温柔笑了笑。
“那我送送你吧。”徐栖云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这次去南边寻矿石,寻到了几个不错的矿石品种,正好做了串手链可以配你。”
“行。”
江狸看着徐栖云带着陆正琳往外走,四目相对的时候,陆正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木质香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散了开去,沙发边上只剩下了他们俩,他沉思了会儿,忽然低头去舔了口陆慎言做的拉花。
想舔很久了。
然而那猫咪带心的拉花一下就被舔混了,看不清本来的图案。
江狸懊恼地动了动耳朵,在接收到陆慎言看过来的忍笑的目光以后,又有些不甘。
“怎么做的?”他问陆慎言,试图装出一副高傲冷淡的样子,“教我。”
“你要学?”
“嗯。”
“你过来。”陆慎言示意道。
他就靠近了,猛地被陆慎言捏着脖子吻了上来,嘴巴里咖啡的淡淡的苦涩味一下像是被卷走了,陆慎言的膝盖强硬地顶开他腿,叫他失去了重心。
一声像是猫的呜咽声传出,他猛地摔压在了人身上,陆慎言用手环住了他腰,势在必得般地拍了拍他。
“还学什么,我会就行了。”
“……”
“走,上楼去。”陆慎言就要抱他起来。
“但你姑妈,”江狸一下摁住人肩膀,疑惑问道,“只聊了这两句就好了吗?”
不是说要借陆正琳的力扳倒中都夫人,为什么他感觉他们只是闲聊了几句家常,现在就又要上楼了。
“已经聊完了。”
“聊了什么?”江狸一头雾水。
“她已经说出解法了,就从夫人这些年所做的勾当入手。”陆慎言说道,“中都夫人囚禁高妖的勾当,当年你不是已经揭过一遍了吗,只是那时候你只是个低等妖怪,事情很快就压了下去——现在,你就以你神兽的身份再揭一遍。我们的那位隐忍多年的好姑妈在刚才已经表了态,她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好机会的。”
江狸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但还是没瞧明白人类说话的艺术,难怪徐栖云说是去送人,到现在都没回来,想必是去更仔细地筹谋了,他还以为陆慎言母亲只是性子温柔,现在才知道中都世家出来的人就没有简单的。
那陆正时今天不在家中,应该也是故意留给他们“闲聊家常”的机会。
江狸正愣神间,陆慎言已经托抱起他,往楼上走去。
“等等——”江狸又摁住人肩膀,“你又要做什么?”
“大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那现在你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原因?”陆慎言戏谑看向他,夜夜同床共枕的,陆慎言又怎么不会发现江狸的异常,“你是在外面有了别人,还是觉得我做得不够好?”
“……”江狸被呛住。
“说。”
“不能说。”江狸摇了摇头。
手上的链子像是感应到什么,开始发烫,陆慎言作势要伸手来,吓得江狸下意识地往上爬高。
“不能说!”江狸又重复道,“我真的就喜欢你一个。”
“你说什么?”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没有!”
陆慎言的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在外头有人了?”
第82章 狂吃醋
卧室里,被逮回来的江狸一下被陆慎言摁倒在书桌上,银发散了开去,他想要爬起来又被陆慎言摁得更牢,双手被反缚住了,陆慎言从后头毫不客气地挑起他下巴。
“老实交待,到底是谁?”
江狸闷哼一声,侧过脸来对上陆慎言沉下的神情,眼底的心虚感更加明显了。“陆慎言,你——”
“说!”
江狸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半条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些,他虽然有能力挣脱陆慎言的束缚,但是在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示弱一点比较好。
自古以来,妖怪对于伴侣的忠诚度要求就是极高的,宁缺毋滥,很多还有只认一人的标准,他之前还对陆慎言高傲地表示自己对于恋爱没有需求,却没有想到才过几天,就发现自己不仅有,还有过两次。
他这种做法,应该和人类所说的出轨没有区别了吧。
“是月狐?”陆慎言冷声问道。
“不是。”碧蓝色的猫瞳猛地变竖,江狸发现了,陆慎言对月狐特别有成见。
“那就是那只鸟?”
中都酒会上,陆慎言就看见朱雀抓着他给江狸的麻花辫不放,认识了千年的关系,怎么也比他这单单几年的相处来得更加熟络。
陆慎言只恨自己没有早生几百年,以至于江狸再往前所经历的事他一无所知,他只能看着江狸在记忆觉醒之后像换了个人一样,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他,求着他帮忙的小猫。
即便这几天江狸的性子又被他养回来了些,但那种抓不住的不安感还是让陆慎言心烦意乱。
看着江狸又一次摇头否认,陆慎言的目光缓缓沉了下来。
“那个人已经死了。”江狸迟疑说,“在两三百年前就死了,只是我记不清和他有关的记忆。”
“旧相好?”陆慎言问道。
“……算是吧。”
江狸垂下眼睫,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又有些忧伤,下一刻,屁股就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他叫出声,下意识想要往外逃又被扯了回来,陆慎言已经将他一把抓起压在了墙上,掐上了他的下巴。他被撞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妖力就涌动起来,又被自己强行遏制了下去。
不行,这件事说到底是他有错在先,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忍着。江狸咬牙,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陆慎言这个样子,手腕上的链子久违地箍到他喘不过气。
“你当初和那个人,做到哪一步了?”陆慎言一字一句地问道。
“……”江狸看了眼床。
一下,手腕疼得他眯起了眼睛。
“好。”陆慎言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好啊。”
“陆慎言……”他想开口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蛊咒。”
“什么蛊咒?”
“因为蛊咒发作,所以身体会失控……”江狸闭上眼,即便他知道,按照记忆后面的发展,没有蛊咒他大概还是会和那个捉妖师做,但现在好像不能再让陆慎言继续生气了。“……高阶的蛊咒,会让一个妖怪的意志被完全改变。”
“几次?”
江狸不说话了。
一下,陆慎言绵密滚烫的法力顺着平等契约的印记强势突破进来。江狸骤然眯紧眼,感觉血管中充斥满溢着陆慎言的气息,陆慎言攥着他的手腕,还在连续不断地输送法力,以至于他的身子猛地绷起,压抑着喘出声来。
“陆慎言,别——”他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人精神体结合,不像当初在车里所做的短期力量增幅,这一次的结合只会让他变得狼狈。
“几次?”陆慎言又一次重复问道。
“……我……我数不清了。”
骤然,他贴靠在墙边,感觉陆慎言的法力几乎源源不断地要将他侵占填满,却不允许他的妖力溢出去,这分明是在折磨他,江狸一下发出了声,他大可在这种时候直接把陆慎言推开,可是他不能。
“陆慎言……”江狸的声音压抑着轻了下来,手指攥紧了,乞求地看向人,“你先松开我。”
“一个蛊咒,能让你和人做这么多次吗?”陆慎言却强硬地摁住他,嗓音低沉冰冷,“江狸,你就是欺负我生得晚,你瞒我瞒了这么多天,是从李善那边你想起一切开始就已经知道这些了吗?”
“不是,我——”
“所以你在醒来后,才说我太年轻,要和我结束关系?”只是一瞬间,陆慎言就联想到了江狸和自己说的那些话,陆慎言近乎气笑道,“我竟然还以为你是因为记忆恢复,不适应原来的一切才会这么说。江狸,你真的好本事。”
“不,我是最近才想起来的。”江狸急急说道,“是因为断尾重续……重续之后,隐藏的记忆才会恢复。”
“隐藏的记忆?他对你有多重要,让你把这段记忆视若珍宝地隐藏起来?”
江狸一噎,他根本没有办法和陆慎言沟通,不管他说什么话,陆慎言都会理解成自己以为的样子。
“江狸,活了千年就让你这么潇洒,一个蛊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我睡口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喜欢?”
身体里,法力几乎已经要溢出,来回折磨着他的血管与脊骨,江狸眯紧了眼,不受控制地呜咽。
“陆慎言,你不要这样。”
“我不该怎样!”下一刻,江狸感觉自己的承受力像是到了极点,陆慎言猛地松开了他,把他拽去了床上。“我就不该顾着你狗屁神兽的身份,不该追着你跑,就该干得你数不清次数,好叫你连那个人长什么样也记不起来!”
连着汗水渗出,江狸摔在床上,身后,是陆慎言强制性地压了上来,重重的吻意落在后颈处近乎啃咬,连衣服也只扒了一半,陆慎言就直接摁着他乱闯进来。
一下,江狸疼得叫出声。
房间外,一瞬间撒下隔音结界,房间内是江狸攥紧了被子,像猫呜咽一样忍耐受着。他身子一阵阵发着抖,感觉到陆慎言是真的生气了,连着本命银链都爬了出来,分成四截来圈住他的手脚。
床边,架起了照相机。
“你……你做什么?”
“我把你这样子录下来,烧给你那位旧情人,”陆慎言挑起他下巴,沙哑低语,“我让他看看,现在是谁在干你。”
第83章 不用吃饭
昏暗的房间里,窗帘都被拉上了,江狸一手撑在床头,艰难地仰着头叫着,台灯边耸动交叠的人影一摇一摇,他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腹部,甚至能感觉到陆慎言在里头的轮廓,他几乎就要昏过去。
一下陆慎言又来掐他的下巴,将他抱得更紧,江狸连着脑袋上的猫耳都竖了起来,瞳孔骤然放大。
“喜欢吗?”陆慎言一边动作着,一边问他说,“他是那么对你的吗?”
江狸攥紧拳头,只想给陆慎言梆梆来几拳。
但精神体和身体这样双重的加持,确实让江狸体会到了和以前不太一样的感觉,来自于身后人的粗暴对待,某种程度上也让崇尚武力决定地位的妖怪享受到较量的快感。
猛地,他又被压了下去。
被子早被踢到了地上,昏暗中只剩两道身影交叠,江狸恍惚间想起那片无所遮挡的林子,记忆里那个看不清面孔的捉妖师,也是这么对待的他。
那会儿他流浪大概有半年了,他从妖怪山脉出发一路向南,像是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从一开始对捉妖师的厌烦弃憎,到后来开始默许那个人接近他。
直到那天晚上,其实蛊咒的力量已经消退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这样放纵捉妖师压着他,压在他的背上。
额前的汗水粘腻,夏夜里还带着燥意,蛐蛐在灌木丛中鸣叫,而他们的呼吸声在林中交错,恍然间他感觉到捉妖师抱住了他,侧头在脖颈处落下了一个吻。
吻意很淡,转瞬即逝,可他偏偏感觉到了。
妖怪对吻是没有概念的,但他知道,人类会亲吻自己的伴侣。
等第二天他起来的时候,捉妖师已经收拾好一切了,像往常那样等着他继续赶路,一人一妖都心知肚明昨晚没有蛊咒的发作,可偏偏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大概是顾及到他强撑着的颜面,捉妖师并没有戳破这个谎言。
只在他起身往前走的时候,捉妖师抓住了他的手,问他这趟旅途的终点。
“我要去南边看雪山,”他说,“你要跟的话,就跟着吧。”
“南边,也会有雪山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想找个目标,给自己一个方向,被同类驱逐的妖怪不能再留在妖怪山脉,他也不想再参与到人类与妖怪的战事当中,或许他可以找个平静的地方,待个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