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人类。
那是一个昏迷的女人。她身材姣好,皮肤苍白,穿着一条紫色的长裙。她受伤不轻,身上的裙子已经严重破损,黑紫色的血液不断从伤口处往外渗出。
不见寒一时不能确定,她究竟真的是一个人类,还是只是怪物变成人形,用来迷惑敌人的幻象。他在她面前迟疑了片刻,最终弯下腰,伸出左手,拨开遮挡她脸颊的湿漉漉的黑发。
看清楚她的脸,不见寒愣住了。
这个女人是谢祈。
不对,或许应该说……这些怪物,难道都是人类变成的吗?!
不见寒一时愣在原地,竟不知道应该先给她补刀以绝后患,还是把她叫醒,问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别靠近她!”
从身侧传来大声的警告。不见寒身周十多米远处,不知何时,零零散散聚集来了一些藏身在医院角落中的人类。
这些人都穿着雨衣,或者打着伞,有的手持铁棍,有的紧握手术刀,其中甚至有人抄起拐杖作为武器。他们无不身体紧绷,表情凝重,以一种极度警惕的姿态,将不见寒围困在中间。
不见寒脸色沉了一下。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这些人警惕的对象,并不是他。
而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谢祈。
“快走开,你赶紧离她远一点!”离不见寒最近的那个人朝他吼,“小心她一会儿醒来了还要发疯,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不见寒还没有任何动作,躺在地上的谢祈,忽然动弹了一下。她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似乎快要苏醒过来。
刚刚提醒过不见寒的人,顿时更加紧张了。他举起手里的拐杖,朝不见寒大喊:“快,快跑!她要醒了!”
其他所有人,同样紧紧握住武器,做出备战的姿态。仿佛只要谢祈有一点不对劲,他们就会冲上去,乱棍将她制服。
或者用手中的武器掩护好自己逃跑。
“嗯……”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谢祈揉着后颈,动作迟缓地撑着身体,从地上坐了起来。
“我没事。”她闭着眼睛说,声音有些许沙哑,“都别紧张,我现在很清醒。”
众人之中,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打着一把伞走出人群。
不见寒也见过他,这个医生是他昏迷期间的主治医师,也是曾经和他在剧本中遇见过一次的玩家,傅逸明。
傅逸明来到谢祈面前,说:“你确定你现在清醒?”
谢祈睁开眼睛,慢慢点头。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傅逸明说,“欢迎各位降临世间?”
谢祈几乎没有思考,很快接上了这句话的后半句:“你我皆是妄想行徒。”
暗号正确,所有紧张盯视着谢祈的人都放松下来,傅逸明也松了口气,弯腰朝谢祈伸出手。谢祈借他的力,从地上站起来,挽起湿透的裙摆,试图将雨水拧干。
“这是什么情况?”不见寒不明所以道。
“师弟,是你啊,你还不知道复苏市里发生了什么吗?”接过傅逸明递来的伞遮在头顶,谢祈才看到不见寒,讶然道,“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室内再说吧。”
“等等,”不见寒质疑道,“这里确定是安全的?我真的能相信你吗?”
谢祈看向傅逸明,傅逸明说:“比起医院外面,暂时没有那么危险。谢祈在病变爆发的同时吓跑了所有怪物……除了那个巨茧。但是我也不敢说,究竟什么时候又会出现新的怪物。”
“而且我建议你尽快把伞打上。”谢祈对不见寒补充道,“这雨淋久了,会出问题的。”
不见寒看了看傅逸明,又看了看谢祈。
现在的谢祈,虽然脸色苍白,但神态镇定自若,逻辑也很清晰,完全看不出刚才怪物发疯的模样。
“……好,我信你们。”
不见寒最终点头。
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们对复苏市中正在发生的异变,似乎比不见寒要清楚一些。在这种存亡危机的关头,情报是非常珍贵的,要是能搞清楚复苏市中正在发生什么就好了。
“你们等我一下,我这边还有个人在车上。”不见寒指了指保安亭破碎后面,被暴露出来的小轿车,“我去把车开过来。”
其他人都先回到住院楼里去,不见寒捡回雨伞,又把车开到住院楼门前,将苍行衣从车里背了出来。
能够在现在的复苏市里存活到这一时刻的,多半不是泛泛之辈。在他们之中,自然有许多人认得苍行衣那张脸,见到不见寒背着苍行衣进来,大都露出了忌惮的神色。
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一股警惕的排斥氛围,已经在隐隐形成。
不见寒并不介意,他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不解决不行:“谢祈,刚刚那个八爪怪是你变的吧?”
谢祈:“呃,你要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那我问你,”不见寒已经将自己的衣领扣子解开,用尽了绝大部分自制力,但还是抑制不住身体里恼人的热流乱闯,“你那个毒要怎么解?”
“哪个毒?”谢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她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哦,你说那个啊!”
不见寒:“对,你有解药吗?”
谢祈一脸“你在说笑话”:“你知道我是写什么小说的吧,那种你懂的药,除了做些爱做的事,还能有别的解法?”
不见寒感觉自己头痛了起来:“你自己的血清也不行?”
谢祈:“不行。黄文里不都是这个设定?中了药,不doi就等死吧。”
不见寒:“……”
他欲言又止,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从何吐起。
他最后黑着脸,带着苍行衣进了一间空置的病房,重重把门摔上,给谢祈扔下一句狠话:“你他妈给我等着。”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
谢祈去换了一身破损没有那么严重的衣服,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做完这些,她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到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前,轻轻敲门。
不见寒略显沙哑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进。”
她推开门,病房中弥漫着淡淡的石楠花香气。还发着高烧的苍行衣躺在病床上,而不见寒站在窗边,双手伸出窗外,接住从窗檐处落下的一串串雨水,清洗双手。
十分突兀地,她问了一句:“你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不见寒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有闲心关注这种事,愣了一下,随口敷衍道:“左手。”
谢祈看看他左边那只漆黑半透明,明显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的手,敬佩之色油然而生。
她由衷地朝不见寒竖起大拇指:“牛逼啊兄弟,没想到竟是同道中人,你这也下得去手。”
不见寒:“……我用苍行衣的,不行?”
谢祈下意识地朝苍行衣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用了手?”
不见寒:“?不是,你还想干嘛。”
谢祈说:“他不是你男朋友吗?你都用手了,就不敢再用他点别的地方?”
谢祈恨铁不成钢:“师弟,姐姐都帮你到这份上了,你是不是不支棱啊。”
不见寒:“……”
他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有在暴跳了。
“谢祈,”不见寒面无表情地说,“你是不是想死。是我立刻成全你。”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活跃一下气氛。”谢祈哈哈笑着,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你看看现在的复苏市,人不想办法给自己找点心理安慰,真的坚持不下去。”
经她这么一搅和,凝重恐怖的气氛,似乎的确消散不少。
谢祈把病床边的椅子拖过来,大大咧咧地坐下了,不见寒坐在苍行衣的病床边沿,与她正面相对。
“复苏市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刚才变成怪物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不见寒单刀直入,毫不客气地提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第247章 剧本十二·雨夜洗血·九
“这事道来话长,我尽量简单扼要地给你说明一下。”谢祈说着,拿出了她的手机。
手机是进入复苏市时每个玩家人手一台的专属手机,屏保上显示着当前时间。
【复苏市时间:2020年4月2日,21:52:34】
“我不知道你是否留意到了,从我们进入复苏市那一刻起,时间就是停滞的,一直是2020年4月1日的零点零分。”谢祈说,“复苏市中的钟表不会走动,我们使用的都是玩家自制的计时器,复苏市日历app。这里的原住民没有时间观念,天象气候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一直是暴雨前阴沉的天空。”
“直到这场暴雨一落,复苏市的时间开始了流动。”
不见寒:“你的意思是,现在复苏市里的情况,和这场暴雨有关?”
“岂止是有关,我们推测复苏市一直都在酝酿这场暴雨。不过这件事以后再提,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谢祈摆了摆手,“复苏市现在的异变,要溯源,得从前段时间突然在复苏市中大规模爆发的那场传染病说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得过那个病,对吧。”
不见寒点头:“对。我记得你也病了,你还在昏迷的时候,我曾经去你家看望过你。”
“那场病死了很多人。我病愈之后,稍微去了解了一下情况。”谢祈说,“这病最古怪的地方,不在无法溯源,也不在难以治疗只能等待自愈,而在于,它只在玩家中爆发。”
“并且,这场传染病,和复苏市下的这场暴雨,有绝对密切的联系。我不知道你是否察觉,当你被雨水沾到的时候,你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身体里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和雨水中蕴含的能量相互呼应……”
“我们暂时认为,这种东西,就是复苏市发生异变的源头。我们称这种力量为,病异。”
说到这里,谢祈张开一只手。
在不见寒眼下,她这只手细长白皙的五指,从指尖开始,颜色变成了近乎墨黑的深紫。紧接着,她的手指开始变形,拉长扭曲,盘卷成了五条柔韧的小触手。
“目前我们所知的是,从传染病中幸存的玩家,会有一部分出现病异力量。病异显现出来,我们就称之为病异症状,简称病症。”谢祈说,“由于暴雨中同样蕴含着病异的力量,所以淋雨可能会激发出潜伏期的人体内的病异,或者缓慢加深病症已经体现出来的人的病异侵蚀程度。这就是我叫你尽量避免淋雨的原因。”
不见寒举起自己的阴影左手:“这也是病异的一种?”
谢祈道:“应该是的。但每个人的病症不同,你的病异具体有什么特征,要怎样使用,我也不知道,得问你自己。”
不见寒露出困惑的表情。
“比起身体的变异,病异更像是一种由心而生的病魔。每个人的病异,都与他们的某种癖好,个人追求,或者执念有关。”谢祈举起自己变成触手的手,她五指变出的细小触手拧成一股,聚成了一根拳头粗的大触手,“打个比方,我的病症被命名为【纵魔相】,它可以使我的肢体变成触手并分泌情毒,但这都只是表象。它真正的能力在于,我在使用这种病症的同时,会激发身边所有玩家的病异,使病异对他们的侵蚀程度急剧飙升。”
“如果你想探索自己的病症如何使用,或者想知道它的本质,你得问问你自己,最执着的事情是什么。”
不见寒思考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说:“执着,呃……画画,讲故事,用笔创造新世界?”
谢祈笑了两声:“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不见寒有些不悦:“你觉得很好笑?”
“并不是嘲笑你。我的意思是,来到《世间》的所有人,都是创作者。你出去问一圈,百分之五十的人都会告诉你理想是创造出笔下的世界。”谢祈说,“我问的是更具体的东西,你想要创造什么样的世界,或者对什么事情有无法释怀的执着?”
这一问,确实把不见寒难倒了。
“实话跟你说吧,我之前失忆过。”不见寒坦白道,“我也只能猜测自己之前有过什么样的理想和信念,但更具体的,就说不好了。”
“这样啊……”谢祈沉思道,“失忆了,对自己的病症来源不清楚,你会没办法深入掌握自己的病症,也很难灵活运用它。但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吧。”
不见寒:“好事?这怎么说?”
“病异对玩家来说,是一柄双刃剑。”谢祈的手恢复成了正常的模样,“首先,我要跟你说明三点病异的基础规则,这是我们很多同伴牺牲自己,用命去试出来的。”
她竖起手指,开始分点说明。
“第一,病异无法被消除,不能被任何物理手段打败。”
“这一点你或许已经有所体会了,普通人在病异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唯一的生路就是逃跑,除此之外别无方法。”
“第二,只有病异能够对抗病异。”
“同源的力量可以形成对峙,病异之间可以根据强弱、特性不同,进行彼此压制。”
“第三,病异侵蚀程度不可逆转。”
“病异对患病者的侵蚀程度只会不断加深,随着病异侵蚀的深入,它会影响你的体质,心性,让你逐步丧失你的人性,甚至从身到心失去人类的形状。最终,你会变成只剩下一个执念的,疯狂的怪物。”
“基础规则大概就是这三条,更多详细的东西,还有待继续探索和补充。”谢祈说,“关于病异的侵蚀加深,现在已知的,有三种常见方式。按侵蚀速度从慢到快排列,分别是淋雨,放纵执念使用病异,以及受到我纵魔相的影响。你对自己的执念不清晰,第二种侵蚀方式给你带来的影响,就不会那么强烈。”
不见寒追问道:“那侵蚀程度又是怎样判定的呢?”
“嗯……我给你打个比方吧,”谢祈捋了捋头发,稍作思考,“你用过你左手的病异吗?”
不见寒:“用过。”
“用的时候有什么感觉?是不是感觉阴冷,感情变得只向一种极端方向越来越偏激,而其他正常的人性部分在消失?”
不见寒想了想,似乎真的有这么回事,点了点头。
谢祈说:“你感觉一下,给自己打个分。0分是完全正常人,不受一点病异影响,100分是彻底被病异侵蚀,失去理智和人性。你感觉给自己打几分?”
不见寒感受了一下,尽量保守地给自己打了一个分数:“我感觉……大约在33到35分之间吧。”
“我们目前给病异的侵蚀程度,划分了十一个阶段。0~10分是没有得过传染病高烧昏迷,未受病异感染的【正常人】;100分则是彻底崩溃,成为病异【怪物】。”谢祈说,“除了这两种极端,剩下九个阶段,都是侵蚀程度不同的患病者。这九个阶段中,又分早期、中期、晚期三大类。”
“早期有三个阶段。10~20分是【潜伏期】,经历过病异感染,但没有淋过雨,几乎无病异症状,偶尔有轻微的灵异体验。”
“20~30分,【观察期】。身体出现部分异样,可以小幅度地控制住病异。在这个阶段,患病者可能会变得冷漠,逐渐开始失去同理心。”
“30~40分,【确诊者】。这是早期患病者中侵蚀程度比较深入的阶段了,病异特征较为明显,可以判断出病异的具体类型,而且基本可以控制住病异。你说你处在这个阶段,我感觉也差不太多。”
不见寒又问:“再往后呢?侵蚀度更深的病异会出现什么情况?”
“从40分往后,到70分,就是中期患病者。”谢祈说,“40~50分,【轻度患者】。意识会明显受到病异影响,偏执发作,开始失去人性。”
“50~60分,【中度患者】。病异开始失控,思想容易走向极端,情绪反复,开始逐渐呈现出非人类的形态。”
“60~70分,【重症病人】。这是我见过的侵蚀程度最深的患病者的阶段了,患病者到了这个阶段,除非一直有意识地控制住自己,否则会很难维持人形。”
“70分往上,晚期患病者,还有三个阶段,我们暂且将其命名为【病源】、【恶魇】和【狂异】。我还没有见过被侵蚀到这种程度的患病者,由于缺乏具体的了解,也没办法给你介绍详细的情况。”
“需要注意的是,病异的侵蚀度,并非一味循序渐进地加深。它可能在某一个点,某一时刻,你情绪崩溃或者失去理智的时候,突然爆发出来,直接从十几、二十几分飙升到100分也有可能。侵蚀度达到100分,你的意识和理智会彻底崩溃,沦为只剩下执念的怪物。就和外面那些东西一样。”
谢祈指了指窗外。
不见寒说:“你的侵蚀程度是多数分?”
“57分左右,中度患者。”谢祈回答。
“但是我记得你说,侵蚀程度是不可逆转的。”不见寒提出疑问,“我刚刚在医院门口见到你的模样,绝对不止是57分,直接说是怪物也不为过了吧?”
“我刚才那是另外一种特殊情况,我们一般称作【病变爆发】。”谢祈说,“患病者在受到重伤昏迷的时候,病异会有极小的几率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爆发出来,形成自我保护机制。这种时候爆发出来的病异,往往有接近怪物的强大力量。但是与此相对的,病变爆发会使患病者的侵蚀度急剧飙升,如果不能及时清醒,也很可能直接就此沦为怪物。”
“我在病变爆发之前,侵蚀度大约是42分,病变爆发一次直接飙涨了15分。多来两回,你就可以在街上游荡的怪物中,见到一只谁碰谁发情的大触手了。”
这么严峻的形势下,还有心情开玩笑,真不知道该说谢祈是心性太过强韧以至于病异都影响不了,还是已经被病异影响太深,所以毫无敬畏。
不见寒:“我有点好奇,你所说的失去人性只剩下执念,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能举点具体的例子吗?”
“要我自己来说吗?”谢祈摸着下巴,“现在的我,已经几乎感受不到恐惧了。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但是当外面的人都在为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而战战兢兢的时候,我满脑子只想看你和苍行衣doi。”
不见寒:“……”
不见寒:“那确实挺非人的。”
吐槽完谢祈,不见寒回头看了看沉睡的苍行衣。
谢祈说病异会使人失去常人的感情时,他有一瞬间担忧,自己对苍行衣的感觉也会因此而消失。
但转念一想,更有可能发生的是,这种爱慕不仅不会消失,反而会因此变得更加深刻偏执。
无论是从单纯感情的恋爱,还是从对理想的契合去考虑,苍行衣对他来说,都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眼下苍行衣就是他最重视的执念。
与其担忧自己会不在会喜欢苍行衣,还不如想想万一这种迷恋变质成为偏执,伤害了苍行衣怎么办。
不见寒问谢祈:“既然病异侵蚀程度不可逆转,那有办法抑制住侵蚀程度,让它不再加深吗?”
“原则上来说,你是不可能完全抑制住侵蚀程度的加深的。在这场暴雨中,所有人都将会沦为怪物,无非时间的早晚。”谢祈摊开手,表示自己对此也无能为力,“不过,我似乎听从其他区来的患病者说过,他们区出现了一个病症非常特殊的患病者。”
“那个患病者的病症,使他能不受其他任何病异的影响,如果有人吃掉他的血肉,就能压制住自身的病异侵蚀。听起来是和我的纵魔相刚好相反的类型。但这只是一个传闻,具体是否真的有这人存在,没亲眼见过,我也不敢肯定。”
“虽然侵蚀程度加深的进程,原则上不可能完全停止,但要延缓,也不是没有办法。”
谢祈意味深长地看了不见寒一眼。
“假如不想被病异迅速侵蚀,崩溃成怪物,你得做到——要么始终保持绝对的理智,与你的疯狂持续抗衡,用尽一切办法,保留住自己最后的人性作为锚点。”
“要么,就干脆步入疯狂。明确认识到你执念的本质是什么,接纳自己的恶念,追求自己的偏执,在彻底的放纵中找到真正的自我。”
“现在的复苏市里,你要记住一句话。”
“理智的极端是疯狂,疯狂的极端是理智。”
“谢谢你的科普,大致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了。”
不见寒坐在病床边,一边抓着苍行衣的手玩弄他的手指,一边对谢祈的解说做出回应:“现在医院据点的具体情况如何,还有多少幸存者?物资安排得过来吗?”
“幸存下来的人不多,大都是正常人,或者处在潜伏期。患病者只有不到五个,病症还不是很明显,能称得上战斗力的,就只有我了。现在加上半个你吧。”谢祈叹了声气,“物资储备也很不乐观。医院葡萄糖倒是管够,但是雨具、生活用品都很匮乏。在长时间供电不恢复,甚至很可能不会恢复供电的情况下,暴雨带来的感冒和失温,同样非常致命。”
不见寒:“药品呢?医院应该不缺乏药品储备吧?”
谢祈指了指窗外,就诊楼的方向:“药房在就诊楼里面,现在没有人敢进去。住院楼的药物储备很有限。”
“那这里有退烧药吗?”不见寒追问道,“就是治疗之前大规模传染病时用到的退烧药,还剩下多少?实话实说,我就是为了给苍行衣找退烧药才冒险离开家里,来到医院的。我带来了一些食品,可以用任何我有的物资交换药剂。”
谢祈从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板用了一半的胶囊:“我这里还剩一点。”
不见寒两眼一亮:“那能不能拜托你——”
“可以给你啊,”谢祈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不见寒:“你说?”
“我现在之所以在医院里,是因为在这场异变发生之前,沐汀兰发烧病倒了,我送她来医院,在医院里住院陪护。”谢祈无奈地叹气道,“她住了三天院,自己就醒来了,异变发生当时,我们正在办离院的手续。她去就诊楼做检查,我在住院楼帮她收拾东西,结果医院遭遇了怪物的袭击。”
谢祈指向就诊楼上,那个巨大的、白色的怪茧。
“就诊楼被那个怪物给禁锢住了,任何人都没办法进出。有人尝试冲破怪物的防线,进去寻找自己的爱人朋友,但是没有一个回来。我也试着想要闯进去过,结果你也看到了,直接重伤,病变爆发。”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承担一次病变爆发带来的侵蚀了,所以,如果你能进入就诊楼,替我找到沐汀兰,并且能将她带出来的话——我就把剩下的退烧药给你。”
谢祈说完,静静地看着不见寒,等待他的回答。
不见寒沉思了片刻,说:“抱歉,我可以拒绝吗?”
事关苍行衣的性命,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谢祈提出多过分的条件,他都可以答应。
但是,让他进就诊楼找沐汀兰,几乎与让他送死无异。
那只覆盖就诊楼顶部几层的巨茧,散发出的恐怖威压,仅次于不见寒曾经匆匆一瞥的空中城堡。连谢祈这样的患病者,进去之后都是重伤失去意识,引起了病态爆发才侥幸逃离。现阶段的不见寒,别说带沐汀兰出来,哪怕是进去找到沐汀兰,都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他甚至很可能一进就诊楼的大门,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寄居在就诊楼里的怪物瞬杀。
“你当然可以拒绝。”谢祈耸了耸肩,“但是我必须提醒你,由于之前传染病大规模的爆发,所有类型的退烧药都卖断货了,你即使去药房、药店的废墟里翻找,也找不到退烧药的存货,可能只有像我一样,最早一批的患病者手里还留着一些没吃完的。即使你有耐心慢慢找,苍行衣他等得起吗?”
不见寒抿了抿嘴唇:“我可以用我所有的生存物资跟你交换,不够的话,你再开出其他条件相抵也可以。但是现在去就诊楼找人,完全就是送死。”
谢祈摇头:“除了这个条件之外,我没有任何需求。”
不见寒放下了握在掌中把玩的苍行衣的手指,两手交握,目光微冷,谨慎地审视着谢祈。
他正在心中估量,现在暴起偷袭,他瞬间击杀谢祈,将退烧药从她手中抢来的可能性有多少。
似乎是猜测到他心中所想,谢祈捏住退烧药的五指变成了细长的触手,彼此盘绕着,将退烧药缠住:“你不用想对我杀人越货。你是否打得过我先不提,作为患病者,我死后可不会变成一具无害的尸体。假如我死了,我身上的病症就会将我吞噬,使我变成和外面那些东西一样的怪物——一个中度患者死后变成的怪物,恐怖程度只怕不比外面那个茧低。到时候别说你和苍行衣,住院楼里所有的幸存者,没有一个能活着出门。”
不见寒:“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谢祈妩媚一笑:“对,不商量。我也和你交底吧,并不是我怕死,而是那个茧的能力天生克我。但凡我觉得自己有一丝胜算,都会亲自进就诊楼,而不是让别人代劳。毕竟沐沐之于我,和苍行衣之于你,不说关系完全一致,至少重要性,绝对是相当的。”
“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见寒说,“你之前说,轻度患者意识就会受病异影响,开始失去人性。现在你已经是一个中度患者,按理说受病异影响,你的友谊感、恋爱感,应该会很淡薄了才对。即使如此,你还是对沐汀兰的事情有所执着吗?”
“沐沐是我唯一的朋友。”谢祈的五指恢复原状,她将退烧药收起,声音平静地说道,“我这么说,你可能没有感觉。但是如果你知道我是怎样和她成为朋友的,或许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了。”
“我初中的时候,就读的是一所私立学校。这所学校最出名的地方,在于就读这所学校的学生全部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当时被戏称为贵族学校。在一堆富二代、官二代、军二代之间,靠成绩考进去的我,就像一只灰扑扑的土鸡,完全无法融入他们的交际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