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间—— by楚氏十六戒 CP
楚氏十六戒  发于:2024年04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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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星剧本的活动范围,会达到中型城市以上,通常存在两到三条不同的任务线。以我们的坟城为例,就有我们的考古线、霜傲天他们的盗墓线,和牧糍他们的……嗯,旅游线?这三条主线。”
“至于说五星和四星是分水岭,它们之间本质区别就在于,五星剧本存在一个完备的世界背景。它同样有多条任务线,但是不再限定玩家的操作空间。想必你炸皇宫的时候,已经感受到这一点了。”
不见寒耸了耸肩。
“到了六星,剧本世界完全是开放式探索。剧本不会规定任何的任务线,给出的所谓任务,往往只是一个通关条件。到了这一步,剧本世界的生活细节已经补全到几近真实……你还记得那个居民小区吗?受赶车时间限制,我们没有对那个场景进行深入的探索。如果你在那里逗留得更久一些,或许就会发现,那个地方和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已经没有区别了。”
不见寒好奇地追问:“六星已经真实到这种地步了,可你说它和七星剧本还有本质上的区别。那七星剧本,又是什么样的?”
“七星剧本,”苍行衣声音平淡,“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不见寒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七星剧本和六星剧本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你通关之后,七星剧本可以选择滞留。”苍行衣说,“一旦你选择滞留剧本,那么从此你就会脱离《世间》游戏,注销玩家身份,成为那个世界中一个真实存在、真实生活着的人。你会在那里从出生到长大,渐老去世,渡过你作为那个世界中一个人的一生。”
不见寒:“等等,这意思是……如果有玩家自己的作品,生成了一个七星级别的剧本……”
苍行衣:“是的,那他就可以真正去往自己创造的世界,在那里渡过一生。”
不见寒愣住了。
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他所想到的是——如果乐园是一个七星级别的剧本,那么,失忆之前的不见寒,他的夙愿岂不是就要实现了?
“你觉得世间的高玩为什么会这么少?”苍行衣问。
不见寒立刻反应过来:“大部分高玩都滞留剧本了?”
“我可以跟你算笔账。”苍行衣说,“复苏市人口有一千多万,其中玩家占十万左右。我算十万整数吧,其中百分之八十是低星玩家,那么四星及以上的还有超过两万。高星玩家大约又占这两万的百分之一,这么算下来,七星玩家,至少也该有两百个人。可是现在叫得出名字的七星高玩,在复苏市,两只手数得过来。”
“那么多消失的高玩,排除在复苏市中因为意外去世的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全部都选择了滞留剧本。”
“正如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执笔的人,梦想着亲手创造一个世界?又有多少创作者,能够抵抗将笔下世界变成现实的诱惑呢?”

第236章 幕间九·暴雨·二
虽然对《世间》游戏的光怪陆离已经有所体验,可听见苍行衣这么说,不见寒还是感到了无比的震撼。
“这可真是……”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组织起措辞,“创作者的天堂啊。”
苍行衣笑而不语。
“那么你呢?”不见寒问,“你也是七星高玩,为什么你没有选择滞留剧本?还有其他那些人,仍然留在复苏市里的高玩,他们为什么没有走?”
“我没有滞留剧本,是因为我通关的七星剧本都是挑战剧本,别人的故事。我喜欢从形形色色的故事世界路过,但并不会留在别人的世界里。”苍行衣回答道,“至于其他没有离开的高玩,我猜理由多半差不太远。”
“我举个例子吧。一个玩家通关了七星挑战剧本,那么他在游戏技术层面上,已经是个高玩了。可是作为一个创作者,他没有足够优秀、达到七星评价的作品,那么世间就不会为他生成一个他自己的世界的七星剧本。这种情况下,他有三种选择,一种是继续通关,遇到心仪的世界,然后去别人的世界里生活;另一种是一直留在复苏市,就作为复苏市的市民生活;而最后一种则是在复苏市中继续创作,直到属于他自己的七星剧本出现为止。”
“霜傲天他们那些白金联盟的作者,尤其是高层的,基本上都是最后一种情况。”
不见寒说:“牧糍又是因为什么?我记得听她说过,她的个人情节剧本一个六星两个七星,她为什么没有选择滞留剧本?”
“个人情况不同,这你就要去问她了。”苍行衣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并不清楚,“不过看她那样子,我大概可以推测,她是为了爱情留在复苏市的。或许她的剧本里缺条猫猫鱼。”
不见寒困惑道:“那猫猫鱼呢?他的剧本更厉害,两个七星一个八星。他为什么没走,也是因为爱情?”
苍行衣维持着摊手的姿势,摇头:“得问他,我可不会读心术。”
“好吧……”
不见寒双手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沉思。
片刻之后,他忽然又说:“既然七星剧本已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了,八星剧本,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没体验过八星的剧本,你乍一问我这个问题,我也无法给出确切回答。”苍行衣客观坦诚地说,“如果你真的很好奇,下次再遇到牧糍他们,有机会或许可以问问。”
“有道理。那在八星之上,还有星级更高的剧本吗?九星,十星?那种剧本又会是什么模样?”
“那就真的没有人见过了。”苍行衣说,“不仅能通关到八星的玩家少,八星以上的剧本,本身也是凤毛麟角。”
“真是神奇啊。”不见寒感慨道,“我越来越好奇,世间究竟是被什么人创造出来,它的存在又是什么的目的了。”
“世间也有很多玩家,也一直在探索这个秘密……也许真的要等到有人超越了七星,乃至八星,一直向上攀登,才能将这个秘密的真相带给我们吧。”
不见寒看向苍行衣,他正双眼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祖母绿色的双眼含情脉脉。他的眼神会说话,仿佛正对不见寒低声呢喃: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不见寒忽然想到,他刚刚才思考过的那个问题——假如乐园是一个七星剧本,那么他就可以选择滞留剧本,真正回到自己创造的世界中去。
由于情节剧本停止开放,所有玩家尚未通关的情节剧本,都被投放到了挑战剧本中去。在这浩如烟海的剧本当中,或许就隐藏着他倾注了心血的乐园。假如有一日,他通过世间和剧本,与曾经只能在梦境中步入的乐园重逢,他可能会选择留下吧?
那时候,他会是和苍行衣一起进入乐园中吗?假如他带苍行衣去往自己的乐园,苍行衣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喜欢乐园吗?能不能体会到自己想要分享给他的一切?到了最终通关的时候,又是否愿意陪自己留在乐园之中?
可是苍行衣刚刚才说过……
他只是喜欢路过形形色色的故事,不会为别人的世界驻留。
不见寒怔住了。
《世间》不仅仅是创作者的理想乡。或许应该说,《世间》更适合苍行衣这样的人,它同时也是读者的天堂。
他想要苍行衣和他一起去往乐园,可他能让苍行衣为他放弃自己对这个纷繁世界的喜爱,长久地停驻在其中一处么?
假如到了那个抉择的时刻,苍行衣不愿意留在他的乐园中……他应该忘掉苍行衣,回归乐园;还是选择苍行衣,为此舍弃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一切?
一时间,不见寒竟然被自己给问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牧糍说的对……
不见寒的双手无意识地交握在一起,右手拇指在左手虎口处轻轻摩挲。
他该做出那个决定了。
“你想到什么了?”苍行衣问,他斜倚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这种懒散的动作由他做出来,总是散发出一种异样诱惑人的风情,“表情怎么忽然变得那么严肃了。”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我可能太过于依赖你了。”不见寒脸色平静地说,“无论是在复苏市中生活和收集情报,还是通关,你几乎替我打理好了一切。我很感激你的体贴,但是同时,这也带来了一些问题……正像我刚刚从剧本里出来的时候,对你说的那样,我没办法清楚地衡量自己的真实水平。”
听见他这样说,苍行衣将腿放下,身姿也稍微坐正了些许。
“所以我在想,我或许应该体验一下,独立探索是什么样的感觉。同时,对自己的能力如何,心中也要有个底。”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话,当然可以。”苍行衣微笑道,“虽然我很舍不得让你自己去冒险,而且也坚持自己的看法,就是你的能力配得上你现在拥有的星级。但是,如果独自通关可以增强你对自己的信心,偶尔尝试一两次,也没什么不可以。”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不见寒说。
苍行衣:“那你的意思是……?”
“我打算,”不见寒终于下定了决心,“从这里搬出去。”

苍行衣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他审视着不见寒,像头一次认识他那样,目光谨慎而锐利。他似乎是觉得不见寒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又好像在反思自己的言行是否存在过失。这种变化很快,几乎就是发生在瞬息之间,快到一闪而逝,不见寒几乎以为那种如芒在背的冷意是一种错觉。
但是很快,苍行衣收敛了这种眼神,冷静地回答道:“我觉得没有这种必要。你在我这里已经住了相当一段时间,生活用品完备,想搬出去,你还要重新收拾一遍。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麻烦?”
不见寒说:“我通关攒下来的游戏币不少,在复苏市任何一个高档小区租一间拎包入住的套房都绰绰有余。”
“退一步讲,你住在什么地方,并不影响你对自己通关能力的检验。”苍行衣说,“我可以保证跟你错开剧本挑战的星级,不跟你在同一个剧本中碰面,也不会干涉你对通关能力的任何锻炼。或许是我在剧本中的行动影响你过多,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我道歉。但我自认为作为一个同居人,并没有任何失格的地方。独立通关剧本,以及继续住在这里,是并不互相矛盾的两件事情。”
“不是这个问题。”不见寒摇头,“不是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会影响到我的通关。而是你的存在本身,对我就是一种干扰。”
苍行衣紧绷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愿闻其详。”
“复苏市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有一个很厉害的高玩叫苍行衣,我对你的能力水平,当然也有切身的认识和体会。”不见寒说,“因此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和其他玩家不一样。”
“从对外的角度来说,知道我和你是一起的,那些玩家面对我的时候,反应就会异于面对其他人。”
“从我自身的角度出发,我只要想到你在我身边,就会有肆无忌惮的底气。通关剧本最忌惮的是丧失警戒心,但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很少去深入地思考,也不会时刻警惕。因为我太相信你的实力,笃信即使情况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你也能替我轻松搞定一切。长期这样下去,我增加的就只有通关过各种各样的剧本的记忆而已,操作水平反而会倒退。”
“你说只要不和我一起通关,就不会影响到我,不是这么简单的。只要我还和你待在一起,剧本里外,遇到任何困难,就会下意识地向你求助,丧失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
“所以,我必须和你分开一段时间。”不见寒越说语气越笃定,“我希望能认清自己在复苏市的真实水平,以及独立生存能力。同时我需要独处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一些个人问题。”
正如牧糍所说的,他需要离开苍行衣,独自生活一段时间。
苍行衣像一层浓雾,在他身边笼罩得太久。他被困在充斥满苍行衣的空间中,对自己和世界的认识也好,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感情也好,全部都在这种密封中发酵变质。想要摆脱这种迷茫,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暂时的远离。
他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苍行衣的事情,想知道苍行衣是什么样的人、曾经做过什么事。也想知道自己对苍行衣的感情,究竟要如何处理。
自从他意识到自己喜欢苍行衣开始,他就没办法再用过去那样正常的态度面对苍行衣。他会对苍行衣抱有期待,每次苍行衣说出暧昧的话,他都很想当真,试图笨拙地试探,又觉得自己可笑。
当他觉得苍行衣对他有好感,想要暗示苍行衣自己也对他有意的时候,苍行衣并不拒绝,却会温柔委婉地告诉他你这是错的。当他以为苍行衣这个人就喜欢撩人,从来没有动过真心的时候,苍行衣又会像现在这样,用尽方法挽留他,让他觉得自己还被重视着。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
不见寒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第一次动心,就遇到这么难搞的家伙。简直就像是前世毁灭世界这辈子要遭的报应,既迷茫又疲惫。
越是这样去想,就感觉空气越沉闷,压得不见寒有些喘不过气。
但是看见苍行衣此时怔然的神色,他又于心不忍。
这可是他喜欢的人啊。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怎么会愿意离开他,又怎么舍得让他难过?
“我又不是要和你解除搭档关系的意思。”怕苍行衣误会,不见寒终究补充解释了一句,“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的。”
“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并不是打算和我商量,只是告知我这一决定而已。”苍行衣垂下眼帘,低声说,“……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好吧。”
“说到底,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的确没有过问你决定的资格。”
他这句话语气冷淡,像一根针,刺得不见寒心底很不舒服。不见寒心里不痛快,立刻在脸上表现出来,冷着脸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门边:“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走。你也不用太担心我,都是成年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
清透的玻璃窗外,屋外的环境越来越暗沉。
倘若说平时的复苏市气氛是阴郁的,那么此刻,天色已经压抑到了极点。天空已经是如浓夜一般的漆黑,云层层叠叠压下来,似乎要一直砸到人肩头上。昏黄的路灯只能照出一个狭小的街角,还在黑暗的重压下微弱闪烁。
“阿寒。”
苍行衣在他背后轻唤他的名字。
“你要走,可以。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希望你可以如实回答我。”
不见寒停住脚步,回头:“你问。”
“你想要搬出去,是因为你真的想要测试自己独立通关的真实水平,”苍行衣定定望着不见寒的双眼,“还是,因为牧糍的事情?”
“等等,你怎么……?!”
不见寒的第一反应是,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那天和牧糍在楼上说了什么。
他偷听他们的对话了?!
“被我说中了吗?”苍行衣轻舒一口气,“也难怪。既然是你,会做出这种决定,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交朋友,往往喜欢选择那种性格开朗、积极进取的类型。你更欣赏会画画而且画得好的人,喜欢义无反顾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全身心沉迷于创造世界的人,你觉得那样的人跟你志同道合,你们会很有共同语言。”苍行衣扯了扯嘴角,这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讽刺,“很不凑巧的是,这几种类型,我都不是。”
“在遇到牧糍之后,你终于意识到,你想要与之成为朋友、一起战斗一起玩耍的,是什么样的人了,对吗?比起总是惹你生气的我来,像牧糍那样的人,显然更加有趣,对你更有吸引力吧?甚至于是裴尧,都比我更有活力,不是吗?”
“等等……”不见寒越听表情越古怪,“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根本就不是这样一回事啊!”
“不是?如果不是,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苍行衣质问道。
“无论牧糍也好,裴尧也好,就算我很欣赏他们,他们对我来说,也只是点头之交的朋友和萍水相逢的路人。对我而言,关系最密切的人,始终是你啊。”不见寒感到好笑地说,“至于要离开的理由,我以为自己刚才已经阐释得非常清楚了。”
“我不相信。”苍行衣冷声说。
不见寒从来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一时间也有点火气上头:“你爱信不信。”
“既然你说对你而言,我是你关系最密切的人……那你怎么能轻易对我说出,你要走这种话?”苍行衣说,语气前所未有地生硬,“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你要离开,这意味着什么?”
不见寒:“你说什么……?”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苍行衣的语速越说越快,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激动,“我时时刻刻都想要望向你,希望你能一直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让我知道你安好地存在,没有受伤。我根本没有办法忍受你离开我太长时间,一旦见不到你,我就会开始焦虑,感到担忧和恐惧。”
“我害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碰到危险,怕你遭遇意外,怕有人想要对你不利。怕你有高兴的事情没人跟你分享觉得寂寞,又怕你受了伤没人照顾的时候感觉伤心。”
“为了救回你,我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为了留住你,我已经找完了能找到的所有理由。我从来没有为了一件事这么拼命过,付出所有努力,想尽所有办法,竭力控制住我自己,在你面前表现出从容可靠的模样……”
他的声音,在轻微颤抖。
“不见寒,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让你满意?!”

轰隆——
白光一闪而逝,照亮客厅中一坐一立,两道对峙的人影。屋外振聋发聩的惊雷,让整座别墅都为之震颤,他们却仍然在僵持,各自毫不让步。
“不是,苍行衣,你在说什么?”不见寒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叫让我满意,我也没说是你做错了什么啊。我刚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我没有任何说你不好的意思,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行,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也不需要努力做什么。因为我从根本上,就不是那种跟你合拍的人,对吧。”苍行衣冷笑。
“你给我好好听人话行不行?!还有你那种想包揽我所有事情的发言算怎么回事,我知道我过去曾经救过你,可就算是对救命恩人,有谁是你这个态度?你当自己是我爹妈呢,就算失忆我也是个成年人,有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
“嗯,现在我连担心你的资格都没有了。”
“苍、行、衣!”不见寒气得七窍生烟,大走到茶几边,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你非要用这种态度跟我讲话?!”
苍行衣面无表情:“话题都是你先挑起来的,现在却怪我态度不好。当你觉得我这个人一文不值的时候,无论我做什么,在你眼中都是错的。”
不见寒简直想揍他。
他忍了又忍,深呼吸,用尽所有的理性,才控制住自己提起拳头的冲动。
这个混账是他喜欢的人。
换了任何一个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他都能立刻把对方捶进地里,抠都抠不出来。
可这偏偏是苍行衣,他舍不得啊。
“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想知道你下定决心离开我的真正原因。”苍行衣漠然地说,“就算是死,也至少应该让我死个明白吧。当然,你要是不想回答,我也没办法勉强你,毕竟这是你的自由。”
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他总是有办法,在不见寒即将收拾好自己情绪的时候,将怒火再次挑拨失控。
“原因就是你这个王八蛋太烦人了!”不见寒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整天当谜语人你不累我累啊,跟你猜来猜去的我不辛苦吗?每天揣度你在想什么,因为不知道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提心吊胆。你有话为什么不能不直说,就这一件事跟我绕八百里长的弯有意思吗,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
苍行衣讽笑:“就为这件事?我又不在乎你失忆了没有,你有没有恢复记忆,影响我们一起生活通关了吗?”
“当然影响!”不见寒吼道,“我喜欢你啊!”
不过脑子的话一出口,不见寒才反应过来。
竟然说出去了。
覆水难收,他甚至不敢看苍行衣的反应。但是很快,他听到苍行衣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就这?”苍行衣反应平淡地说,“我也很喜欢你啊。”
不见寒猛地抬起头,看向苍行衣。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欣赏你对理想的坚持和艺术创作的才华,产生出希望和你成为朋友的想法。”苍行衣说,“所以我才更加不明白——你对我们现在的关系和生活状态,为什么会感到不满?我们难道不默契吗,我对你的创作表达出的喜爱和理解还不够吗?没有记忆让你这么缺乏安全感,以至于我对你的肯定,你一丝一毫,都难以信任吗?”
——不是的。
他说的喜欢,不是这个意思!
不见寒太阳穴胀痛,血管不断地跳动,感觉自己头疼得厉害。
是顺着台阶下了,赶紧结束这次争执,还是要彻底摊牌,和苍行衣说清楚?
万一讲清楚,被拒绝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
他想起苍行衣在提到过去的不见寒时,说起“理想的化身”,那温柔又怀念的神情。想起何冬堂说到苍行衣曾经为了救不见寒,拼命去做的所有事情。那只是一个读者对自己喜欢的作者能够有的感情吗?
苍行衣,是爱慕那个不见寒的吧?
事已至此,管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苍行衣真的暗恋过去的不见寒,那么对他的表白,肯定无法拒绝。即使利用了他对过去的不见寒的爱慕,这种行为很卑鄙,也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要得到苍行衣一个肯定的回答。先把关系敲定下来,至于其他错综复杂的感情,以后再慢慢捋清也来得及!
不见寒决定赌一把。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不见寒低下头,撑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拳,“我说的喜欢,是那种更深层次的喜欢。”
“我说的喜欢,是想要永远和你一起生活,思考我们之间的未来的喜欢。是认真考虑把你当成性幻想的唯一指定对象的喜欢,是想到你会和别人相爱相知,就会嫉妒发疯的喜欢。是每次听到你对我说暧昧的话,就会差点信以为真,心动又失落的喜欢!”
这还不够。
要让他无处逃避,无法狡辩。再明确一点,再说多一点。
“你知道我每次听你说那种话,是什么感觉吗。”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嗓子,不要发出哽咽的声音,“我真的很讨厌暧昧不清的言行,很想叫你别这么做了,可我又舍不得。”
“但是,如果不离开你,每天听到你说喜欢我的话,被你亲密体贴地对待,我得有多清醒,才能让自己坚持住,不对你的温柔动心啊?”
“要我看着自己爱慕的人每天在面前晃来晃去,还要不断地告诉自己,清醒一点,他其实并不爱你。他只是对你好,不会和你在一起……苍行衣,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残忍的事情?!”
屋外好像起了风,树叶被吹卷得沙沙作响。但是这种沙沙声,好像又不仅仅是风卷动树木,期间又夹杂了其他破碎的声音,仿佛半空中倾倒了一斛玻璃珠,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硕大的水滴飞溅在窗上,打出一片透明的膜,然后向下坠去。紧接着,数十颗、数百颗,接连不断的水珠打在玻璃上,连成一整片,将远方的街景模糊扭曲。
窗外在下暴雨。
这下说得够清楚了吧。不见寒心想。
除了接受和拒绝,他没有给苍行衣留下任何寰转的余地。
但凡苍行衣对过去的不见寒抱有一丝不可言说的心意,就不可能拒绝他。即使不是立刻答应,说句考虑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是有一大步进展了。
所以,苍行衣,快答应吧。
只要你表现出一丝动摇,或者是想要挽留的意思……
想到这里,不见寒眼角余光微微向上,偷窥苍行衣的反应。
他瞳孔骤然收缩。
“等等,你那是……”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嘴角僵住,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什么表情?”
苍行衣优雅从容的虚像,确实如不见寒所期待的那样,被击碎了。
可是——
不敢置信。
此刻出现在他脸上的,根本不是什么忽然听到暗恋已久的人深情表白的惊讶神情。或许应该说,他好像看见天塌下来了一样,震惊又惶恐。
“我……明白了。”
苍行衣脸色苍白,嘴唇动了一下。
“我尊重你的意愿。”他轻声说道,声音在喧嚣的骤雨中,几乎无法被辨认出来,“找好落脚的地方之后,记得给我发消息,报个平安……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提前跟我说,我随时在这里等你。”
苍行衣仍然没有明言拒绝。但他这几句话,比任何拒绝都来的决绝。
不见寒几乎要笑出声,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过。
他赌输了。
败得一塌糊涂。
“谢谢你的理解。”他沙哑地回答,“那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他站直身体,转身走向门口。离开的时候,脚下被沙发脚绊了一下,微微踉跄。
冷静,他不断在心中对自己重复这一个词,冷静,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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