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我当卧底都当成掌教了—— by绯瑟
绯瑟  发于:2024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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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矜自尊到了极点的人,此刻却颤颤巍巍地站在他面前,试图蹲下那高贵骄傲的身躯,去低头,去为两次的公然背叛埋下平复情孽的土。
行幽眼看着他把头颅靠近,再靠近,那头部的阴影已经打到了他牛仔裤的腰胯上,他再看到对方脸上那股放弃一切的麻木神情,忽觉心头像被一个铁锤给狠狠撞了一撞,破掉的地方里,溢出了莫名的酸痛。
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到这个地步?
他咬牙狠声,直接半跪下来,阻止了苏折的低头一动。
“该死!我平日对你动作强硬点儿你都抗议半天,如今这样的耻辱你也能受,你是失了心还是没了智?
苏折这才抬头看他。
那软而烫的舌头慢慢收了回去,像出墙的一点红嫣又回到了墙内,守住了原有的分寸。
“我明明知道……你或许是在演戏诈我,可我还是害怕……”
“你怕什么?”
苏折眼圈一红。
一颗晶莹的眼泪说掉就掉。
安静绝望下的泪,像极了冰原上即将熄灭的最后一丝火焰,连焰火底部都带着寒意。
“我怕你以后真的是不要我了……”
行幽心中猛一酸颤,像该有的冷漠面具上生生裂开了一条缝隙,他经不住狠狠咬牙,直视对方道:
“一个人若存了折辱的心,不管那人是谁,与你有何关系,你都不该答应这样的要求,不许抛掉你的自尊,这道理你该明白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呵斥一声,可瞧着对方那动情的泪,心头却似凭空被削了一截似的,空落落地陷在那儿,竟溢不出半句。
而苏折沉默片刻,安静地擦下脸上的泪。
“我放下之后还拿得起,你又在难受什么?”
行幽听得此句,越发不自然,高大宽硕的身躯像在某一时刻越缩越小,如同石雕被风吹雨打到慢慢紧缩,缩到无可再缩的时候,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空茫无所依的状态,迅速地把自己的外袍扯下来,披在了苏折光洁的脊背上。
“既然选了路,就不能再回头,保重自身吧,苏折。”
说完,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苏折,仿佛这一眼凝尽了所有的真心和爱恨。
接着他就起了身,矫健的身躯不复初时的高大,在爱人无限温柔的目光之下,他仿佛迅速逃离一个能困住自己的局似的,慌忙而跌撞得走出了这场旖旎而脆弱的梦境。

第169章 白源
苏折出了梦境,走出房屋外头,方才瞧见头顶的月亮光芒明净澄澈得简直不像话,仿佛只要人一伸出手,就能取一捧月光聚在手心,再弯一下五指,似乎就能把直灵灵的月光凝成一个温柔的玉环,送给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
可惜那个人还是走了。
但毕竟他曾经来过,来过就有再来的希望。
苏折想到这儿,稍稍定了三分心,他迎着月色与夜色慢慢地走着,直到看见几处偏殿里微弱的灯火,那是学生们在挑灯夜画,想完成他布置的绘画任务,还有一处殿宇中微明的光芒,晃动如画的人影,好像是丹希在其中教育着几个画灵。
最后则是一处高达五层的小楼,在所有建筑里鹤立鸡群一般地立着,与灿河如注的星空最是接近,仿佛顶部的屋脊一拱就能触得到遥不可及的星辰。
那是紫晏的居所。
可里面却一无灯光,二无动静。
苏折微微皱眉,心想着这家伙又去了哪儿的时候,忽的眉头一舒,好像被一抹轻柔的月光抚过似的,回头一看,便瞧见一位俊俏无比的紫衣仙人坐在浑圆的星体之上,慢悠悠地降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身边,连衣角都未曾折起一皱。
苏折便笑了笑:“你这星星倒是方便,去哪儿都不必走路了。”
紫晏淡淡道:“画仙或乘画轴,或骑纸鹤,岂不比这幽幽一颗冷星要方便暖和?”
他顿了一顿,又瞅着苏折:“更何况,你不是本来就能飞么?”
苏折沉默了一瞬,笑道:“也对,我好像许久未曾用翅膀飞了。”
上次显了原型,他以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带着众学生掠过长空,自然也经过了不少仙山灵域、城市村镇,不但宣示了金乌临降于仙道的异象,也引起了许多天上仙门的注意,其中有几座浮空的仙岛、洞府,似乎都注意到了他的路过。
自那一次后,全天下都仿佛知道了苏折被仙门派去魔门做卧底,又被魔门派去仙门做卧底,反复横跳之后归于“正途”的事实。
而在新创立的画轴山分部这边,翅膀好像也成为了学生们热议的话题。
就连金乌图,也成为了弟子们下笔润画时最喜欢的主题。
苏折便没在门中用过翅膀,仿佛是觉得这样太招摇惹眼。
这回紫晏指出,他也只是笑笑,然后指了指最高的一处小楼,道:“不如我们一起飞上去聊聊?”
紫晏自然是极乐意的。
他和苏折同时上了那座高可摘星的五层楼阁,坐在了琉璃瓦片层层叠叠覆盖的屋顶上,眼看着月色如流水一般倾泄下来,四周的树香果香也似是融于月光之中,一节一节地扩散流淌开来,洒在二人的身上,倒似满袖生香,抬眼醉光了。
趁着这月色美好,苏折便干脆问道:“如今这画轴山的分部创立,你觉得情势如何?”
紫晏还是那幅眉淡眼舒的样子,随意道:“此处只有一群未得仙身的弟子跟着你和丹希,少了那些腌臜气,倒也干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紫晏抬头看他:“你真打算一辈子呆在这儿么?”
这句话仿佛把流泻的月光定了一定,云层正好遮了点月,便使二人落在屋瓦上的乌影仿佛折了一角,融入了前途未卜的阴翳之中。
苏折只道:“我会呆到新的掌教选出,或者有足够强大的人留在这儿,代替我。”
紫晏却提醒道:“不是有丹希大居士在么?”
苏折笑了一笑:“老师法力高深,御敌是少不了他,但在具体事务的管理与对人心的把控上,他还有许多可学,所以我只可以离开一小段日子,却不能离开太久。”
紫晏瞄了他一眼:“你数落起自己老师来,倒是毫不留情啊。”
“你不也一样?老白在梦里都被你训得和弟子似的。”
紫晏唇角微微一扬,这仿佛是苏折好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到他的淡笑。
“说到梦,你方才是不是在梦里见了什么人?”
苏折心头一动:“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今天晚上的心情很不错。”紫晏直白道,“我送给你的那一整片星云,都在你的眼睛里发光呢。”
苏折一愣,接着微微侧头,把眼神投向了不远处的灯火,可莫名有些心虚,好像那里藏着许多双好奇的小眼睛,每一个都在盯穿他与行幽的秘密幽会,于是他又干脆看向身边的人。
“你送给我星云,总不会是为了时刻监视我的喜怒哀乐吧?”
紫晏好像一个不懂玩笑的人被冒犯到似的,皱眉道:“怎么会?”
苏折笑道:“玩笑而已,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紫晏认真道:“可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去梦里见了那一位么?”
苏折的气息沉了一沉,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而紫晏继续道:“从前你受他命令行事,整日愁着如何在他与仙门之间做出取舍,如今赶你出门,却还来见你说话,你是不是就心软了,动摇了?”
苏折苦笑了一瞬:“没有。”
紫晏异常认真地确认:“真的没有?”
“我的心可一直都是软的。”苏折道,“而且我的立场也从来未曾变过,只站在两道的中间,只走自己的路。”
紫晏皱了皱眉:“可是他来见你,你却很高兴。”
“我不可以高兴么?”
紫晏想了想,坦白地亮出他的忧虑:“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担心,你又要为了他的一两句话就去上刀山、下火海。”
苏折道:“是……如果他真给我这一两句话的话,我确实会为了他这么做……只可惜……”
“到最后……他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说到这儿,他的笑容忽地黯了几分,仿佛月色被云层里的一把暗刀一阵猛冲,撕了一角下来。
紫晏带着审判的目光瞅着他:“若是他肯低头,你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扬起翅膀回到他的身边,对吧?”
“以我们现在的立场,我是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了,但就凭这么多年的情分,他若有事,我帮他点忙不过分吧?”
苏折转头看向紫晏,想揭穿什么似的:“倒是你的口气酸溜溜得不像话,总不会是吃醋了吧?”
紫晏眉头一扬:“这个世道可没有吃醋这个典故,你和我说这些,我可听不懂。”
苏折的笑回来了:“你听不懂典故,可我看你分明听得懂我的语气和内容啊。”
紫晏瞪他一眼:“你若眼巴巴地想去给他帮忙,我阻止不了,但你必须要叫上我。”
“叫上你干什么?你难道也一起帮忙?”
紫晏断然否认:“我一点也不想帮他,但他若出了什么事,你这里恐怕也难以保全,我当然要去看看,好提前做些准备。”
苏折眉头一皱:“哦?”
紫晏道:“当日魔尊与你决裂,他的一言一行不止是说给你听,更是给全天下的仙妖听,虽难听了些,但他不许旁的妖类去打扰你,受他管辖的妖族,自然不会上门骚扰,就连与你有过仇怨的仙门小派,也要掂量几分。”
“可一旦他出了事,魔尊威势不再,这些话就成了比空气还不如的废令,你得带着这群连仙身都不是的小修士们,直面仙妖两道的挑衅和滋扰。”
苏折却是拍手一笑:“原来这些道理,你也看得清。”
他还以为对方仍是第一次见面那般不晓事故呢。
紫晏却悠悠道:“和你这弯弯肠子在一起久了,天上的星星也得被磨下一层尘土下来。”
“那这位星星小郎君,你又有什么高见给我呢?”
紫晏想了想,道:“我会建议你再去梦里看看。”
“啊?”
紫晏唇角微微一勾:“近日东南方的星宿排列有些不同寻常的挪移,若我算的不错的话,你我等待多日的那个结果,就快要出来了。”
苏折的眉头微微一动,仿佛被一个微不足道的提醒触动了最深处的心弦。
他说的分明是——白源五阶升六阶的渡劫结果!
三日之后的夜,东南方的星宿位置,果然发生了更加显眼的挪移变化,先是有带状的一排排紫气初显于星宿的星眼,再是有一道道圆弧般的白光,先是形状模糊地出现,再后的光线变得更加实体和清晰,如被切好的一块块儿玉片般浓显而淡出,前后变化持续了好几个时辰,最后一道剧烈的白光映照在整个天地之间,这时才能隐约听到浓烈的雷声,如从一个捂久了的盒子里蹿出来一样,响彻在了天地的每个角落。
苏折在光线出现异常的第一时间就跑了出来,与紫晏一同飞上天空,在某个绝佳的地点观察天象。
待到天雷声起,那道明亮到刺眼的白光又湮灭无踪的时候,他的心情几乎如过山车一般达到了顶点,又被重重地抛下。
而这寂静无声的景象,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苏折和紫晏焦急地等在半空,时而对望,时而观测天空,心中的困惑和疑虑未有一时减损。
白源的渡劫成功了么?
还是失败?
苏折紧张,紫晏同样地紧张,身体的僵硬使他几乎与下方的星体融为了一体,但不知怎的,他在朝阳升起的那一瞬间慢慢恢复了平静,紧握的拳头也放松了开来,可依旧没有说话。
在阳光毫无保留的簇拥之下,苏折也觉得身上从里到外暖和了几分,便小声问道:“你察觉到结果了么?成功了么?”
“小苏和小紫晏是在紧张老道的安危么?”
一阵突兀而熟悉的问候声响起,苏折猛地回头一看,发现那位熟悉的白衣老头,突然浮现在了不远处,而他和善的微笑,比这白光还要纯净温暖不少。
紫晏眼中一红,立刻从星体上蹿下来,几乎是直冲上前去,而苏折也激动地一并飞上前,对着许久不见的白源上下打量。
只见他身后隐隐约约浮动着六颗明亮而温暖的星星,它们察觉到二人的靠近,欢快地上下起跃着,构成了一道儿近乎完美的曲线。
五阶渡六阶,成功了!
苏折笑出声儿来,几乎想上去给白源一个拥抱,可没想到紫晏抢了先,他不顾体面,不晓矜持,直接上前就给了自己的老师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才放了开来,给了苏折和白源的空间。
苏折却重重地攥了攥白源的手,笑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白源笑道:“半年不见,小苏也已经是五阶的盗仙了,连身份都与之前大大不同,当真是碧海也倒映成星空了啊。”
苏折苦笑:“仙阶变化,可人心不变啊。”
白源默契地点了点头,又瞅了瞅紫晏,仿佛是透过对方看见了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遗留在紫晏身上的痕迹,忽生出许多感慨,道:“呆徒弟,你这几颗不染红尘的命星,似乎也多了许多人味儿啊。”
受过金乌净化的命星,还能是从前那般冷冰冰的命星么?
紫晏却咳嗽道:“老师莫要和从前一样说话不着调,您可别忘了自己当初答应了苏折什么。”
白源笑了笑,道:“自不敢忘,这可是一切机缘的初始。”
说完,他忽看向苏折,一双星眼似已洞彻了世事轮转。
“老道升成了六阶的星仙,已可以试着打通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了,小苏可愿意一试?”
苏折想了想,道:“愿是愿意,但不是现在,而且,这个天穹星洞开启之后……我可以带上另外一人一起走么?”
白源抚上了下巴,一根根历经岁月的须发也跟着他的指头摆动出极有规律的动作,笑道:“小苏想带那位一起走么?他可未必同意。”
紫晏吐槽道:“老师倒可以试着在魔门的上方撕开那个洞,然后趁乱带着苏折和那位一起走,岂不正好终结了仙魔两道的纷乱?”
苏折正要无奈摇头的时候,忽然心头猛地一跳,仿佛什么心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用力地一捏似的,他几乎面色惨白,可就在这关头,西边的天空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大力地一锤,竟撕扯出了一个天上的大洞,那下方对应的位置,则正巧是魔门的上空!
怎么还能被紫晏说中的!?
苏折楞了一愣,急忙看向紫晏,紫晏呆了一呆,立刻以叱责的神情看向白源:“不会是老师你方才渡劫的时候撕开的吧?”
白源却面色大变道:“老道方才渡劫的时候还是五阶,哪儿来的这么大功力?这可不是天穹星洞!”
苏折懵了:“那这是什么?”
就在他们说话的关口,天地万物随之一暗,刚刚才洒到云层和大地的光线,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凭空拦截了一番,慢慢地退回了天空,被吸纳到了那个黑不见底的洞口处。
而里面似乎翻滚着无声的暴雷,一圈圈地在洞口深处扩散开来,似乎有什么强大而不可名状的恐怖生物,就要从这一层层深不可触的光层之中涌出来了。
白源当即失声叫道:“是他……他要在魔门的上方出关了!”
苏折一听此言,如当场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身上沸腾喧嚣的血液,此刻从头冻到了脚。
画轴山的那位掌教……就要对上行幽了!

第170章 决
在那无可形容的巨大黑洞之处,传来一阵天穹晃动的巨响,仿佛有一只穿透宇宙的巨手,在用五指拨动那样隔绝着尘世与地狱的阻墙,一旦墙彻底破了,里面的东西就会立刻喷涌出来,挡也挡不住!
苏折面色一变,立刻看向紫晏师徒道:“我要飞去查看,你们守在山上不要挪动!”
说完,他不管也不顾白源的劝阻,在紫晏惊急的眼神中,双掌抖落出一条如游蛇般蠕动的金线儿!
金线天魔,足以切割空间!
他狠声一抖,果然利用金线切出了一条黑浓的缝隙,接着闪身躲入黑色的空间缝隙里,再从下一个缝隙的开口处出来时,已经瞬间越过了几十里的空间,穿过了数个城镇。
他立刻再接再厉,利用金线切开了空间,再进行瞬移。
在他升为五阶之后,把足够的金乌血肉喂养给了金线天魔,竟使其能力升级,可以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切割空间,达成瞬间移动的效果。
靠着这瞬移几十几百里的法子,他时而出现在挤挤攘攘的城镇中心,时而出现在高扬的海波浪头之上,时而又出现在了无人的天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跃迁了将近一千里。
距离越近,他就越能感觉到附近的光线在一点点地湮灭,到了近处,就连阳光都为这黑洞而让开了路,无边的黑暗像是巨洪之水似的从天上倾泄下来,其中蕴含的可怕威势,似能把地上的所有生灵都给碾碎成烬。
苏折越发急迫地挪移,终于要到了盗天宗的边界了。
忽然,他听得天空中终于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响动。
抬头一看,苏折的全身上下瞬间冰冷。
只见一只透明而冒着虚幻光芒的玉色巨手,从那黑洞之中伸了五指出来,每根指头上都连接着数不尽的玉色触须,在触须的蠕动簇拥之下,这种巨手往地上的方向伸出一指,划了一个圈!
他定睛一看,发现自盗天宗为中心的方圆五百里,有一道半透明的白线凭空在地上升起,阻隔了所有的灵气流动,白线以外连一道风都无法进入白线之内,而连一只蚂蚁都进不去。
这是画仙道内最高级的法术之一——画地为牢。
自这条线升起之后,盗天宗就被彻底与世隔绝了。
苏折硬咬着牙,不管不顾地往那线上一冲,可却觉得自己仿佛撞上了一道透明的铁石墙壁,骨头都被撞得凹了下去,墙壁却没有半点裂缝。
他不得不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使用金线切割。
可是这足以切割万物的金线刺到了墙壁之上,居然没有产生半点反应!
他进不去盗天宗了!
苏折呆呆僵立在了白线之前,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和恐惧蹿了上来,而他侧头一看,果然见着天空的那只巨手慢慢浮出,紧接着是玉色的胳膊,肩膀,慢慢地,就要有一几百米高的巨人从那黑洞里涌现出来了。
难道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么?
苏折咬了咬牙,立刻要放出身上的那条时间之虫,希望能够用尽所有的灵力,把这片土地上的时间倒转到白线出现之前。
可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苏折一愣,抬头一看,却见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老师?”
丹希面色沉沉道:“先别急着用时间之线,你所拥有的时间之线并不完整,且倒转这片区域需耗费巨大灵力,只怕你耗尽所有也未必能成。”
苏折咬牙道:“不试试怎知不成?这种时候我绝不能留他一个人在里面。”
丹希目光沉沉道:“行幽之前故意在众人面前与你决裂,就是盼着你能置身事外,你难道看不出来他的用意?他就是希望你不要掺这趟浑水,不要被连累到他与掌教的决战之中。”
一提到当初,苏折的心中忽的突兀一酸。
“连老师都看得出他与我决裂是为了保住我,我又怎会看不出他在做戏?可不管他决裂的戏演得如何真,都比不过他这些年对我的情真……我若抛了他不管,就真的是浪费了他对我的好!”
丹希沉声道:“凭你我之力,是打不开这面墙的。”
“我知道。”苏折死咬银牙,攥紧拳头,“可总要试试!”
说话之间,他的掌心浮现出了一条半透明的小胖虫,这虫子蠕动片刻后,竟忽的脱离了苏折的手掌,一口咬在了那隔绝了内外的白线上。
苏折把所有灵力不计其数地灌入这条小虫的体内,使它的躯壳越发膨胀,渐渐有从虫形伸展到蛇形的姿态,而小虫咬得越发用力。
终于,撬动了某一根时间之线。
在苏折的眼前,在以他为中心的十米范围内,日月山川的情景一分一寸地倒转过来,白线慢慢地变淡至未曾出现过的状态,时间逐渐被拨到了十秒之前,三十秒之前,接着是一分钟之前的模样……
苏折的面上渐渐展出一丝笑容,立刻化作一道黑光,直接遁入了墙壁之内。
可他能够倒转的范围只有一个十米左右的口子,他发现自己一旦断开对时间之线的灵力输送,那分隔一切的白线就重新聚拢了起来,只是横在了他的身后,而不是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到底还是进来盗天宗内部了。
就在苏折感到窃喜的时候,忽觉体内一阵躁动与不安。
原来是因为灵力的大量流失,使得封印在体内的天魔一个个地开始蠢蠢欲动,活跃度大大提高,要从他的五脏六腑里破巢而出,就连原本最乖巧的金线天魔,也已经开始往他的妖丹附近挪移了。
苏折登时面色惨白,感受到了天魔碾压骨头的剧烈痛苦,自从他升阶之后已经很少有这种被天魔威胁到生死的困苦,可如今却觉得周身血液沸腾,正是生死存亡之时,又是一个人按住了肩膀。
这一按,躁动的天魔就少了许多。
苏折回头一看,果然还是丹希。
他顶着喜悦道:“老师也进来了?”
丹希却面色沉重道:“进来之后,你就很难再出去了。”
就好像这场灾难,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再和平结束!
正在他们说话之间,那被隔绝了的盗天宗,就好像一个被盖上了透明罩子的蒸炉,里面立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潮和层层排排的妖气!
数以万计的生灵从各个部落中涌现出来,洞穴里的洞魔尸鬼、地底下的暗魔小妖,参天的巨木群落中,栖息在巨叶与树洞中的鸟妖们纷纷盘翅而下,原本幽静如死水的各色潭泛出一圈圈涟漪,紧接着水像沸腾了一般分开,蛟族水族们、蚌精虾妖们,湿淋淋地登上了岸,成千上万难以统计的妖魔生灵们,一个个在妖将的带领和指挥之下,纷纷冲向了白线,像一道道扑火的飞蛾与蝼蚁,以身躯和热血叠成的战线,冲击着那一道道画地为牢的白线!
苏折再是抬头一看,发现那黑洞里的身形已经显露出了大半,那仿佛是一个完全玉石化的巨人,连五官都已经被模糊地抹去,里面仿佛闪动着无限的符文与经络,却没有半点人的模样……
“这就是……掌教么?”
明明是画仙仰望的定点,其外貌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神异感,其周身上下的举动,似一个充满着神圣气息的人像,却没有一丝半点透出人性的味道儿。
丹希凝眉道:“他如今融合了太多的古画灵体,这是众多意识魂魄汇聚之体,我还看不出他究竟是七阶的顶端,还是已经到了八阶……”
苏折正要询问细节的时候,忽见地上蹿出了一条巨如天穹、长达百米的五爪黑龙!
他竟然可以化成龙形了!
苏折心头猛地一跳,一声又惊又喜的“行幽”脱口而出,可却瞬间湮灭了喜,过渡成了急切的恐惧。
因为那条巨龙之所以呈现黑色,是因为上面的每个鳞片之中,都封印着一团黑色的雾气,黑气代替了画仙原本的颜色,而每道雾气腾腾挪挪间,似有无数诡异恐怖的天魔,要从鳞片之中挣脱,往龙身的最中心汇聚。
苏折悲怒且心痛道:“他还是打算在自己的体内复活那位……”
眼看着龙身就要缠绕上了那玉色的巨人,那巨人忽的五指一张,截住了一道七彩的神光,汇聚成了一只古树般的巨笔,以笔尖为武器,在龙身上点了一点。
忽然,龙身上的众多黑色雾气不变,可维持他龙形的许多线条却开始被打散,龙的胃部直接消失了一块儿,且消失的部分开始往龙的中心蔓延!
苏折陡然一惊,瞬间浑身血液凝结到了一处。
掌教在试图剥离行幽身上仅存的颜色!
还未等他叫出口,天空中的巨龙摇摆扭曲,发出一阵阵响彻天地的惨痛嘶叫,这种无法形容的声音,如一千一万头野兽受伤濒死之前发出的惨叫的集合。
苏折惊得身上一恍,却被丹希一把拉住。
“你刚刚耗尽了灵力,如今飞上去又能有何益处?先在此调息观战!”
苏折却急怒地看向丹希,第一次在他面前失去了所有的风度和沉静。
“事到如今,老师还是准备什么都不做么?”
丹希却眉目一沉:“再等一等。”
“不能再等了!”苏折急得声音都在颤动,“他快要消失了!”
丹希忽的伸手一指,苏折便见到天空中又出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巨变,原来那巨龙在扭动挣扎之时,原本已陷入颓势,可忽然三道金光闪现在了巨龙的周围。
当然是——三大妖官!
一阵轻盈透明的风托举起了巨龙,数以百计的小人偶从风中突兀地涌现,疯狂地扑向了巨龙缺失的鳞片处,似乎想填补亏空,使天魔不再从缺口逃出。
苏折惊痛道:“是慕容……”
他分明看见其中一个灰色的小人偶,混迹在那些残破小人偶的其中,他是在以自己的本体抵挡着天魔的溢出。
而借着这股轻风,巨龙稍稍扭转了下落之势力,从他的龙尾处忽的蹿出了一只五个成年人高的雪白巨狼,以难以形容的速度越空而起,扑向了天空中那只巨人的手掌,一口咬了下去!
那手掌骤然受袭,果然迟滞了一瞬。
丹希疑道:“是孟光摇现出了雪狼妖的原形?”
然而转瞬的光明之后,那只巨手反手一翻,就把雪狼捏在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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