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画祖,当初到底是怎么被自己的徒弟暗算的?
等待维持了一小会儿,龙身上的玉石化部位就越来越多,仿佛是难以维持平等的僵持,这胜利的顺风刮着刮着竟渐渐刮到了掌教的一边!
天空上忽的出现了一层星云的旋涡,好像有人将千万个星辰往地面上拉近似的,无数米粒般大小的星星散发出比原本强烈数倍的光芒,而大部分的光芒经过旋涡的过滤,都投射到了神龙的身上!
苏折立刻惊悚地意识道:“这是白源在出手!”
画祖平静地评论:“星月道的力量来自于世外,有他们的星光投射在神龙身上,可作为一份独有的颜色蕴于其中。”
“可……他不是一向中立,为何会帮着我们对付掌教?”
画祖提醒道:“星月道的不断晋阶就是不断接近这世界的真相的时候,他在晋升的时候必定也接触到了一些禁忌之识,而你再看看如今的神龙与巨人,哪个更像是画轴山的正统呢?”
话说完,不可思议的话语立刻变成了现实,那神龙身上原本只具有天地的精华颜色,可在被星光投射之后,渐渐便映照出了星海旋涡的光彩,整条龙身仿佛成为了一面超越了现实的镜子,投射出了巨大而深不见底的宇宙暗面,与其中蕴含的广袤星河。
而星光,也逐渐取代了龙身上的玉化鳞片,鳞片成了一团团小型的宇宙,而宇宙中璀璨而不可直视的星辰光芒,也渐渐转移到了玉石巨人的身上。
终于,胜负的天平开始倾斜到了行幽这一边!
苏折大惊大喜之下,看向天空道:“总算要赢了!”
当神龙的五彩华光不断在玉石巨人上的四肢百骸上涌现的时候,一种难以想象的波潮也在玉石质地的脉管里四处肆虐而喧嚣着,渐渐地,原本玉石化的表面开始蔓延出了腐败的锈蚀,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在巨人的体内四处乱窜,横切竖斩出无数的碎块!
苏折渐渐惊道:“他把时空倒转的力量,用在了掌教的体内?”
时空倒转如果能浓缩在一个局部范围内,可以使一个受伤濒死的人回转到活蹦乱跳的时候,而如果应用在了掌教的身上,就能使这些高度结晶化的玉石脉体,直接倒退回原本的血肉身躯,从有到无!
玉石的巨人身上呈现出了各色斑驳的脉管,甚至可以从中看出半玉石半血淋淋的五脏六腑,还有各种异化了的人体在渐渐出现,仿佛这个巨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掌教本人,而是一个融合了亿万源体灵|肉的巨大容器!
终于,在一片晶管的支离破碎后,巨人像是一个被捅破的玻璃容器似的,怦然瓦解了!
天上下起了玉石与血肉混合而成的晶体雨,像海洋中的鲸鱼尸体发生爆炸后产生的血肉洪流,各式各样的灵体颜色也跟着雨点稀稀落落地下来,却被空中的各种生物截停和吸收,有被雨水淋到的鸟类,当即生胀出零碎的晶体,有被雨水浇灌的树丛,就此疯狂地生长出了缠绕四方的枝条,一位神灵的陨落就此惠泽了大地上形形色色的生灵。
然而,大部分的颜色和灵体,还是落入了神龙的身上,这也使得他相比于之前的五彩,更多了几分神异和不协调。
苏折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异象,正想问问画祖如今是什么个情况,却见画祖伸手指向天空,就好像凭空指出了什么似的,一道微光从众多的晶体雨中分解而出,坠到了他们的跟前。
微光散落后,一个道人躺在了地上,虚弱地挣扎坐起,面色苍白到连一丝颜色都没有,整个人像是一张纸作的人。
这就是……掌教在剥离了玉石晶体后的本体!?
苏折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这个给行幽造成深重苦难,给画祖造成致命一击的道人,心中的悲凉愤怒几乎可以化作实体,攥紧了拳,却忽然空了。
只因他忽然瞧见,掌教不像是个纸片人。
他根本就是个纸片人。
这是一张没有厚度的“人”,他勉强起来的时候,就只是折起了一张纸作的人像,泛起了几分褶皱,他没有任何的血管厚度,没有肌肉和骨骼的支撑,单薄得可以被卷起来卷。
为了飞升,他真的已经不做人了。
而在苏折内心复杂的时候,又是一道光芒降临在他的身边。
这次却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行幽。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目光灼灼如天上的太阳,身上原本是万年不变的云雾白袍,此刻却沾染上了变幻莫测的颜色,仿佛不断地反射着星光与地芒,其中甚至闪现着一簇跳跃着的火焰,就如苏折的火焰一般。
“你终于也有这么一日了,玄穹!?”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喊出了对方的姓名,而不是以掌教代称。
而玄穹却是漠然地开口,犹如打了蜡的纸面一样,以僵硬的表情开口道:“我早预知到了会有这么一日,所以拼了命地也要脱出画仙道,飞升到八阶……”
说到这里,他带着无比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苏折。
“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败在命中注定的对手手里。”
命中注定的对手?
苏折刚想问点什么,行幽却忽的冷笑一声,上前打了个响指,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降临到了纸片人玄穹身上,当即就把他的平面身躯卷成了一团充满褶皱的纸,而在这其中,纸人的骨骼却在格格作响,五官在扭曲变形,却无一丝一毫的言语飘出。
“不要对他过多折磨。”画祖平和地劝道,“他融合了太多画,弄坏了就不能用了。”
上一句听着温情脉脉,让苏折以为画祖还是有些留情的,可后一句一出来,立刻就显出了平静下的冷酷本质,让他忽的不寒而栗起来。
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甚至与叛乱的仇恨无关,而是画祖单纯地就没有把弟子当成过是一个人来看。
所以,弟子好像也没有把画祖当成师父。
而行幽停手后,只是冷眼瞥了一下画祖,丝毫没有看到复活的造物主的兴奋,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感慨,而是毫无敬意,宛如看见陌生人一般地说道:“他对我去鳞刮骨的时候,可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如今落到了我的手里,我凭什么还要对他留有情面?”
画祖只是提醒道:“通常意义上来说,你确实不必对他留什么情面,可你的身上装着的诸多天魔,又得让谁来承载?”
行幽的眉头微微一皱,终究还是没有再进一步。
而苏折听完了这些对话,只忍不住道:“方才掌教说了什么……命中注定的对手,画祖能否解一解我的疑惑,让我知道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画祖这便抬出佛像般温和的一笑,道:“当然,本尊便等着你问出这句话了。”
他的称谓忽然改变,便让苏折心中稍稍一触,好像觉察出了对方态度上微妙的不同。
而在画祖的娓娓道来中,他更加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惊心动魄、足以颠覆过往进来所有认知的一切的真相。
原来几位仙祖当初围剿咒祖,并非出于私怨,而是因为从无数的平行仙界中探知到了真相——那就是,无论在哪个世界里,咒祖都必将与其余仙祖渐行渐远,最终以诅咒污染和毁灭整个世界。
所以他们当初一致决定,绞杀切割咒祖,将其打乱成数以千万的碎片并排解到天外。
可在绞杀的过程当中,十二位仙祖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有些被迫退居世外,有些则自我驱逐,还有些把自己的力量分给诸位弟子,以避免侵蚀的加剧。
画祖在受到污染之后,采取的方法则是自我切割加分散力量。
他把一部分力量分在了自己的画作上,又分了一部分力量给最心爱的弟子,然后想要以术法将自己分割为几大碎片,然后分开封印,最后在一段时间内,再由亲爱的弟子,把碎片整合起来。
苏折听得目瞪口呆之时,连行幽也猝不及防。
“所以当初是你主动要把自己切割的?那玄穹不过是听从了你的安排,那他如何会是背叛?”
画祖叹了口气:“他听是听了,但没有全听。”
计划的关键,是进行和平有序地切割,这样被切割开来的每一部分画祖都能单独存活并处理污染,然后要在一段时间内把碎片给整合起来,拼成一个完整的画祖。
然而玄穹却在这个关键的时段起了一些不小的歪心思。
也许他本性如此,也许他也在战斗过程中受到了咒祖的污染与蛊惑,谁也不知起因为何,但当画祖进行自我切割的时候,他竟然邀请了几位同样受污染的仙祖,对着画祖切割下来的碎片注入了更多的污染!
这些被注入碎片中的诅咒与污染,大大超出了画祖自我净化的能力,所以每一个碎片都无法独立运行,只能被当做物品一般封印。
而玄穹也根本没有想把碎片进行整合拼接的想法,而是直接窃取了部分画祖的权柄,想彻底取代他的地位!
苏折一愣一愣地听着这些匪夷所思的真相,而一旁的行幽却以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和一种“确实活该”的神色中来回横跳,目光中丝毫不掩饰对画祖的蔑视和玄穹的仇恨。
“倘若你当时没有那样信任玄穹,把计划交给我与丹希,何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画祖只是淡淡道:“就算是当时的你与丹希,也经不起如此重大的诱惑与考验。”
行幽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而苏折继续问道:“敢问画祖,那这一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画祖接着讲:“每个平行仙界的咒祖都会叛乱,而每个平行仙界都会有你,只因为你在这个世界的出现,本就是命中注定,是有人特意召唤。”
苏折眉心一紧:“这个人是谁?”
画祖听完,却用最轻描淡写、平常随意的口气,说出了一段段触目惊心的事实。
在所有的平行仙界中,在其中一个仙界,苏折被偶然裂开的时空缝隙卷到了当初还是一片混沌的仙界,他是最早降临的那一个,他降生的时代不是现在,不是几千年前行幽活跃的时候,而是更加远古的,仙祖们尚未受到污染、并列活跃于世的时代!
“最初的你,与那个平行仙界的仙祖们一同对抗外界的污染,实力已然隐隐达到了你我都难以想象的境界。”
行幽的眉头陡然一翘,难得地小小惊呼了一声,可转过头,又充满惊喜和热爱地看向了懵逼的苏折。
“然而,只有一个世界得救是不足够的,平行仙界之间的边界其实并不稳固,还很松散灵活,就好像国与国之间一样。一个国家如果发生了瘟疫,很可能也会祸乱到别的国家。天魔的力量如果不断地在一个世界污染扩散,也必定会影响到相互接壤的平行仙界。”
“所以,那个最初的苏折和其他仙祖商议之后都一致决定,所有的世界里都必须要有一个苏折,这个苏折会作为链接所有世界的纽带,保证着毁灭不会最终降临。。”
画祖在苏折惊愕到无以复加的眼神中继续说:“所以,召唤你来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个最初降临、最早穿越的另一个你。”
“也就是那个平行仙界里的第十四位仙祖,以太阳的火焰净化诅咒,以自身的光芒驱散污染的仙祖——光焰老祖!”
一切的一切……就全都是命中注定了的么?
苏折呢喃着每个文字,仿佛在念着一种莫名的咒语,拳头虽然紧紧攥着,却攥到有些无力,好像在抵抗一种无形无相的命运,得知了这个决定自己命运的真相,他就好像被一种锐器狠狠敲打似的,胸腔因受痛受惊而猛地夹紧,心脏像是再也摆放不开,不得不缩小,再小点,他忽然间全身凝固,好像凝固成了一张单薄的纸片似的。
行幽察觉不对,赶紧搭着他的肩膀,似乎想把心上人失落了的魂儿给拍回来,可一拍却好像拍了空,因为苏折下意识地往回退了一点儿,行幽因此更加紧张,赶紧上手拍了拍苏折的脸颊,力度轻而动作小心,像是在拍打一颗即将崩坏的瓶子,可而后苏折被拍打的动作惊着,抬头看向他,行幽才勉力挤出一笑,像是想极力暖起他的心似的。
“怕什么呢?我都不怕,你还怕么?”
苏折目光一颤:“你当真什么都不怕?”
行幽只轻声笑道:“之前胜负未明的时候,我怕失去你,因此无论如何都要与你切割,只求不连累到你,如今胜负已分,你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背景,只怕再也不会被我连累到,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先前的冷漠和晦暗,精心伪装出的种种怨愤,终于在此刻完全抛到了脑后,这一刻他靠着苏折,无视画祖,无视不远处默默注视的三大妖官,也无视了天上云间的白源和紫晏,他是那样地贴近着苏折,贴得好像要和对方融为一体,可这么近的距离,苏折却丝毫没觉出任何违和,只觉得他们的这一刻,本就来得天经地义。
他便轻轻伸手握住了对方拍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掌,同样温柔地回应道:“我知道,胜利过后我本该无所畏惧,可正是因为可以和你在一起了,我才会感到害怕……我怕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被人写好的剧本,你明白么?”
纵使那是另外一个自己写好的剧本,他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命运从头到尾都是别人早早设定好的。
因为他与行幽经历的种种算计与温暖、悲欢与离合、分裂与聚拢,还有那些攒足了力气才能做出的决定,许多生死关头爆发出的勇气,是他独有的宝藏。
这些东西,怎么能是被人早早设定好的呢?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行幽却苦笑:“对你而言,自由是这世上无比重要的东西,或许比你的性命还来得重要……可对我来说,如果要遵循一定的命运,放弃些许的离经叛道,才能不失去你,那这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
苏折心中一颤,只觉得蜷缩在胸腔里的心脏好像又因为对方的一句句话而再度丰润起来,里面的血像是滴下来的脉脉情丝似的,流淌在欢愉的脉管里。
画祖静静观察着这一对,慢慢道:“不必担心,最初的那位苏折,以无上法力向所有的世界发出了一种召唤的咒语,但那只是引导你来到不同的仙界,至于之后的命运如何,其实还是要看自身的经历和抉择。”
苏折眉头一皱:“您的意思是说,每个世界的我,经历其实都不太一样?”
“不同世界的你,降临的时机也不一样。”
如果最初的苏折降临的世界叫做初世界的话,那么离初世界越近的平行世界,苏折降临得越早,获得的力量也就越强,地位也就越显赫尊崇,离初世界较为遥远、间隔极大的平行仙界里,苏折的降临就会推迟,获得的力量也就减弱了些,地位也会有极大的不同,对世界的影响也可能会被削弱。
不同世界的苏折,甚至与行幽都有着截然不同的关系。
有的世界的他,是神龙鳞染的上级,有的世界的他,是鳞染的同辈,有的世界的他,甚至是行幽的对头与敌人。
苏折懵然道:“怎么还能有互为敌人的平行仙界?”
行幽也皱眉道:“那样的世界,肯定是糟糕透了的。”
画祖继续道:“这个平行仙界距离‘初世界’已极为遥远了,而且玄穹掌权之后,对世界施加了影响,不断地推迟你的降临,所以你才在最晚的时候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苏折一愣:“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所以才会有那一句……命中注定的对手?
画祖道:“如今大局已定,胜负已分,本尊已净化完自身,也要做一些早该做的事了。”
行幽眉心一动,目光复杂道:“老头子的意思是……继续完成‘天幕计划’?”
所谓的“天幕计划”,就是用一张巨大的画布,将整个世界遮挡起来,如此可以彻底隔绝天外的天魔侵蚀降临到人间,但也会隔绝灵气流转,使得仙家晋升和妖族修行都变得极为困难。
画祖抬头展望着天空,道:“当初我提出这个计划,那几位是不同意的,毕竟当时的天魔危机远没有如今这般猖獗,对这个世界的侵蚀也极为有限,可如今千年过去,世道已然大大不同了。”
“他们的徒子徒孙,大多已然修炼有成,可整个世道的天魔数量,也比过去翻了好几倍,整片天空的灵壁也已经被削弱,星仙根本防范不住天魔的接连降临,再不动手的话,大天魔将要降临于世,天地万灵就要同遭劫厄了。”
苏折道:“所以现在遮挡天空,不会引出那几位仙祖的异议?”
画祖忽然发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方才鳞染与玄穹在天上大战的时候,你可瞧见东西方有任何异动么?”
苏折摇了摇头,看见行幽仍在皱眉,就发言纠正道:“画祖,如今鳞染已更名为行幽,还请莫要用旧日称谓了。”
画祖瞥了一眼苏折,再看向眉头舒展开来的行幽,只叹了口气道:“反正,如今再用此计,可隔绝外部的大天魔,为了灵力流通,我也会与星月老祖商议,在天幕上留下几个空洞,用于局部的灵力流通。”
这不就是弄了个后门么?
苏折笑道:“那真是再好不过。”
可他想了一想,道:“可如今世道与几千年前大不相同,画祖哪里去寻来这么大的画布呢?”
画祖口气淡淡地指着地上那一卷折叠起来的人形,道:“眼前不就是么?”
苏折忽然头皮一阵发麻,道:“这样也可以么?”
画祖随口道:“他吸收了我无数的精华名作,如今没了颜色,就已经是天然的空白画纸,将他展开后,我再注入一些自身的源体和能量,大不了,再向行幽的宝库里取一些经年累积的画纸,也够了。”
苏折莫名觉得讽刺,行幽却笑得无比畅快:“他当初就是怕你用画纸替换天空,才背叛了你,如今自己吸收了无数名作,却成了你手中替换天空的画纸……妙啊,简直妙极了!”
他拍手叫好了几声儿,苏折却问:“可是地上的那些天魔,数量还是极巨,敢问画祖有何妙招?”
画祖淡淡道:“隔绝内外这一招,不仅会削弱天外的大天魔之后,也会削弱这地上的天魔。他们虽然数量很多,但只要能限制他们的分裂繁殖,花上个百年,还是能除尽的。”
而这一点,就需要地上的门派共同努力了。
苏折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了近乎无限的希望,像是被百年之后的繁荣景象诱着挑着,几乎要满溢出无比愉悦的笑容来。
“如此一来,百年之后,天上地下也再不会有天魔了吧?”
画祖却是目光悠远道:“也不过是这一个世界而已。”
苏折立刻嗅出不对劲:“那其余的世界呢?”
画祖提醒道:“据我所知,有些平行仙界的你,降临地实在有些太晚。”
苏折一愣,道:“难道有一些别的世界,已经天魔泛滥到无可阻挡了?”
画祖道:“应该是有的,但那些世界离我们还很远,目前来说,只要关紧门户,它们还暂时无法影响到我们。”
苏折道:“那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画祖看了一眼苏折,再把目光投向了行幽。
“你这些年的经历,我大致也已了解,你心中已定下了离开画仙道的意向,是么?”
行幽冷笑道:“老头子,我帮你征战多年,也算是还够了你的造生之恩,如今我已是妖魔的首领,难道还要我再为你效劳不成?”
画祖淡淡道:“你确实帮我征战多年,可是这些年来,你只因一时意气就屠戮的仙门弟子,也不在少数啊。”
行幽一听,粗如龙蛇的眉头登时拧爆出一道青筋,脸上立刻变了颜色,苏折却提前拉下他,转而堆上笑脸:“画祖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总不会是来算账的吧?如今是用人之际,您还是把条件说说看吧。”
画祖却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苏折,再看向行幽道:“你拥有他,倒不是他的幸运,而是你的幸运。”
行幽冷哼一声:“你若有点良心,就想办法把丹希给再造出来。”
画祖叹道:“我是可以这么做,只是要等我用完这笔之后,才能去复活他。”
行幽冷声道:“说来说去,你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画祖笑道:“不急,先等等。”
说完,他竟随手挥挥袖子,在虚空中画了几笔,那半空上顿时涌现出了一大片的金光,而在刺目的金光散去后,竟然是留守画轴山的徐云麒、王明朗、以及相鱼居士!
而徐云麒等人看见画祖,登时惊如雷劈,看见行幽和如今的苏折,更是呆楞不止,有仇之恨之,有疑之望之,接着瞥见了地上的一卷人形,更是头皮发麻,静若寒蝉,直到画祖解释了几句,金口一开,玉音放送,他们才无视了与之有着深仇大恨的行幽,朝着画祖跪下,行起大礼。
画祖这时才看向行幽,道:“在我布置天幕的时候,也是我最为虚弱的时候,我需要一些画仙部将从旁襄助,你们虽走的不同道,修的不是同路,可到了此生死存亡之关头,也得摒弃前嫌,画轴山与盗天宗,需一起护阵,再由星月道从旁协助,帮我布完天幕。”
“待几年之后,天幕一成,苍生得护,行幽便是自由之身,来去皆随他意了。”
行幽本以为会被百般刁难,却不费吹灰之力得了这承诺,只觉胸口大石瞬间放下了一大半,一颗沉重的心立马变得轻盈欲飞,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冷言冷语可说,只呆呆地看着画祖。
而苏折听之却是大喜,异常坚定地揽住了行幽的手臂,笑到最后,竟然忍不住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引起了徐云麒的极大错愕,也让在场的王明朗老脸一白,叫那天上的紫晏和白源看得连连皱眉。
不过,画祖好像已经对他们的亲昵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五年后。
原本晴朗无云的澄澈天空中,一道巨大如河谷般的黑色裂缝忽然出现,就好像一片巨大的画布被撕裂了一个角似的。
可从中涌现出的,却不是别人,而是苏折和行幽!
二人踏在天空之上,俯瞰着地上的高楼大厦、钢铁丛林,瞧着车水马龙,霓虹招牌,苏折是感慨连连、兴奋异常,行幽却是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没有一处想要放过。
半晌后,街上突兀地出现了两个人,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是突然闪现的,所有人仿佛都已习惯了这二人的存在似的。
苏折穿着休闲的T恤衫牛仔裤,行幽上半身却穿着改良过的简短汉服,下半身是满是破洞牛仔裤,突出的就是一个不伦不类不中不西的离经叛道,可他呆在苏折身边,却是兴奋地四处观望,笑着指指点点,似乎什么都想要一点。
忽然,他看见了一个奶茶店,眼前一亮,顿时拉着苏折冲了过去,想挤进人堆里买个十杯奶茶。
“别冲进去,这是插队!”
苏折却轻轻呵斥了他一声儿,然后微笑着拉他到了队伍的后面,文明礼貌地开始排队起来,行幽却异常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我一个堂堂的魔尊,在你梦里喝了好几年的奶茶,喝的终究不过是你的记忆,如今就要喝到最新鲜的奶茶了,你居然要我排队!?”
“你是魔尊不假,可来了我的故乡,那也得守规矩、讲文明啊,不然岂不是不给我面子?”
苏折笑着整了整行幽的衣衫,手指几乎在他的锁骨处跳着一种节奏分明的舞,欲念的味道从指尖一路流窜到喉咙处的凸起,这下才把行幽那股天不服地不管的劲儿给压下去了一半。
行幽笑了一笑,轻松而又得意道:“好啊,那等会儿你付账,我今天就要把整座城市的奶茶店都逛一遍,所有的奶茶我都要买一遍,看看和你记忆里的奶茶有什么不同!”
“喂喂……所有的奶茶都买一遍也太多了吧?你都喝不腻的吗?换个别的甜点吃吧。”
“可以啊,晚上去梦里,吃你身上的甜点?”
眼见他逐渐大声且肆无忌惮起来,苏折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儿还有人看着呢,别说这么大声儿。”
“而且,你现在身上的天魔也清除了,何必一定要等梦里?我们去找个空旷无人的地方,现实里来一场,不好么?”
行幽的眉头都快高兴地飞起来了:“此话当真?”
苏折咳嗽了几声,笑道:“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到了这儿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行幽疑惑地想了一想,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等等,咱们是不是还要去看看你的父母!?”
一提起自己十五年没见到的家人,苏折笑得越发撑不住五官,好像整张脸都在溢出激动和兴奋的笑意。
“是啊,我们来到的这个时间,离我当时穿越也不过是过了整整一天,我却要和我的爸妈解释自己为什么忽然多了一个男朋友,你说该怎么办?这件事难道不重要?”
“解释男朋友也太麻烦了,你还是想想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多了一个老公,毕竟你连我的戒指都套上了,你这人已经被我套得牢牢了,这辈子是跑不掉的了。”
行幽却瞅了一眼他手上的那枚戒指,炫耀之情溢于言表,眉头往上翘得高高的,透着不凡的气度,使他身上那股漂亮劲儿,几乎比横在街上的霓虹灯管还绚烂几分。
苏折却笑道:“你这话也太肉麻了吧……只是套了戒指,婚礼都没办过,居然说什么老公,不算不算,通报完了我的父母再说。”
二人欢声笑语之间,身上的轻盈和愉悦却好像感染了奶茶店附近的所有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刻,以奶茶店为中心,整座城市的爱意和温柔都在扩散和增幅,相爱的人彼此拥抱,不相爱但有好感的人互相对望,从未遇到的陌生人会停下来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