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去勾引他试试!”苏折狠狠地开了一包薯片,“说话越来越像个媒婆!”
白源摊手:“所以你是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苏折手上说僵就僵,薯片在指尖“咔嚓”一下就崩了。
只瞬间,他又道:“我敬他服他,我感激他也依赖他,我也很心疼他……”
“但我真的怕他。”
而且越来越怕。
第一次见面还有些初生牛犊的勇气,可苏折实力越强,境界越高,就越晓得要怕魔尊。
因为魔尊确实是值得去怕的。
他看人,是八十一个天魔一起看人。
他说话,也未必就只有他一个人说。
说到这儿,他顿时没了吃薯片的心情,把小零食往垃圾桶里一倒,抢过白源袖子里藏着的遥控器,调到了一个谍战剧的电视剧频道,正好里面播的是男主被揭穿卧底的桥段,男主和大哥正泪眼汪汪相对无言,看得他眼皮子猛地一跳,暗自吐槽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魔尊从前搞灭门,往往是因为整个门派都参与了作恶,可近年来他实在有些冷酷暴戾了,哪怕一个门派里只有七成人作了恶,他也要灭掉整个门派,他明知里面有未参与作恶的人,有刚入门的弟子,有与世无争的门徒!”
苏折嘴唇微动,只觉浓郁的苦味儿像过了夜的咖啡似的往嘴里倒。
“若不是我把消息通知你,让人提前逃掉,他真想把这些无辜的修仙人也一并杀了!”
白源真人好几次动了嘴唇,但欲言又止,脸上似揉了十种情绪,最后只能说:“一般人体内放两只天魔,都会在几年内就性情大变,他体内有整整八十一只,又撑了七百多年……到如今才性情大变,也算够久了。”
说到这儿,他又安慰性地拍拍苏折的肩:“有时你并非在和他对话,而是在和他体内那些天魔的恶意对话,这不是你能改变之事,我们能救一些人已足够,不可能救所有人。”
苏折叹了口气:“可是我想。”
“想什么?”
苏折抬起头:“既想救无辜,又想救魔尊,是否太贪心了点儿?”
他话是问题,眼神却通透明亮得像花瓣上摆着的钻石,软且硬。
分明是已经想好了答案。
“倒不枉费他如此疼你。”白源笑得像块儿布在动,“可你既不想封印他,又不想去爱他,那怎么救?”
“爱他,我做不到。”苏折沉声道:“但,我可以说服他把体内一部分天魔交予我封印,那起码能卸掉他的一部分负担,去分担他七百年来一直在承受的代价!”
白源真人揉了揉胡须,脸上的表情却是越发复杂起来,和一出又一出的戏似的。
明明知道体内封印天魔会是怎样生不如死的痛苦侵蚀,却愿意去承担这种折磨。
倘若确实不是一种痴心缠绵的“爱”,又是一种怎样微妙难言的感情?
是义气?理解?
还是发自内心的怜惜与不忍?
第二日一大早,苏折从草床上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他不记得昨晚到底梦见了什么,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过窗户一望,发现外面的阳光洒在小花圃上,大团大簇的牡丹花充满气魄地拥挤着,堆叠出一种热烈的灿烂,它们如此坚而挺,好像能扛得动极重的负担,分得了阳光的炙热,还有些静悄悄绽放的蔷薇,在墙角一往无前地向上攀爬,似乎预示着以后的日子只会更璀璨,而非黯淡。
苏折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许多,随手摘了一朵蔷薇,别在胸口,余香环绕,他瘦挺的肩一个耸动,背部凭空一矮,幻化出了一双黑色的巨大翅膀。
然后足尖一点,就飞至九天之上,缥缈云巅!
毕竟是只金乌血脉,不会飞高高,怎好做妖官?
魔尊前日让他去召集另外三大妖官,这召集却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儿。
只因三大妖官都不闲着,每个都被魔尊派了出去执行任务。
而苏折第一个要找的,就是离此地最近的“占水妖官”——孟光摇!
孟光摇,占水妖官。
注定脑子沾点水。
这倒不是贬低他,是实打实的沾水。
此人脑中封印了一只“腐水天魔”,时时刻刻都会分泌出可融化血肉的腐水,孟光摇是唯一一个能承担封印它的人。
说他是人也不准,此人身负一些妖族血脉,乃人妖混血,因此体质特殊,运势更是奇特,早在魔尊找上他当妖官之前,他就自己学会了封印天魔。
孟光摇在林间探险之时,遇上了一只“回首天魔”,这天魔的外形看上去像一团飘飘荡荡的白布,可白布下轮廓浮动,透露出极为诡异的人面,偶尔还会有一两只苍白泛惨青的手,从布下伸出,手的腕部却接近透明。
“回首天魔”的杀人方式也很简单。
什么人靠近它十尺范围(三米),它就迅速贴上去,整张挪动飘逸的布几乎能覆盖背部的全部肌肉,而被他贴近的人,此刻绝对不能回头!
一旦回头看了它,立刻满足杀人法则,必死无疑!
孟光摇初次遇到天魔,就是这么一只,寻常人若被这么一只贴在后背,都得吓得神魂出窍、大汗淋漓,孟光摇却不同。
他知道这只天魔的杀人法则,竟也不怕,也不慌,心大无比地随便它跟着,自己不回头,照常往前走回家,照样吃喝拉撒,任凭天魔拿指甲挠他后背、戳他肩膀,就是不回头!
“回首天魔”硬是跟了他足足一个月!
都没等到他回头!
天魔触发杀人法则后,就一直跟着孟光摇,可杀又杀不死他,耗又一直耗下去,可能是憋屈久了,直到有一日孟光摇在干活时不小心划破了掌心,“回首天魔”立刻逮住机会,化作一道黑光,沿着掌心的破口钻了进去!
然后呢?
就这么住在孟光摇的身体里了。
这就是他收服第一只天魔的经历。
整个过程可谓莫名其妙又诡异地顺利,连一向恐怖诡异的天魔,都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可能他天生缺情少绪,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更不晓得避险,那之后经常深入无人的险地荒村,孟光摇陆陆续续地收服了“金线天魔”、“灵网天魔“、“窃光天魔”、“腐水天魔”,体内存了四只天魔,他竟也不以为意,日常与人族的朋友聊天,与妖族的朋友耍乐,好像只要两族的朋友在,他完全不在意体内的变化。
直到有一日,困龙墟的龙塔真人经过,见他身上黑气冲天,疑心有天魔附身,便捏了法诀,将他收进手心捧着的一座七层玲珑雕金龙塔内。这宝塔可封禁天魔。孟光摇封在塔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长日久地,只能和塔内封印的一缕无名幽魂相处,这无名幽魂不知在塔内存了多少岁月,不会说话,也没形体。
孟光摇就这样,在塔内足足困了五十年。
无光无夜的塔内,唯有这一缕幽魂陪他。
时日一长,寂寞能使人凭空裂开,他竟也对这个幽魂兄生出怜惜,觉得幽魂兄没有形体,就不能被触摸,委实太可怜了。
然后他干了一件令无数人摸不着头脑的奇葩事儿。
他用了“金线天魔”,在自己的影子上用附带灵异的金线一割,影子如被中间划了一条线,凭空就断裂了。无名幽魂就附在这抹影子上,在塔内的平面四处地乱窜。
可有了形体,塔内还是空空荡荡,没什么好玩的,如何解闷呢?
孟光摇接下来的操作,苏折是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的。
因为他继续拿着“金线天魔”,把自己的脑袋割了下来。
是的,就是把脑袋割了下来。
原来孟光摇是个半妖,魂魄都聚在身体内形成的妖丹,有没有脑袋都是无所谓的。
所以他把脑袋割下来后,就用无头的身体,和成为的影子的幽魂,踢起了人头球。
球是他自己的脑袋,对手就是他自己的影子,明明是如此荒诞离谱的行为,孟光摇却乐此不疲,幽魂兄也踢得给力,他们甚至踢出了角度、踢出了风范、踢出了各种刁钻的高明的蹴鞠技术!
直到有一日,魔尊随手捏死了龙塔真人,把这玲珑宝塔往下一倒,就倒出了一个会四处乱窜的影子,一具无头的身体,还有一个咕噜噜乱滚的脑袋。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新奇的天魔,怎么分成了三段呢?
直到孟光摇的身体把脑袋摆回去,说了话,魔尊才觉出乐子来,觉得这半妖小伙儿真行啊,能整个好活,就把他留下当个妖官了。
事实证明,孟光摇确实很能整活。
而且一整就是大活儿!
这次苏折飞到了满芍山,这山到了季节时令,本该芍药花群开、芳菲遍野、瑶草织锦的,可如今却是山作焦炭、土为黑灰,整座山像是从里到外被烧了三百遍,崖上青苔翠藓都已被烧成灰白,苍松烤成了干角,石头炼瘦了三层,整座山的飞禽走兽全成黑糊糊的肉了!
这是有一只“连焰天魔”潜伏到了山上,它到哪座山,那座山就成了火焰山,整日火焰喷射不断,根本没东西能不焦不黑的。水克火,魔尊就派“占水妖官”孟光摇来封印此魔。
可苏折绕着山飞了一圈,什么都没看见。
正焦心的时候,发现远处有个黑影,在崎岖的山地上四处乱窜。
苏折眼前一亮,立刻飞下去,那黑影就在地上,冲着他手舞足蹈,做出各种动作!
“你不是孟老三的影子吗?”苏折疑道,“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老三呢?”
地上的影子就招招手,示意苏折跟他走。
苏折就跟着影子一路在焦土上飞奔,进入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山洞,发现里面有个水潭,水潭上漂浮着一个脑袋,上上下下,欢声笑语的,似乎有个人在里面游泳,不是孟光摇又是谁?
苏折一高兴,叫道:“光光,是我!”
孟光摇立刻回头,他浓眉厚唇,长相阳光,见着苏折就高兴笑道:“小苏!你来了!”
他见着朋友就傻乐,见到苏折更是兴头十足,嘴里还说:“快,过来捞我一把!”
苏折以为他受了体内的天魔影响,没了力气,立刻想去把他从水中提起来。
可一伸手,却只从水里捧起了个脑袋。
他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身体呢?
孟光摇的身体哪儿去了!?
孟光摇的脑袋还是在阳光地笑:“你怎么在这儿?是魔尊派你来的?”
他一笑,旁边的影子还在地上拍拍手,好像很开心看见二妖重聚似的。
苏折的脸色却是一僵:“你还笑?你身体去哪儿了?怎么就剩了个脑袋?”
孟光摇却不以为意:“啊,没事的,我与那‘连焰天魔’大战三百回合,本来都快封印它了,没想到后面蹿出一团火焰,竟然还有一个‘连焰天魔’,那分|身冲我背后扑来,我当时往身上一掏,没有东西可以扔啊,我的法器都用完了。没办法,我就把自己的脑袋扔出去了。”
这种“分头行动”,在过往的战斗中曾经产生过奇效。
因为孟光摇的脑袋里封印着“腐水天魔”与“窃光天魔”,确实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在某些场合是可以当做暗器投掷的。
可是这一回脑袋扔出去,那背后来的“连焰天魔”就跑了,孟光摇就用“腐水天魔”一发力,脑袋下方溢出了滚滚不断的水,像喷泉似的,支撑着他的脑袋一路往前飞流。一路追赶过去,脑袋却迷了路,没追到“连焰天魔”,“腐水天魔”也不肯出力了,他只好找山洞暂歇下。
苏折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忍不住在脑袋上狠狠敲打了一下!
“你是白痴吗?要不是你的影子来报信,你就困在这儿了!”
“别敲了,我疼。”孟光摇无奈道,“我的影子是可以站起来的,必要时它可以捧着我跑。”
苏折想象了一下一个影子捧着一个阳光帅哥的脑袋飞奔的诡异场景,顿时不愿再想细节了。
“你的身体还在那儿呢!你就不怕另一只‘连焰天魔’对你的身体做什么吗?”
孟光摇的头发被苏折拎着,却仍旧努力地摇了摇脑袋:“我倒不怕,我的脑袋飞走的时候,身体正在和‘连焰天魔’战斗呢!”
苏折眉头折皱,忽悚然一惊,想到了一个极为紧要的问题。
“光光你的魂魄寄在脑袋这儿……那现在谁在用你的身体在战斗啊?”
孟光摇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是天魔啊。”
“‘金线天魔’、‘灵网天魔’、‘回首天魔’,它们都在我的身体里,没事的!”
苏折脸上的表情像被一颗五万吨的流星给滚过。
他立刻拎着孟光摇的脑袋,招呼上孟光摇的影子,一路飞奔上了群石嶙峋的山顶,居然看见了一个无头的身体,正在与一个满身冒着岩浆和火焰的天魔无声地对峙。
那满身冒火的连焰天魔伸出手指,指了指无头身体左边的一个部位,无头的身体居然伸出了手,摇了摇手掌,连焰天魔于是又指了指无头身体右边的一个部位,结果无头身体又摇了摇手。
什么情况?
苏折看得脸都快僵了,抱着孟光摇的脑袋问:“我看不太懂,这是一种无声息的高阶战斗吗?”
“没有啊。”孟光摇道,“连焰天魔好像是看上我这半妖的身子了,他想住在肝脏那儿,可是金线已经住那儿了,他不同意啊。连焰天魔就想住在肺部,可是灵网天魔已经住那儿了,还觉得那儿风景好,他也不同意啊……我看他们好像在讨价还价呢……”
结果话还未说完,连焰天魔忽然冲着无头的身体一个火拳砸了过去!
而那无头的身体一个翻身躲开,手掌处冒出了一条近乎透明的金线,朝着连焰天魔的腰部切割了过去!
孟光摇诧异道:“哎呀不好,连焰天魔现在想住在心脏的位置,金线灵网和回首他们都不同意,他们为了争最好的器官房间,这都打起来了!老四你赶紧去阻止啊!”
可看着看着,孟光摇忽然意识到:“哎等等,我看它们三个好像配合得挺好的啊,没有脑袋以后,似乎战斗更方便了?”
苏折抑制住翻腾不休的内心,举起了孟光摇的脑袋。
“你要干嘛?”
“不能让它们切割连焰,会越切越多的!”苏折嘴唇一阵抽搐,“我现在必须把你的脑袋投进去!”
不管什么东西和孟光摇沾上了边,都朝着离大谱的方向一路狂奔不休了!
这把脑袋球,苏折说拍就拍!
他一抬手,孟光摇的脑袋就以一个优美的投篮抛物线,冲着那无头的身体投掷了下去。
这一下,弧度完美,速度适当,角度优越,没道理不中!
结果还真就没中。
千钧一发的投球进篮之际,那无头身体好像怕被什么恐怖的导弹砸中一样,飞速地脚下一个滑铲,再地上一个翻滚,就这么避了过去。
避了过去?
自古有人躲暗器,可没见过身体躲脑袋的啊!
孟光摇傻了大眼,苏折眉心一折,手上指尖似舞动着一条看不见的线,一瞬间,孟光摇的脑袋似乎被这条透明的线给牵引了回去,直接落回了他的掌心!
面对如此离谱的场景,苏折面色有些沉重。
“你身体不要你这脑袋了,这情况以前发生过么?”
孟光摇努力晃荡着脑袋:“绝对没有,我从前无聊得闲的时候,常把脑袋摘下来和影子兄对踢的,从来都好好的!今儿是头一遭。”
“那是因为从前你的脑袋并未离开这么远、这么久过。”苏折迅速下了判断,“你脑袋里的‘腐水天魔’有【腐蚀】特性,即便是身为同类的‘金线、’灵网’、‘回首’,遇上这可腐蚀万物的‘腐水’,也会被腐蚀削弱,所以腐水等于是时刻压制这三大天魔,可如今它离开过于久了,它们仨就马上活跃了,可不就彻底造反了么?”
天魔在孟光摇体内,不过是一时受了封印,活跃度受压制,可一旦没了腐水的压制和孟光摇本人的意识控制,它们活跃度大大提升,又岂会轻易回到过去?
孟光摇的浓眉如山影峰峦般重叠,有深受背叛的难受如藤蔓般爬上脸颊。
“如今只能辛苦你了,老四。”
苏折笑道:“不,得你辛苦了。”
伴随他这一缕如风般轻巧的笑,他手中又是一拍,那孟光摇的脑袋就如一个连线的网球一样拍了出去,冲着那无头的身体拍去。
可拍过去,身体躲开了。
头又无奈地荡回来。
又拍过去,又又给躲了。
头还得给荡回来。
孟光摇的脑袋就如同坐了滑翔机一样,乘风而去,尽兴而回,哪怕如此离谱的情况下,他还是发出了过瘾的叫声:“呼——这么飞还挺爽快的——一点儿也不辛苦,下次我可以……”
“还下次?!”苏折的笑快僵了,“你身子都快和脑袋断绝关系了!你还不想想怎么挽回它!”
孟光摇总算闭了嘴,而那连焰天魔在一旁瞅着这飘来又荡去的脑袋,和这左躲右闪的无头身体,有些呆板而僵硬地矗那儿,像一个烧没了CPU的台式电脑,似陷入了相当的困惑。
天魔毕竟只是天魔。
它似乎并不具备足够强的智慧,去理解这复杂多变的情况。
于是下一瞬,连焰天魔加入了战场!
它的杀人方式也十分简单,不过就是靠近人的时候,会使其自燃。
但眼下苏折离得太远,它那岩浆身子一抖搂,便有几十道火光从身上蹿出,如离箭之弦,似远水之源,浩浩荡荡、势若流星地倾射向苏折!
这一番猛火如弹,乱焰似颠,威风凛凛得连苏折都看笑了。
“我再怎样也是‘盗火妖官’,你拿火来射我?”
可是孟光摇却皱眉:“可是我是‘占水妖官’,我怕火啊!”
苏折忽一抬手。
透明凝滞的空气,忽的凭空出现了无数根巨大的黑色羽毛。
黑得五彩斑斓,光下闪烁一种鳞片金属般的奇异色彩,且数量多达几百,竟占了这连绵焦山的整片天空!
东西南北上下左右,每个脆弱死角都被覆盖!
接踵而来的火弹、火点、火球。
每一个每一波。
都只撞在了这一根根黑羽上!
没有一片落入别的山林!
没有一点能冲到民居麦田里!
而且这高温火球狠撞黑羽,也没烧穿羽毛的层次,竟只在绒毛的表面撞出了数百火星。
流窜出了无数串亮丽纷绮的光影!
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以最柔软绚灿的烟花姿态。
绽放、爆裂、然后湮灭!
孟光摇感叹道:“每次你用这招‘华羽盖天’,我总觉得好看、太好看了!”
废话,当然好看。
苏折设计这招,实用特性是第一,但也是加了亿点点特效的。
但如今火球都完了,他正要手上作法,将连焰天魔体内的火焰盗一些过来,只要削弱到一定程度,封印起天魔来就容易多了。
可没想到作法未完,那无头的身体,忽然灵活地展开双手,绷直了一条灵性的金线,那线时而闪耀拉伸如纯金,时而透明虚幻,线往空中一划,大范围内的东西瞬间切割!
这条金线挥舞之处,一切都切作数段!
线碰焦木,木作三段!
线撞山石,石崩地碎成无数段!
线切羽毛,能抵得过火星的坚硬羽毛竟一折两半!
它一切再切,一断再断,余波竟直接荡向了不远处的苏折腰身,以及他手里提着的脑袋!
不好,是金线天魔的【切割】特性!是从规则意义上进行的无解【切割】!
这一线若至,能把苏折直接腰斩!把脑袋一并粉碎!甚至连脑袋里潜藏着的“腐水天魔”,它也想一起切割削弱!
苏折瞬间头皮发麻,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从他脊梁骨一度蹿上脑门!
躲没有用的,规则上的【切割】无视高度,连飞过的鸟都断成七截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直接手上一捏!
连焰天魔虽是岩浆包裹,却为人形,体内五道内脏,分别燃着五种不同的火。
而苏折这一捏一取,对方心脏中燃烧的火焰直接转到了他的掌心!
此为【盗火】!
黑色心火一跳一跃,如幽冥鬼火般,被他一推,直接在眼前扩散成了一道黑色的火墙!
金线天魔的【切割】攻击撞上了这道火墙,虽把火墙也一分为二了,但也仅仅是一分为二,天魔的【切割】对上天魔的【火焰】,它已是余波耗尽、止步于此!
只是可怜了连焰天魔,被盗了心火之后,一把捂住胸口,似已被削弱了三分!
天魔也分强弱,天魔也分高阶和低阶。
其中利用具体手段攻击的,只具备一定功能的,往往不算如何强悍,如连焰与万听,可利用规则直接杀人的,涉及概念性存在的,如视死天魔,才是最难对付的!
苏折松了口气,却见那无头的身体居然又是双手大力舒展,展开了那条致命又璀璨的金线,这次线条往高空一抛一折,竟然直接【切割】开了一条黑色的缝隙!
苏折大呼不妙,以一种极高的速度一跃而下,可那无头身体迅速往前一跃,直接就钻入了这条空间缝隙,溜了!
缝隙瞬间关闭,苏折竟赶不上,手中拎着的孟光摇直接看得傻了。
“它,它是怎么走的!?怎么以前我用金线的时候,没发现它有这层功能啊!”
苏折眉头一皱:“奇怪,‘金线天魔’虽说特异,但从前也不能这般直接切割天地……除非……”
“什么除非?老四你快说!”
苏折揉了揉脸:“你就只剩下脑袋了,还不动动脑子吗?天魔之间不能相互杀死,但是可以相互吞噬,没有‘腐水天魔’压制的情况下,它很有可能吸收拼接了你体内的‘灵网天魔’……它被增强太多了!”
孟光摇留下了一颗腐蚀性的冷汗:“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别留手了……”
“你确定?那是你自己的身体哎……”
孟光摇洒脱一笑:“事儿是我惹的,哪儿有你束手束脚的道理?倘若它还要继续增强,你再留手的话,自己会有危险的……还不如直接把身体烧没了……”
苏折目光复杂地敲了敲孟光摇的脑袋,道:“光光,就冲你这句话,我一定要把它追回来。”
“可是它打开缝隙之后不知去了哪儿,你刚刚又耗了灵力,要怎么追?”
“我是盗火妖官。”苏折笑道,“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天魔给我盗火么?”
说完,他一个拍手。
那捂着胸口的连焰天魔身上忽的一阵冷抽热搐,竟凭空掉了许多岩浆。
这是他的“肝火”被盗了,一簇灵性的小火苗直接转移到了苏折的掌心。
苏折又是一个握拳的手势。
连焰天魔直接往地上打起滚来,身上的岩浆和火热再进一步地冷却!
这是“肺火”被盗了。
接着是“肾火”、“胆火”,连焰天魔体内的内脏五火尽皆失去,终于不胜支持,彻底化作了一段冷却而坚硬的岩浆。
这想必是他被层层削弱过的最初形态,已经可以被封印了。
苏折就跳到地上,拿出袖子中的一个蛇皮的小袋子,一张袋口,连焰天魔就化作一道黑光,封入了这袋中。
但这只是暂时,它随时可以再度活跃,想要长久封印,还是得事后寻个更妥帖的容器。
孟光摇道:“你集齐了它的内脏五火,想做什么?”
苏折掌心一拍,连焰天魔体内盗来的五道火焰都聚集到了他的掌心。
首先是心火,如池水般散开。
然后是肝火,如莲花般盛放。
接着肺火叠在肝火上,如莲花的蕊珠般窜动,再是肾火与胆火,在火焰形成的莲花蕊上再开一朵儿又一朵儿更小的火莲,如此层层绽放,最后竟然开出了一种无色而透明的火焰!
孟光摇大惊道:“这是……虚实之火!”
世间一切火焰叠加的尽头,能烧开空间的火焰,就是这无色无味的【虚实之火】!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苏折体内连一只天魔都没有,实力却可能是四大妖官中第一或第二。
原来这年纪轻轻的妖官,早就暗中掌握了【虚实之火】的法门!
才仅仅十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苏折就轻轻一吹,这一星半点的虚实之火,就这么飘到了刚刚关闭的空间缝隙上,在原本的轨迹上,缓慢地燃烧出了一条黑色的缝隙。
孟光摇面露喜色:“有了!”
苏折当机立断,带着孟光摇的脑袋猛地冲进了缝隙!
可一冲进去,眼前就是浓雾一般犹如实质的黑暗,如黑洞一般砸进人的眼睛,苏折立刻以自身灵性点了火,可居然看不清一米外的黑暗,仿佛这是一种有意针对他们的暗。
苏折明白,自己是切切实实冲到了空间缝隙里,可这个缝隙对应的出口在哪儿?
他敲了敲孟光摇的脑袋,说出了一句匪夷所思、却又理所当然的话。
“光光,来点光。”
孟光摇当即张口瞪眼,从他大张的嘴唇和瞪直了的眼中,竟然射出了三道洁白炙热的光束,顷刻间刺破了这黑暗!
这倒不是他天赋异禀,而是他脑袋里封印的“窃光天魔”。
这天魔外形看上去是一只夜明珠,放在哪儿,就能窃取周遭环境的光亮并储存起来,但一旦有活物靠近,就能瞬间爆发出蒸发神经组织的高温光热。
如今只有它的光亮,能借着孟光摇的眼睛嘴唇射出来,冲破这一望无边的黑暗。
苏折就这么提着人头灯,在茫茫无际的黑色浓雾里前行,只是照了一会儿,孟光摇就有点口干舌燥。
“老四……能不能让我稍微闭上嘴……我嘴巴好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