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全身浴火,一个满身激雷。
一个遍布雨雾,还有展翅如风。
火、雷、水、风。
是身含四大元素的神兽麒麟!
它们睁神目露怒牙,就这么齐揪揪就从画轴上扑卷而出,咆哮着冲向了苏折!
苏折大惊,双手立刻化作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迅速翻转挪移,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与角度,从四大麒麟的包围圈里闯了出去!
可闯出去后,其余的麒麟都得花点时间再追过来,唯独那风麒麟、迅猛踏风,迅速追至了苏折身后!
千钧万险之际,苏折的双翅猛迅一翻,迅如火星的风刀气刃立刻从遖峯翅尖刮了出去!而且这风刀气刃竟如此刚猛,竟把这御风乘风的风麒麟吹翻在地!
衣衫被烧毁了三分之一的徐云麒看了此景,竟还能淡定地去扑灭衣袖上的火星子,仰首评论道:“只是吹倒,还不够呢。”
果不其然,风麒麟被吹翻了一度,便能迅速折身再起,
它再想咬牙翻起时,苏折却是拍手一扬,无数根带着火花的黑色羽毛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一根根地如盾牌般阻挡着它!
徐云麒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未曾料到。
苏折冷笑:“你是以为我身上只有火可用么?”
他笑容还未出完,这时一头全身浴火的火麒麟,直咬向苏折毫无阻挡的小腿!
苏折转身就是一踢,再是一甩翅,直接膀甩去了带火焰的风刃!
那火麒麟却是吸火而生,越冲越猛!
转眼就要冲到苏折面前!
徐云麒摇头感慨:“以灵火对上火麒麟,岂非肉包子打狗?苏妖官是糊涂了么?”
那火麒麟冲到苏折跟前,马上就要撞上去用獠牙撕开羽毛的一瞬间,苏折忽的一笑,右边翅膀瞬间化成手,指尖扣出了一个碗。
正是刚刚吸纳了滔滔江河的“六耳罗汉猫仙碗”!
徐云麒一看到那瓷碗,登时脸色微变:“你!”
话未说完,苏折立刻把盛满灵水的瓷碗,当头一倒。
滚滚滔天的六江六海的大水,浩浩荡荡正如九千尺的银汉倾天门一般,直接浇灌在了那火麒麟身上!
灵水遇灵火,自然就熄了火麒麟身上燃着的火焰。
苏折再是狠狠一脚踹下去!
只听“砰”的一声轰然巨响。
那原本威猛神气、气势遮天的火麒麟,就像被迎头痛打的落水狗一样,哀呼潦倒一声,直接飞跌下来,落在地上,竟化成了一段浸染了几种颜料的画纸残片。
徐云麒木了一瞬,忽的重重拂袖攥拳,无言之中,充盈着狠叹与震惊。
苏折竟以自己所作的涛涛江河图之灵水,来对付自己画出的火麒麟!?
岂非是拿了自家撒出去的水,熄了自家喷出去的火?
他深吸了口气,压住多余的感叹,星子般的眼眸猛然一厉,残袖中手指微微一动,似乎结了几个不知名的印,画了几道不晓来源的符。
苏折转头一动,就见那雷麒麟和水麒麟忽的合二为一,化作一只被白雾包裹的麒麟,如电闪一瞬般双双扑来。
这一扑还未到跟前,他正要展开巨翅,却见那一只合体为一的麒麟到了跟前,竟忽的又一分为二。
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两张画纸给合起来,再分开了。
这是诈术!
苏折猛然一惊,却发现水麒麟在身前喷出层层灵性水雾,硬是拖住了他的火焰,而雷麒麟则化作一道紫电霹雳,绕到他的身后。
它张嘴便咬。
直接从苏折的翅膀上咬出了一个巨大的血口,一时之间,巨量的鲜血溅射喷出,残肉断羽如雨点般飞落下来。苏折当下便觉出钻骨裂肉的剧痛来。
左边的翅膀,被生生咬断了一半!
他一张口,声带剧烈颤动下,竟然发出一声凄厉响彻天地的巨鸟哀鸣声!
这声音之惨痛扭曲,回荡原野之间,连在山头的飞鸟也闻之一惊。
徐云麒更是面色一白。
一声无奈叹息下,他的指尖结印一缓。
这指令是让雷麒麟退到一边,任由它咀嚼起嘴中的血肉,不再让它攻击。
只让水麒麟带着水雾逼近苏折,试图结起水网,削弱他身上火焰,使他不再攻击。
到了这一步,徐云麒已然把身上的昂贵道袍烧了个大半,只剩下白色中衣支撑身形,耗尽了身上玉笔珠笔十几只,耗完了几十年心血所作的画轴,可以说几乎是拼光了家当。
可当他看着那一地血淋淋的羽毛。
未有半分喜悦,
而是层层悲哀。
能不见血的手段已经用尽,对方也下定决心要杀他,他杀回去也是必然。
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懂画知画的妖官,却厮杀到这等地步,怎能叫人展颜?
“苏妖官,停手吧,胜负已分,把你带回到仙门后,你的翅膀我会设法以灵草灵根培育,必不使你缺翅少羽!”
苏折面色虚弱地狠咬牙、冷汗淋漓地睁了眼,直接透过重重水雾的封锁,往虚空上的一条裂缝上用力一抓!
“你……给老子……做大梦去吧!!”
苏折这么凭空一抓,像灌输了什么力量似的,那虚实之火造成的裂缝当即扩大延展,在层层的晶莹水雾包裹中,直接撕开了一条黑洞洞的口子,苏折当即挺身一钻,直接钻进了这黑色的空间缝隙里,从里面消失了!
无影无踪。
无声无息。
就这么凭空没了?
徐云麒立刻醒悟。
不对,苏折这明明是钻进了虚实之火造成的空间缝隙里。
可虚实之火方才到处移动、乱蹿,到底在此地烧出了多少条细小的缝隙?
徐云麒心头一寒。
有一种极阴冷、极不祥的感觉。
几乎已攥住了他的咽喉和手掌。
他已近几十年都未曾产生这种濒死的预感。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他独自一人讨伐那祸乱四方百姓的凶兽时,他在草坪上踱步观察的时候,那凶兽就藏在地下不足十尺的地方,窥伺着他的脚步,回过神来,他才惊出一阵冷汗。
如今也是这样可怕的感觉。
徐云麒出于本能,想结印唤那只雷麒麟,却发现雷麒麟背后的空气里忽凭空撕开了一道裂缝。
裂缝越涨越开,像被一道虚空的剪刀一剪子切开了!
从中蹿出了苏折的一只手!
苏折只用一只手,就把雷麒麟给抓进了黑色裂缝里。
徐云麒猛冲过去,指尖划出几道虚空咒印,却没来得及救下雷麒麟。一种似兽类又似婴儿啼哭的凄厉惨叫传来,裂缝在下一刻就已然关闭!
只差一刻,还是没了。
徐云麒咬牙跺脚,急切和恐惧逼得他把视线往上投注。
他立刻发现苏折从头顶的一个空间裂缝里钻出,口中直接喷出一大堆绚丽多姿的神火,包裹住了那只近乎晶莹透明的水麒麟!
三昧琉璃真火。
徐云麒因极度的恐惧而指尖猛动,从发冠上拔下一根雪玉冷簪,直接刺向了那琉璃真火。
那冷簪化作一道银色流光,居然以巨剑的形态,刺散了那珍贵无比的三昧琉璃真火,竟又乖巧地回到了他的掌中!
这显然是他看家的一个法宝。
也是他曾经的一种底牌。
如今连这都被逼出来了。
火焰一熄,苏折退回空间裂缝之中,可水麒麟被这么一烧一绞,半身水雾已褪去,此刻一瘸一拐,如被打破了骨的野狗,它低头四顾,眼见四大麒麟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经不住这苦深的孤独感,可怜兮兮地呜呼几声,当即逃回了徐云麒的身边。
徐云麒被这呜呼声听得心脏一阵猛缩。
悲伤浓烈到心头猛蹿,几乎要从他脸上溢出来。
四只画中麒麟伴他多年,是他笔下凝聚心血的作品,曾经为了他四处拼命征战天魔,也曾与他的四个徒弟嬉戏打闹,宛如家中的宠物,又是修仙的灵伴,如今竟然折损到了只剩一只!
岂能不叫人悲恸!
“是我小看了金乌……没想到雷麒麟一口咬断一半的翅膀,他竟还有余力反击……我不该心软,不该心存侥幸的……”
可下一瞬,徐云麒眼神忽的静止,身上猛地僵硬。
不知什么时候起,苏折的一只手,已然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原来最后的一处空间裂缝,就在水麒麟的身前。
也就是徐云麒此刻的身后。
断了一段翅膀的苏折,只是神情冷厉、脸色虚弱地盯着徐云麒。
唇角微微一搐,一种火焰从苏折的指尖迅速传到了徐云麒身上!
眼看火焰就要覆盖全身之时,徐云麒忍着剧痛,当机立断。
以掌心的银簪子虚空一斩。
竟就这样斩断了自己那条熊熊燃烧着的臂膀!
断臂被抛滚到了地上那一节血淋淋的断翅旁。
水麒麟尖吼一声,载着断了臂的徐云麒直接飞奔到了远处,却被苏折拦下。
一道火焰招呼过去,那半就虚弱不堪的水麒麟,终于化作一段普通的画纸了。
而此刻,苏折失了一半的左翅,又被两大麒麟的灵性之水和雷电之气冲击过,看似强硬,实则无比疼痛虚弱。徐云麒虽是仙躯,但断了一臂,又被火焰侵蚀肉身,半边身子都焦黑发烫了,此刻也是痛苦难当,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倒下。
两个人都到了生死关头。
这个时候谁也没比谁更强了。
只是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坚持地瞪着彼此。
“徐仙师……”
“苏妖官……”
苏折忽冷冷道:“别装了,你撑不住了对吧?”
徐云麒虚弱地抽动嘴角:“苏妖官还是别逞强了,以四阶之身,能杀死五阶……我几十年来,从未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对手,你已经够本了……”
苏折听到这里,忽的莫名一笑:“我这十年,倒也从未如此酣畅淋漓地战过杀过……你打架使诈的时候,可比方才讲那些歪理的时候顺眼多了……”
徐云麒一边叹息一边苦笑:“可惜啊,这次把家底都赔光了,还是没能把你带回去 ……”
苏折的唇角微微沉起几分冷意:“我就算被你带回仙门,也绝计不会折身屈从,你断了一臂半边身子都焦了,画轴法宝一朝毁了干净,还想着这个?”
徐云麒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那你呢?你的翅膀断掉时,疼不疼啊?”
苏折一愣,冷声道:“你的臂膀斩落时,我看见你的表情了,你这混蛋玩意儿,你得疼死了对吧?”
说完,二人皆是面容疼得一扭,收了笑容。
接着眼神酝酿凛冽,身躯紧绷到了极致。
似乎下一刻,彼此都要放出最后的杀招了!
就在虚弱至极的二人几乎要拼杀到死的时候。
忽然有一颗黑色巨石,带着巨大流焰从天而降!
苏折惊呼:“闪开!”
“苏妖官快撤开!”
二人匆忙躲闪,差点就要被这庞然大石砸个粉身碎骨,却各自提醒,然后飞速地退蹿到了一旁,发现这巨石之上,竟然端然坐着一个紫衣的青年。
但仔细一看,可以看出他是浮在巨石上的。
那青年眉目之俊,是更古未有的朗俊修美,他脸如湍转日月,眸如拢聚星河,说不出的文雅秀气,可是神情却缺情少绪,他淡淡一扫二人,仿佛确认什么似的问道:“你们便是妖官苏折,与画仙徐云麒?”
徐云麒捡着断臂,眯了眯眼:“阁下是?”
苏折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谁啊?”
那紫衣青年只沉声道:“在下恰巧途经此地,刚刚那一记陨石,是我特意召来阻止你俩相杀的……大恩不必言谢,你们记着就是了。”
徐云麒的脸色一黑:“大恩?”
“你来阻止相杀?”苏折唇角微搐,“你刚刚那记陨石差点把我俩杀了。”
紫衣青年一愣,随即淡淡道:“抱歉,第一次操控陨石砸人,没有控制好力度。但即便如此,我方才那一举仍是阻止了你们同归于尽,你们至少应该说声谢谢的吧?”
徐云麒莫名其妙地看了苏折一眼:“苏妖官认识这位?”
苏折恼道:“你才应该认识他吧!”
“二位,道谢……”
徐云麒不知如何面对这位固执古怪的紫衣青年,只看向苏折道:“苏妖官……这位小兄弟的服饰我从未在地上仙门见过,这是魔尊的人对吧?”
苏折更恼了:“你胡乱攀扯什么……他那术法分明是仙门的人!”
这生死关头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股子热血激昂的战斗气氛,全给毁了!
这个莫名其妙、自说自话的英俊紫衣呆蛋,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第35章 魔尊再次现身
苏折正在莫名其妙之时,那紫衣青年忽的双眉一蹙,正声正色道:“在下并非魔门中人,也非地仙门派中人,只是一位路过的修士,本来你们二位把臂膀断来砍去,也是无妨,地上的生灵总有些特殊的兴趣爱好,我自然明白。”
苏折皱了大眉:“你明白啥了?”
紫衣青年又道:“你们所处的这片山地,风景绝佳、灵气充沛,是我修炼渡劫的绝佳福地,你们二位若死上任何一个,魔门和仙门都会把这地界踏平,会扰我清静,所以,我决定了……”
他忽然一伸手指,指向了某片天空:“要打,请你们去荒漠里打、去沼泽中打。”
“到了无人地界,你们可尽情砍断彼此的四肢、翅膀,把对方削成人棍也没事儿。”
“我是绝不会跟踪千里,向你们投下我精心准备的一颗陨石的。”
苏折:“……”
这小伙子怎么说话怪里怪气的?
就好像他在一个外星上居住久了,从来没和地球上的生灵沟通似的。
他沉默了片刻:“这位小哥,你到底是何门何派的修士,你……”
徐云麒看着这紫衣青年身下飘着的星星,忽醒悟道:“你莫非是天上的……”
话音未落,那紫衣青年忽的一跃而下,直蹦蹦地冲到了徐云麒身前,认真严肃道:
“徐仙师,我方才救你一命,你不肯道谢已失了礼数,请莫再揭我身份了……”
徐云麒一愣,肃然道:“小兄弟,你是一定要阻止我与苏妖官拼杀了?”
紫衣青年认真道:“确实如此。”
苏折还只是发笑,徐云麒却正色道:“小兄弟应是天上来人,不懂人间地仙的规矩,我为了今日这一场战斗,不仅断了一臂,还耗尽了所有珍奇画作,损失如此惨重,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挣出一个结果……啊!”
方才断臂都不吭一声的人,此刻竟然“啊”地一声惨叫,像骤然受了极大的打击痛苦。
苏折看得一懵,就瞧见徐云麒和布偶似的晃了一晃,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眼前人,就这么倒了下去,俊俏的脸直接轰隆隆地砸在了地上。
而在他身前的紫衣青年,手里正揣拿着一颗圆润的石头。
上面还蘸了点新鲜可见的血迹。
苏折楞了。
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截又一截似的。
“你,你用小石头就把他给砸晕了?”
紫衣青年正色道:“以徐仙师如今的虚弱状态,再打下去他一定会死,为了救他,我只能把他打晕。”
“……可你好像把他的脑袋都砸凹下去了。”
紫衣青年立刻低头一看。
徐云麒的后脑勺上确实有个新鲜可见的血洞。
正在往外汩汩冒血。
紫衣青年,颇为茫然地看了一眼那个洞。
好像他有限的思考能力就要被一个黑洞给完全吸走似的。
突然,他醒过神来,对着躺尸的徐云麒一本正经道:“对不住,第一次拿陨石去砸人,没控制好力度,不过不管怎样,我这一砸还是救了你一命。算上方才已经是两次。有苏妖官为见证,你若是真的被我砸死,也是一命抵一命,你若没被我砸死,醒来要找我拼命,那便是忘恩负义,是没道理的。”
……我怎么就成你的见证了!?
苏折无奈道:“不过是个小小石头,他毕竟是个仙人,不至于真的砸死的。”
紫衣青年却异常固执地纠正道:“不是什么小小石头,这是一块儿用术法缩小的陨石,真实体积有一座山那么大,重量也是陨石的重量,只是我拿得动而已……”
你真拿陨石砸穿了徐云麒的脑壳吗!?
那紫衣青年忽然想起什么,对着苏折举起了手中的小陨石。
苏折如临大敌道:“你想干什么?”
紫衣青年正色道:“苏妖官,徐仙师已被我的陨石砸晕,你是否还想继续打下去?”
苏折第一次感觉到彻底的无语,嘴唇微动:“他本就气血耗尽,如今快被你砸死了,我用得着去打一个将死之人?”
紫衣青年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多谢苏妖官止战。”
“……我都止战了,小哥你还举着陨石做什么?”
紫衣青年一手举着陨石防范苏折,一手抄起了徐云麒,认真地解释道:“苏妖官虽虚弱,但金乌血脉能让你迅速复原,所以我不得不防。徐云麒就不同了,他虽是仙身,体内伤势和后脑勺的血洞看上去却不妙,我得尽快带他去疗伤。”
……主要是后脑勺的血洞比较严重吧?
就在紫衣青年要飞走之时,苏折忽道:“这位星仙小哥,你虽然阻止了我杀徐云麒,可没有趁人之危杀我,言谈举止也算是古怪有趣,可否留下姓名给我?”
紫衣青年警惕道:“你怎知我是星仙?”
苏折笑道:“能缩小陨石,能拿陨星砸人的,说话全无礼数,好像从来没和地上的人交流过似的,这不是星月道的星仙还能是谁?”
紫衣青年凉凉道:“明明是你们受了我的恩惠却都不肯和我说一声谢谢,反倒怪我,当真荒谬。”
苏折莞尔一笑:“好,谢谢小哥,行了吧?”
紫衣青年认认真真地接受了这道谢,傲然道:“不必谢。”
说完,他就带着徐云麒,架着那砸在地上的大陨石,一路往天上飞走了。
“喂,你还没把名字留下呢!”
而在他走后,刚刚还嬉皮笑脸、谈说自若的苏折。
忽然脸皮一个抽搐,疼得五官扭曲、全身颤抖,最后直接往地上打滚起来。
翅膀被咬断了足足一半,精心养护了那么多年的羽毛一朝撕落,骨肉分离!
要不是徐云麒已然断了臂烧了半边身子,要不是方才那神秘的紫衣小哥出现……他当真会一鼓作气、杀了人!
这是他疼到第一次生出彻头彻尾的杀心来!
可惜他还是没有真的杀死徐云麒,因为有个半路跳出来的紫衣星仙搅局了。
也幸好他没有真的杀死徐云麒,因为这样仙魔大战就要真的开始了。
这人一活,好坏参半,真不知如何评价才好。
苏折叹了口气,疼完了一阵,赶紧拿出所剩不多的骨灰拌饭,开始吃起来。
方才不吃,是因为骨灰拌饭刚吃下去也十分难受,他不愿意露出更多破绽。
如今敌人离开,他终于得以喘息,右翅化作人手,亲自把断掉的血翅从地上捡起来,拼在左边翅膀的断口处,让两边的骨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互相粘结融合。
不愧是移动血瓶孟光摇的骨灰。
哪怕对金乌的断翅居然也有奇效?
不过这一段翅膀上的断羽要重新生长起来,却不是骨灰拌饭可以加速的了。
只因这一根根灵性的羽毛,要么是他吸食了天魔气息锻造出来的,要么是他拿着体内的一道道火焰锻出来的,每根都相当于一种小型的暗器与盾牌。
苏折暗骂一声倒霉,暗喝一声混蛋。
同时又笑了出来。
笑得颤声抖脸,好似有些扭曲,又十分怪异。
拼掉了左边翅膀一半的灵性羽毛,换来徐云麒几十年的心血和四只神兽麒麟的画。
终究还是他赚了啊!
下次再见到这位对手,徐云麒可拿不出那么多花样百出的画轴了。
苏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大群小人偶正在朝他身边迅速靠近,在发现地上的断羽和血气儿之后,小人偶军团大惊失色,几乎把他围成了一团儿,其中一个灰扑扑的领头小人偶跳了出来,跳到苏折的跟前,大怒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苏折淡笑道:“以四阶挑五阶,我还差点杀了徐云麒……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小人偶气得跺了跺脚,一声招呼下,一大群小人偶,拿针线的拿针线,取剪刀的取剪刀,纷纷跳到苏折的左边断翅膀上,替他挑动坏肉,缝合活肉,竟做得井井有条,如一个专业的医生护士团似的。
苏折啧啧称奇:“你的小人偶手艺真不错啊!”
灰色的领头小人偶还在发怒狂气:“徐云麒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说了招徕你,转头就把你的翅膀弄折了!仙门果然一群混账!要知道魔尊发再大的怒,都没把你弄成这样过!”
苏折安慰道:“其实他留手过……是我逼他出了绝招,最后我也断了他的臂膀,烧焦了他半边身子,论结果……他的画轴法宝一朝毁尽,四大麒麟都没了,比我惨多了。”
小人偶气得重重跺脚,冷冷道:“我去杀了他!他现在在哪儿!”
苏折叹道:“不,不必……他身边跟着一个很怪的年轻星仙……你,你不要去了……”
话未说完,一人偶一妖忽觉天地间仿佛都变了颜色,千层乌云如山耸雪积般下来,四方的朔风凛凛烈烈如刀尖往下攒动,树草上浮着的野鸟也不敢啼声儿,湖水里栖息的游鱼也不敢多动。
仿佛有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就要出来了。
苏折微微一愣。
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这人一步走,如万步走,转瞬间就从极远的地方飞到了苏折身前,似一道乌云降临人间似的。
是魔尊。
是行幽。
他瞪着苏折的伤势,眼圈一红,怒声几乎穿透整个天地。
“本尊不过在‘墨极殿’里打坐片刻,压制了会儿天魔……你,你怎么就!”
苏折沉默下来。
他这次去会晤徐云麒,算是提前出手,没有知会魔尊。
所以只是慕容偶来跟他,魔尊并未在一旁查看。
因为有些对话有些事儿,他并不愿意魔尊看到。
魔尊发了声,以一种极痛惜极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瞅着他。
“你完全可以等我好些了再出手。”
“我知道。”
“你避开我的注视去出手,与他私下交流谈判,但结果就是……”
苏折笑着打断:“结果就是我以四阶挑五阶,把一个五阶的画仙压着打,若不是最后有人跳出来搅局,我可能真就能杀了他,所以魔尊,我觉得自己不错……你觉得呢?”
魔尊盯凝了他片刻。
忽露一丝奇异的笑。
“是,确实漂亮。”
“我打得很漂亮?”
魔尊忽的蹲下来,眼神就像一种天灯似的,变得陡然灿烂,却又无比危险起来。
“是你,你从头到尾都很漂亮,耍诡计藏心思的时候漂亮,受了伤强撑着的样子就更漂亮,漂亮到本尊想狠狠地把你按在一个房间里,打断四肢,再亲上一口!苏折!”
苏折猛然一惊,像被这话从天灵盖一路猛击下去。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忽然见到魔尊狠声放肆地一笑,接着直接抄起苏折,把吓得脸色惨白的副宗主抱起,一路腾空架云而去了!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慕容偶的小人偶,在原地无声木住。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这!?
第36章 甩到榻上以后呢
苏折一脸悚然地被那双宽厚有力的手给抱着,整个人是又缩又僵如木雕,处于一种受惊吓后的懵逼状态。
直到魔尊抱着他一路乘风越殿,把他带到了“墨极殿”后,直接把他丢到了那张铺了层层丝绸软垫,已变得柔软舒适的墨玉榻上,他才猛然醒悟。
“行,行幽……”
魔尊冷声笑道:“怎么了?我的副宗主又在害怕了?”
苏折懵道:“我,我这次只是背着你提前出手了而已,我,我是和那个徐云麒说了会儿话,可是没说一会儿,我们就真的打起来了啊,没有假打啊!你生什么气呢!”
魔尊沉默片刻,讥诮道:“本尊何曾生气?”
……还说不生气!
“本尊只是有些奇怪。”
说完,他忽的伸手掂住了苏折的下巴。
指尖微微一抬,好像品味与掠夺着什么似的。
眼神却危险凌厉,如雪地里埋藏的一把刀子,半边是冷,半边是软。
“你明明知道,本尊见不得你这蠢鸟受伤,你一受伤,本尊便得生气,生很大很大、一百年都销不完的气,你为何还要和那仙门的人去拼命?”
“你不是一个不懂变通的妖官,面对敌人你可以诡计暗算,你可以用天魔去围剿,你可以用各种肮脏的手段去杀人。如果形势不对劲,你也可以迅速撤离,下次再战。”
“但你今日这样急着拼命,就想证明自己的忠心和立场,想迅速地当上副宗主,想影响我对仙门的决策,劝我不要开战,对不对?”
这家伙,明明是他威逼利诱自己当副宗主的,结果到头来却怪苏折拼命?
就好像一个放出了大饼的孩子,被底下人用力争饼的架势给吓着了,就想阻止。
魔尊依然瞪着他:“什么是大饼?”
苏折沉默了片刻,无奈地笑道:“我很想尽快当上副宗主,不止是因为你说的这个。”
“哦?你还有什么小花招?”
“是因为你。”
苏折像是叹了口气。
“我是真的很担心你,行幽。”
魔尊那只占住他下巴的手微微一松。
每次被叫名字的时候,他就像一个离家很久的孩子,蓦然听见乡音,因此一愣,千万种的霸道思路都能这温柔一叫给撕开一条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