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by鸦无渡
鸦无渡  发于:2024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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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万灯等人面色骤变,撤退的路口被封住了,只能将硕大的运输车当作掩体躲避。
杀气腾腾的军队里,程悬冲在最前头,满脸肃然,煞气仿佛化为了实体,一步步逼退敌军。
属于热都的那些年少时光里,他曾立志要成为政府军,一生效忠于科谟。
后来却阴差阳错成了郁南镇的守护者,无数个思念家乡的日子,程悬和战友们出生入死,不能光明正大地获得荣誉,便将身上每一道伤疤当作赫赫战功。
只可惜物是人非,说好要一起回家的人,全都背弃诺言,成了郁南镇里游荡的亡魂。
籍籍无名的七年,程悬孑然一身,好像忘记了回家的路。
身后跟着他冲锋陷阵的人,是自己曾视为敌对的柏苏军,邵先生说,从今天开始,这支军队的生死存亡交付到他手里。
赢一次,要赢一次。
程悬想,他回不了家了,可是至少得让这些人,代替郁南镇的他们活着回去。
轰地一声,上秒还觥筹交错的宴会厅,猝不及防陷入了浓墨般的黑暗当中。
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停了,场面一阵死寂。
须臾后,有人窃窃私语:“停电了?怎么回事?”
也有人瞬间警惕起来。
易绛双眼快速适应黑暗,立刻朝席未渊的位置靠近。
席未渊与邵揽余单独在一块儿,两人坐在小吧台边,品尝着西式甜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陷入黑暗的第三秒,席未渊刚要开口,颈动脉被一个冰凉尖锐的东西抵住。
身旁热意靠近,邵揽余离他不过一拳距离,压低了嗓音:“让你的人别动,安分点待在这个宴厅里。”
席未渊轻轻叹了口气:“阿时,你不能这么对我。”
锐器再度往里压,席未渊皮肤传来刺痛感,邵揽余用行动告诉他,再多说一句废话,这玩意儿就要扎穿他大动脉。
席未渊知道对方真做得出来,无言须臾,扬声对宴厅众人道:“各位稍安勿躁,可能是电闸出了点问题,工作人员已经在抢修了,马上就好。”
他一出声,易绛立刻锁定其位置,加快步伐走来。
然而在此之前,邵揽余已经带着席未渊错开人群,往其他方向走去。
大家一听是电闸坏了,顿时定下心神,摸黑想找个地方坐坐,一时间脚步杂乱无比,干扰了易绛的判断。
邵揽余行动利落,挟持着席未渊接近私人通道入口时,他脚步猛然一顿。
“老大,人被掉包了。”微型耳麦里传出秦一舟沉冷的声音。
席未渊也掐着点开口:“你要杀我吗?可如果我死了,费慎也活不了。”
邵揽余心脏一沉,怒意随之攀升上来,心绪不稳,指尖开始细微的颤抖。
“你弄错了,”他的语气平淡而薄情,“我不是要杀你,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秦一舟顿了顿,松开服务生的肩膀,将其打量了片刻。
光线暗沉的客房走廊上,一人推着坐轮椅的另一人,都是陌生面孔。
“请问有什么事吗?这位先生。”服务生疑惑道。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秦一舟不露声色。
服务生朝他微微点头,推着轮椅继续走。
秦一舟目光划过那两人背影,毫不犹豫抬手,就地将人击毙。
他做了个手势,让保镖们继续搜,自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准备先下楼接应邵揽余。
却在转身的一刹那,余光不经意瞥见某扇客房门,似乎隐约动了下。
秦一舟眼神忽凛,当作没发现往前走了两步,旋即一脚反踹出去,将房门踢开,砰砰冲里头开了两枪。
没反应。
面积适中的客房里,外头不算明朗的日光洒进来,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床脚位置有一张空轮椅,以及倒在血泊中的服务生。
秦一舟心底一惊,抬脚往里冲,未料进入玄关那刻,被人用枪指住了脑袋。
他诧异侧过头,对上了费慎苍白冷酷的脸。

耳麦里响起回复那一刻,邵揽余陡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手腕用力,要将席未渊脖子划开,黑暗里却斜伸出来一只胳膊,出其不意攥住了他拿刀的手。
邵揽余双手本就使不上劲,刚才又紧张过度,导致手指僵硬发木,因此被人攥住的瞬间,手指一松,刀柄不小心从指间滑落出去。
“你没发现你的手在抖吗?”席未渊淡淡提醒。
邵揽余毫不犹豫,果断一脚狠狠踹中对方小腹,席未渊一时不察,往后连退几步。
手腕间的禁锢消失,那人顾着去扶席未渊了。
席未渊沉声吼道:“都傻站着等死吗?!”
宴会厅蓦地死寂两秒,紧接着,脚步声同时从四面八方往这边聚集。
邵揽余离私人通道仅一步之遥,转头推开门就跑。
席未渊甩开扶自己那人,立马往前扑去。
然而那道电子门仿佛瞬间上了锁,如何也打不开。
这家酒店的私人通道电子门,均是由热成像感应,一般用于紧急逃生,非特殊情况不会锁起来。
再思及到宴会厅里停电这么久,也没见哪个工作人员来解决。
要么是一整栋大楼被控制了,要么就是有人入侵了酒店的网络系统。
想清楚这点的瞬间,席未渊耳朵骤然一阵刺疼,大楼上下毫无征兆地响起了尖锐的警报音。
半秒后,鼻尖闻到了某种东西烧糊的味道。
“起火了!快跑!”
有人瞄见门缝底下冒出了滚滚浓烟,嘶声惊恐大喊,场面一时间乱了起来。
一部分人聚集靠拢,将席未渊紧紧护在中间,另一部分人蜂拥而至,纷纷跑去推宴会厅大门。
然而外面不知被什么物品挡住,还是让人故意锁了起来,两扇门重如千斤,大家齐心协力也没能推动。
汹涌的火焰混着浓烟一块儿飘进来,从门框烧过去,燎到了易燃的装饰品。
短短几分钟内,富丽堂皇的宴会厅,赫然成了一片火海。
七楼着火,整栋大楼的警报都在响,工作人员与安保被故意疏散到了另一层楼,碰巧错过第一时间扑灭火势的机会。
邵揽余走私人通道下到四楼,推门出去,与刚刚到达的秦一舟等人碰上了面。
双方成功会合,邵揽余视线递出去,落在另一个高瘦的人影身上。
费慎表情匮乏,站姿懒散活动自如,看起来似乎不太需要轮椅,对邵揽余的出现也没有太多反应,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分别的这些天,好像突然疏离了不少。
邵揽余心底闪过一丝异样,秦一舟走近几步汇报:“宴会厅已经封锁起来,酒店安保和工作人员也都控制住了,这栋楼会在十分钟后烧起来,邵寂那边给出了最优路线,咱们可以走了老大。”
邵揽余点头,自动忽略掉心底的异样感,不管有什么事先安全出去了再说。
酒店的电路和网络系统被邵寂全面入侵,防火墙变得不堪一击,每道闸门都处在他的控制下,不仅可以屏蔽外界的位置追踪,还计算出了最优逃生路线,能在最快的速度内,让邵揽余他们与外面接应的人会合。
但凡事都有例外。
之前宴会进行到一半,苏典以身体不适为由,中途离开了宴会厅。
秦一舟派了人暗中跟着她,见对方进了客房后,便没再出来。
当时秦一舟顾着宴会厅和费慎的情况,对苏典那边放松了警惕,却不想对方留了后手。
一群人走到半路,与匆匆前来的苏典撞了个正着。
她身后跟着大批忏摩的叛军,显然是有备而来。
秦一舟神情冷峻地盯着苏典,两人视线交汇,苏典的眼神同样是沉冷至极。
秦一舟低声说:“老大,你和费慎先走,我拖住她。”
“外面会留一部分人接应你,注意安全。”
邵揽余快速说完,向后退去。
苏典抬起手指动了动,一队士兵立刻冲着邵揽余而去,秦一舟反应迅速,领着保镖们开枪拦路,两方在逼仄的长廊上火拼起来。
邵揽余想也没想,伸手拽住费慎手腕,转头往另个通道跑去。
费慎脸上有一瞬间的怔然,又很快消失不见。
好在邵寂还给了条备用路线,加上秦一舟那边的协助,邵揽余和费慎顺利出了酒店大楼,乘上外面等待已久的商务车,火速离开现场。
一上车,屁股才刚坐稳,邵揽余手心一空,费慎抽走了自己的手腕。
邵揽余微愣,无声蹙眉。
倒不是介意对方冷漠疏远的行为,而是上车后他才察觉到,费慎手腕烫得不正常。
“手怎么这么烫?”
邵揽余只得空关心了这么一句,离开酒店没多久,很快有人追了上来。
三瑞里不愧为忏摩最大的窝点,街上遍布席未渊的眼线,包括那些野生叛乱组织,意识到不对劲后,他们光明正大地跟踪起来。
邵揽余只带走了两辆车,其余的都留在酒店接应秦一舟。
粗略一观察,后边起码有三拨人跟着。
邵揽余当机立断发出指令,让两辆车分头行动,由另一台车作为掩护,扰乱后头那些人的视线。
车速陡然间提上去,一段急速超车后,负责掩护的那台车漂移着拐出岔路口,开上了另一条道。
果不其然,此行为引起追踪者的警觉,带走了两拨人。
而剩下的那拨人,也在几番七拐八绕下,车技不如邵家司机,被一段行人颇多的路口干扰,丢失了跟踪目标。
商务车渐渐行至平稳的速度,离开城市大道,朝着山间小道而去。
从中午到现在,邵揽余总算能真正喘口气,心绪平复片刻,侧目看向身旁人。
方才问的那句话,并未得到费慎的回答。
对方始终不出声,也不怎么搭理人,脸上的表情看着像在神游天外,冷冷淡淡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邵揽余回想起近日的分别,抬手想触碰对方,谁知汽车忽然来了个大急刹,他的手不小心按在了费慎大腿上。
隐约听见一句倒吸气的声音,费慎脸色乍变,猛地将邵揽余扯进自己的怀里。
咣当一声炸响!
后车窗玻璃碎开数道裂纹,一颗子弹镶嵌在上边。
“先生小心!有埋伏!”有保镖喊了句。
话落的刹那,车外的子弹如狂风骤雨一般袭来。
前座的司机丝毫不怵,无视噼里啪啦乱飞的枪林弹雨,一脚将油门踩到地,轰着引擎义无反顾往前冲。
眼见着开枪阻挡不了,一群士兵转伏击为明攻,从乡野山路现身,企图强行截停他们。
司机油门一点没松,横冲直撞闯飞了好几人。
车内保镖们也都纷纷打开车窗,斜出一半的身体,刚猛地开枪反击。
邵揽余被费慎紧紧搂在怀里,听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却满心记挂着费慎刚才那明显不对劲的反应。
对方强有力的心跳落在耳旁,似乎覆盖了外头锣鼓喧天的噪音,邵揽余的心绪越来越不安稳。
可不容他细想,车头轰然发生爆炸,司机和前面几个保镖当场死亡。
在汽车发生侧翻前,费慎打开自己那边车门,抱着邵揽余跳了出去。
剩下的保镖们也跟着跳车逃生,一群人迅速将邵揽余护在身后,刚才提醒邵揽余有埋伏的那位,视死如归对他说——
“您先走!我们替您挡着!”
说完,保镖们一同对外开枪,形成严密的掩护圈,奋不顾身朝着那帮士兵冲过去。
费慎拉着邵揽余,头也不回往旁边的山坡上跑去。
昨日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山上鲜少人途经,坡面已经积出了厚厚的雪层,踩下去会深深没过脚腕。
山路本就难行,雨雪湿滑,更是加大了赶路难度。
两人好几次都脚下打滑,差点从山上滚下去,在又一次险些失足后,邵揽余强行让费慎停下,语气不容置喙。
“上来,我背你。”
他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费慎半蹲下身,做好了准备姿势。
先前人多,情况又紧急,他没注意到费慎的异样,此刻单独走了一段路,邵揽余终于意识到对方的腿有问题。
他全程一瘸一拐,跛足行走,只是由于忍耐力太强,掩饰得很完美,便很容易让人忽略过去。
但正因为腿脚不便,所以才几次差点滑倒。
等了半天没反应,邵揽余转过头,看见对方又在发呆。
邵揽余不想浪费时间,出手一拽,试图直接把人拽上背。
未料费慎突然一按胸口,猛地吐了口鲜血出来,身体晃晃悠悠地往前倒。
邵揽余心神一惊,赶紧连抱带搂,将人扶进怀里。
“沉瑱?沉瑱!”
听见有人喊自己,费慎毫无反应,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眼皮格外沉重,想说话也出不了声。
山下隐约传来追兵的脚步,邵揽余来不及做别的,只能先背着费慎往山顶跑。
“邵揽我想活着见你……”
背上费慎嘟囔了两句,邵揽余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没太听清。
所幸这座山不算太过陡峭,行至三分之二时,邵揽余远远看见了一个小山洞。
“我们去那边躲躲,沉瑱,别睡着了。”
邵揽余往后侧了侧头,费慎已经闭上眼,全然没了反应。
他喘息片刻,加快步伐往山洞走去。
点点凉意落在脸颊,周身温度似乎更低了,不过才消停了几个小时的大雪,又带着寒潮汹涌而至。
费慎被放进一个干燥的角落,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意识逐渐不太清醒。
邵揽余指尖按住他唇角,擦去残留的血液,又摸了摸额头,烫得吓人。
费慎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话,邵揽余侧耳凑近,听见了一个微弱的“水”字。
他想喝水,可这里没有水。
邵揽余四处看了看,只能看见山洞外白茫茫的一片,他走出去,抓了把雪送进嘴,又将双手放进雪地里。
直到固体雪被体温融化成了水,才重新走回山洞。
邵揽余俯下身,与费慎唇对唇渡了一口清冽的雪水进去,再用冰冷的双手覆盖住对方额头,用最原始的方法为其降温。
如此重复几次,降温的效果微乎其微,但至少费慎不再喊渴。
费慎双目紧闭,喝完水后,坚持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邵揽余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忽然想到对方的腿,立马揭开裤脚一看,大腿的情况看不见,可光是小腿上,就已经遍布密密麻麻的青紫伤痕。
放下裤腿,又随之查看了两只手臂、肩背部和胸口几个位置。
当看见费慎右手被剜开的那个血洞,以及胸口处一塌糊涂的烫伤,邵揽余心脏狠狠一空,瑟缩着颤动,旋即密密麻麻的刺痛涌上来。
所以刚才一路上,费慎不是故意冷淡疏远他,也不是在走神。
而是在忍痛。
为了不让他担心,对方忍受着非人的折磨与痛苦,连伤口感染发烧吐血昏迷,从头至尾都没有抱怨过一句。
热意蓄积在眼眶,感受到的却是冰冷的寒意。
邵揽余无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摸下了满手的水痕。
每呼吸一下,心脏就更疼一分。
邵揽余轻轻托住费慎侧脸,无言凝望他羸弱的面容,苍白的肤色如同外头衰败的大雪,昭示着某种生离死别,淹没了明媚的春意,毫无生息。
分明前不久,这个人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说着要和他共同经历所有事。
转眼间,却变得破碎不堪。
他该有多痛啊。
邵揽余倾身向前,额头抵住费慎滚烫的额心,半垂眼眸,一滴泪落在了费慎鼻尖。
山上漫天飞雪,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去了一切风霜。
枪械与雪地踩踏的动静再度传来,那些保镖没能坚持多久,大批士兵围追堵截上山,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个山洞里来。
邵揽余压下泛滥的情绪,保持理智的头脑,冷静思考当前局面。
刚才在山下,遇到那群埋伏的叛军不是意外,说明席未渊从一开始,就存了试探他的心思,并且早有准备。
而叛军分明能用炸弹将他们一网打尽,却只用来截停车辆,证明并不想要他们的命,多半是准备活抓。
既然对方有所顾忌,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秦一舟和程悬那边的情况暂未明,赶来支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即便邵揽余能想办法拖,费慎严重的伤势却等不了太久。
更何况他要是一直带着他,肯定跑不过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很大可能最后一起落到叛军手里,到时候费慎必死无疑。
半分钟不到,邵揽余已经思考好了对策。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把手枪,尝试着想要对准某块石头,无奈却做不到,双手不断地颤抖,连开枪都是件困难的事。
心底喟叹一声,邵揽余把自己的枪塞进费慎怀里,拿走了费慎从酒店抢来的那把。
他抱起费慎,把人放进山壁间一个狭窄的洞穴里,脱下外套裹紧对方,最后亲了亲费慎的唇,轻声念道——
“沉瑱……”
我爱你。
邵揽余到今天才发觉,原来自己真的会爱上一个人,爱得这样铭记于心。
然而这一句爱,他却没法在此刻的情况下宣诸于口,害怕说出来后,对方就再也听不见了。
逼自己挪开目光,邵揽余推动山洞里几块大石头,完整挡在洞穴外,然后给秦一舟和程悬留下了信号。
接着毅然决然走出山洞,头也不回往其他方向走。
距离山洞很远后,邵揽余忍住手臂神经绵延不绝的疼痛,对着半空开了几枪。
砰——砰——砰——!
另一边,斑鬣正带着几十个叛军过了半山腰,听见枪声后猛然一顿。
“在那边!”一个叛军指着某处。
枪声离他们有点远,斑鬣有一瞬间怀疑是陷阱,对着地上两串脚步犹豫了会儿,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山洞,最终掉头朝着开枪的方向赶去。
不消片刻,果然发现了白茫朦胧的雪地里,一个落单的身影。
那人利用山石做掩体,往这边开了几枪。
然而枪法很烂,边都没挨上,斑鬣认出对方不是费慎,是那个姓邵的军火商。
席未渊交代过,费慎可以死,邵揽余不行。
斑鬣冷冷一笑,没将对方烂得出奇的枪法当回事,命令两队人从旁包抄,顺便扬声警告——
“邵大老板,你看你现在跑不掉了,我也不想伤害你,咱们最好互相配合,你自觉点出来,我答应不对你动粗。”
几枪过后,对面没动静了。
少顷,邵揽余扔掉空了弹匣的手枪,闲庭信步走出来,慢慢举起了双手。
士兵们警惕上前,左右包围他。
斑鬣说:“带走,下山。”
虽然只抓到一个,但斑鬣不打算再去找费慎,重伤成那样,又在这冰天雪地里冻着,估计也活不了太长时间。
如果一直在这浪费时间找,说不定还会等来邵家的人,到时候得不偿失。
没人知道的是,在斑鬣押着邵揽余离开后不久,秦一舟和程悬带着援兵匆匆赶来。
两队人马方向相反,在不同的地方一上一下,前后仅差五分钟。

关述为费慎查完房,留护士在房间里给他挂点滴,单独将秦一舟叫到了一边。
“情况不太乐观。”关述口吻呈现出少有的严峻,“手术过程虽然顺利,但他确实伤得太重了,就算年轻身体底子好,预后恐怕也不会好到哪去。”
秦一舟神色同样不轻松,问:“他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你给个准话,完全恢复的几率有多少?”
“百分之六十。”关述说,“有人给他注射过封闭针,故意降低了神经敏感度,你们送他进手术室的时候,腹腔内脏已经全是血了,加上全身多处骨折,伤口严重感染……”
关述叹了口气:“轻则后遗症多,病根难以痊愈,重则终生残疾。”
秦一舟眉头拧成了两团疙瘩。
“要用什么药尽管说,医疗资源和人手都用不着节省,一切都按最高规格来,那位……对邵先生很重要。”
“不是医疗资源的问题,我知道邵家不缺这个。”关述道,“先让他醒来再说吧,总之我们会尽全力施救,药物也会用最好的,只是最终能恢复几成,需要多长时间,还得看病人自己的意志。”
秦一舟将关述送走后,回到费慎养病的房间。
输液瓶已经挂好,床旁是各种各样用于监护的仪器,费慎戴着氧气罩,身上插满了医疗管,被一堆冰冷的机器围绕,病容显得异常憔悴。
那天秦一舟与苏典交上手后,并没有缠斗多久。
酒店宴会厅烧得很快,苏典急于去救人,见一时半会儿打不过,便带着忏摩的士兵先撤了。
而秦一舟收到邵揽余的紧急支援信号,也急着离开,就没再追上去。
可等他与程悬在路上汇合,通过邵揽余留下的记号找到那个山洞时,却只看见昏迷不醒的费慎,邵揽余不见踪迹。
几队人马差不多将整座山翻了个遍,最终万不得已确认,邵揽余被忏摩的人劫走了。
出于综合因素考虑,秦一舟选择将重伤的费慎送回柏苏救治,程悬则原路返回继续追踪。
遗憾的是终究晚了一步。
邵揽余的行踪断在三瑞里外,而三瑞里被忏摩迅速封锁,程悬想了很多办法都进不去,最终铩羽而归。
秦一舟回到柏苏后,立刻全面封锁消息。
除了他和程悬,以及昏迷的费慎,没人知道邵揽余失踪的事情。
并且为了防止多生事端,秦一舟连息川都没回,带着费慎辗转到榕柠,在邵揽余这栋别墅里秘密给他治病。
好在此地医疗设施和生活用品齐全,不会耽误救治的最佳时间。
半晌,秦一舟拉回思绪,努力抑制心中沉重的情绪散发。
席未渊费那么大劲儿将邵揽余劫走,也间接证明了不会轻易伤害他,至少局面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最重要的得抓紧每分每秒,赶在忏摩发难前确定邵揽余的踪迹。
思忖片刻,秦一舟忽然想到还待在临定的谢何二人,转头离开了房间。
三瑞里,忏摩基地本部。
邵揽余双腿交叠,姿态惬意地坐在沙发中,一言不发望着对面正在换药的人。
席未渊脱掉一半外套,将袖口收上去,露出裹了一层厚厚纱布的小臂。
基地医生小心剪开外面的绷带,一圈一圈拆下来。
再将绷带底下的纱布拆开,便是大片湿润发红的烧伤创面,医生先拿生理盐水清洗干净伤口,接着用碘伏消毒。
全程席未渊眉头都没皱一下,也没将注意力放伤口上,而是始终注视邵揽余的方向,淡然的神态,不知在想些什么。
邵揽余知道对方在盯着自己,却并未当回事,视线定格在那片红色烧伤创面上。
原先的计划中,席未渊应该死在宴会厅大火里,现在却只有左小臂受伤,太轻松了。邵揽余有些遗憾地想。
这三天里,对方每一次换药,都会带着医生到他面前来,特地换给自己看。
而每一次,邵揽余都会感到遗憾,这样轻的伤势,压根抵不上费慎痛苦的千分之一。
换药的过程很快,医生重新包扎好,为席未渊穿上外套,拎着药箱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和之前的安静并无二致。
良久,席未渊徐声开口:“听斑鬣说,那天你在雪山上对他开枪,枪法特别烂。”
语气听不出戏谑或嘲讽,仿佛只是单纯提起这件事。
邵揽余置若罔闻,挪走视线,像是压根没兴趣和他交流。
席未渊起身离开座椅,缓步走过来。
“鼎鼎大名的军火商,和武器打交道这么多年,却连枪都拿不稳。”他站在邵揽余跟前,一把拽过他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邵揽余手往回抽的同时,毫不留情抬脚踹了过去。
可由于姿势受限,不仅踢出去的腿被挡回来,手腕也没能抽开。
席未渊顺势屈膝一压,死死压住他的大腿,没受伤的那只手掐住了邵揽余的脖子。
并无半分缓冲,掐住脖子一刻,席未渊指间倏然用力。
邵揽余呼吸一窒,却也不占下风,右手攥住了席未渊刚包扎好的伤口。
席未渊好似完全没有痛觉,盯着邵揽余因窒息而逐渐涨红的脸,他竟是慢慢笑了起来,眼角眉梢染上快意。
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挤走,邵揽余喉头发紧,大脑充血,眼角控制不住地泛泪。
然而他也在笑,唇边那抹不深不浅的弧度,满满的写着“讥讽”二字。
那抹讥笑刺激了席未渊的神经,顿时让他情绪外露得更为夸张。
“我一再地相信你,你却三番五次地背叛我,阿时,你忘了我们曾经的诺言吗?明明说好的,我们是一辈子的挚友啊。”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我?”
“这么多年我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我的心都快剖出来给你了,你怎么就感受不到?”
每说一句话,颈间的禁锢就随之加重一分。
邵揽余被迫仰起头,眼里全是红血丝,身体承受力就快要到极限,脸面甚至隐隐发紫了,右手却至始至终没松开过。
席未渊的伤口受压溢血,浸湿了白色绷带,像一朵疯魔绽放的花。
他抬起受伤的小臂,带着邵揽余紧拽不放的手一起,递到唇边,咬开了染血的绷带,将伤口暴露在空气里。
邵揽余晕厥前一秒,颈间的力道忽然松了。
他仰头背靠沙发,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细密的汗意从额角冒出。
席未渊跟着俯身靠近,手腕绕到对方颈后,正在渗血的伤口贴住邵揽余侧脸。
阴影覆在上方,两人身影交叠,之间的距离不过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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