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挽回他的珍宝,我怎么可以阻止。”他微微停顿,“别说我不能阻止,如果这些事情我来做也会有同样效果的话,我甚至会替他去做。”
李少君:“……”
金宝宝:“……”
就连叶知秋:“……”
“我又没有真的生气,”李少君别别扭扭偏开头去,“我只是后悔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什么都没看出来,没能把那些人渣暴揍一顿。”
叶知秋没告诉他们确实是对的。
因为他和金宝宝,谁都不可能忍得住。
想到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里,即便已经知道真相,可为了顾全大局,叶知秋还不得不一如既往地对待唐乐,独自一人在陶若晴母子以及齐鑫之间周旋……
那该多恶心,多孤独?
他一个人在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的黑暗中,该是怎样默默咬牙才能忍耐下来的?
李少君的眼眶不自觉就红了,他低头倒酒,仰头饮尽。
“这杯酒该我喝。”他说。
旁边,金宝宝更是一双眼睛都哭成了核桃。
“下一次,”他呜呜咽咽,“下一次不许自己一个人背,就算我和少君不行,我爸妈,还有李叔叔他们也会帮你。”
“还下一次……”叶知秋笑,眼睛却也难以控制地红了起来,“这一次已经够了。”
垂在身侧的手掌忽然被人紧紧握住,尾指上微凉的戒圈安抚地蹭了蹭叶知秋的手背。
叶知秋笑了下,心底一点点重新安稳下来。
“我不管,”李少君说,瓮声瓮气,“这件事过就过了,但这一年里所有的单,你全买了来赔罪。”
“好。”叶知秋微笑。
“那我想去国外看舞蹈比赛,”金宝宝呜呜咽咽,“费用你全包。”
“好。”叶知秋说。
“不过,”金宝宝又说,含着泪笑,“你能和秦总在一起真的很好。”
“叫我秦屿吧。”秦见鶴微笑,“你们是小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今年先罚小秋,来年我来补上。”
“哇!”金宝宝的悲伤立刻被赶走了,激动地笑了起来,“要什么都可以吗?”
“可以。”秦见鹤微笑。
气氛总算松快了起来,饭菜也终于上齐。
不过,才刚刚动起筷子,叶知秋的电话又突然响了起来。
是单远。
“小秋,”单远的语气格外沉重,“叶知夏驾车把唐乐撞了。”
心头猛地一跳,叶知秋手里的筷子从滑落下去,落在玻璃餐桌上,撞出一声脆响来。
“叶知夏呢?”他问,又问,“唐乐受伤了?”
“嗯,不过你先不用急,”单远说,“叶知夏撞了人本来是想逃跑的,幸亏老孟他们几个都是赛场上的老手,堪堪挤过去挡了他的道,将他挤到了护栏上,不过你放心,以他们的技术,就算交警来了也只会判定叶知夏肇事逃逸不慎发生意外。”
“还有,唐乐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腿伤得不轻,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单远继续道,“不过,叶知夏手臂也伤了。”
闻言,叶知秋心念电转,迅速抓住了什么。
“让老孟他们立刻通知叶家的司机王叔,就说叶知夏有生命之忧,”他冷静地说,“然后通知叶洪宪和陶若晴,叶知夏出了车祸。”
“快!”他说。
疼到窒息。
疼到全身上下,好像每一个细胞都被彻底撕裂碾碎,然后投入火海,变成一片虚空,再无法拥有任何意识。
心灵与肉、体的疼痛合二为一,早已超越了人体可以承受的极限。
像漫长的看不到边际的残忍凌迟一样,让唐乐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只是,他又怎么愿意,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呢?
他不能死。
耳畔是急促模糊的脚步声,以及什么人的大声吆喝或者呼叫声……
只是,一切都像是隔着极厚一层玻璃一般,他什么都听不清。
被鲜血染透的眼睫极轻地颤了颤,唐乐努力抓住心底最后一点清明。
是叶知夏!
对,是叶知夏撞了他。
是叶知夏想要杀了他!
浓重的恨意与悔意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唐乐不甘心地挣扎着想要张开眼睛。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叶知夏是个什么东西了。
他怎么可能会相信叶知夏?
思绪是不连贯的。
似乎想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唐乐脑海里才终于模模糊糊地冒出一个名字来。
对,叶知秋。
一切都是因为叶知秋。
因为叶知秋抢走了他心里的秦见鶴,彻底掏空了他的心脏。
因为他太想太想找到一条出路,太想太想尽快地追上去,所以,最终失去了判断力。
他像一只饿疯了的鱼,根本顾不上别人投来的那一点残羹冷炙后面,是否有着锋利的鱼钩,就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了上去。
又或者,就算知道,就算还尚有一星半点的判断力,他也依然会追上去。
因为,即便知道叶知夏疯,他也从没想过,叶知夏竟会疯到这种地步。
本以为,他们见面最多也不过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
不说叶家已经没落,只他手里的把柄,就足以拿捏死叶知夏。
他从未想过,叶知夏竟是真的要让他死。
把柄……
唐乐在脑海里搜寻。
对,他手里还有陶若晴的把柄。
唐乐想笑,可漫天的黑暗却如泼开的墨一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漫溢而来,将他脑海中最后一点清明都彻底吞噬。
意识变得更加模糊,过往的一切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展开。
甚至于,就连幼年那些早已模糊的,被人鄙夷的只言片语都变得无比清晰。
围绕在身侧的鄙夷语气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只是画面却一点点走到了大学餐厅里。
那一天,他因为不小心弄脏了别人的衣服,被人指着鼻子辱骂。
愤怒,痛苦,自卑,怯懦……
所有的情绪在他身体里发酵,他却连一句硬话都不敢说,只是可怜巴巴,唯唯诺诺。
直到,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如救世主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身影像是自带光环一般,照亮了他眼前的世界。
那是叶知秋。
是张扬,恣意,敢挺身而出打抱不平的叶知秋。
也是和他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叶知秋。
厚厚一摞人民币掏出来,他一言不发地往那个狗眼看人低不停辱骂他的男生脸上砸去。
“嗷”地一声,那男生被砸到高声痛叫,却仍不忘弯腰去捡地上掉落的纸币。
脑海中的画面一点点变得清晰。
叶知秋漫不经心地勾起一点凉薄笑意来,上前一脚踩在了那人手上,毫不留情。
那时候他就忍不住想,叶知秋怎么可以活得那么张扬,那么恣意,甚至于,那么嚣张?
也是从那一天起,那种羡慕又嫉妒,向往又憎恶的复杂情绪,便如一根细而韧的鱼线一般,紧紧缠住了他的心。
让他痛不欲生,备受折磨。
凭什么叶知秋就可以活得那么潇洒自在,那么光芒四射?
凭什么,他比他努力千倍百倍,却只能负重前行,战战兢兢?
他不服命运的安排。
而越是不服,缠着他的那根鱼线便收得越紧。
将他一颗心勒得鲜血淋漓,满是伤痕,。
让他不得不直面,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些浓重恶意。
要么,他要像叶知秋一样,永远做人上人。
要么,他就把叶知秋拉下来,让他和他一样,做别人脚底下的泥,谁来了都可以踩一脚。
脑海里,叶知秋闪闪发光的身影渐渐消散,唐乐大惊,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拉住他。
像是有根哑弦被不轻不重地拨了一下。
这一瞬间唐乐猛然明白过来,他的人生,确实出现过一次转机。
不过,那转机并不是看似更加强大的陶若晴带来的,而是叶知秋。
叶知秋仗义,大方,从不亏待朋友。
如果没有之前那些事情的话,将来有了合适的机会,他绝对会拉他一把。
后悔吗?
唐乐说不清楚。
但看着面前那道闪着微光的身影慢慢消失,即便不确定自己想要留下的究竟是叶知秋,还是叶知秋身上带着的那层光,他心里都无可遏制地生起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叶知秋离开了,耳畔便只剩下了没本事又好面子父亲的低低喝骂,以及母亲软弱无奈的叹息声。
“乐乐,”彻底被黑暗淹没前,母亲那让人惊恐压抑的声音传过来,“咱没那个命,就别折腾了,村口的烟花厂要招个文化人,多好的机会,你留在这里,有钱赚有饭吃,还能挨着父母兄弟……”
“快!”抢救室的重门打开又闭合,急救医生迅速地伸出手去,接过器械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刀。
而同一时刻,王叔也已经拼了命地赶到了医院急诊科。
“春……春吉路车祸,”他满头冷汗,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受了重伤的那个年轻人,他……他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因为嗓音颤抖得厉害,这句话,他一连重复了两遍,前台护士才勉强明白。
“正在楼上急救。”护士同情地看他一眼,怕说的太严重面前这人会承受不住,于是保守道,“暂时还不知道结果。”
话音未落,王叔已经一阵风地往楼梯间跑去。
电梯间里全都是等着上下楼的病患和家属们,他等不得,直接爬上楼梯,一口气爬到了九楼。
进入九楼楼梯间时,恰逢一扇梯门打开,一名护士风风火火地走出来,握着电话语气焦急。
“谁知道刚送来那病人血型怎么和之前大出血产妇撞了,现在血库也提不出来啊,”护士说,“我拿着提血单也没用啊,你让采血站那边快点……”
闻言,王叔大脑嗡地一声,他疾走两步,拦住了小护士。
身上的事儿本来就急,此刻有人冷不丁挡在身前,小护士惊了一下后,立刻就冷下脸来。
“大叔……”
“我有血,”王叔急切地抓住了小护士的衣袖,“抽我的,里面是我儿子。”
闻言,小护士蹙起眉来,下意识去看自己手里提血单上的病人名字。
“求求您。”王叔卑微又语无伦次,“叶知夏是我的亲生儿子,和我是同一血型,我现在就可以跟您去抽,抽干我身上的血也没关系。”
身后电梯响了一声,叶洪宪和陶若晴满面忧色地跨了出来。
只可惜,王叔并没有注意到。
此刻,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叶知夏身上。
“真的,我真的是叶知夏的亲生父亲,您可以验,”王叔生怕小护士不信,急得恨不能跪下去,“求求您了,求您快带我去抽血吧,真不能耽误。”
王叔的声音很大,一时间,电梯间里大部分人都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可偏偏,护士却皱眉挥开了他。
“老人家,您搞错了,”护士解释说,“我说的病人不叫叶知夏。”
说完,护士忙抬脚往前,忙自己的去了。
闻言,王叔在原地愣了一瞬,还未及反应过来,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他本能地回身,一眼就看到叶洪宪正恶狠狠抓着陶若晴的头发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呼吸粗重,气势凶狠,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几乎给人一种就要滴出血来的错觉。
而和他相反,陶若晴一张脸则白得像雪,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王叔愣在了原地,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好像都彻底凉透了一般。
“说,贱人!”叶洪宪拽着陶若晴的头发,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巴掌,“说,那个贱货究竟是谁的种?”
王叔脸色蜡黄,见状忙要上前拉架,却被叶洪宪重重一脚踹在胸腹部,向后倒了过去。
“小夏……小夏怎么样?”直到此刻,陶若晴仍惦记着叶知夏,不顾自己嘴角都被打烂到血流不止,看着王叔嘶声问。
她这一句一出来,叶洪宪心里便有了答案。
刚刚被叶知秋羞辱,被逼着屈辱地在收购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叶洪宪这两天几乎恨毒了他。
对比之下,叶知夏身上的事情反而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叶知秋他是不打算认了,叶铮又非他亲生。
算起来,他就只剩了叶知夏一个孩子。
他老了,最近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
所以,即便仍膈应叶知夏之前的所作所为,这两天也仍收了脾气,在努力地去接纳他包容他。
可偏偏……
被背叛的感觉犹如万刃扎心,犹如被人丢进锅里小火熬油一般
叶洪宪从未这么痛苦过。
想到自己这些年在外面挣钱养着陶若晴母子三人不说,就连这个姓王的奸夫他都一并养了,他真是是恨不能立刻将面前这两人千刀万剐,再把那个小的也给弄死拉出去喂狗……
否则,无论如何都无法解他此刻心头的恨意。
叶洪宪被愤怒与恨意激的一双眼睛血红微凸,面部肌肉抽搐变形,犹如野兽般吓人。
他失了智地疯狂殴打陶若晴,陶若晴的头发被成缕成缕地薅下来,一张脸迅速肿胀成了猪头状。
连王叔都被他连踹几脚,胸口处骨头被踢出可怕的噼啪声。
一时间,电梯间和楼层里的人都吓得躲得老远,直到医院的安保人员上来大家才略略安心,站在极远的地方观看。
叶洪宪平时就爱对几个孩子动手,虽然五十多岁,但力量正是旺盛。
更不用说此刻他理智全失。
因此,现场好几位安保人员倾尽全力都有些制不住他。
一片混乱中,身后电梯再次响起。
梯门缓缓打开,叶洪宪犹如困兽般的血红双眸恶狠狠地扫视过去,正对上梯里叶知秋那双被情绪染成灰黑色,极度冰冷的眼睛。
四目相接间,叶知秋看着他,唇角勾出一缕冰冷嘲讽的笑意来。
这笑意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毫不留情地压向叶洪宪。
让叶洪宪只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嘲讽他,鄙夷他,背叛他……
他艰难地冲叶知秋抬手,脸上凶狠意味不减。
只是,那只手却并没能抬出来。
因为那一瞬间,他眼前像是忽然染上了一片血色,随即便是猝不及防的黑暗。
身体再不受控制,他喘息着砸落在地上,倒将几位安保人员吓了一跳。
旁边的护士见状忙喊人。
“快快快,把人送急救室,”又喊,“家属,谁是家属?家属在不在?”
“我是。”叶知秋上前。
“先送急救室,你等会儿赶紧办个手续。”护士说。
“我去办。”秦见鶴沉声,抬手在叶知秋肩头轻轻握了一下。
有几位安保人员在,叶洪宪很快就被抬上了转运床,往急救室里运去。
推床的医护人员跑得飞快,叶知秋也跟在旁边跑得飞快。
他边扶着病床奔跑边低下头去,将唇靠近叶洪宪耳畔,乍一看像是在为叶洪宪加油打气一般。
只是,他唇间说出的话却是在送叶洪宪的命。
“怎么?叶洪宪,”他直呼他的名字,语气冰冷凉薄,“被别人背叛的滋味儿怎么样?爽不爽?你那么喜欢背叛别人,怎么,轮到自己就受不了了?”
看到叶洪宪垂在身侧的手似乎弹动了一下,叶知秋笑。
“当年我母亲可是个产妇,被你逼到走投无路时你却只觉她不够坚韧,”叶知秋问,“怎么?今天轮到你了,你怎么不坚韧起来?”
“叶洪宪,这个世界上早已无人爱你,”他低语,犹如魔咒,“进去之后,就不要再出来了吧?”
聂云松身体不好,多年的陪护经验下来,秦见鶴对就医流程早已驾轻就熟。
找相关医生开好单据,他乘梯到楼下缴费。
夜晚的缴费大厅只开了两个窗口,而此刻,每个窗口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
以目前队伍的长度来看,没有半个小时,他应该没有办法回去。
在其中一队队尾站定,秦见鶴抬腕看了眼时间。
随即他掏出手机,准备拨给叶知秋。
只是,连屏幕都还未及解锁,肩上叶知秋的背包中就传出了熟悉的手机铃声。
叶知秋的手机忘在了背包里。
手机铃声听起来十分急促,为免有什么急事儿,秦见鶴只略一犹豫,便低头将手机掏了出来。
屏幕上是一串电话号码,他垂眸点了接听。
“喂,”不等对方开口,他率先表明身份,“叶知秋现在不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转达,或者晚点儿让他回电吗?”
闻言,对面似乎愣了一下,听筒里有片刻的安静。
但很快,对面就反应了过来。
“秦总吗?”一道颇为年轻也颇为沉稳的男声传了过来。
虽然和叶知秋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短,但叶知秋真正意义上接纳他,却还是最近两天。
所以,两人的关系除了身边最亲近的人外,外面还无人知晓。
可如今,对方一开口就知道是他,看来和叶知秋关系匪浅。
“您好,”他沉声,“我是秦见鶴。”
听到他报出自己的身份,对面像是微微松了口气,听筒里传来极轻的气流声。
“您好,秦总,我叫单远,叶知秋的朋友,”对面的男声说,“刚刚您也和叶知秋一起呢吧?叶知夏撞到唐乐那通电话,就是我打过来的。”
听他这样说,秦见鶴瞬间便明白了。
“其实,”单远笑了一声,“这通电话我本来就是打算打给您的,只是叶知秋怕您担心,不愿意把您的联系方式给我。”
“嗯。”秦见鶴淡淡地应了一声,礼貌道,“您说。”
“相信你们现在也已经到医院了吧?”单远问。
“刚到。”秦见鶴回。
“那你们也应该已经知道,唐乐的伤其实远比我之前说的要重得多了吧?”单远问。
“还没来得及详细了解。”秦见鶴如实道。
下车后,他们掐着时间上楼,刚刚上去,叶洪宪就倒在了面前……
确实没能腾出时间去了解唐乐的具体情况。
“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单远说,“只是,我之前没敢说那么严重,是因为担心他路上着急出事儿……”
他顿了顿,切入正题。
“根据我的人观察,叶知夏应该是存心想要把唐乐碾死。”单远说。
“出事路口没有摄像头,而且,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路灯最近也坏了,”单远解释,“当时,唐乐被撞飞后,叶知夏既没下车也没有停车,看人还在地上挣扎,反而直接又冲他过去,幸亏老孟几个立刻鸣笛跟了上来,他才打方向盘想要逃逸……”
“我是有点后怕,”单远语气沉重,“幸亏有这个唐乐在前面跟他搅浑水,要不然,他说不定会把这股狠劲儿用到叶知秋身上。”
单远话虽说得含蓄,可心里却很清楚。
一不做二不休,叶知夏未必没存了先弄死唐乐,再接着去弄死叶知秋的心思。
要不然,见唐乐前,他为什么还特意让人帮忙借一辆车子过来。
那必然是想要借此拖延警方的查证速度,以利用这个时间差来做更多的事情。
再想想当年赛车场上的那场事故,想想自己这条腿……
其实早有前车之鉴。
而且,叶知夏现在情况如何他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他当时伤得也不算轻,但后续是去了医院治疗还是被警方带走,却不得而知。
因为警察到来之后,他这边几个人就被带去做笔录,配合调查,并没能再继续追踪后面的情况。
要不然,单远也不会这么着急。
“因为老孟他们的出现,他才没能成功再次辗轧到唐乐,要不然,唐乐这会儿已经死了,”单远忧心忡忡,“虽然咱们车上有行车记录仪,但毕竟未成既定事实,外加那块儿光线昏暗,拍的未必清楚,我怕到时候证据不充分,并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
这种疯狗一样的玩意儿,如果任他在外面游荡,单远想想都已经觉得头疼。
“这个你放心。”秦见鶴垂眸,虽语气依然平静,可漆黑眸底却早已沉郁冷凝,戾气丛生,“警方有最好的痕检专家,视频亦可以修复处理,而且,Q.L也有最好的律师团队,只要你那边的人如实录口供,将手里的证据交过去,其它的我来处理。”
“还是秦总您最靠谱,”闻言,单远长长地舒了口气,又问,“叶家那老头老太太闹得怎么样了?”
通知是他这边的人发出的。
无论是王叔,还是叶洪宪陶若晴,根据叶知秋这边的要求,他们一概没提其中还牵扯到了唐乐。
只说叶知夏车祸,生命垂危。
而之前,叶知秋发出行动指令后,考虑到王叔有无条件帮助叶知夏的概率。
所以除了叶知夏这边,单远还派了一队人一刻不停地盯着王叔的动向。
没想到当初只是用来以防万一的安排,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
事发时,王叔并没在叶家,而按路线来看,他应该会比叶洪宪夫妇早到至少十几分钟才对。
为了影响压制他的速度,跟着他的那两位兄弟可真是费了老鼻子心了。
如若不然,也不会有叶洪宪和陶若晴恰好碰上王叔向小护士表明身份的戏码。
而最妙的是,为了一击成功,连那个打电话的小护士都是叶知秋亲自安排。
这家医院急诊那边的老大,是李少君家私人医院心外科主任的学弟。
只把王叔照片发过去,配合着时间让小护士说上一两句血源紧张的话,不怕爱子心切如王叔这样的人会不上当。
虽事发突然,但叶知秋仍冷静地调配一切资源,为他们织了一张无处可逃的大网。
事情也如他所料一般,叶洪宪当场发现叶知夏的真正身世。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这可比把亲子鉴定甩到脸上还要让他难以接受。
秦见鶴的话很简洁,只有一两句,但单远那边还是听明白了。
他挂了电话,怔怔出神片刻,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并不知道现在的叶知秋和自己曾经认识的叶知秋之间,已经隔了十年的蹉跎岁月。
因此颇为叶知秋的冷静与狠辣而震动。
好像一夕之间,那个表面上骄纵任性,但其实心底却无比单薄幼稚的小孩儿就长大了,成熟了。
就连城府也深沉起来了。
甚至连他都有些自愧不如。
只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儿。
毕竟,在叶家那样的环境里,那样稚气的叶知秋,估计会被人啃到连骨头都不剩吧?
而同一时间,魏杰也已经抵达医院,同时带来了新的消息。
鉴于这家医院离事发地比较近,所以,叶知夏虽已被警方控制,但因为受伤不轻的原因,之后也同样被送到这边来医治。
“在急诊里面呢。”魏杰压低声音,“因为有警方在,且叶知夏之前也算是公众人物,所以特意把他安排在了急诊医生的办公室里,我刚去问过了,一侧手臂受伤,外加肋骨也断了几根,因撞击力道过大,骨头伤到了肺,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了。”
魏杰顿了顿,说到了重点: “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以及行车记录仪里的证据,警方也认为他恶意行凶的嫌疑比较大。”
“嗯。”闻言,秦见鶴淡淡应了一声,未置可否。
队伍已经走了一半儿,他将手里叶洪宪的资料交给魏杰,上楼去看叶知秋。
电梯上行,很快抵达九楼。
此刻,电梯间和楼道里都已经安静了下来,不复之前的喧嚣。
但也因此,更衬得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格外明显。
秦见鶴走出电梯间,一眼就看到走廊尽头处,唐乐所在的急救室外,陶若晴正跪在地上求叶知秋。
家已经破了,齐鑫那边的钱一分都没有回来,不仅如此,周太太为她担保的那笔贷款也开始日日催还……
如今叶知夏生死未卜,陶若晴一瞬间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叔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在叶家做了二十年的司机,但因心里蓬勃的父爱无法释放,外加叶知夏能看上眼的玩的用的又买不起,所以总是在私下里给他买各种贵价零食水果,用以讨他欢心。
叶知夏毕竟是叶家的少爷,吃穿用度上眼光自然不低。
比如他最爱的车厘子,算上国外空运来的时间,下树只要超过三天,他就绝不入口。
价贵的时候,一斤车厘子就要小几百块,更不用说别的……
长年累月的,王叔哪里还有什么存款?
如今形势这样急转直下,完全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别说以前的生活了,现在,连叶知夏的医疗费他们一时都没办法凑出来。
如果说那天在叶家,陶若晴跪在叶知秋面前磕头,是为了败坏叶知秋在秦见鶴心里的形象,彻底破坏他们的感情的话,那么现在,她终于算是真心实意。
“家产都已经给你了,你弟弟现在在里面生死未卜,看在我养了你那么多年的份儿上,我求求你,你帮他一回。”
她卑微可怜,伏地哀求。
只可惜,从头到尾,叶知秋只极冷漠地垂眼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年轻人身上,黑色的阔腿长裤版型极好,将他一双腿拉得又长又直。
从陶若晴的角度,好像从未见他如此高高在上过。
“我弟弟?”他淡声,“我可没有什么弟弟,叶知夏跟我既不同父,又不同母。”
他说着,漫不经心地往后靠了靠,靠在了走廊尽头的窗户上,用叶知夏曾经猜测秦见鶴的话回敬。
“他不过是你与下人生的野种罢了,”他微笑,“请你以后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