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稚思来想去,那个人确实就是面前沉稳可靠的林初助理,出不了错。
慕宁在办公桌后揉了揉眉心,想起什么,“阿稚,再过几天是不是要和陆隅去音乐节了?”
慕稚看了眼日期,“嗯,周六去,还有三天。”
“挺好。”慕宁习惯性叮嘱,“记得多穿点,室外风大,也不知道什么主办方会在这种时候搞活动。”
他顺嘴说了几句林初,林初已经不和慕稚并排坐了,慕宁把他的座位移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旁,两人痛失排排坐做同桌的机会。
“慕总,”林初等他说完了才出声,“周六我有事,那天要出行的话得找小唐了。”
慕宁“哦”了声,“私事?”
“嗯。”
他于是不再问了,翻阅起文件。
周六果然极冷,慕稚毛衣里穿了一件打底,一件背心,外面穿了件挡风的大衣。慕宁依旧不放心,把围巾和手套都给他拿上了才肯放人。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慕稚看他哥还想唠叨,连忙先一步拿起小包出了门,“我走了,晚上就回来!”
慕宁仍旧不放心,“别往人堆里凑,当心出事故!”
慕稚遥遥应了,坐上车后忍不住庆幸自己没跟慕宁说实话。
要是让他知道陆隅今天来不了,大概会立刻想办法搞张票跟过去。
这三年缺失的陪伴,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被慕宁用一种有些汹涌的方式弥补回来。
手机震了震,陆隅发来了两个哭泣的表情包,不知道第多少次向他道歉:【 下次一定补回来!我听说四月份还会有一场,等着我!!】
就在昨夜,陆隅传来一则惨痛的消息:他哥公司遇到点事,不严重,但需要他去隔壁省帮忙。飞机定的是今天下午四点,正好是慕稚喜欢的乐队出场的时间。
原本陆隅想要陪慕稚看完中午的场再走,但音乐节场地周边交通堵塞,想要赶上航班十分勉强,慕稚觉得没必要。
【没事的。】慕稚打字,【一路平安,我会给你拍现场视频。】
陆隅在手机上哭得更大声。
到了场地,慕稚系上围巾,随着人流去了vip区域。
正午的温度不算低,哪怕站着不动也不会觉得冷。
音乐会是拼盘制度的,慕稚站在前排,和周围各个乐队的粉丝一起听完了几首歌,气氛热烈欢腾,倒也不算难熬。
台上正唱到副歌,强劲的贝斯震荡着众人的耳膜,台下群情激昂,慕稚被带动着小幅度蹦了几下,再抬起头,就见主唱拿起一瓶矿泉水,猛地振臂一挥,无数水珠溅洒到前排观众身上,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慕稚下意识低头躲闪,但还是在人群的推搡中面颊一凉,水珠顺着额角滚落,浸湿了小痣,消失在围巾的纹路里。
他在欢呼声中笑着仰起头,看主唱又拿起一瓶水。这次慕稚没有低头,万千水珠星星点点落下,在他的眼瞳中下了一场独属于自己的雨。
他想起曾经有很多次都是这样,一个人看音乐节,一个人看歌剧,在舞台尽兴时欢呼,又在落幕的蜂拥人潮里踌躇着,不敢暴露自己孤身一人的事实。
其实就算暴露了,又能怎么样?
那会儿他刚亲手把自己和廖松琴的关系引入尴尬境地,他不敢回廖松琴家,龟缩在学校,每一次独自买票进场,都像是在一遍遍提醒慕稚他的愚蠢。他不得不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搞砸了。
肩膀被撞了一下,慕稚回过神,台上电吉他的旋律加入进来,穿透力极强地震着他的耳膜。
几个穿着靓丽的年轻人站在他右侧,正挥舞着手臂大声跟唱,女孩的发辫在风中狂舞,有生命力的藤蔓似的带动着周围的人。她侧头看着慕稚,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慕稚笑了笑,想说没事,结果腕上一紧,女孩抓着他的袖管高举过头,在急促的吉他旋律里拉着他狂吼,“我要你看穿我不是杀了我!为何不放过我!为何不放过我!”
唱完猛地撒手,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旗子,举到空中猛烈地抖了抖,台上主唱很快注意到,朝着这里飞了个吻。
“啊啊啊啊啊!”女孩爆发出一阵高亢的尖叫。
慕稚:“……”他是误入粉丝聚集地了?
不多时,乐队表演结束,距离下一个乐队上台还有二十分钟,慕稚打算出去买点水喝。
谁知路上竟又遇到了那几个年轻人,他们聚在人少的地方,正举着旗子拍照。
“欸!帅哥!”那个女孩眼尖地发现了他,请求道,“能帮我们拍张合照吗?谢谢你哦。”
慕稚无法,站过去按了几下快门。
临走时还被女孩拉着自拍了一张,说只发朋友圈用,不会乱传。
“……你这么说之前,我还没觉得你会做什么。”
女孩哈哈大笑,“不会的啦!”
慕稚又听了几轮表演,时间刚到三点,离他喜欢的乐队登场还有许久。
他有些疲惫,走向了休息区。
然而越是靠近,步子越是犹豫。几步开外主办方简单用栅栏围出的区域,慕稚盯着某个低着头的身影打量许久,怎么看都像是那个几天前捧着一大束玫瑰要送给自己的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
廖松琴坐在休息区铁制的凳子上,一旁的桌子上摆了几杯咖啡,其中一杯已经喝空。他正趁着中场休息处理工作,头顶投下慕稚幽幽的声音,“在这里办公?松琴哥哥,你可真有闲情雅致。”
他抬起头,看起来半点不意外,笑着指了指身边的位子,“站累了?坐会儿。”
这话说的太自然了,慕稚没有拒绝,休息区人满为患,也不知廖松琴是怎么保住这个空位的。
拿开放在凳子上的外套,一束小雏菊猝不及防撞进慕稚视野,他又一次僵在原地。
廖松琴在一旁闲适地开口,“不喜欢玫瑰,雏菊呢?”
慕稚不语,把外套挂到椅背上,拿起那束花。
雏菊小小一捧,单手就可以圈住。
他没脾气了,抱着花坐下,“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没什么理由。”廖松琴单手支着头,对他弯起嘴角,“一定要有的话……黄历说今日宜送花。”
“那黄历有没有说你今日不宜出门?”
廖松琴笑得更开怀,说话慢悠悠的,“阿稚,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
慕稚最受不了他这种样子,气闷地转过头,耳尖红了一片。
“再等两支乐队,就是你想看的了。”廖松琴站起身,似乎要走,“我去餐饮区买点小食,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原本因廖松琴起身的动作而有些慌张的慕稚又坐了回去,抿着唇,“甜的。”
他不敢看廖松琴,只能听到对方似乎笑了笑,随即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好。”
廖松琴走后,慕稚拨弄着那束洁白的雏菊,见四周没人注意这里,犹豫了会儿,快速把鼻尖凑上去。
没什么味道。
慕稚皱着眉又嗅了嗅,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木质香调。
好像是……廖松琴的香水味?
他一时情绪复杂,想到对方出门前拿着花一本正经喷香水的样子有几分想笑,然而这笑容还没完全绽开,慕稚的表情又立刻严肃起来。
没什么好开心的。只是弟弟音乐节被放鸽子,哥哥放心不下,偷偷跑来陪伴而已。
有任何越轨的地方吗?非要说的话,也就是这束花了。
可这只是一束雏菊。
雏菊……什么意义都没有,什么都不必怕。
大概是主办方开了暖空调,慕稚原地坐了会儿,身子逐渐回暖。他把大衣脱下,这时仅隔着一层栅栏的观众区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不少人对着某处挥舞手臂,场面热闹非凡。
慕稚有些好奇,走近了些。
大屏幕上投影着一男一女,发现自己入镜后,两人飞速转过头,嘴对着嘴亲了一口,满屏的爱心特效蹦了出来,接着镜头切换,寻觅起了下一个目标。
原来是情侣camera。被照到的情侣就要接吻,有些开得起玩笑的还会拉着自己的朋友亲一口,一时场上笑声不断,大家都在招手示意镜头。
慕稚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镜头切到一对同性情侣,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羞涩,最后是高个的那位用围巾遮住了两人的下巴亲了一口,镜头才移开的。
这一移动,竟然照到了休息区附近。
慕稚立时往后猛退几步,但还是有半截身子入了镜头,还好摄像机没有再往休息区移动,停在了观众区域。
几步远的栅栏外,被拍到的情侣热情拥吻。慕稚仍心有余悸,熄了看热闹的念头,回到座位上。
就在他想要发消息问廖松琴是不是被人流吃掉了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真是你啊!”高中同学许月惊喜地看着他,“我在我表妹朋友圈看到你了,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呢。”
“啊。”慕稚呆了几秒,“你表妹是?”
许月惊讶,“原来你们不认识?她说你也是后援会的。”
她见慕稚依旧没反应过来,提示道,“扎了很多小辫子的那个。”
慕稚无力地辩解:“不是……”
“你是来看山丘乐队的吧,还早着呢,来来来,”许月很快越过这个话题,热情邀请,“来摊位休息会儿。”
“我东西还在这里。”慕稚推拒。
“别坐硬板凳啦,摊位那儿有气垫沙发,东西我帮你拿。”
慕稚想起廖松琴缩在这里办公的样子,似乎是有点不像样,于是给对方发了条消息,跟着许月往摊位走去。
谁知,随着他们走近,慕稚的步子又一次变得犹疑起来。
他望着那个眼熟的摊主,拿东西的手紧了紧。
邹勋明远远地看到两人走过来,心情很好地挥手,“阿稚,好久不见啊。”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人又又又要宣示主权了,真是占有欲好强一男的。
慕稚挑了挑眉,看向身侧的许月。
察觉到慕稚的疑问,许月凑过来小声说,“我们双方家长认识,一直在撮合。他来这里摆摊卖奶茶,还送了我音乐节门票,那我总得招揽一下生意吧。”
她说着冲慕稚笑了笑,鼻尖微微皱起,全然纯真的样子。
慕稚没说什么,托了托随着走动下滑的雏菊花束,走近摊位。
奶茶摊生意不错,两人绕到后侧,邹勋明抛下正在点单的顾客,走过来就要拥抱慕稚。
慕稚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抬手挡了一下。
“什么意思啊,让我来当老板?”许月背对着两人在收银台前一顿操作,语气很不情愿,又转而问道,“阿稚,你想喝什么?”
慕稚没什么胃口,想到廖松琴桌上那几杯咖啡,还是说,“要一杯巧克力奶。”
他能感觉到邹勋明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慕稚暗暗皱眉,许月并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只当是老同学见面给个惊喜,然而对他而言实在是惊吓过度。
手机震了震,是廖松琴发来的消息:【在过来了。】
慕稚把花抱进怀里,空出手回复。
“花是谁送的?”面前响起邹勋明低沉的声音,“你自己来玩的吗?”
他离得有些太近了。
慕稚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和朋友一起来的,我等会儿去找他。”
“把朋友叫过来吧。”
邹勋明又一次靠近,“这里有沙发,我们还可以走快速通道,不会耽误你看演出。”
“他不会喜欢这里,太吵了。”
慕稚不欲多说,走到一无所知的许月背后,“巧克力奶还要很久吗?我可不可以过会儿再来拿。”
许月忙得晕头转向,“啊,可以,你要走了?”
“嗯,朋友在找我,先走了。”
慕稚越过还想说些什么的邹勋明,左手拎着花,右手抱着外套与廖松琴的东西,快步出了摊位。
“阿稚!”身后邹勋明还在叫他,“你忘了东西。”
前方似乎有什么乐队嘉宾出现了,原本排着长队的人群一阵骚动,慕稚面前的路被挡得严实,好在周围有这么多人,邹勋明应该也不会干什么。
他叹了口气,站定,“什么?”
肩上搭了一只手,慕稚蹙眉看过去,邹勋明气喘着站在他身后,眼睛亮得惊人。
“其实没有落东西。”他冲慕稚笑,“只是想再和你说说话。”
慕稚恼了,面色冷下来,“松开。”
邹勋明非但没松,扣住他肩的手还用了点力,“你进了Y校吧,我经常听人提起你,说是交流活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帅哥,好看得跟玩偶似的。”
“慕稚,你怎么一直这么好看。”
“邹勋明,”慕稚彻底沉了脸色,“松手,我现在很生气。”
肩上的力量仍然桎梏着他,邹勋明置若罔闻,自顾自说着,“填高考志愿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阿稚,你好狠心。”
“我那时候说喜欢你,你背地里是不是在笑话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觉得我没那些人好看。”他声音提了起来,“可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到现在还听不明白吗?”
高中时慕稚人缘好,待谁都和善。只是不知是不是邹勋明的错觉,慕稚待他好像总是疏离些。纵使这样,他借着问作业题的幌子去找慕稚的时候,慕稚也总是耐心的。
“有一次试卷发下来,你考了高分,我站在讲台上值日,看到你笑起来,我从来没见过有谁能笑得那样好看。”
“当时我就想,”邹勋明瞳孔一缩,难掩激动地陈情,“我想要看你对我笑的样子。”
慕稚右臂发麻,手里的雏菊花束不住颤动,在面前人的告白声中幽幽散发着香气。
高中军训时的大通铺内,邹勋明说的话又一次进入了脑海。
“谁都可以对我说喜欢。”慕稚反而平静下来,他微微昂起头,下颌划出讥诮的弧度,“但你开口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我觉得好笑,还有一点恶心。”
邹勋明怔在原地,表情肉眼可见的难过,“阿稚……”
“别这样叫我,很让人反胃。”
慕稚猛地挣扎起来,嫩白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打在邹勋明手背上,对方像是被激怒了,抬手狠狠掼向那束雏菊,“这束破花到底是谁给你……”
喧嚣的风声人声中,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忽然进入了慕稚视野。世界好像静止了一瞬,,随着对方动作,更多东西被他的眼睛捕捉到——腕上冷硬的机械表,外套下米白色修身毛衣的袖口,随后,是一股熟悉的气味。
“他说恶心,你听不懂吗。”
慕稚被向后扯进一个温热的怀抱,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麻酥酥的,让他不自觉瑟缩起来,随后被更紧地拥进怀里。
邹勋明惊愕地瞪着两人,“你,你是……”
“我是他男朋友。”
廖松琴缆柱怀里僵成一根木棍的人,抬了抬下巴,笑意不达眼底,“还要挡路吗?”
被他看上一眼,邹勋明的后脊攀爬上一阵凉意,冷汗狂涌出来。他不由自主地侧了侧身,看着对方揽着低头不语的慕稚走出过道,向人声鼎沸处走去。
一种难言的不甘爬上心头,邹勋明迈出几步,在他要彻底踏进人流前,一旁的阴影里,被廖松琴制止的许月终于走出来,对着邹勋明的背影“呸”了一声。
“你个死骗婚gay,等着吧,你完蛋了!”
邹勋明慌了,“我不是……我是双!”
他急忙转头去追许月,“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双性恋狗都不谈,别他妈追我,滚啊!”许月一个急转弯,冲到慕稚身边,对着邹勋明比了个中指。
对方似乎有顾忌,停下脚步,没有再追上来。
许月一路上骂骂咧咧的,“我是不太喜欢他,但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他就是嘴笨!”
慕稚轻咳一声,“这下你可以跟家长交差了。”
“嗯,这次多亏你哥哥在。”许月说着侧过头,看向一直戴着口罩的廖松琴,“不过,这是感冒了吗?”
试图隐藏身份的廖松琴失笑,抬手摘下黑色口罩,“我毕竟是哥哥,被认出来了,他会背后说闲话。”
“他认不出来。”
许月信誓旦旦,“哥,你今天打扮得特别特别帅,真的!和去鸿洲岛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只是换回了原本穿搭的廖松琴:“……嗯。”
看来要找时间把牛仔裤和花衬衫翻出来。
慕稚默不作声,等走离了邹勋明视野,他在腰间的手上轻轻搭了一下,廖松琴顺势松手,看起来没有丝毫留恋。
许月买的是普通票,和两人在vip区域前分别,正好中场休息后就是山丘乐队出场,他们从三三两两坐在地上休息的人之间穿行而过,很快到了前排。
廖松琴低头,“有没有捏痛你?”
右肩还有些刺痛,慕稚抬了抬手,缓解着不适,“一点点痛。”
“花我来拿。”廖松琴把东西都接了过去,夹在臂弯间,要给他揉肩膀,“我不在,你就被人欺负。”
“……我没有。”
廖松琴眉头皱起来,“这还没有?”
“我自己可以解决,你为什么要出来添乱?”慕稚的声音里夹了点不自然的颤。
廖松琴脸色微变,伸手去托慕稚的下巴,对方死死埋着头,廖松琴触到了一手濡湿,当下顾不得其他,手下用力,强迫慕稚抬起头。
“怎么哭了?”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砸进廖松琴手心。
他哭得突然,眼泪来势汹汹。旁人的视线慕稚全都感知不到了,他死死抓着廖松琴手腕,像抓住了两枚枷锁,被泪水浸透的眼睛朦胧地盯着面前的人,纵使视线模糊成这样,他依旧能感知到廖松琴的情绪。
他在担心自己。
手被廖松琴反握住,这一下好像按下了什么开关,慕稚彻底克制不住地问出口:
“你明明说自己是哥哥,为什么……”
‘我是他男朋友。’
明明方法有那么多。
“为什么……”
偏偏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帮我?
廖松琴的反复无常与过度温柔,全都成了凌迟慕稚的手段,变本加厉地作用在他身上,永久有效,永远无法逃脱。
但慕稚不想再做美梦了。
【??作者有话说】
人物不代表作者三观,误伤到双的话说一声抱歉,八只触手下跪。
下章在周一哦
“算了。”
慕稚扭头,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下巴上还挂着泪珠,声音闷闷的,“我想自己呆着。”
身侧的人影很久才有了动作,却没有走开,而是站到了慕稚身后。
那股夹杂着雏菊香气的味道依旧萦绕在鼻尖,慕稚心烦意乱,想回头让他离远一点,刚侧过一点脸,场上的音响噗呲作响,随着舞台上一阵轻烟,山丘乐队的开场乐响了起来。
盘坐在地上的观众浪潮般往前排涌来,廖松琴一手托着慕稚手臂引他向前走,另一只手抬起来,虚虚隔开人流。
他凑近慕稚,低声说,“别生气,看完了我再跟你道歉。”
道歉有用吗?
慕稚恨恨地想,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演出很精彩,乐队第一支曲子就是《越过山丘》,钢琴伴奏厚重的旋律瞬间捕获了慕稚思绪,他吸了吸鼻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舞台,连廖松琴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侧都不知道。
四十分钟过去,乐队下台,人群有序离场,又很快有新的人挤了进来。
慕稚刚感觉到肩膀有细微的碰撞感,廖松琴就已经把人拉到了怀里,十分自然地上手按了按,“还难受吗?”
说话时气流打在耳畔,细细密密的痒。
慕稚憋出一句,“……不难受。”
“嗯?”廖松琴似乎抬起了头,他的声音带上几分疑惑,“这是什么?”
慕稚跟着看向大屏幕,眼睛立时瞪大了。
他一把扯住廖松琴衣袖,“快走!”
屏幕上粉色的爱心一个接一个打在慕稚视线里,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拉着人转身就走。
然而镜头正好扫到附近,声浪里到处是举起来摇摆的手,有人动作间不小心打到了廖松琴的背,连忙道歉。
“没事。”廖松琴转过身,正对着大屏幕,“阿稚,我们……”
情侣camera一阵迅速的摇摆,稳准狠地照在他的脸上!
廖松琴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冷着一张脸,有些茫然地和大屏幕上的自己面面相觑。
现场一片吸气声。
廖松琴外形本就优越,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冷脸帅哥怀里抱着捧雏菊,一手向后拉着什么人,眉眼冷肃地在屏幕上和大家对视,已经有人开始看向他们所在的区域,摄像机也催促似的停滞不动,无声地给着压力。
“阿稚。”廖松琴没有回头,动了动唇,小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身侧一对情侣反应过来,突然抱住对方,脸一侧就拥吻起来,距离太近,似乎还可以听到黏腻的水声。
廖松琴眉心一跳。
身侧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慕稚埋头躲在廖松琴身后,心无旁骛地装着死,祈祷镜头快点挪开,不然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泪洒当场,成为第一个在情侣camera下痛哭流涕的人。
廖松琴似乎还愣着,宽厚的背挡住了冷风,隔绝出来的区域安全感十足。
慕稚不合时宜地感到几分心安,他算着时间,镜头差不多挪开了,于是抬起手——
拽了个空。
他迷茫地抬起视线,廖松琴已经转了过来,他背着光,在将落未落的暮色中凝视着慕稚,胸膛平缓地起伏着,像一座压着慕稚前半生喜怒哀乐的山峦,沉默而有重量。
他们好像对视了很久,廖松琴微微向前靠近,那片由他投注下的阴影下压,慕稚鬼使神差地闭了闭眼,又立刻强迫自己睁开。
所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廖松琴替他理好围巾,在慕稚下颌处拢了拢,“闭眼做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越界了。
慕稚一把推开他,“我眼睛疼。”
他的眼圈还明显地泛着红,眉毛纠结地皱起来,藏了很多委屈与苦楚的样子。
廖松琴视线突然凝固在某处,他一忍再忍,还是伸出了手。
略微粗糙的指腹按上慕稚眼尾,不过咫尺,那颗嫣红小痣敏感地颤了颤,随主人受惊而大睁的眼一起镌刻在廖松琴眼底,于是他的手指就顺理成章地挪向那颗红痣,不轻不重地碾了一下。
“!”慕稚抓住他的袖口,唇半张着,声音有些抖,“你干嘛。”
廖松琴笑了笑,收回手背在身后悄悄捻了捻,评价道:
“有点湿,别再哭了。”
指腹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眼尾处,慕稚曲起手指,摸了摸。
很干燥,已经被廖松琴擦掉了吗?
等他回过神,情侣camera早就挪到了后排,廖松琴依旧站在他身前,慕稚从侧方探头看了眼,他正低着头在手机上见缝插针地处理工作。
屏幕上依旧有人在拥吻,爱心不断。慕稚看了会儿,盯着廖松琴的背影发起了呆。
如果廖松琴那时候真的亲了上来,他肯定会哭得很惨吧。
像个傻子一样,在众目睽睽下哭到抽晕过去,可能还会给廖松琴一拳。
慕稚想到那个画面就没忍住笑了出来,又马上警觉地捂住嘴,索性廖松琴没有转过来问他“在笑什么”,依旧集中在工作上。
那如果……
慕稚缓缓放下手,一个念头蓦地进入了他的脑中,荒诞不经:如果刚才他吻了廖松琴,像以前做过的那样……廖松琴还会推开他吗?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廖松琴肩上触了一下。慕稚用的力道太轻了,不会比秋风拂过一片落叶更重,甚至没有在衣服上留下印痕。
但隔着冬季厚重的外套,廖松琴仿佛察觉到什么,回头看过来,“我挡住舞台了?”
没等慕稚回答,视野骤然开阔,他站到了廖松琴身前。
廖松琴松了手。
“这样就好了。”他说。
慕稚鼻尖莫名泛酸,“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两人静静站了会儿,慕稚突然问:“上次那束花,后来怎么样了?”
廖松琴垂眼看他,“带回家养了几天,枯了。”
“花就是枯得很快。”慕稚不看他。
原本他想问“那束花是怎么处理的”,但思绪一转,慕稚问不出口。
把别人的心意当作待处理的垃圾——哪怕这心意越矩且不合时宜,慕稚也从未想过要用尖利的话刺伤廖松琴,一点点都舍不得。
“是会枯,”廖松琴说,“买了鲜花保鲜剂,能活久一些,可惜还是败完了。”
慕稚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的手腕隔着衣料被人勾了勾,慕稚诧异地低头,廖松琴的声音沉沉响起,“花这个东西,只要有心,总能一直开下去。”
他收回手,视线下移,和回头看过来的慕稚四目相对,很轻地露出个笑。
风把花瓣拂乱,慕稚受了惊吓似的,快速别过脸。
他声音不太自然,“这么喜欢花,你自己带回去吧。”
廖松琴:“不要。”
慕稚红着耳尖,板起脸,“……烦人。”
【??作者有话说】
我们吱吱真的很好哄啊(老母亲感慨
下章在周四,然后就恢复隔日更啦。
临近散场,慕稚不想人挤人,打算提前离开。
经过美食区时许月一眼看见两人,跑了过来,“你的巧克力奶。”
慕稚都忘记了,“谢谢。”
许月笑问,“现在就走啊?吱吱,你等一下嘛,我要和你拍照。”
她指着身边满头小辫的女孩,嗔怪道,“她都和你拍了,我这个老同学竟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