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审计成为皇帝后—— by青竹酒
青竹酒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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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将香烛点燃,跪在了香案前面的蒲团上,将手中的三柱清香凑到了香烛前:
“不肖子孙周墨黎拜上,不孝子知所作所为有违周家祖训,不求先祖庇佑,唯望先祖英灵在上,保佑循儿此次高中进士。”
此刻李崇已经出了宫,他只着张冲备了一顶朝臣平常上朝时候用的蓝顶轿子放在了皇宫的角门上,他换了一身便服,并没有惊动御林军,只带了几个随从便从角门出了皇宫。
算起来到这里这么久,他还没有在晚上这个时候出过宫,这一次没有摆什么大的排场,宋离想看看这京中晚上是什么样子,便敲了敲轿厢:
“从这里的到宋府可路过什么热闹的街市?”
“回陛下,路过朱雀街,那里街道两旁都是些酒肆,茶馆,很是热闹。”
“好,就走朱雀街。”
李崇抬手掀开了轿帘一路走一路看,却只见如今天刚黑下来道路上便已经少了行人,透过轿窗看去,两旁的一些酒肆瞧着也不像是生意好的样子,门庭冷落,他看向街道上,积雪虽然被清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不少都已经被压实了。
他眯眼向两边的小巷子里看去,那小巷子中的积雪不少都是那样堆积着,只余人走过的一条道和马车走过的一道车辙,他心里叹了口气,冬天本就天冷,加上积雪如此厚,想来更是没什么人晚上会出来了。
不过没一会儿他便看到前面接着朱雀街的一条横向胡同瞧着很亮,一排的二层楼挂满了灯笼,而那楼前也停了一排的轿子,马车,算是少有的热闹地方:
“前面那里是什么地方?”
张冲瞧着陛下手指的方向,心里捏了一把子的汗,小皇帝才十几岁还未立皇后,他躬身答道:
“回陛下,那里是些酒后听曲儿的地儿。”
李崇扫了一眼那彩色的轻纱灯和窗影处露出的红袖剪影,轻轻挑了一下眉。
转而目光落在了身边这个胖乎乎的大内总管身上,这么长的时间,他容张冲在身边,他是谁的人尚且不论,就冲今日的回话,倒也不是那等惑主奸佞。
车架并未招摇地停在宋府正门,而只是停在了平常下人经常进出的角门,张冲给守门的递了一个牌子进去,宋府森严,守门人看出张冲乃是宫中当差的不敢怠慢,立刻向内回禀。
宋才看到大内的牌子以为是宫内来了回话的,便叫人放了进来。
李崇下了轿子顺着内门往里走,宋才并没有见过皇帝,不过他认得张冲,而此刻这个大内总管规矩地跟在前面一个瞧着十几岁的少年身后,他的眼皮微微一跳。
在看到张冲的示意后立刻下跪:
“奴才不知陛下驾到,接驾来迟,陛下恕罪。”
李崇不认得他,张冲上前提醒了一句:
“陛下,这是宋府的管家。”
李崇目光不禁好奇地四处瞧着宋离的府邸:
“起来吧,不用大张旗鼓的,宋离呢?他院子在哪?朕去瞧瞧他。”
宋才的汗都快下来了:
“陛下,督主在佛堂。”
李崇这才收回目光:
“佛堂?他病好了?怎么去佛堂了?”
“启禀陛下,督主初一十五总会去佛前上一柱香。”
今夜是个晴空,李崇这一抬头便瞧着了那圆圆的一轮明月,这才发觉今日是十五:
“那也带朕去看看吧,朕也上柱香。”
李崇和很多现代的年轻人一样,没事儿喜欢去寺庙逛两圈。
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上香,在求人和求己之间选择求佛。
要说多虔诚其实也不见得多虔诚,要说有多信神佛也不见得多信,但是头却一个不少磕,香火钱一分不少捐。
宋才只好引着李崇往佛堂走,早有人提前去通报,李崇穿过回廊的时候,宋离刚刚推门出来,迎面便看到了刚刚从月亮门步出的年轻天子。
温柔清绝的月光如链般洒下,清辉映照在梅园的处处角落,梅花上的积雪还未全部落下,与月光相映,皎洁如画。
少年人身披一身白狐斗篷从梅园穿过,眉眼含笑,李崇今日心情极好,现在看到这被打理的分外高雅的院子,眼中也露出了两分惊艳。
宋离怎么都没有想到李崇会这个时候直接来他的府上,拱手行礼:
“臣不知陛下驾到,接驾来迟。”
李崇见他身上连个斗篷也没穿自然地上前将人拉了起来:
“朕本就是私下来的,没想着大张旗鼓,穿这么少,进去吧,朕也上个香。”
说完他自己就直接进了他身后的佛堂,宋离的身形僵硬了一瞬,有那么一刻他以为李崇是知道了什么,他转身跟着进去。
李崇已经在香案上自己拿了香,对着那佛像三拜之后磕了三个头,许了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自然是希望他还能回去。
第二个他求在异世的亲人都能健康平安。
第三个便是求他在这个时代能不负来一次。
他将香插在了香案上,没有注意到他身后那人复杂的目光。
佛堂不是叙话的地方,宋离引着李崇出来:
“陛下怎么这么晚过来?”
李崇望着梅园的月下雪景,只觉得心情更好了两分:
“朕今天是有很开心的事儿,思来想去也没个说话的人,瞧着时间也不晚就过来找你说说话,这园子弄的确实清雅,你喜欢梅花?”
宋离看着这院子里的梅花林,眼前似有追忆,从前的周府梅花最多,尤其是他母亲院中的两棵老梅树,最是别致高洁,不由得轻轻点头:
“嗯,偏爱一些。”
“难得看到这么美的院子,陪朕走走。”
李崇说完之后才想起什么开口:
“你身子可以吗?”
宋离的眼角有淡淡笑意划过:
“只是走走无妨的,陛下请。”
两人的脚步不快,宋离带着李崇穿过梅花林和来时的月亮门,两人走在游廊中,今晚的月色清朗,积雪处处被照的明亮如昼,宋离的声音不疾不徐,给李崇介绍着园子的处处景致。
穿过游廊便是一个湖心亭,两人从桥上走过,走到了湖心亭中,站在湖心亭便能看到湖的两岸种满了梅花,他甚至能听到微风吹过,梅花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李崇只觉得精神都被眼前的景色为之一震。
他回头正想和身边的人说些什么,就见身边的人有些出神地看着湖岸,那人一身素白色锦缎棉袍,站在桥头迎对那一岸梅花,昕长身影被月华笼罩,如谪仙般清贵,他有一瞬被这一幕摄了心神。
他没有再开口,直到宋离回过神儿来,李崇才出声:
“这梅花好像颜色更艳丽一些。”
这里的梅花一个个都娇艳如血:
“这是臣从江南移栽来的一些,颜色是要比京城的红艳一些。”
宋离说话间被风吹的有些轻咳,李崇转过头来:
“冷了吧,回去吧。”
宋离抬手为他引路,李崇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还是抬手解开了身上的斗篷:
“披着吧。”
肩头的重量一压宋离也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摘下了斗篷要给李崇披回去,被李崇抬手挡了下来:
“快披着吧,风寒的是你又不是朕,朕不冷。”
李崇骨子里也是快三十岁的大男人了,这人风吹就倒的身子在他边上,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披着斗篷,见宋离还犹豫他立刻开口:
“你要是再犹豫一会儿朕真冷了,走走走,带路。”
宋离无法只得披上了他的斗篷引着他走最快的路回他的院子,李崇一路跟着他都还不忘东张西望看他的宅子。
宋离到了院子立刻吩咐人上了姜汤和热水:
“陛下,外面天凉,喝些姜汤去去寒。”
李崇捧着盛着姜汤的精致瓷碗,打量了一下这屋子,鼻息间还有些残余的药香,想来这就是宋离的房间了:
“你晚上吃了吗?朕还没吃。”
“臣也还没用,宋叔传膳吧。”
“等等。”
李崇抬手止了一下:
“这天冷,你府上有没有羊肉锅子。”
宫里的菜一个个都是中看不中吃,从外面逛了一圈李崇真的好想来一顿羊肉火锅,他想这口好久了,宋离点了点头:
“有,去上个铜锅来,切些新鲜羊肉,备些小菜。”
一听真的有,李崇顿时眼中都冒了光,这天真是和火锅绝配,而且这火锅不能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吃,就要在这暖呼呼的屋子里,找个搭子吃。
李崇明显的好心情宋离也看在了眼里,本来今天有些沉闷的心情也扫去了几分阴霾:
“陛下今日心情很好。”
“嗯,你猜猜因为什么心情好。”
宋离今天真的不知道,每年的今天他都不喜有人打扰,以至于宫里的消息也没有递过来:
“臣今日真的不知。”
李崇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
“今天朕的姑母昭德大长公主进宫了,朕真是敬佩这位姑母,她进宫便着人来给朕报信说要召集户部,礼部和内阁的朝臣,而她先去了慈宁宫,算起来她去慈宁宫都不足三刻钟的时间。
随后和她一同来华清宫的太后便改了说辞,自己要求将千秋节的拨款改为赈灾,自己要去寺里为大梁祈福,你是没有看到她当时的神色,朕的这位姑母真是让朕涨了见识。”
宋离瞧着他很是钦佩的模样眼底露出些笑意:
“昭德公主确是巾帼,她是两位先帝的长姐,慈仁皇后去的早,两位先帝都曾得她的照料。
当年明帝御驾亲征,京中安和王发动宫变,彼时光帝陛下才十一岁,成帝陛下才八岁,是十六岁的昭德公主亲领御林军,斩杀叛将,从东宫中救出了还是太子的光帝陛下。”
李崇听得眼睛都直了,脑海中是今天下午才见过的那个高发云鬓,不怒自威的大长公主:
“还有这一段啊,难怪今日哪怕是王和保见到了长公主都不敢有半分的不敬,朕这姑母真是太厉害了。”
说话间羊肉锅便被端了上来,让李崇没想到的是这个朝代真的有和他们那个年代一样的铜火锅,炭火锅子真是让他的心情再上一个新台阶。
一边的手切羊肉,甚至有些切好的毛肚和黄喉,这,这真是这个时代可以实现的吗?这真的不是到了火锅店吗?
“陛下尝尝,这是民间喜欢的吃法,据说正德帝便喜欢这吃法。”
李崇忽然想到了从前穿越过来的宁远侯,这样式和现代几乎一模一样的铜火锅,没准是他带来的,不过他此刻可以吃现成的了:
“来,动筷吧。”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甚至或许因为这个时代的羊没有任何饲料纯吃草的关系,这羊肉吃着十分的新鲜,李崇用羊肉裹了一层芝麻酱,熟悉的感觉重新占据味蕾,美的不禁闭上了眼睛:
“嗯,这味道真是香,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宫里没有?”
他来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御膳房上过一次锅子,明明这冬天最适合是火锅了,而且不是说正德帝喜欢吃吗?
宋离夹了一片涮好的羊肉开口:
“是光帝陛下嫌火锅粗鄙下令从御膳中剔除了。”
李崇心里一万个为什么?很好,那位光帝还真是将没品位发扬光大到底啊,就没干过一件人事儿:
“朕的这位大伯真是土不土洋不洋。”
宋离没听懂这句话,但是体感不是一句什么好话,便也没有问。
“有酒吗?朕来一点儿,庆祝一下今天省下了五万两银子。”
提起酒宋离的目光有些微妙,李崇也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和宋离第一次在朝上见面就是他喝了假酒...有些尴尬,宋离不愿破坏他的好兴致,还是着人拿了些清淡的杨梅酒:
“陛下用些杨梅酒吧。”
李崇低着头,自己在这人眼里一定是酒品很不好,宋离以为他想起那天在朝中的事儿不开心了,年少的天子这样子瞧着有些可怜,他心下软了一瞬,亲自倒了杯酒,递到了李崇的面前:
“那日是臣冒犯,陛下恕罪。”
李崇抬起头,看着递到眼前的酒,端起了酒杯:
“算了,忘掉那一趴。”
宋离没懂一趴是什么,不过知道忘掉是什么意思:
“好,臣陪陛下喝一点儿。”
他刚要倒酒就被李崇给拦了一下:
“别喝了,你还在吃药吧,肯定是要忌口的,你陪朕聊天就好。”
宋离也发觉现在的陛下好像很喜欢聊天,他刚要说话就看门口窜进来一个影子,伴着喵呜地一声,下一刻一个福宝便跳到了他的膝盖上。
李崇也一晃神,低头便看到了那个黏到宋离身上的猫仔,他没忍住抬手挠了挠福宝的下巴,福宝舒服的都眯起了眼睛。
“这福宝洗干净瞧着圆滚了不少。”
宋离下意识地抬手撸了撸福宝的头,手又摸了摸它的肚子,圆滚滚了不少:
“毛蓬松起来了,这是吃饱了。”
李崇看着这人放松下来撸猫的样子,觉得还是这样的宋离看着顺眼:
“这猫跟着你每日吃好的,要不到多久就是个小圆球。”
两人一个喝酒一个撸猫,气氛和谐了不少,李崇想起什么问出来:
“对了,朕瞧着这一路过来经过朱雀街,街上很是冷清,沿街两边的酒楼也少有人出入,是因为天冷雪大吗?”
这吃饭的人少,街市的人少第一反应的就是经济不景气,就是不知道这京中的经济是一直如此,还是因为雪灾如此。
“嗯,雪大天冷人达官显贵不愿出门,普通百姓因为粮价上涨也少有余钱,再者便是张朝理案的影响,朝中官员人人自危,都怕在这个时候惹火上身,自然会减少外出。”
李崇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若有所思:
“长期这样下去可不行,没有人肯出来花银子,茶馆,酒肆,饭馆赚不到银子,普通商贩百姓更赚不到银子,这银子流动不起来,只会有更多的流民。”
他心里清楚,如今的大梁国库空虚,百姓手中没钱,这钱都集中在权贵,富商等少数人手中,他要想办法将经济盘活,让这些人手中的银子流动起来,扩大内需,才能解决更多流民和灾民的就业问题。
宋离没有想到李崇仅仅是看了街市冷清便能想到如此:
“陛下说的是,这街市繁华确实能带动商贩,流民有事可做。”
李崇干了杯子中的酒:
“明日朕便叫巡城司的人进宫,朕准备从灾民中雇佣年轻力壮者,去京内的各个街道清雪,清雪按街巷结银子,管饭食。
街道的雪都清了便于民众出行,也能解决一部分灾民无事可做,无工可上的情况,不过这银子的事儿还要督主帮朕盯着。”
“陛下放心,不过想来不日京城中就要热闹起来了。”
“怎么了?”
“这几日年后参加春闱的考生便会陆续抵京,这京城中的茶楼,酒肆很快就要热闹了。”
李崇本身酒量没问题,只是这小皇帝的酒量一般,这才几杯的杨梅酒下肚就有些上头了。
他忽然想起了来的路上遇到的那花街柳巷,笑眯眯地凑到了宋离的身边,酒气差点儿都喷洒到了他的脸上:
“朕和你说,朕刚才看到了这京城中一等一热闹的地方,就在那朱雀街边。”
宋离瞬间便知道李崇指的是哪里,他的神色一紧:
“陛下,那等地方污秽。”
李崇一下就笑了,脸颊因为喝了酒有些嫣红:
“张冲还骗朕说那是什么饭后听曲儿的地儿,真当朕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呢?不过是男人寻花问柳处罢了。”
宋离的身子僵硬了一瞬,放在福宝身上的手都顿了一下。
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李崇这会儿脑子却有些宕机,只记得刚才在那巷子里看到的一个从蓝顶轿子中下来的人,他记得那个人,那是慈宁宫中总跟着孟太后的一个太监总管。
“你知道朕在那里看到谁了吗?朕看到了慈宁宫的掌事进去了,等你有时间陪朕也进去瞧瞧呗。”
作者有话要说:
周总喝的上头了,他把宋离当搭子,聊天搭子,吃饭搭子,现在竟然想成为逛那啥的搭子
督主美貌看傻了小皇帝
周总怎么在督主面前有些显眼包

第27章 真青楼相会?(不是周炔你有病吧)
李崇喝了酒脸有些发红,眼中还泛着一丝水光,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宋离,眼底有好奇有真诚就是没有鄙夷和嘲弄,仿佛他不是在叫一个太监去逛青楼而只是和他去酒楼喝一杯一样自然。
但是宋离的手却紧紧捏着手中的杯子,这位陛下的年纪到底还小,他如今并不如那些朝臣一般瞧不起太监,甚至觉得太监不过是生活所迫,这是因为他是皇上,他眼中的太监遭遇值得同情值得理解。
他没有看过那些那些媚上欺下的软骨头,没有看到过那些心里扭曲以折磨人为乐的太监,更没有看过那些红房子中用种种手段获取畸形快感的太监。
如果他见到了,还能如现在一般和他相对而坐,聊天喝酒吗?他还是会如同所有人一样,眼中对太监只剩下了鄙夷。
他不是没有面对过那个对他厌恶甚至有些惧怕的小皇帝,但是他不希望眼前这个会深夜找他来聊天的李崇彻底消失。
“臣如何会陪陛下去那等地方,陛下喝多了,臣送陛下回宫。”
李崇确实脑袋有些有些发昏,有些想睡觉了,脑子里还在想着为什么宋离不陪他了,但是下一秒就被人扶着起来。
李崇都不知道是怎么被带到门口的软轿上的,宋离的软轿就跟着那顶平平无奇的蓝顶轿后面,亲自送他回了华清宫。
第二天李崇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头疼,抬眼是熟悉的明黄色帷幔,那杨梅酒的后劲儿真是很大又上头。
但是却不至于真的将他给喝到断片儿,昨晚的事儿一幕一幕爬上心头,其中印象最深的便是最后和他宋离说的话:
“你知道朕在那里看到谁了吗?朕看到了慈宁宫的掌事进去了,等你有时间陪朕也进去瞧瞧呗。”
李崇一巴掌直接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不是周炔你有病吧...
他让宋离陪着他去青楼?那人本来就在意自己的身体,他竟然贴脸开大?张冲站在一旁瞧着李崇的脸色也不敢多嘴,李崇这才抬头:
“昨晚是宋离送朕回来的?”
“是,督主亲自看着您躺下才回去。”
“朕昨天可有失态?”
张冲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
“您拉着宋督主不让他走,让,让宋督主陪,陪您去朱雀街上...”
李崇再一次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督主可生气了?”
“奴,奴才看不出来。”
也是宋离的心思有几个人猜的透,就算是心中不喜,也不会叫张冲看出来。
这一天李崇都跟心里有事儿似的不安生,不过现在要是再派人和宋离传个话提昨天的事儿,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哎,这事儿办的。
他上午传了巡城司的人进宫,提了在难民中挑选年轻力壮的人去扫雪的事宜,经过上次的清洗,巡城司如今当差总算是打起了精神来,天子亲自吩咐,自然是不敢怠慢。
宫中还瞧不出什么来,但是京中早已经因为飞涨的米价而人心惶惶了,别说是普通的百姓,就是一些清水衙门的小官都开始有些慌了,仅仅是三天的时间,米价已经从三两一石,涨到了八两一石。
五大仓存粮被侵吞一案朝中不少的官员都知道,眼看着朝中便已经发不出存粮了,就连一些衙门中都开始传朝廷要买粮赈灾的消息。
王和保是首辅,这京城的米价眼看着就失控了,他着急朝臣商议,不少人提议抓住几个米商处以典刑,不过这法子却被岩月礼给驳了回去:
“京中米价飞涨是因为米少人多,京外的难民在张着嘴等着,就算是将京城中的米商杀了干净,那些米的价格也一样降不下来,为今之计只能调粮,只要粮多起来,这米价自然就下来了。”
韩维昨天便已经得到了滨州,朔州,淮州等地的大米商早已经在三天前便已经带了大量的米粮赶往京城,可是这米虽然会到,但是国库中又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去买?哪怕是如今这米价降下一半,又能买多少?
“京外倒是有不少富商赶着送米进京,可是那些个商人无利不起早,如今到京中哪是送粮啊,那是宰肥羊来了。”
“哼,这□□商。”
“但是朝廷也不能从这些人手中抢粮,不然就不是京城乱了。”
王和保一直眯着眼睛坐在上首听着:
“首辅,此事还是要您拿个主意。”
王和保这才睁开了眼睛:
“陛下如今已经十六岁了,此事诸位朝臣也要和陛下秉明,看圣意裁决。”
岩月礼和葛林生对视了一眼,此事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这位首辅大人这是不想担这个名头,却将这么棘手的事儿推给了小皇帝。
李崇在看到跟着王和保呜呜泱泱进来的朝臣时心中便已经明白了大半,推火盆子的来了,但是他却不能将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
这个事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米商顺利抵京,若是此刻他他透露了底牌,难保这一屋子的人会不会泄露出去,所以他表现的就如同一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皇帝一样开口:
“太后大德,将千秋节所用粮款都用于赈灾,此次张朝理一案中抄家官员所有的银两都随太后的五万两一样用于买粮赈灾,同时再从各府道台中抽调粮食进京。”
他一张口就做实了朝廷要按着公价买粮的意思,这就意味着那些米商将赚取暴利,官员中未尝没有来往密切的商人,这个消息一从华清宫中传出,便以光速传播,甚至有些豪门都打起了屯粮卖给朝廷的心思。
此刻宋府中,宋离坐在书房的桌案后,看着一件一件报上来的事件:
“督主,王和保今日带着朝臣入宫,将京城米价上涨一事禀报圣上...”
“还有京中因近两日米价上涨甚至出现了一些人前去抢粮,属下按着督主的吩咐将所有闹事者悉数关押。”
宋离头也未抬地问了一句:
“关了多少人。”
“百余人。”
宋离这才又问了一句:
“巡城司的人可有动手?”
“不曾,今早巡城司副使的人正巧路过,却远远避了过去,不曾与我们照面。”
桌案后的人听了此言讥讽一笑,他自然知道巡城司的人为何远远避开,寻常的时候就算了,如今京中米价飞涨,一些百姓迫于无奈而去抢粮,此事说起来那些百姓虽然犯了法,却情有可原。
且数量如此多,一个不甚就会引发民变,这种时候巡城司也好,那些官员也好,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这骂名自然会留给直廷司来背。
“不去管他们,京城中你严加布控,若有闹事者一律收押,不得用刑,此事一过这些百姓必须一个不少地放出来。”
“属下遵命。”
“去吧。”
此刻京郊,因张朝理一事被判流放的十位官员及其家眷便从今日开始上路了,这十位官员放在从前也算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京城中也是姻亲众多,不过此刻朝野上下却无任何一位官员敢来相送。
就在这些官员要从第一个驿站分头出发的时候,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只和那负责押送的官吏说了一句话,便有一个队伍中的一人被扣押了下来。
随后,城门方向才缓缓驶过了一辆玄顶车架,那马车并不奢华,但是做工考究,雕工精湛,一看便不是普通官员能坐的。
被留下的那人正是这一次被流放官员中官职最高的一位,吏部左侍郎刘庆元,吏部乃是六部之首,这位曾经官居三品掌握无数官吏调任之权的大人,此刻也不过是个穿着囚服,战战兢兢的犯人。
那马车很快便渐渐走的近了,整个驿站中的人都被遣了出去,那玄顶轿门这才被打开,下来的人一身深靛色锦袍,手中拢了一个精致的炭炉,眉眼深静让人瞧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正是直廷司督主宋离。
“守着门外,无召不得入内。”
“是。”
宋离进了最里间的那个屋子,刘庆元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皮都是一跳,心下既怒又怕,他落的这步田地自然都是宋离害的,宋离缓步坐在了上首的位子上,这才抬眼瞧了瞧刘庆元。
黑沉沉的目光犹如潮水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压的刘庆元喘不过气来,刘庆元已经不记得他了,但是他记得刘庆元,眼前的这位王和保的门生,吏部左侍郎曾经是他父亲的学生。
当年他父亲曾经屡次上书规劝沉迷丹道,方士的光帝,以至于被光帝不喜,但是碍于周家世代清流光帝一路贬谪不曾真的降罪。
而那时内阁出缺,朝中有不少朝臣上书希望召他父亲入京进内阁,而那事同样有希望入内阁的便是王和保,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爆出了几篇他父亲的手书。
那手书的内容皆是他父亲于光帝的不敬言论,甚至有和叛臣安和王幼子的书信,一顶意图谋反的帽子便这样扣在了整个周家的头上。
他还记得圣旨降下的极快,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周家,便按照谋反罪处置了。
那一年也是一个冬天,他们一家被押解入狱,而那时他和幼弟并不曾在家中,而负责审理的官员是他父亲多年同僚,皇命难为,却也还是搭救了一把他们兄弟二人,在死囚中找出了两个和他和弟弟身形相似的关在了周家的牢房。
京中前来监斩的宦官并不认识他们兄弟二人,只确定了他父亲的身份,他周家一共四十八口性命便因为那几封书信葬送在了屠刀之下。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暗中追查当年的案子,他父亲是绝不可能写下那些手书的,那些手书不过是给了光帝一个处死父亲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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