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不高危/孽徒成了师门团宠—— by皆付笑谈
皆付笑谈  发于:2024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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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风气定神闲靠着一颗树坐下,一腿伸直一腿弯曲,姿势淡然优雅又霸气豪迈。
清雅嗓音温柔调戏:“不帮我疗伤?”
陆续呆站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清音又笑一声:“那至少,帮我把剑拔/出来?”
“你自己不会动手?”
“这剑是你刺的,你不愿帮我拔/出来,那就让它一直这么刺在我身上。”
陆续默然站立片刻后,走近他,无声将自己的剑拔出。
闻风神色泰然自若,仿若无痛无觉。
陆续分辨不出对方是真的无知无觉,还是强作忍耐。
剑刃离体时,又溅出一缕血花。
雅音再次温柔笑道:“替我疗伤?”
陆续冷眼看着他,不打算行动。
伤虽不算轻,也不算重。
寻常刀伤而已,他们是修士,即便不必理会,要不了多久也会自愈。
闻风扬了扬嘴,手指轻轻一拉,本就随意微敞的衣襟霎时滑落肩头,将上身全部暴露于陆续眼前。
清艳眼眸瞬时难以置信地睁大。
他见过闻风的身体。精悍峻瘦,筋骨匀称皮肤光润,彷如夺天地造化的神像一般完美无缺。
而此时,从右肩开始,一直往下到被下衣遮挡的腰部,半边身体全是鲜血淋漓的恐怖伤痕。
结痂的旧伤又被新伤覆盖,隐隐渗出殷红的血色。
修士引气入体,丹田气海中有天地灵气,伤口愈合的速度远胜凡人。
再用上一点丹药,即便重伤也可全无痕迹。
半步化神的绝世大能,灵气充盈身体强韧,更难以有人能伤得了。
如此狰狞恐怖的伤口,如何才能造成?
缄默了半刻,陆续最终动容地问出口:“怎么受的伤。”
闻风嘴角微翘,似若毫不在意般淡然:“这道伤是今天的,这一道是昨天的,这个是前天。”
他指了几道新伤,旧的已不必再说,他自己也记不清是哪一天受的伤。
昨天?今天?
陆续心中微微一凛。从昨日起,闻风不是同他在一起?
“阿续。”温软嗓音脉脉含情,“你可还记得,你亲口对我说的那些山盟海誓。”
“你信誓旦旦在我耳边,对我说尽各种甜言蜜语,你说你永生永世都会陪在我身边,绝不会生出离去之心。”
“你说过,我们相依相偎,并肩坐看山河日暮,携手同行天涯路。”
他冷嘲一声:“你前一晚,还在我耳边温柔起誓,无论我是怎么样的人,都不离不弃。可几个时辰之后,你就忘了所有说过的话,毅然决绝将我一人扔下。”

那是他不知闻风将他也视作一颗棋子。
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尊对他有救命之恩, 对他千般纵容万般宠溺。
他对他的师尊无比敬仰崇拜,从未生过离去之心。
那是他不知道真相。
“森罗剑派出过无数大魔头,什么样的都有。”闻风一声嗤笑, “你是我至今为止见过的, 最无情最心狠的一个。”
“你只想着那个女修的死。从未想过,我对你付出的一切。”
“我不知那个女修为何得你如此看重……”
陆续冷声道:“松雨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们情同姐弟。”
“那我呢?我是你共结连理的道侣。我对你的好,哪一点比不上她?”
闻风温柔又无奈一声苦笑, “你许下各种誓言,和我相伴永生,同样的誓言我也发过。”
“我们结下了气运相连的道侣契约, 发过永不相离的心魔誓言。你心狠无情, 毫不犹豫就能自断经脉, 可你在心脉尽断的那一刻, 可曾感受到半点疼痛?”
陆续蓦然一惊, 他当时的确没有任何感觉, 丝毫疼痛都未曾感受到。
“那是因为, ”闻风冷声轻笑, “你身上有一道法术,你受到的所有痛楚都会转移到我身上。”
心尖被重重一撞, 陆续心惊不已,又听清冷嗓音继续道:“我还在你身上下过一道法术, 将我的寿数分享给你。即便你自断经脉, 至多重伤, 并不会殒命。”
闻风话还没完:“你曾许下过这样一个誓言, 若离我而去, 必将遭受灵火焚心之痛。你不能对我心生离去之心, 不能离我太远。”
“你违背了誓言,可这两年,可曾遭受违誓弃约后的焚心之苦?”
陆续眉头紧皱。他违背了自己曾许下的所有誓约,本应时时刻刻遭受伤魂蚀骨之痛。那些疼痛应当撕心裂肺难以忍受。
但他从未承受过半点痛楚。
“你对我心狠无情,可以毫不在意地决绝离去。”昳丽凤目深情又无奈地看向他,“我不一样,我对你情深蚀骨,即便你违背了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我也不忍心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我多加了一道法术,将你该受到伤魂之痛都转到我身上。你该遭受的一切痛楚,都由我替你承担。”
陆续呆愣地说不出话。
闻风身上的伤口,是因为他造成的?
这两年他没有受到违誓弃约的反噬,并非因为誓咒还未生效,也非因为腾江靠近炎天二层,灵气稀薄。
他心神安宁,闻风却日夜遭受伤魂蚀骨之痛?
锋锐如刀的眸光黯然垂下,不知如何是好。
他爱憎分明,和闻风所有的恩与怨,都在那日被他亲手斩断。
闻风是他信任仰慕的师尊,又是一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绝世魔头。
他不想再当闻风的提线木偶,不愿在他股掌之间任由他玩弄。
他只想斩断所有过往,此生不复相见。
可现在,在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狰狞恐怖的伤口面前,他情不由衷地动容了,动摇了。
闻风乘胜追击:“只要你还想着远离我,我就会一直遭受伤魂蚀骨的强烈痛苦。”
“阿续,你好好看一眼我身上的伤。你当真忍心?”
他朝对方伸出手,柔情蜜意一笑:“过来,替我疗伤。”
陆续静默几息,最终缓缓踏出脚步。
脚刚一抬,一道剑光忽然划破青空,势如雷霆从天而降。
脊背本能激起一股寒意,还未来得及反应,后颈一点轻微刺痛,陆续瞬间失去意识。
闻风猝然起身,看着眼前人瞬时不见踪影,尊贵高雅的神色变得如同恶鬼,咬牙切齿低声咒骂:“柳长寄!”
暖日晴风拂春柳,霞光莺啼入北窗。
陆续从沉眠中醒来,映入惺忪睡眼中的,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宽阔卧室。
熏烟缭绕,淡淡冷香钻入鼻尖,令人神思清明又浮现一点燥热。
迅速环视四周,他躺在一张雕龙画凤的奢华床榻上。
几步之外一张长椅,阳光从椅背后两丈高的宽大窗棂中照入,投出大片金色灿光。
长椅上坐着一道人影,右腿弯曲交叠在伸直的左腿之上,大刀金马斜靠椅背,以手撑头,傲视睥睨。
陆续眉头微微一皱,目光锋锐如刀,抬头与他对视。
清越嗓音狂傲一笑:“怎么,不低头朝本座行礼了?”
他扬着嘴角细细端详眼前人,目光又软下几分温柔,如同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这身穿着也很好看,只是衣服料子太差,等会本座叫人重新给你换一套。”
“但脖子上的东西太碍眼。取下来。”
见陆续凛然不动,他语含讥诮:“你自己取下来,本座允许你放入乾坤袋,继续带在身上。”
“否则本座帮你取,只会成一堆齑粉。”
陆续冷声回应:“你试试。”
柳长寄哈哈一笑:“两年不见,脾气倒是渐长。不,应该说,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我喜欢见你在我面前展露本性。”
“但你和闻风的恩怨与我无关,别把你对他的气迁怒到我身上。”
清润嗓音依然冷漠:“你们这群人,我一个都不想再看见。”
“可我想见你。”柳长寄不以为意扬着嘴,轻言调戏:“自君之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1 )
清秀眉目弯出三分笑七分情,目不转睛将眼前的稀世之珍深映在眸,铭刻于心,彷如要将七百三十六日的未见统统补回来,再这么一直看到地老天荒。
熟悉却从来都难以适应的目光依旧令陆续无所适从。
他起身走向房门,打算离去。
柳长寄跟着起身:“想去哪?我陪你。”
“回家。”
“一层边境的那个地方?你若喜欢,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命人建一座行宫,在那里陪你住着。这段时间那边不太平,”朗音不甚在意轻笑,“不过你现在就想去也无妨,有我陪着你,想去哪儿,都行。”
陆续眉头微微皱起。
他想离开的是炎天仙门,想一刀斩断过去所有的人和事,从此生死不相往来。
柳长寄这么做,他在哪里又有何区别。
而且,腾江究竟发生何事?为何近期那么多修士前往?连方休都亲临?
柳长寄看出他所想,扬嘴笑问:“想知道?”
“不想。”
如今他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不想再理会这些仙门争端。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在房间里休息?去外面走走,散散心?或者,”神态狂傲的清秀眉目翻涌着晦暗深情,“和我共赴巫山?”
他将手伸向颀秀脖颈上的半块碎玉:“我方才说过,这东西太碍眼。取下来,我重新送你一个。”
这块一文不值的粗劣玉石,让他整整找了陆续两年,往后再无存在的必要。
陆续侧身,手臂一挥,狠狠将对方的手挡开。两手相击,碰出啪的一声脆响。
暖日和风卷入屋外树叶的细碎声响,房中突然静谧。
四目相对片刻,柳长寄不怒反笑:“对本座无礼,却让本座一点气也生不起来,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了。”
一日三秋般魂牵梦萦,刻骨铭心的思念,此刻鲜活地站在面前。即便冰冷的触碰,也能让梦醒之后悲痛欲绝的黯然惆怅瞬间消散。
这一抹天地间最绮丽灼目的浓墨重彩能近在眼前,便是此生最大的喜悦与欢愉。
他再一次伸出手,轻而易举拿捏住清瘦手腕上的脉门。
陆续眉头一皱,还未回神,已被人向后推去,陷在了柔软的高床暖枕里。
两道影子缠绵交织在一处,暧昧缱绻。
劲力指尖温柔抚过白润手掌的每一寸肌肤,在薄茧处停留摩挲:“这两年每天都在练剑?”
“从今往后,无论剑法还是术法,只要你想学,我都教给你。”
“陆续,”灼热昂扬将满腔深情显露无余,“到我身边来,做我的道侣。我会比闻风,比任何人都对你更好。”
清艳双眸冷冷看向他:“滚。”
柳长寄无奈叹笑:“你还是这么心冷无情。”
他将精雕玉琢的白玉细细临摹,从清艳眼梢到高挺鼻梁,温凉薄唇,再到尖削下颌。直到烈火燎原之前,无奈笑叹着起身,走入隔间浴房。
他倾尽此生温柔,心醉的无可自拔。可惜无论再怎么想进入心中的桃源仙境,没得到主人的邀请,不敢擅动半步。
纵横天下的炎天剑尊,在心尖珍宝面前,一次又一次的一败涂地。
雕花的薄墙后传来水声激荡,隐约夹杂着情念的低吟和含糊不清的名字。
半个时辰后,一身湿冷潮气的柳长寄从浴房后走出,坦坦荡荡朝陆续狂傲一笑。
陆续咬了咬牙,无话可说。
“我带你出去走走?往后你要长住辰宿殿,早日熟悉……”凶狂霸道的自说自话刚讲到一半,门外传来殿前亲随的恭敬敲门声。
柳长寄推开门,听亲随小声禀告了几句,转回头朝陆续扬起嘴。
陆续面无表情:“没兴趣。”
必然是下面的人有什么事务要朝寰天宗主禀告,他没兴趣一起去听。
朗音轻笑一声:“那你自己在房里玩一会,若觉得闷,叫门口的亲随领你去外面逛逛。”
“我处理完事务就回来陪你。”
陆续朝离去的背影吐舌做了一个鬼脸。
柳长寄这个疯批还是这么独断专行,不讲武德。
可他现在也恰好需要这么一个闻风来不了的地方,好好想想,以后应该怎么办?
他原本打算和过去彻底一刀两断,可惜世事从来不遂人意。
他不想再见到闻风,可闻风身上的伤……
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所有的恩怨情仇都随着他自断经脉,在那一日统统一笔勾销。
可倘若闻风说的是真,他似乎,又重新欠下了对方一笔恩义。
门外猝然又响起敲门声。
殿前亲随不是应当知道他们的宗主不在房里?
陆续静默站了半刻,敲门声还在继续。
找他的?
明明是柳长寄的房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像是变成他的房间。
一脸疑惑走到门前打开门,眼前站着的人影让陆续一愣。
“好久不见。”徐婉笑意嫣然站在门前,“有空吗?聊会?”
有空,他正巧没事做。
“我可不敢进房。”婉转女音轻笑调侃,“若不是因为你来了,峰主特地恩准,我连辰宿殿的后殿都没资格进入。”
二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走入后殿花园。
飞流映彩霞,绿树绕春光,瀑布廊桥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两年你过的怎么样?”
陆续淡淡扬嘴:“很好。比以前在陵源峰过的要好。”
自由自在,邻里和善,不用面对无数心怀不满,愤怨嫉妒的目光。
“那就好。”徐婉微微一叹,“我根本想不到,那场合籍大典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我当时真以为你……”
“幸好你平安无事。”
陆续淡笑:“平安无事,想死都死不了。”
他亲口发下的那些誓言,给了他漫长无尽的生命,同时也是难以挣脱的枷锁。
“你别这么说。”婉音嗔怒,“你可知这两年,峰主是怎么过的吗?”
冷润嗓音避而不答:“当初交给你功法的,不是柳长寄。”
“我后来知道了。”徐婉不以为意,“我记得以前就说过,是不是峰主都无所谓。我在峰主门下修行,没什么不好。”
“若非我当初误会,去了寰天峰,也不知现在是什么下场。”
陆续脚步一顿:“也是。”
柳长寄虽然独断专横,凶残好战,比以玩弄人心为乐的闻风还是要好上那么一点。
“所以,”徐婉丝毫不介意暴露自己的心思,“我希望你能一直待在寰天峰……现在应该叫寰天宗了,不过以前的寰天弟子一时都难以改口,峰主也不在意。”
“只要你一直在这里,我就能托你的福,得到峰主的特殊优待。你知道今日峰主点名召见我时,那些同门有多羡慕。”
陆续哼笑:“柳长寄派你来做说客?”
“峰主怕你一人待着无聊,叫我陪你说会话。”徐婉笑道,“可我说的,都是我自己想说的。”
“你那日走得如此决绝,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松雨在天有灵,会怎么想?无论松雨还是我,都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安喜乐。”
“我想你留在寰天峰,不光是为了我自己。峰主对你用情至深,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希望你幸福,也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陆续轻声淡笑,不置可否。
二人正说着话,一声激动到热泪盈眶的“大哥”陡然飞入耳中。
陆续下意识提前收拢手臂。
于兴声泪交加,絮絮叨叨哭诉着这两年,峰主派他和许多弟子没日没夜四处寻找,几乎踏遍炎天的每一个角落。
路上时常遇到陵源宗的人,见面就开打,他这两年过的提心吊胆,生怕大哥还没找到,自己就没了。
“大哥你那日在婚礼上血溅当场,幸好身上有各位尊者的符咒能护你平安。若是稍有差池你不幸陨命,那热血滋养的长草此时已有如我高。”
陆续:“……”
他还没死,大苦瓜能说点好话吗。
徐婉和于兴又念叨了小半个时辰。
两年时间对修士来说极短,有时宛如指尖流沙,眨眼就过。
可他们所做之事,就是日复一日地寻找,心有所忧心有所念,坐卧难安度日如年。
二人走后陆续摇头哂笑。
柳长寄大可不必搞上这么一出,让二人苦口婆心的来当说客。
这两年他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平淡而安宁。(*2)
那日气血上头的一时冲动,早已消弭无踪。如今已不会再自寻短见。
何况也死不了。
只是往后如何,他此时也尚未想好。
正信步闲游,一道曼妙身影出现在前方,陆续脚步骤然一顿。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原来九方宗的羽宵仙子,着实有些微吃惊。
“你好奇我为何会在这里?”羽宵柔媚一笑,主动朝他解释,“没什么好奇怪的。那日婚典之后,剑尊和绝尘反目成仇,这两年又各自扩大势力,如今炎天再无妖魔道之分,只有陵源,寰天,凌霄三宗。”
“原来的九方宗归附了寰天宗,蝉渐峰的人也成了剑尊手下,没人再捉拿我替东令报仇,我自然也无需再躲在篱落城里。”
“那么点方寸之地,一直待在里面日子不好过。还是天地广阔的炎天界待着舒心。”
陆续淡然道:“你现在是柳长寄属下?找我做什么?”
又来当说客?他和羽宵仙子没多少交情。
“敢直呼剑尊名讳的人不多,都是和他相同境界的绝世大能。”羽宵嫣然笑道:“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我以前难以置信,世上居然会有人拒绝炎天剑尊的一腔深情。不过后来得知是绝尘道侣,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她嗤嘲不屑的语调中又满怀对柳长寄的敬重,“他曾和东令那帮人相熟,对他们声色犬马的靡乱手段不可谓不熟。”
“若我是他,只需用一点点助兴的药物,譬如一粒清心丹,就能让你委身于他之下,从此再无一点反抗之力。”
“可他宁愿竭力压抑自己的情动,也不愿遵从本心将你强行占据,这份深情实在令我佩服至极。”
陆续漠然看着她,不置一词。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这人心直口快,心里这么想,就这么说。我和阿严能在一起,多亏剑尊成全。我也深知相爱不相守的悲凄,自是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宛然一笑,朝陆续福了福身,告辞离去。
柳长寄为了让他甘愿留在此处,派来的说客真是多种多样。
幸好他在寰天宗里认识的人就这么几个,否则会被烦死。
陆续心中哂笑,缓步从花园走回后殿。
此时柳长寄已经处理完事务,抱肩倚柱,站在后殿门口等他。
二人目光相遇,柳长寄嘴角高翘:“花园景色如何?可能让你满意?”
“或者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命人重新建一座。”
陆续仍旧没考虑好今后何去何从,也不在意别人家的花园长什么样。
他冷声道:“给我重新安排一间房。”
柳长寄通情达理痛快点头:“喜欢哪一间,我陪你去选。”
又接一句:“再陪你一同搬进去。”
陆续:“……”
算了。这样有何区别。
回到房中,无论做什么,柳长寄都坐在长椅上,目光饶有兴致将他紧锁。
盯得他浑身不自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强迫自己无视对方的存在。
到了入睡时分,他目露凶光看了对方一眼。
柳长寄嘴角高扬,显然没有离开房间的打算。
陆续咬咬牙,直接朝床榻上倒去,拿软枕蒙了头,一动不动将背影留给对方,懒得再理会。
刚闭眼,一道长影投在身上,他迅疾起身,双眸微缩,锋芒毕露。
“我只是想临睡前再看你一眼。”清越嗓音调戏道:“太久没见你,舍不得闭眼。”
“我倒是想和你同塌而眠,可你不愿意,我自己也忍不住。”
他轻笑一声:“暂将归卧榻,梦里再相依。”(*3)
随后转身走回长椅,侧卧着朝向床榻方向。
陆续拿这个专横跋扈的疯批无奈,但也清楚,柳长寄不会对他做什么。
他再次倒上床榻,用枕头蒙头。
身后传来几声笑。之后一夜寂静,再无别话。
第二日一大早,阳光刚洒入高窗,房外传来毕恭毕敬的敲门声。
陆续本想用寰天峰主贵人事忙,吵着他睡梦为由,让对方别和他赖在一间房里。
柳长寄在门口听完亲随禀告,回来朝他漠不经心一笑:“闻风来了。你想不想见他。”
陆续蓦然一怔。沉默几息后问:“你们不是已经反目成仇?”
清越嗓音讥诮:“之前你行踪不明时,我和他不共戴天。现在你回来了,我们自然和好如初。”
他冷笑一声:“我和闻风这个至交好友,对弈百年。上一局我棋差一着输给了他,现在我们要开始新的一局。”
陆续心谤一句,这俩疯批一丘之貉,要么狼狈为奸,要么狗咬狗。
又听对方再次笑问:“你去不去见他?”
清艳眉宇微微一皱,正在犹豫,柳长寄又道:“昨日我不想在你面前提起他,因此没机会告诉你。”
“你现在也清楚,他的话半句都不能信。他身上的伤,根本不痛不痒。”
“凌承泽之前找他打过,他以前输一招半式,即便有伤在身结果也是同样,可见毫无影响。”
朗音森寒冷嗤,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纵使一点小小伤痛,也是他该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1 张九龄《赋得自君之出矣》
*2 小窗幽记
----------
柳长寄无数次泪流满面:为何生在阿晋!

陆续纠结了半刻,摇了摇头。
柳长寄的话也不能尽信。他不知闻风身上狰狞恐怖的伤口究竟痛不痛。
只是此刻,仍然不想见他。
柳长寄问出这句话时, 已经猜到答案。
他哼笑着扬起嘴, 缓步走向辰宿殿大厅。
旷阔大厅内薄烟缥缈,微风从大敞的厅门穿堂而过,带入隐约声响的流水松涛。
闻风在八仙椅上翘腿而坐,尊贵高雅中又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霸气巍然。
感受到熟悉的灵息进入大殿, 他抬头,朝对方温雅扬起嘴角:“长寄,好久不见。”
柳长寄冷笑:“也没多久, 两年而已。”
二人语气温和随意, 似仍是关系极为亲密的多年挚友。
“长寄, 你在我大婚的第二日, 带着一群弟子杀了我门下数万修士, 又一剑斩断乾元山脉, 将好好一个乾天宗用法阵一分为二, 导致我要见你, 还得千里迢迢从另一边绕过来。这笔账,我还没找你算。”
“闻风, 你在喜酒里动手脚,我们还没算清, 怎么反倒恶人先告状。”
四目相对, 二人又是漠不经心一笑, 似乎所有的剑拔弩张, 都是闲话家常。
闻风又继续笑道:“你我二人生死之交, 并肩而战一百年。你却突然弃我而去, 同我的宿敌星炎结盟,真令我伤心。我竟不知,你何时瞒着我,和他暗通款曲。”
柳长寄讥嘲:“他要对付无涯魔君,我不得助他一臂之力?”
“长寄,你我两年不见,这期间发生的趣事,改日有空,我们再月下对酌,促膝长谈。我今日来,是为了……”
“我刚问过。”爽朗笑音毫不犹豫打断对方,“他不愿见你。”
闻风身形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
“闻风,”柳长寄意气狂傲,“当年他是你徒弟的时候,我想让他来寰天峰,你说。若他愿意,你绝不阻拦。”
“如今我也一样。他愿意见你,或者跟你走,我绝不阻拦。然而他不想见你,慢走不送。”
昳丽凤目沉下一片阴鸷:“长寄,这么多年你老是爱抢我的东西……”
“你放心,”清越嗓音嗤笑,“我绝不会强迫他半点,更不会像你,卑鄙无耻地欺骗他。我会比你对他更好。”
“他是自愿留在辰宿殿的。”
凤目暗耀着阴寒森光,眼眸微缩看向柳长寄。
柳长寄嘴角挂着志得意满的笑,与之傲然对视。
两股凌人的威压冲撞在一起,湛蓝晴空须臾之间乌云翻涌,电弧如千万利剑在雷云中灿目闪耀。
四目相对,戾气和杀意四散弥漫。
过了大半晌,闻风收回灵压,阴戾面容又拢上一层三月春风般和煦笑意。
“既然如此,今日我先行离去,过两日再来同你花间对坐,折枝煮茶,论道下棋。”
他拂袖转身,飒沓走出辰宿殿。
身后传来意气扬扬的狂傲笑语。
闻风拂袖离去之后,陆续缓出半口气,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明。
他想一刀切断所有过往,可惜世事不能如他所愿。
他仍身在仙门,以往千丝万缕的纠葛,就如亲口许下的各种誓言,一丝一毫都避不开。
就连柳长寄也没料想到,闻风怫然离开后的第二日,大清早又来到寰天峰。
“我问过了,他依然不想见你。”
“长寄,”闻风温雅淡笑,“我今日来找你的。这两年你我二人之间闹了点小矛盾,关系不如往日那般亲近。”
“如今矛盾消除,我二人重归于好,自该如以前那般对坐品茶,清谈天下棋局。”
柳长寄微微蹙眉看向他。
闻风见不到陆续,就用这种方法赖在辰宿殿中不走,还将自己拖住。
可他二人的棋局已经下了百年,早有约定再先。往日他随意出入尘风殿,闻风从未加以阻拦。
他俩是棋逢对手的“莫逆之交”。
清越嗓音讥笑一声:“好。你我两年未曾下过棋,倒也有些想念。只不知你有伤在身,灵力会否受到影响。”
“无妨,定不让你失望。”
陆续从徐婉口中听说此事,惊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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