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冶:“我何时不信过你,你这话说的真是伤我心。”
孟昔昭:“…………”
我说这么多,敢情你的重点在这?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孟昔昭才推门出来,外面,郁浮岚和张侍卫站在葡萄架子下面百无聊赖的乘凉,看见他出来,他们赶紧过去。
郁浮岚抢在张硕恭前面开口:“如何,孟少卿,殿下还好吗?”
孟昔昭被他问的一愣:“挺好的啊,不过我觉得殿下应该饿了,他把我带来的糖全吃光了!你们赶紧准备点吃的送进去。”
郁浮岚:“……”
张侍卫:“……”
啥啥啥?
他俩都是一脸的惊愕,互相看了一眼,张侍卫急急的问:“殿下……殿下没有身体不适吗?”
孟昔昭真的感觉他俩这反应很古怪。
还身体不适,坐了一下午,跟听评书一样一边吃糖一边听他说城里的新鲜事,弄得孟昔昭现在都没有回程的零嘴了。
不过,说起来也是,之前初一这段日子撞见崔冶,崔冶总是很虚弱的模样,今天早上他看起来也很虚弱,现在却没什么事了。孟昔昭摸着下巴,说出自己的猜测:“殿下这旧疾,应当快好了吧,那药不能停,效果不错,很应当再多吃几副,巩固巩固,你们上点心,可别耽误了殿下的康复。”
说完,他就出去了,准备沿来路下山,而震惊之余,这俩人没一个把他拦住,告诉他庆福正在山脚下等他的。
张侍卫更是有种想爆粗的冲动。
放屁!你听说过吃镇痛药就把毒解了的例子吗!
还康复,康复你个头!
他这人就是如此,稍微激动一点,就打打杀杀,碰上坏事要拔刀,碰上好事就想骂人。
好在作为太子身边的人,他至少懂得在心里骂,骂完了,他有些紧张的看向郁浮岚:“你看他说的,可是真的?”
郁浮岚没他那么激动,那点震惊过去,他就恢复了原状,点点头,他说道:“殿下的症状本就时好时坏的,与心情有关,心中郁结,发作的就狠些,心中松快,发作的就轻些。”
说是这么说,但殿下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轻些了,几个月前,赶上皇后娘娘的忌日,殿下更是发作的连理智都控制不住,一连三日疼痛难忍,回宫的路上还出了意外,幸亏那一天碰见的是孟昔昭,要是换了别人,把殿下认出来,再把此事告诉更多的人,郁浮岚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郁浮岚想叹气,而这时候,一只手突然在他眼前晃了晃。
郁浮岚下意识往后一仰,还用手臂把张硕恭的手打开:“做什么?”
张硕恭则一脸狂热的看着他:“你说,以后每月初一,你送殿下来鸡鸣寺,我再去驾辆马车,把孟昔昭接过来怎么样?”
郁浮岚:“…………”
但……也不是不可以?
孟昔昭手握剧情,多数时候这都是一件好事,但有时候他会有点想当然。
比如现在,他觉得崔冶正在解毒当中,而且就快解完了,其实人家还没开始,甚至连开始的意思都没有。
再比如,他以为五皇子能老老实实的等到明年再有所动作,谁知,人家本来只把孟娇娇当做皇子妃的待选人之一,还在犹豫期呢,但一眨眼的工夫,孟家突然更富贵了,不仅孟参政依旧圣宠,连他小儿子都成了父皇面前的红人。
原本孟昔昂被大家押宝的时候,五皇子就独具慧眼,知道这人其实不行,光有学问有什么用,有学问的多了去了,父皇何时给过青眼?你得会拍马屁才行啊。
孟昔昭就是一个如此会拍马屁的人,才十几岁,便官至六品,以天寿帝宠人就往死里宠的性格,用不了多久,他肯定还会往上升!
原本孟家只有一个孟旧玉能用,现在又多了个孟昔昭,那孟娇娇在五皇子心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这不,他现在甚至打算把两人的关系摆在明面上了。
之前偷偷见面,除了低调之外,也是因为他还不想就这么确定下来,现在他改主意了,顿时,孟娇娇的待遇也变了。
然而……他变了,孟娇娇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孟娇娇了。
今日,孟娇娇又坐着轿子来詹家。
孟娇娇本来就是个爱走动的性格,她有二十几个闺阁手帕交,每天见一个,都能见上一个月,但是,孟娇娇的名声跟孟夫人一样,都不太好。
手帕交们见了她都是笑意盈盈的,其实背地里经常说她坏话,孟娇娇知道,也不在意,因为她也是背后说坏话的一员。
现在是手帕交,等长大了,就是争相公的竞争对手,优质的适龄公子就那么几个,这群被以正房主母标准培养起来的小娘子,自然眼光都不会差,全都暗暗的较着劲呢。
但这些跟詹茴都没关系,詹茴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男人,她进不了孟娇娇的圈子,不是孟娇娇的竞争对手,也不会在背后说孟娇娇的坏话。
一开始,孟娇娇其实嫌弃詹茴是个闷葫芦,但是后来看见她读过的那些书,她又觉得,詹茴这人还行,饱读诗书,但不像她认识的小娘子一般,说着最谦虚的话,其实就是为了提醒你,她有学问,你比不上她。
于是,接下来,她又带着完成任务的心情,过来了几次,虽说詹茴话不多,但也不会让她冷场,她说什么,詹茴就听着,她要是不说了,詹茴还会邀请她一起做点事情,比如绣花,下棋之类的。
孟娇娇女红不行,孟夫人也不在乎,她觉得她只要能算账就够了,但外面人总是拿这一点嘲笑孟娇娇,她每次都是当场怼回去,作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模样。其实她在意的要死,最讨厌那些人嘲笑她荷包都不会绣了。
而在詹茴面前露怯的时候,詹茴也忍不住笑她,却不是那种恶意的嘲笑,而是单纯觉得她怎么就能把好好的兰草绣成鸡爪呢。
她笑,孟娇娇掉了面子,作势要打她,詹茴看出她不是真的想动手,顿时笑得更夸张了,从小没有女人参与詹茴的生活,她性子其实有些粗,最起码孟娇娇认识的贵女,不会像她一样用手臂挡着半张脸,笑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孟娇娇冷哼一声,把绣绷子扔一边去,看着挺生气,其实自己嘴角也是翘的:“你们都是坏人,你知道我二哥昨天看见我绣的东西,说我什么吗?”
顿了顿,她模仿着孟昔昭那虎躯一震的模样:“好家伙,娇娇,你这是绣了个祥瑞现世啊,快给我,这么逼真的龙爪,献给陛下,咱们家就发达了。”
詹茴笑得脸都红了:“幸好我哥哥不会这么笑话我。”
孟娇娇:“说起你哥,他今天是不是休沐?我二哥也是,他昨晚提了一句,我看他们八成又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詹茴抿嘴笑:“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哥哥不会告诉我。”
孟娇娇顿时小大人般叹了口气:“是啦,做哥哥的都这样,我大哥还好,不过他现在最在意的还是我嫂嫂。我二哥,哼,还没给我找嫂嫂呢,眼里就已经没有我了。”
他要是眼里没有你,就不会苦心积虑的让你来找我了。
詹茴在心里说了这句话,然后把自己切的西瓜往孟娇娇面前推了推:“吃点解暑。”
孟娇娇低头,吃了一块。
现在她不会再说詹家是破落户了,甚至看着詹家这家徒四壁的样子,想给他们换个房子。
但孟昔昭就防着她这一手,耳提面命的警告她,詹家是友人,不是下人,她不能用赏赐一般的态度去对待人家,那样就太过分了。
孟娇娇则在心里反驳,有不敢告诉爹娘的友人吗?你自己偷偷交友也就算了,怎么还拉上我,不就是外面有是爹害死詹将军的流言么,咱们常走动,常来往,这流言肯定就不攻自破了呀。
然而孟昔昭对这点非常坚持,孟娇娇最近也是偷偷摸摸出习惯了,竟然真的照做了,以至于现在孟家还没人知道,詹家兄妹竟然跟自己家的孩子成了朋友。
擦擦嘴,孟娇娇说起自己今天的目的:“乞巧节,咱们一起去游湖吧。”
詹茴一愣:“游湖?”
孟娇娇点头:“白日游湖,晚上还是要回家的,我阿娘每次都要提前好几天就在院子里搭彩楼,大哥二哥也会帮忙,若我不回去,阿娘会生气的。”
詹茴怔了怔。
孟娇娇本来还没反应过来,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个会体贴别人的人,终于,她反应过来了,脸上顿时像开了染坊一样。
她知道自己不对了,然而说不出道歉的话,就只能缩着手脚,尴尬的看着詹茴。
詹茴也看着她,不得不说,心里确实是被扎了一刀。
然而这也怪不到孟娇娇头上,难道她没娘,还就不许别人提自己的娘了。于是,沉了沉心情,她对孟娇娇浅浅一笑:“也好,只是我不喜欢与太多人一起。”
孟娇娇看她笑了,顿时轻松起来,还跟孟昔昭一样,晃了晃腿:“没问题,就咱们两个,丫鬟我都不多带!”
隔壁,詹家老太公听到两个女孩儿说说笑笑的声音,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两月之期还没到,但詹不休已经把人给孟昔昭送来了。
孟昔昭把手掌放在眉毛处,眯着眼看这十个人。
精气神……好像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把这十个军汉留在这,孟昔昭拽着詹不休的袖子,让他跟自己进去说话。
如今庄子已然建成,主院是三进三出的规格,石大壮正带着人在田埂间挥汗如雨呢,外面这一进院,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才这么短时间,就已然练成了?”
詹不休回答:“你不是要他们守庄子吗?这几个都是好苗子,对我的命令无一不从,我让他们在这听你的话,他们自然会照做。”
孟昔昭:“……”
扭头看了看那十个手背后,站的十分端正的军汉,孟昔昭又把头扭回来:“以一当百?”
詹不休:“做不到。”
孟昔昭:“……那我要他们干什么!”
詹不休顿了顿,解释道:“以一当百的好手,哪怕一点志气都没有,也能成为一个将军。这些人虽然无法以一当百,但以一当十没有问题,对付可能会潜入庄子的那群人,更是手到擒来。”
沉默一阵,他又说:“你不要把他们当成普通的护院,你可以让他们来管那些护院,我训练了他们一月有余,如何驭下,他们现在也有几分心得了。”
孟昔昭:“…………”
不愧是能当皇帝的男人啊。
韩信说刘邦,善将将,却不能将兵,而詹不休是能将将,也能将兵。他一个人,就顶好几个开国功臣,难怪打天下能打的这么快呢。
默了默,孟昔昭点点头:“那人我就收下了,倒也巧,我刚把工匠们集齐,你这人送来的正是时候。”
说完,孟昔昭想起来什么:“这些人你就这么送给我,你的上峰不会发现有异常吗?”
詹不休一顿,他放下手臂,对孟昔昭说:“观察使见我操练得当,已经升了我做正指挥使,如今我的上峰是军都指挥使,他手下两千多人,注意不到我这里。”
孟昔昭麻木的看着他。
他当鸿胪寺副手都好几个月了,升职还遥遥无期,只能另走他路。而詹不休才进入军营一个来月,竟然就把自己腰牌上的副字去掉了?!
这到底是男主角的魅力,还是詹不休的魅力,也太不公平了吧!
孟昔昭不禁握拳,不行,他也得加把劲了!
第31章 单于
詹不休比他忙, 把人放下,又训了几句,然后就骑马离开了, 孟昔昭站在庄子前面,笑呵呵的对他摆手。
等到看不到人影了, 他才揉揉脸颊, 转过身来。
张家院在庄子建成以后,就被孟夫人叫回去继续当参政府的大管家了, 如今这个庄子处于无人看管,金珠凑数的阶段。
孟昔昭问她:“里面的人, 现如今适应下来了吗?”
金珠笑:“哪能不适应呢, 郎君给的条件这样好,不说他们, 我都想进去为郎君效力。”
孟昔昭闻言,也露出一个轻松的神色:“李淮还算会办事。”
李淮现在不是正在军器监里当差吗,大齐对盐铁、铜钱铸造等等管的特别严, 普通人买把菜刀都要去专门的官方铁匠铺买, 没点门路,想自己打铁, 那是想都不要想。
但有了李淮这个裙带关系, 孟昔昭想干点什么,就简单很多了。
他找李淮要了一批年老体弱, 或残疾、或即将退休的老工匠,这些工匠也不是特别厉害的那种,可以一人打造一副铁甲, 他们都是流水线上的小工,这个人专门打铁环, 那个人专门造枪棒,技术含量并不高,军器监也不怕他们走了会泄露秘密,甚至因为这群人都干不了活,却还要按时领钱粮,军器监都快烦死这群人了。
孟昔昭听说了李淮的烦恼,顿时一拍胸脯,表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我来替二表哥烦恼吧!
李淮当即感动的眼泪哗哗,回去就研究着怎么把人从军器监转移出去,这些人刚发现自己的编制被削了的时候,一个个像是要奔赴刑场了,那叫一个垂头丧气,后来发现自己只是从一个地方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干的活和以前也差不多,给的钱反而还多了,瞬间又都兴高采烈起来。
军器监最讨厌的伤残人员,到了孟昔昭这里,就是一个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自己干不了活没关系,只要能盯着别人干活就行了,哪怕一带一,也是孟昔昭赚了。
至于那些还算年轻健康的,则被孟昔昭分成了几个小组,拿着孟昔昭发给他们的任务,面面相觑。
一组负责研发投石机,他只知道两条原理,杠杆越长抛物线越长,还有动力越强投射距离越远,至于怎么达成这两条……他就不管了。
二组负责研发连发式□□,当然啦,他只知道这么一个名字,至于怎么做出来,大概是要在里面加弹簧,孟昔昭画了一个弹簧的立体图,还生动形象的在旁边画了个动态图画,表示了一下弹簧被压下去又会快速弹上来的模样。然后挠挠头,感觉就这么说的话,工匠可能不懂,于是孟昔昭又想了想,加上一句。
高温锻造和加点东西进入铁中,形成合金,或许会增加铁的柔韧性,你们就朝这个方向努力吧。
这两组人员虽然十分头大,但孟昔昭并没有给他们时间限制,所以他们的压力还可以,而第三组就不一样了,孟昔昭居然丧心病狂的在他们的任务里加了一句,三月之内必须研究出来,研究的好,郎君我赏你们大宅子,研究不好,郎君我赏你们匈奴一生游。
工匠们:“……”
匈奴对大齐人来说,那就是阎王爷一般的形象,落到他们手里,绝对就是个死啊,工匠们吓得战战兢兢,当天就轰轰烈烈的干起来了,孟昔昭见用力过猛,还让金珠盯着他们点,别本末倒置,再把命搭里面。
至于为什么孟昔昭这么紧张……
因为孟昔昭让第三组研究的是黑火药。
同样,孟昔昭作为一个现代大学生,他距离火药最近的时刻,就是出门吃席看人放鞭炮的时刻,能记住一硝二磺三木炭这个口诀就不错了。但他同样知道,这个口诀本身含金量就足够高,绝对可以做出传说中的黑火药,所以他才对三组那么严苛。
研究出黑火药也只是个开始而已,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黑火药太粗制滥造,可以用来吓唬人,却没有太厉害的杀伤力,甚至还因为太敏感的缘故,很容易炸到自己人,所以,必须改良,不改良的话,那就只能带着工匠上战场了,让他们就地制造,那多麻烦啊。
孟昔昭把金珠叫过来,一边回忆着上辈子生化同学都是怎么做实验的,一边跟金珠说各种注意事项。
每一次的配比都要记录下来,拿着药铺那种小金秤,一定要严谨的称出数据。还有,成不成功跟量多不多没关系,让他们一点点的试,别一上来就搓个大黑球,那把庄子炸了都是有可能的……
最最重要的,每一次试炸,所有人,全都给我撤出五丈之外,宁可看不见动静,也不能离的太近。
金珠万分不理解。
不就是个火药吗,用得着这么严阵以待?
要说别的,金珠或许不懂,但火药,她是见过的呀,她小时候,家住永州,那时候永州还是大齐的地盘,她是后来在永州失陷以后,才跟着其他乡亲一起逃难到应天府的。
还在永州居住的时候,南诏蛮子们攻打永州城门,朝廷派的官兵们,就拿出了当时大名鼎鼎的霹雳炮。
听听这名字,多响亮,而等霹雳炮发射出去以后,那更是特别的响,特别的亮。
金珠回忆,那东西就跟个巨大的炮仗一样,动静特大,在白日射出去,竟然还能看到爆炸式的闪光,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
霹雳炮掉在南诏蛮子中间,烧着了五六个蛮子的衣服,疼得蛮子嗷嗷大叫,就地一滚,把火扑灭了,他们就更加愤怒的嗷嗷叫着冲过来。
所以说这霹雳炮到底有何用?只霹雳了敌人的气势。
金珠对这黑火药不抱任何期望,孟昔昭也不想跟她解释,反正眼见为实。
金珠被他留在庄子里了,银柳接了金珠的班,管着不寻天,孟昔昭身边得用的人就剩下了庆福和紫藤。
这俩人的性格就是两个极端,一个特爱说话,看见孟娇娇少吃一道菜都会转转眼珠,想想里面有没有什么缘由;另一个就古井无波,安静如鸡,哪怕事情砸到她眼前了,她都不会动动脑子思考这究竟什么情况。
六月对孟昔昭来说没什么大事,但是对于大齐,出了一件大事。
南诏皇帝亲征,把大齐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大齐又丢了一座城,主将死守九条河流交汇的江州城,江州倒是保住了,但是江州人民没全保住。
蛮子在历史上是个中原人民对其他种族或国家的蔑称,但在大齐,它主要称呼的还是南诏,原因就是,南诏野蛮过头了。
烧杀抢掠是基本操作,吃人肉、喝人血偶尔也会有,更可怕的,他们还喜欢抢人。
女人抢回去给他们生孩子,男人也一样,南诏民风十分彪悍,他们没有婚姻制度,都是看上了就带走,女人被抢大家都习惯了,但他们连男人都抢,而且抢了一两年之后,还会把人给你放回来。
据说,是因为抢他们的女人已经生下了孩子,又不愿意养着这些没本事的男人,所以才把他们踹回了大齐的国土之上。
至于女人,那就不可能放了,女人是资源、是足足能用上二十年的生育机器,如果二十年以后,这个女人不能生了,或许他们也会放,但通常情况下,大齐的女子都活不到那个年月。
江洲城没有破,可那些慌不择路逃难的江州人民,很大一部分都被气急败坏的南诏士兵带走了,江州如今哀鸿遍野,竟然出现了民变。
这事孟昔昭是从饭桌上听来的,孟旧玉作为参知政事,朝堂上的大事小情都要从他手中过,这事算是军事,主要负责人还是枢密使耿文锦,孟旧玉也就是润色了一下,表示了个已阅,然后就转给别人了。
孟旧玉说的很唏嘘,但他不是为了江州人民唏嘘,而是为了那个主将唏嘘。
在他看来,那个主将还是很有本事的,从去年十月他带兵出征,一直都打胜仗,要不是南诏皇帝突然亲征,南诏士兵气势暴涨,他也不一定会丢了那座城。
现在好了,城丢了,江州还民变了,皇帝肯定要把责任全都推到这个主将身上,现在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孟昔昭戳着自己的米饭,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那爹,你会不会为他求情?”
孟旧玉捋胡子的动作一顿。
他有点懵,他为什么要给这人求情?他是文臣,跟武将们向来都没什么交情啊。
孟娇娇咬着筷子,最近她跟詹茴走得近,詹茴家里又只有一个詹老太公,免不了的就被耳濡目染了几分。
她也开口:“爹,你这样说的话,这位将军很可怜啊,他要是能活下来,以后也能将功折罪吧。”
孟旧玉:“……”
二郎掺和也就罢了,怎么娇娇也关心起这种事了?
孟昔昂正咬着一块排骨,闻言,他眨眨眼,看看自己的弟弟妹妹,思考了两秒,然后他把排骨吐到了盘子里。
“与人为善,与己为善,爹,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咱损失不了什么,还能给别人卖个好。等明年四月,我也该入仕了,咱们家在朝为官的人太多,容易被人当成靶子,多个朋友,总是多条出路。”
孟旧玉:“…………”
怎么连大郎也这样?!
他无助的看向孟夫人,却发现孟夫人满脸都写着欣慰二字,显然,她认为孩子们上下齐心是一件好事。
……就没人管他这个老父亲了是吗?
这话是这么容易说的吗!
陛下要是在气头上,谁去求情谁就跟着倒霉啊!
理智上他是这么想,可是,一沾上自己的老婆孩子,他就很难维持理智。
以前在朝堂里,干什么他都只考虑自己,这也没办法,全家只有他在朝嘛,现在三个孩子倒是提醒他了,往后他也该考虑考虑两个儿子的仕途了。
拿着筷子,孟旧玉眼神飘忽了一下,没有立刻说死:“那,为父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孟昔昭吃着饭,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孟旧玉,然后又把头低了下来。
其实用不着孟旧玉去求情。
这位将军本身就死不了。
是的,天寿帝十分生气,他都跟南诏较劲十二年了,到现在还看不到胜利的希望,而且他本人特别忌讳丢城这个事,因为当年他刚把詹慎游骗回来杀了,后脚,南诏得到消息,全军就跟过年一样,欢欢喜喜、一鼓作气,北上占领了他的六座城,至今还没把这六座城拿回来呢。
天寿帝死不承认自己做错了,只是暗地里痛恨丢城这个事,现在又丢一座,他能不发火么。
但是他再发火,也没真的把这位将军砍了,因为,朝里实在没人了。
会打仗的武将没几个,能带兵当主将的,更少了,詹慎游死了十年,这十年来天寿帝就跟国足粉丝似的,天天盼,盼来的全是输,好不容易有个有几分本事的,要是连他都砍了,那他更找不到人来带兵了。
当然,只他一个人这么想不行,还得有人跟他唱对台戏才行,而那个唱对台戏的,就是现任骠骑大将军,尚将军。
尚将军可是跪地长泣,乞求皇帝不要斩杀主将,他还替那个主将立誓,说接下来他一定会再打回去,重振大齐国威,天寿帝听了,做出一个勉勉强强同意的表情,其实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位尚将军,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骠骑大将军是本朝最高等级的武将官职,上一个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还是詹慎游,这个位置,就等于是封建王朝大元帅,按理说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尚将军的带兵能力肯定比那个主将强啊,然而事实是,他的带兵能力可能还不如孟娇娇高。
此人出身武将世家,靠着父辈的荫封才当上将军,然后又靠着请客送礼,娶高官之女,一步步往上爬,他只带兵出去过两回,一回,迷路在山林之中,差点没把大军饿死,还是詹慎游把他救出来的。第二回,两军阵前,对方叫阵,他装病不出去,就这么硬拖,拖了三天三夜,把詹慎游拖来了,这才打了胜仗。
不会打仗,就会钻营,还有拍马屁,这一回给主将求情,也不是因为他怜惜属下,而是因为,他怕主将死了,以天寿帝这个南诏不到手他就绝不放弃的性格,他会把自己派出去当主将。
那哪行,十年前他混迹军中的时候就不咋地,现在都留在应天府吃了十年的大鱼大肉了,早就受不了风餐露宿了。
至此,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在乎那小小的江州民变,眼睛全盯在丢城和主将上面。
但孟昔昭是知道的,在剧情当中,主将被尚西关一句话又按死在了江州,不得不重整人马,戴罪立功。而江州那伙民变之人,也悄悄的埋伏了起来,等到明年冬天,主将带兵想要把丢的城抢回来的时候,他们会趁着城中兵力空虚,一举拿下江州,自立为王,从此成为大齐的心腹大患。
而那个倒霉的主将,前后路都被断了,他实在是没辙,这时候听说詹不休在巴蜀招兵买马,他本身就是詹慎游的旧部,连个犹豫都没有,就带着自己的残部跑去投诚詹不休,那时候他手下就剩一万多人了,而也是这一万多人,给了詹不休崛起的资本,让他有资格站在了这个世界的权力舞台上。
孟昔昭趁着孟旧玉还举棋不定的时候,又去他那给他洗了一番脑,说大道理是没用的,孟旧玉不信任孟昔昭的本能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所以,孟昔昭只能反向劝他。
“爹,你别去了,我想好了,我去劝陛下,陛下那么喜欢我,他一定会听我的,你看看他之前杀了詹将军,百姓有多不高兴,只要我把这个道理告诉他,他自然就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了。”
孟旧玉:“…………”
你说啥?!
此时此刻,孟旧玉的表情都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而是惊涛骇浪。
怕自己的傻儿子真脑子一热就去跟陛下说这些,第二天,孟旧玉屁滚尿流的进宫面圣,弯着腰,苦口婆心的说出自己打了一夜的腹稿。
他没尚西关那么能演,也不至于把主将当自己人,替他立誓,就是把现在的情况掰开了揉碎了跟天寿帝说一遍,天寿帝其实听得不太高兴,但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主将的命保住了,但天寿帝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于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换了个人去接替他,然后吩咐那位主将,赶紧回应天府,朕要当面骂你一顿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