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方反派剧本/保护我方奸臣剧本—— by你的荣光
你的荣光  发于:2024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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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娇娇十分大气的摆手:“不必不必,我今日就是来陪你的,谁要去见他,再者说,我们已然定亲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詹茴哑然,那谢舍人跟自家哥哥并无交集,虽说他俩都跟孟昔昭交好,但两人之间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前有围猎之日的经历,在谢舍人成了孟家的东床快婿以后,他们俩的关系就更尴尬了。
虽说大家心知肚明,那就是一句玩笑引出的谣言而已,可在这个年代,当事人定然是要介意几分的。
今日谢舍人没有避嫌,还带着红封和礼物登门,詹茴可不觉得他是想来跟自己哥哥冰释前嫌了,他肯定是知道孟娇娇与自己是手帕交,今日必定登门,这才跟着来看看。
詹茴心里如明镜,但她什么都没说,毕竟孟娇娇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手帕交,等她嫁人,她们两个怕是就不能这样常常相见了,詹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想小小的报复一下,眨眼之间就抢走她好友的人。
由于詹家是刚回来,家里又没有女性长辈,所以今日来贺喜的,全是男人,这倒是给了詹茴和孟娇娇方便,她们可以随意的在房间里说小话。
孟娇娇自觉自己已经把贵女这个职业做到了巅峰,所以她恨不得立刻就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传授给詹茴,该怎么和人说话,该如何打赏下人,以及被人阴阳怪气了该怎么回怼……
她认为詹茴一辈子都在外城长大,根本就不知道内城人心的险恶,怕她吃亏,所以一脸严肃的对她耳提面命,但不管她怎么教,她依然担心会出问题,谁让詹茴没有母亲和祖母呢,那些贵妇人要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十有八九会直接来找她,要说贵女是豺狼虎豹,那贵妇人就是魑魅魍魉啊。
詹茴:“…………”
不管孟娇娇说什么,詹茴都带着一脸耐心的神情,十分好脾气的应了,孟娇娇被她哄的开心,便什么话都往外说,要谈局势变化,孟娇娇不是很清楚,可要谈上流社会的八卦,那她知道的比谁都多。
甚至比某些当事人,还能更早的掌握第一手消息。
比如,如今应天府中最炙手可热的贵女,第一是她孟娇娇,但在她定亲以后,就变成了司徒相公家的三娘子,司徒三娘刚及笄,她祖父如今眼看着在新朝当中都能大放异彩了,所以家中有适龄郎君的,几乎都想娶这个司徒三娘。
第二则是姜御史家的小娘子,小道消息称,姜御史在太子登基以后要高升,所以很多人都准备投注到他家去。
詹茴目前还榜上无名,但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詹茴的美貌,以及詹家还没大热起来,不过,也就是这几天了,再发酵一段日子,他们就会发现,詹茴才是最值得娶回去的人。
詹茴一脸微笑的听着,之前她听到孟娇娇这样的夸赞自己,还会控制不住的脸红,如今却不会了,她已经听出耳中老茧了。
数完贵女,孟娇娇又开始巴拉巴拉的数贵公子,而在她的排行当中,孟昔昭赫然是榜上第一。
虽然这话从孟娇娇嘴里说出来,就让人感觉相当的不靠谱,但,这回她还真没夸张,孟昔昭,如今就是应天府里最热门的女婿人选。
别管他以前到底什么德行,也别管他府中是不是由两个疑似“贵妾”的丫鬟主持中馈,他如今可是太子面前的大红人,顶级红人,如果把文武百官按照太子对其的好感度排行,那孟昔昭是一骑绝尘啊,他和第二名之间,能隔出来几百里的距离!
这不先下手为强,还等什么?
尤其在孟娇娇和谢原定亲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外人可不管这两人是否有慕艾之情,他们只觉得,孟家是真鸡贼。
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开始结党了。
他们作为太子的铁杆支持者,如今又和太子的母家结了亲,往后,他们家就彻底绑死在太子身上了,这个节骨眼上这样做,那不就是想要向太子表忠心吗?
有一个孟昔昭还不够,还要把唯一的女儿也送出去增加筹码,孟旧玉这人,竟恐怖如斯!
孟旧玉得知他们的想法以后,是多么委屈的同夫人诉苦,这个他们就不管了,他们只想着,孟家吃肉,那他们就喝汤。
最芝兰玉树、且最有前途的谢原已经没戏了,但谢家不是还有个谢韵吗?以及,不跟谢家联姻,和孟家联姻也不错啊,孟昔昭除了名声差点,其他的,还真是没什么缺点。
年轻有为、长相俊美,自从做官以后,也几乎不去瓦子勾栏了,只偶尔去看看他以前的行首相好,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长情啊!
如此一来,想要把女儿嫁给孟昔昭的人家全都行动起来,孟夫人这辈子恐怕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邀约和拜帖。
有一些颇为优异的,还真的让孟夫人心动了,她不敢再自作主张,干脆让人把孟昔昭从东宫叫回来,跟他好好商量一番。
孟昔昭百忙之中抽出了空,回家一听,居然是这个事,他哭笑不得道:“阿娘,你就别再管这件事了,不管谁来同你说这个,直接回绝就是。”
孟夫人:“……可是这两家条件真的很好。”
孟昔昭瞥一眼桌上的庚帖,摇头道:“不如我看上的好。”
孟夫人缓缓一眨眼,反应过来孟昔昭说了什么,她几乎是狂喜的站起来:“二郎,你有看上的人了?!是哪家的小娘子,告诉为娘,为娘这就替你去提亲!”
孟昔昭:“…………”
他顿了顿,说道:“时候到了,我自会告诉你们。”
孟夫人一愣,“不会是那个桑烦语吧?”
菩萨啊,孟家好歹也是个书香门第,要是真让孟昔昭娶个行首回来做正妻,这、这这这……
孟夫人有种想要晕过去的感觉,但这好歹是孟昔昭第一回透露出想要安定下来的意思,她不敢晕,她怕晕了,这好事就没了。
不就是个行首么,只要是个好女孩,就算接过客,也不打紧了!
孟昔昭无语的看她一眼,根本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不是!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和桑烦语是朋友,当年跟她走得近,也是为了陛下打掩护,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这样的。”
孟夫人这才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但这口气松到一半,她又察觉出不对来:“不是桑烦语,你为何遮遮掩掩的,难不成她不是出自好人家?”
孟昔昭:“……”
“是好人家,阿娘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吗,这人就是。只不过,如今形势有些复杂,等安定了,我就请你们过去见他。”
孟夫人:“…………”
孟昔昭越说,她心里越觉得不对劲,对着孟夫人惊疑不定的眼神,孟昔昭微微一笑,直接告退,又回东宫去了。
孟夫人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琢磨着刚刚孟昔昭说的话。
能跟他们孟家门当户对。
且目前形势复杂。
等安定之后,居然还不是把人带回来,或是找冰人上门提亲,而是,让她和他爹,一起去见那个人???
这世上,有哪个娘子能劳动孟参政亲自去见啊?!
孟夫人心中忍不住的升起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
二郎他……他他他……
他该不会是看上天寿帝的哪个妃子了吧?!
另一边,孟昔昭回到东宫,别看他面上十分淡定,其实他正忐忑着。
崔冶有多醋坛他是知道的,这消息一旦传进了孟昔昭耳朵里,那就说明,已经传进崔冶耳朵里好几天了。
但这几日崔冶的表现十分平静,孟昔昭不得不思考,他是不是正憋着什么大招呢……
回来以后,没见到崔冶的人影,他问上值的宫人,得知太子去大相国寺给天寿帝祈福了。
只要天寿帝没死,太子的孝子身份就要一直装下去。
孟昔昭哦了一声,本打算处理一些公务,但他坐不下去,干脆,出去转了转。
正好,一出去,他就碰上从外面回来的郁浮岚,看见孟昔昭,他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孟昔昭问他,“你去哪了?”
郁浮岚停顿一瞬,然后神色如常的回答:“尚服局,魏司衣绣好了帝王冕服,想请殿下过目。”
丧事都已经提前准备上了,那这继位大典,肯定也要一同准备,最重要的就是新皇服饰,尚服局现在忙得都挑灯夜战了,她们要提前把大致的衣物都准备好,只在龙纹上留个白,龙眼不绣,等皇帝大丧结束,她们再把眼睛绣上,以此表示对先皇的尊重和敬意。
孟昔昭对这种形式主义没什么想法,只是听说衣服绣好了,他有点惊讶,毕竟才一个多月呢,他看过以前的账目,正经绣一件龙袍,可是要三个月起底的。
既然崔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孟昔昭就想先去替他看一眼。
郁浮岚:“额……”
孟昔昭:“怎么,我不能去看吗?”
郁浮岚:“额…………”
孟昔昭眯眼。
郁浮岚是不可能擅作主张的,他如此犹豫,肯定是崔冶的命令。
事出反常必有妖,本来孟昔昭不一定非要去看,见了郁浮岚的表现,他反而不看不行了。
尚服局离这也不远,看一眼整个人都僵硬的郁浮岚,孟昔昭扭头就走。
郁浮岚叫苦,却也只能跟上去。
到了尚服局,来到存放冕服的地方,里面的绣娘不常看见大臣,见他来了,立刻受惊的福礼告退。
等这几个绣娘离开之后,孟昔昭才迈开步子,来到那两件挂在木架之上,平摊开来的冕服前面。
没错,两件。
一件正红色,偏大,一件绛红色,偏小。
继位大典上的龙袍有严格要求,必须是黑色,而这两件,都不能用在继位大典上。
倒是可以用在帝王大婚上。
孟昔昭望着这两件华美的服饰,他慢慢的走近,宫中绣娘的手艺没得说,上面的龙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一飞冲天了。
大约没人做过这一类的婚服,所以面对另一件略小号的,绣娘也不知道能绣什么,凤肯定是不行,所以她们换了四灵与麒麟的图样。
孟昔昭想,这应该是他见过最好看的衣服。
他沉默了好久,沉默到后面的郁浮岚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然后,孟昔昭突然转身,走到他身边之后,才对他说:“把这两件衣服带回东宫去。”
郁浮岚试图挽救:“孟大人,这于理不合……”
孟昔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郁浮岚:“……您放心,我亲自护送。”
孟昔昭这才收回目光,出去了。

第140章 黄豆
众星捧月的崔冶回到东宫之后, 张硕恭对其他人挥挥手,他们便惶恐的弯腰,默默退去了。
崔冶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待遇上翻天覆地的改变, 会让一个人的心态产生激烈的碰撞,所谓小人得志、穷人乍富, 就是这个样子, 没人生来就拥有一切,当拥有的那一刻出现之后, 一部分人可以失态一阵子,就恢复平静, 但也有一部分人, 永远都恢复不了。
而崔冶比较奇葩,他不是这两种人的任何一种。
人类的阶级并不相通, 就算他已经达到了金字塔的顶端,他依然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哪怕不出声音,也很吵闹。
崔冶:碍眼, 烦死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 他跟他的父辈祖辈们没什么区别,都不怎么正常。
身上带着从大相国寺沾染的熏香, 崔冶快步走向寝殿, 郁浮岚正站在殿门外沉思着什么,见到他回来了, 他张张口,最后只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崔冶:“……”
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崔冶已经察觉到了可能有什么状况外的事情发生了, 但他又不是神仙,没法掐算, 所以,他只稍微顿了一顿,便还是如常的走进去了。
他进去以后,张硕恭才疑惑的走到郁浮岚身边:“怎么了?”
郁浮岚心里苦,他默默摇头,示意张硕恭别问了,就在这等着吧,反正听里面的动静,他们也就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孟昔昭端着一杯茶,抿一口,然后抬起头,看着站在纱帘旁,半天都没动一下的崔冶。
他也没出声,只是低下头又抿了一口茶,然后幽幽的转过头,看着挂在自己身后的两件喜服。
崔冶:“…………”
被抓包了,崔冶心中是有些紧张的,然而他这个人心态调节能力太强,这种恨嫁且尴尬的场景,他居然面不改色的扛下来了,除了沉默的时间长了点,几乎没有什么失态的地方。
默了默,他神色如常的往里面走,坐到孟昔昭对面,他开口说道:“这本该是个惊喜。”
孟昔昭:“惊是给我的,喜是给你的。”
崔冶:“……那也要二郎先遂了我的愿,我才能感到喜。”
孟昔昭看看他,端着茶杯的手缓缓摩挲,再一次扭过头,看着这两件处处都透着华贵的喜服,他问道:“你让尚服局绣两件男子喜服的时候,她们没有被吓晕过去么?”
仅凭这一句话,崔冶就知道接下来的走向会是如何了,他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的听到以后,还是忍不住的感到失望。
垂着眸,他回答道:“这件事是郁浮岚办的,我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反应。”
气氛有些许的凝固,孟昔昭对着崔冶,眨了眨眼。
后者并不看他,突然,他听到孟昔昭说:“叫司天监选个良辰吉日。”
崔冶一怔,猛地抬头。
孟昔昭被他吓得愣了一下,然后才弱弱的说出了后面的话:“……再请我爹娘进宫,拜一场天地高堂,如此,你我便是正经的夫妻了。”
至于谁是夫谁是妻,各人都有各人的决断,没必要拎出来分清楚。
孟阿Q如是冷静的想道。
崔冶眼里的亮光渐渐暗淡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应当知道我想要的不止这些。”
孟昔昭抿了抿唇:“我知道。”
“是否昭告天下,是否受万民敬拜,于你而言很重要吗?”
崔冶:“很重要。”
孟昔昭:“……真的?”
可他从没看到过崔冶有任何虚荣上的需求啊。
崔冶望着他:“我想与二郎堂堂正正,想让其他宵小再也不敢为你说亲,想给你别人给不了的东西。”
他的眼神幽深,他的语气低沉,但孟昔昭听完以后,第一反应居然是,他居然敢说我娘是宵小,他好勇。
…………
发现孟昔昭的眼神变得微妙,崔冶疑惑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孟昔昭才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看见崔冶仍然静静的望着自己,他默了默,又轻轻叹了口气。
“堂堂正正不急于一时,以后我们会有堂堂正正的时候,且很久很久。而会为我说亲的人,只有我阿娘一人而已,待我告知她,我与你早就私下定情了,她就不会再强逼我娶妻了。至于给我别人给不了的……我早就拿到手了啊,当朝太子,一国储君,即将走马上任的皇帝,以及全天下最好的情郎,全都是我的。”
说到最后,他捧着自己的下巴,对崔冶嬉皮笑脸,崔冶平日里最爱听这样的话,如今,他神色有所缓和,却仍然十分安静。
孟昔昭眨眨眼,只好放下胳膊,也正色起来:“你可知道我想要什么?”
崔冶:“你想要我别给你添乱。”
孟昔昭:“……”
“除此之外,还有我们顺顺当当,如今的天下说太平、算太平,说不太平、也真的不太平,我孟家烈火烹油,朝堂当中树敌无数,在你登基以后,我家便安全了,只要我家人不再行凶作恶,这世上,就没人能再动他们。这是我心中第一个愿望,也是我入官场的初衷。初衷已达成,我却不会离开这里,因为我还有第二个愿望,我想要你好好的,想要你名留青史,意气风发的来、功成名就的走,我与你的事,从来都不跟第三个人相关,我相信无论有没有旁人的认可,你都会留在我身边,那你相信我吗?”
崔冶:“二郎此话并不公允。”
孟昔昭:“怎么说?”
崔冶:“你明知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不’这个字,却还要引我入瓮。”
孟昔昭默了默,笑道:“这话不假,是我亏欠你许多,但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可以慢慢向我索要。”
给不给的,就看他心情了。
崔冶仿佛已经听到了他的心音,望着他这略狡黠的神情,他终究忍不住,也微微的笑了一下。
总算是看见他笑了,孟昔昭便知道,这件事过去了,心下一松,孟昔昭站起来,本想走到他身边,亲一下,给个奖励,但余光看到自己身后的两件喜服,孟昔昭情不自禁的扭过头,又多看了一会儿。
这两件衣服,真的很漂亮。
他低声道:“成婚啊……真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
崔冶也站起来,他走到孟昔昭身后,日渐蓬勃的生命力已经在他身上展现,曾经消瘦的人,如今都可以覆盖孟昔昭的身形了。
他同样望着这两件喜服,低笑道:“二郎刚刚才答应过,要与我拜天地高堂,莫不是这就后悔了吧?”
孟昔昭轻嗤一声,往后轻轻一仰,便靠在了崔冶身上,崔冶揽着他,两人都没再说话,望着空荡荡的喜服,似乎他们在想象着同一个画面。
过了不知道多久,孟昔昭突然开口:“皇后陵寝即将修缮,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她。”
崔冶没说话,但孟昔昭感觉到揽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紧了一下,像是有些错愕,然后又很快松开了。
又过了一息,崔冶才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孟昔昭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他情绪上的波动一般,又状似随意的提起:“借这个机会,你说,把谢皇后移出陵寝如何?她本就不愿入崔氏的族谱,也不愿死后都和崔琂同葬,你可以为她选一个好地方,或者……把她送回谢家,葬在谢家的祖坟当中,或许,她还能变回当年那个未嫁的小娘子。”
孟昔昭说的比较小心,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身后人的回应,他忍不住直起身子,转过去,看向崔冶。
后者沉默着,好半晌才说了句:“房陵郡公不会同意。”
就算大齐比较开放,也没有把出嫁女葬在自家祖坟的规矩,崔冶想都不想,就觉得谢家不会同意的。
孟昔昭默了默,说道:“先问一问,如何?我知房陵郡公与你……可他毕竟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啊,你惦念她,他也惦念她。”
崔冶抿唇,片刻之后,他转身出去了。
清明前夕,太子宣布了要去皇陵看望已逝的谢皇后,要离开两日,期间的政务,就让两位相公和参知政事一同定夺。
自从太子监国以来,他日日都勤勉有加,比他那个标榜仁君的祖父都勤劳,如今好不容易请个假,人们甚至还挺欣慰的,去吧去吧,太子本就纯孝,去看看母后也是应该的。
太子走了,孟昔昭也跟着去了,皇宫里日日虎视眈眈的两尊大佛全都离开,闻士集一听说这个消息,心思就活络了。
他没有立刻轻举妄动,而是先去看了看天寿帝,卧床久了,一开始天寿帝是浮肿,如今便是消瘦,而且消瘦的厉害,脸上的肉都凹陷下去了。
这样的他,真的是一脸死相。
苏若存日日都陪在他身边,可她到底是照顾天寿帝,还是看管天寿帝,外人又不清楚,长久不翻身,天寿帝背上长了一片褥疮,那滋味有多难受,只有天寿帝自己知道。
闻士集过来的时候,恰好苏若存出去了,这应当是个绝佳的机会,但跪在天寿帝床边,看着皇帝如今的模样,闻士集无比复杂。
究竟是他判断失误,还是他判断正确,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陛下已然是这个样子了,若他想做什么,除了带陛下离开,另找地方安顿,似乎也没什么好法子。
天寿帝是正统,太子也是正统,他深知,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当中,效忠崔氏皇族的一大片,而效忠天寿帝到、即使他变成这样、也会抵抗太子的人,如凤毛麟角。
闻士集纠结了大半天,最后支起身子,在天寿帝耳边唤了两声,他想着,不管天寿帝能不能说话,至少,他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旨意。
然而不管他怎么叫,天寿帝依然在沉睡,顶多是眼珠子动了动,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动静。
最后闻士集只能心灰意冷的离开,而他刚走出华宁殿,他的脚步就僵在了原地。
他看见,华宁殿前的汉白玉石砖上,詹不休抱剑站在正中央,太子给了他穿甲胄、佩刀剑、于御前行走的特权,在皇宫当中,他也可以有恃无恐的全副武装。
两人对视,看着詹不休对自己露出一个勾唇的笑,闻士集这才知道,他的纠结,都是白费心思,若他胆敢有什么动作,刚刚在华宁殿当中,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恐怕过后,太子等人还会给他加以行刺皇帝的罪名,将形势倒转。
闻士集不禁看向周围,天寿帝刚出事的时候,这里还有三分之一是原本的殿前司侍卫,如今,全换成了东宫的人。
他们全部听命于郁浮岚,而在驭下这一方面,郁浮岚做的非常好。
就像当初他的父亲,郁廿。
闻士集也领着一军,数十万人,可他长久的为天寿帝奔命,做各种琐事,不得不分权下去。导致如今,他是一条优秀的狗,却不是一匹能率领千军万马的狼王。
最后,闻士集沉默的离开了,詹不休站在原地没有动,等他彻底离开以后,他才微微抬头,看见华宁殿的门口,又多了一个人。
就是刚刚躲避起来的苏贤妃。
苏贤妃对他微微点头,然后垂眸进了殿内,詹不休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日头,算着还有多少时间。
已经到了这一步,胜利唾手可得,他不会看着任何一个人过来,毁掉他们所有人的盼望。
既然是要去给皇后扫墓,太子来谢家门庭,探望母家,也就变得十分正常了。
谢幽提前回家,站在前厅当中,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他十分的紧张,孟昔昭看着他,很想对他说,别怕,崔冶比你还不自在。
虽说是舅甥关系,但他俩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太子掌权以后,谢幽依然是大理寺少卿,根本没资格进宫,所以也没机会跟太子修复关系。
谢原在皇宫里,谢韵因为被欺负过,不敢出头,以至于这气氛,就一点一滴的尴尬起来。
谢幽试图把太子小时候爱吃的东西递给他,然而太子看着那盘子吃食,早就忘了这是什么东西。
别说他们了,孟昔昭自己都快感到窒息了。
好在很快,崔冶自己就提出来,想去见见房陵郡公,孟昔昭跟谢家通过气,提前说过这件事,谢幽在家里给他爹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无非就是希望他爹见到太子以后,热情一点,他爹什么都没说,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让人摸不清到底什么意思。
于是,此时此刻,他只能跟孟昔昭一起站起来,忐忑的看着太子走向里面,等关门的声音传来,他和孟昔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担心。
而屋子里,气氛也没好到哪去。
太子是过了一段苦日子,但那只是他的精神而言,他的物质上,哪怕最苦的时候,也比宫外的人强。
是以,他从没见过如此阴暗的屋子,窗子紧闭,还覆着一层窗纱,屋子里有一股腐朽的味道,不知道是家具,还是人。
他皱着眉,看了一圈之后,才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个老人。
老人像雕塑,好像走进来的人不是太子,而是鬼怪,他一动不敢动,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眼睛。
看到那张和自己女儿有一半像的脸,他的嘴唇和脸皮一同哆嗦了一下,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崔冶心里的感觉更加不好了。
但他是个懂礼的人,谢皇后教导过他的那些年,始终都让他学习做一个谦谦君子,心中无论如何想,在礼数上,他都是不会出错的。
于是,他弯下腰,要对房陵郡公行礼:“孙儿见过外祖父,祝外祖父,福寿绵长。”
房陵郡公望着他,半晌过去,他颤颤巍巍的起身。
他的年纪和吴国公差不多大,而吴国公依然能骑马打猎,他却连行走都不那么利索了。
崔冶没听见他让自己起来,他只好主动起身,然后看着这个陌生的老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最后,咣当一声,跪在他面前。
崔冶:“…………”
夭寿了。
打天寿帝闹着要废后那年开始,房陵郡公就再也没有情绪外露过。
女儿活着的时候,他试图为女儿奔走,但下场是,他被下狱,他儿子被贬官。
他救不了女儿,也帮不了儿子,反倒要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怎么为他奔波。
尤其他女儿,在被皇帝厌弃、羞辱之后,居然还要为了自己这把老骨头,低声下气的去求皇帝,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跟崔家比起来,谢家的权威如同一颗黄豆,他从未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也再无法感受到一点点的尊严何为。
谢家迅速沉寂,活着,却装作死了,就是对皇后最大的帮助。
再后来,皇后也死了。
再再后来,他的外孙成了太子,而企图为太子说句话的郁指挥使,直接被撸了官职,赶出皇宫。
就好像只要与皇后和太子惹上关系,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帮他们是错,不帮他们也是错,只有忽视,天寿帝想要的忽视,才能给他们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他在想通这一点之后,无比的痛恨崔琂,觉得他是这世上最恶毒的人,可崔琂离他太远,他也绝对没有能力去报复崔琂,所以,他就只能痛恨自己了。
当年得知仁宗想要让他的女儿嫁给太子,他有多惶恐和激动,后来太子登基,女儿变成皇后,他又有多么的与有荣焉,当年他每露出的一个笑容,如今都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日复一日,又日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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