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家对这个并不怎么惊讶,也就甘太师,看他的眼神格外扎人。
真正在这一次万寿节上大放异彩的,还是太子殿下。
太难得了,好像自从皇后故去,大家就没从万寿节上看见过太子的身影,而今天,他不仅来了,还带着一份大礼,也是一幅画,一幅栩栩如生的天寿帝画像。
那卷轴一展开,直接惊呆一众官员,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这种画技,能把人画的如此传神。
由于是等比例画出来的,跟天寿帝一样高,附近的内侍甚至惊呼一声,差点以为那边又多了个天寿帝。
外人看的是画技,而天寿帝看的,就是里面的人了。
太子不卑不亢的站在一旁,等大家注意到天寿帝一直没说话的时候,扭过头去,才发现他也看呆了。
孟昔昭站在一旁,揣着手,低着头。
太子天分极高,他稍微教了一下,他就融会贯通,知道了怎么把人画的立体,而他自小学的又是当世流行的水墨风,二者一结合,既能把人画的惟妙惟肖,又符合如今的审美。
不过,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内中真正的玄妙之处,是他画了刚登基那一年的天寿帝。
才二十几岁的天寿帝。
人间最是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虽说天寿帝这张脸算不上朱颜,可他这么自恋,又这么膨胀,肯定是十分怀念年轻英武的自己,没有照相机的年代,这样一幅画,已经足够让天寿帝惊掉下巴了。
天寿帝让内侍把这画直接举到他面前来,别的礼物全都被拿下去了,而天寿帝看着这画,看了足足有一刻钟。
太子记性好,又跟孟昔昭私底下修改了无数遍,孟昔昭特意提醒他,不要完全写实,在写实的基础上,最好是再美化一下,比如,加个高光,加个滤镜,再调整一下五官。
总之,怎么帅怎么来。
十七年前的天寿帝长什么样,他自己都快忘了,就算人们看出来,画里的人比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天寿帝更好看,但在这个日子里,他们也绝对不会蠢到把这话说出口。
而天寿帝既是怀念、又是眷恋的看着画中的自己,他可不觉得自己被美化了,在他的印象里,他就是长这样的。
于是,一刻钟之后,哪怕这画是太子送来的,天寿帝也连说了四个好,再加上,刚登基那一年,他和太子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恶劣,那时候他们虽然不亲近,却还是普通的父子。
咳,太子印象里可不是这样的,但没办法,天寿帝把这段回忆,也给加了一个滤镜……
总之,在天寿帝的强大滤镜加持之下,他认为,太子画这么一幅画,就是想向自己表达孺慕之情,天寿帝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心情很好,于是当场宣布,让太子去刑部历练历练,正好刑部尚书被他撤了,侍郎如今顶了上来,那太子,就去当刑部的侍郎吧。
这决定一出,满场哗然,底下的人最多只是交头接耳,而离他很近的甘太师,却是如遭雷劈。
你居然让太子进六部?
你居然让太子进六部?!
你是不准备把他当靶子了吗?!
孟昔昭要是听得到他心中的质问,必然会嗤笑一声。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为了这个,崔冶努力了多久啊,几乎天天都去看天寿帝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曲意逢迎,既让他知道崔冶的想法,又不能让他觉得崔冶不识抬举,好好一个太子,芝兰玉树,被他这软硬不吃的模样折腾的,都快成奴颜婢膝的宫人了。
好在付出是有回报的,在六皇子不停作妖的背景下,以及苏若存孜孜不倦的暗示下,再加上太子不断刷脸,靠着自己的行为,逐渐覆盖谢皇后给天寿帝留下的印象,终于,他答应让太子出阁了。
至于正经太子有的讲学等待遇,那就不用想了,能让太子不再当背景板,这就是飞跃般的进步。
而他们需要的,也就是天寿帝亲口说出这一句话而已。
他亲自撕开了一道口子,让太子得以站在朝堂之上,手中有了实权,别看这实权,只有一点点,可这是太子接到的圣旨,是金口玉言,是父子破冰的开始,是他父皇,绝对正统的九五之尊,对他可以独当一面的信任。
天寿帝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无所谓,只要大家看到他的态度,知道这是他主动下的命令,就足够了。
孟昔昭悄悄转过头,看向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勾了勾唇,他又把自己的头转了回来。
这万寿节过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
太子那幅画像,让天寿帝回忆起了年富力强时,文武双全的自己, 据宫里传出信来,他独自一人坐在寝殿当中, 也不招妃子伴驾, 也不命伶人唱歌,就这么对着那幅画, 长吁短叹的,等吁够了, 再找出当年甘贵妃留下的遗物, 一条锦帕,捧着它, 跟捧个大宝贝似的,情到深处,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孟昔昭抽抽嘴角, 不再管显然是进入了追忆往昔状态的天寿帝。
不过, 挥退下人之后,他又顿了顿, 眼神停滞在桌面上空。
对过去的怀念, 就是对如今的不满,他越表现得沉郁, 也越说明,他对这些事有多在乎。
孟昔昭陷入沉思,而站在一旁的金珠, 等了好一会儿,发现他是真的忘了自己还在这, 不禁出声提醒他:“郎君——”
孟昔昭这才看向她,脸上还带着几分被打断思绪的茫然:“啊?有事吗?”
金珠:“……”
她无奈的笑了笑:“石先生的诉求,您准备怎么回复他?”
石大壮自从在隆兴府扬了名,金珠就不再直呼其名了,而是尊称一声先生。
隆兴府对石大壮无比的感恩戴德,在隆兴府百姓眼里,他们的第一大恩人是孟昔昭,而第二,就是这个名为石大壮的农师,连管理一应杂务的谢原,都要往后排。
然而,在隆兴府前呼后拥的石大壮,一回到应天府,就又进入了查无此人的状态,即使他穿上代表着达官贵人的绫罗绸缎,也没人搭理他,更不知道他身上竟有如此奇异的本事。
搞得石大壮十分郁闷,二者落差太大,以至于连阖家团圆的兴奋劲儿,都被打了一个折扣。前段时间,孟昔昭忙着受赏,忙着交接,又忙着坑人,石大壮的家搬到内城来了,他对这些事,也有所耳闻,所以不敢来打扰孟昔昭。但时间长了,他就坐不住了。
自从被重新安排到庄子里进行农务研究以后,他觉得孟昔昭这是又开始重视农耕了,所以高高兴兴的找到金珠,跟他申请,把自己研究的这些成果,对全天下广而告之。
一来他确实进步了,心怀赤诚,想要让所有百姓,都跟隆兴府的百姓一样,看着多出来的收成笑开颜;二来,他也有那么一点私心,还想再回到众星捧月、人人都称他农师的环境当中去。
但是孟昔昭听完了金珠的话,想都没想,就直接摇了头:“农肥的研究永无止境,这才哪到哪,让他沉下心来,继续研究,今年秋收已过,就是宣扬,也不急于一时,等到明年,春耕之前,我自会把他的成果上报朝廷,为他论功请赏。”
金珠默默看着他,总觉得他这话只是个托词。
诚然,秋收已过,此时正是农闲的时候,但除了北方地处寒冷,冬季的土地冻得硬邦邦,因此什么都种不下去,可在南方,哪怕只是这应天府,冬季的时候,也是可以种植一些作物的。
再说了,推广新的种植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彼时是一个隆兴府,所以他们赶着春耕推广,也不碍事,最多误上几天的农时,可这回是往全国推广啊,哪怕提前一个月,都不嫌多。
金珠的眼神落在孟昔昭脸上,孟昔昭感觉到了,但他依然神色如常,只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总不能说他有私心,所以不想让天寿帝还坐在龙椅上的时候,把这功劳安在他头上吧。
即使研究这东西的人是石大壮,而供给石大壮的人是他孟昔昭,可世人才不管这个,在世人眼中,他们一个是天寿帝的子民,一个是天寿帝的臣子,他们俩的功劳,就等于是天寿帝自己的功劳。
毕竟不管他俩有多忙活,最终这政令发出去的时候,还是以天寿帝名义发出去的。
……要真把这种利在千秋的好事安到天寿帝身上,以至于后人因为这个,轻飘飘的评价他一句虽然一生昏聩、但也做了些好事,那孟昔昭真是死了也能被呕活。
所以,就让他也自私一回好了,先按着,不上表,等太子掌权了,再把这个提出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事拖的越久,越不地道,好在按照流程,应该不至于真的拖到春耕那天去。
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孟昔昭摆摆手,不想再说这个了,而是抬起下巴,让金珠把上个月的情况汇报给自己听。
…………
去年从匈奴回来之后,天寿帝赏赐他的那些良田,就已经在他面前过了明路,虽说天寿帝钦赐了他研究新式武器的权力,可其他的东西,以免被天寿帝知道,孟昔昭还是换了个地方,然后把自己的人,全都转移到新庄子里来了。
新庄子比旧的大十倍,单护院就有二百,一半是他自己雇来的,另一半是太子给的,他没权力养兵,家里的护院拿着的武器全是棍子,虽说威力也挺大,但到底不如真正的刀枪。
而太子的人就不用顾忌这些了,人家是正经的侍卫,而且多数都是郁家旧部,用起来也放心。
新庄子经过划分,有民用、军用、水利、农耕、饮食、以及专门的化学部门。
当然了,此时的人哪知道什么叫化学,孟昔昭是以醉心玄术的名义,请了一堆不怎么喜欢修行、就喜欢坑蒙拐骗的道士回来,他还慈眉善目的给他们开了一个动员会,表示他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神神叨叨的东西,像什么点石成金,那个太厉害了,咱也不求真的能把石头点成金子,但你们要是能把一种东西,通过仙术,变成另一种别人没见过的东西,不管变什么,哪怕变成一堆粉末,本大人都会发下重赏。
这帮道士满脸迷茫,他们之前学的骗术,都是炼丹,孟昔昭的要求,他们简直闻所未闻,根本不懂他什么意思。
孟昔昭见状,颇为失望的啧了一声,只好纡尊降贵,给他们举了几个例子。
比如,弄一堆硼砂来,放到热水里搅拌,然后拿一根普通的簪子放进去,等第二天把簪子拿出来,就看到簪子上沾满了晶莹剔透的白色结晶。
再比如,找一根大葱,榨出汁来,然后蘸着写字,等上面的大葱汁干了,再放蜡烛上烤,烤一会儿,上面就会渐渐显出棕色的字迹来。
再再比如,将猪油和过滤的草木灰水一起混合,最后凝固的成品,竟然能用来清洁身体。
这种现代用来给小朋友当游戏玩的化学小实验,到了这里,差点让一众以坑蒙拐骗为生的道士当场跪下。
本以为自己已经是骗子界的翘楚……没想到啊,孟大人更厉害!
这群人受了打击,同时还被孟昔昭许下的诺言激励,钻进房间里就不出来了,对于他们,孟昔昭也表示,要什么给什么,但前提是,一旁需要有人盯着,不然的话,他还真怕这些骗子拿着他给的经费,却只会吃喝玩乐。
孟昔昭心知,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成果,怕是比登天还难,但这已经是矮子里面拔高个了,如果不用这群骗子,他就只能从娃娃抓起……
孟昔昭没抱任何期望,毕竟也没过去多长时间,但这群被他抓了壮丁的道士,生怕自己什么都做不出来,于是孟昔昭一个暴怒,就把他们赶出这有吃有喝又冬暖夏凉的研究基地了,绞尽脑汁之下,竟然还真战战兢兢的奉上了一份成果。
由于之前孟昔昭用草木灰和猪油,把香皂给搞出来了,这群人在创造上没什么天赋,但举一反三还是可以的,拿着这俩东西,他们各种尝试,走了无数的死胡同,最后,居然误打误撞的,把面霜给搞出来了。
猪油做的面霜,那肯定是一股猪油味,怕孟昔昭生气,他们还往里面加了很多的中草药,也不加有行刺嫌疑的那些,就加人人都知道的,有病治病、没病养生的那些。
最后弄出来的成品,不仅有淡淡的草药香气,而且是漂亮的乳白色,摸上去软软的,一蹭就化开。
这群道士完全不知道自己弄出来了个什么玩意儿,就是觉得这个勉强可以交差,才把它交给了金珠,至于功效,他们也试过了,抹在身上,滑不溜秋的,不仅起不了清洁身体的作用,还会把身上抹的全是油光。
道士们持悲观心态,孟昔昭则看着这一大盒白花花的东西,表情十分诡异。
这东西,看着怎么有点像凡士林啊……
也有点像雪花膏,不过孟昔昭蘸着抹了抹,发现这东西大概是不能上脸,因为猪油含量太高,抹上去之后,实在是不好看。
但用来防冻伤,应该不错,把中草药的成分去了,拿来保养铁器,似乎也可以。
虽说还不成熟,可至少已经像模像样了,再加以改良一番,分为不同的功效,像什么防冻伤、防皴裂、防皱纹,以及若是有人不介意油光满面的睡觉,加点保养品,弄成晚霜,第二天早上起来再洗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心念一转,孟昔昭就想出一堆附加产品来了,只是这到底跟他一开始的想法不一样,他可没想过用这些小玩意赚钱,要不然,他早就让孟夫人开始卖肥皂了。
他是想让这些人悟出化学的妙用来,然后改善民生,而不是弄一堆化妆品出来啊……
罢了,总归算是有点用。
把自己刚刚想的几种方向告诉金珠,然后他还提醒金珠,让他们别折腾猪油了,也折腾折腾别的东西去。
金珠应声,就出去传达他的指示了,孟昔昭默默抬屁股,伸着脖子又看了一眼这将近二斤半的猪油面霜,心忖,弄些附加产品也行,差人拿出去卖,还能给他回回血,省得他总是精打细算,把自己所有的收入,连带着东宫的资产,全都投到这个无底洞中来。
建府之后,本来他还觉得手头挺宽裕的,但新庄子一建成,他的荷包就又迅速的缩水了,即使有太子的支撑也不行,东宫的账目没比他好多少,为了讨好天寿帝,那匹从异域买回来的独一份的巨马,就花了太子将近三分之一的钱财。
崔冶还好,他这人物欲十分低,有钱没钱都一样,可孟昔昭不行,要不是想着送出去的早晚都能回来,他简直要心痛的睡不着觉了。
金珠走了,孟昔昭翻翻她留下的各种账目和记录,确定没什么问题,他才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呵欠的站起身,准备回府。
八十里河还是这么清净,孟昔昭在这住的这段时日,竟然一个附近的邻居都没碰见过,虽说有大军还在外面征伐的原因在,可将军走了,他们的家眷又不会走。
孟昔昭疑惑之下,还让庆福去打听,而很快,庆福这个八卦小能手就把结果告诉了他。
是这样,自从这一片的人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大家都默认了,这一片风水有问题,即使是没事的人家,也觉得这里晦气非常,所以火速搬家了,剩下没搬的,多数是因为家中光景凄凉,搬不起,于是只能在这继续住着。
孟昔昭:“…………”
对于这种说法,孟昔昭不置可否,巧合发生的多了,就让人心存疑惑。真要说起来,中原大地好多的城池还在战乱的时候被屠干净了呢,后来不得不往这些城池迁民,那些百姓不也住的好好的?
所以啊,事在人为,等天寿帝把封赏的旨意一下达,那些凯旋的将领们欢欢喜喜的搬新家,关于风水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九月中旬,并非秋高气爽,昨夜下了一场秋雨,今早又寒风大作,孟昔昭也不知道气温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快被冻死了。
穿着两层衣服,回到府中,孟昔昭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留守在家的银柳,让她去把炭盆点起来,银柳却没动,而是悄声对他说:“已经点了。”
说完,她还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孟昔昭的卧房。
孟昔昭揣着袖,看见她这挤眉弄眼的模样,不禁一喜,当场抛下她,向卧房飞奔而去。
银柳:“…………”
郎君和太子的关系,真是一如既往的要好啊。
孟昔昭跑进来,崔冶正坐在床上看书,听到他的脚步声,他刚扬起一个笑容,眼前便是一花,孟昔昭扑到他身边,跪坐在床上,然后使劲的把自己的双手往他身上塞。
然而崔冶的怕冷程度比他不遑多让,所以他没有贴着崔冶的身子,而是掀开外面类似敞开式外衣的褙子,贴在他的腰上,还隔着两层布料呢。
屋子里点了炭火,崔冶又始终稳稳的坐在这,身上自然是暖乎乎的,孟昔昭双手环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后面的屁股撅起来,他也不嫌这个姿势有多别扭,就这样喟叹道:“好暖啊。”
崔冶在他刚冲过来的时候,来不及放下书本,又见他瞄准的是自己的胸腹,于是十分眼疾手快的把胳膊抬了起来,如今他举着书,孟昔昭撅着屁股抱着他,这场面着实是有些诡异。
默了默,崔冶先把书放下,然后把手往后面伸去,抓住孟昔昭冰冰凉的爪子,放到自己身前,用自己的双手替他捂着。
孟昔昭坐直了,任他动作,屋子里只剩下炭火的毕毕剥剥声,看着被自己被包裹住的两只双手,孟昔昭突然笑了一下:“殿下,你身上的火气越来越旺了。”
去年崔冶一到冬天,就跟个小冰人似的,哪怕在屋子里好好待着,这手也热不起来,而如今,他不仅自己热乎了,还能帮孟昔昭也热乎一下。
崔冶闻言抬眸,也勾了勾唇:“二郎的火气什么时候能旺起来?”
他是因为怀有旧疴,才身子不爽,而孟昔昭年纪轻轻,从不生病,身子骨却没法让人称一个好字。
对于这个问题,崔冶不是第一个提出的人,也绝不是最后一个,面对别人,孟昔昭的办法是装自己听不见,而面对崔冶,这种办法失灵了,于是,他用了另一种办法。
把双腿放到地上,孟昔昭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撞了一下崔冶的肩膀,撞完之后,还蹭了蹭,同时,撒娇一般的在崔冶耳边说:“我还小,该旺的时候,自然就旺起来了~”
崔冶:“…………”
他呼吸一窒,突然放开孟昔昭的手,然后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孟昔昭丝毫不觉得危险,还作无辜状,故意对他眨巴眨巴眼睛。
神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息过后,崔冶勾唇:“那孤还是盼着,二郎的火气最好快些旺起来,不然的话,五日后的围猎,二郎怕是要吃苦受罪了。”
孟昔昭本来还准备跟他玩一玩太子臣下的cosplay,听到后面,却是一愣。
“围猎?”
崔冶嗯了一声:“你今日出城了,不知道陛下召了众位大臣,说是要与众卿家同乐,五日后,于钟山一同围猎。”
孟昔昭:“…………”
齐朝的皇帝,除了开国那个,有点血性,喜欢打猎,后面的几个,几乎都对打猎不感兴趣。
哪怕是那个暴君,平日也是让别人动手杀人,自己动手的次数很少。
天寿帝更是如此,孟昔昭几乎就没听说过他还会打猎的。
觉得奇怪,孟昔昭习惯性的怀疑有诈:“陛下以前打猎过吗?”
崔冶笑了一下:“未登基时,和三两好友去过,后来就没有了。”
孟昔昭:“……”
懂了,光长吁短叹不够,他还想靠行动怀念下年轻时候的日子。
钟山不是真正的皇家猎场,那是给公子哥们玩的地方,天寿帝这突然做了决定,钟山的主人怕是要愁成和尚了。
不过这都不是孟昔昭关心的,他想了想,问崔冶:“你去吗?”
崔冶:“二郎怕不是忘了,我如今也是众卿家之一。”
孟昔昭顿了顿,又问:“其他皇子呢?”
这个崔冶也不清楚,他得知这件事之后,就出宫找孟昔昭来了,具体带谁不带谁,恐怕宫里正在闹吧。
就跟崔冶想的一样,一听说天寿帝要围猎,后妃们还好,哪怕想去,也只是娇滴滴的说几句话,而皇子们为了让天寿帝把他捎上,反应就激烈很多了。
其中六皇子最甚。
天寿帝让太子领了刑部侍郎的差事,这对六皇子来说是极大的刺激,他比甘太师还震惊,而且天寿帝一回到后宫,他立刻就跑过去质问了。
彼时天寿帝正是最高兴的时候,又收了一大堆的礼物,正想找个地方好好乐一下呢,然后,六皇子就跑来了,而且十分的不尊重他,竟然对他横眉冷对。
这么大一桶冷水泼下来,天寿帝能高兴才怪,直接让秦大官把六皇子轰了出去,六皇子委屈的不行,要不是他性格要强,恐怕当时就哭了。
……还不如哭出来呢,他要是哭了,天寿帝肯定十分惊讶,心里的火气可能就这么消了,然而他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又一直以继承大统为己任,身上的偶像包袱不可谓不重,这就导致了,他认为哭泣十分丢脸,而且,当天寿帝做了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以后,他第一反应是发脾气,跟他据理力争。
在他小的时候,小孩发脾气,大人都是哄着的,天寿帝虽说不怎么喜欢小孩,可他是甘贵妃唯一的孩子,爱屋及乌之下,他肯定会让着他几分;而小孩试图讲道理、试图辩论赢倒大人,这在大人眼中,也是十分可爱的。
但那必须是小孩的情况下。
如今六皇子可不小了。
在迎来新一轮发育之后,六皇子如今的身体已经无限接近于一个成年人,最多就是因为年纪小,所以看着瘦削一些,这样的人站在下面,用十分倔强和充满了火气的眼神看着天寿帝,字字句句都是对他决定的不满,天寿帝要是还能觉得可爱,那他眼睛肯定是有点问题。
上一次是质问他为什么要对崔冶那么好,而这一次,是质问他为什么崔冶可以跟他一起出宫,而自己不行。其实天寿帝根本没说过要带崔冶,是六皇子听了别人的话,才跑来质问天寿帝。而天寿帝看他一点悔改都没有,竟然还变本加厉,他瞬间大怒,这回都不吩咐秦大官了,而是把闻士集叫了过来,让他把六皇子带回去,给他禁足七天,等自己围猎结束了,再把他放出来。
天寿帝气的要命,甘太师也不在,更是没想到他这个外孙竟然如此拎不清,刚惹怒了皇帝一次,居然没过几天,又来一次。等他得知这件事,进宫来当和事佬,还得再过一段时间,而苏若存听说了这件事,坐在自己宫里思考了一瞬,果断起身,带着关娘子出去了。
片刻之后,据说是赶过来见天寿帝的苏若存,恰好在甬道上碰见了正在迁怒闻士集,死活都不愿意回去的六皇子。
闻士集听命于皇帝,虽说他不敢强逼六皇子,可见着六皇子这个模样,他也没耐心了,干脆道一声得罪,然后反剪六皇子的双手,押着他离开。
六皇子都快气疯了,嘴里各种辱骂不断,像什么以后我定不会放过你这种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闻士集听见了,也跟没听见一样,冷漠得很。
而他们往前走了没几步,闻士集突然停下,感觉到有些异样,六皇子也停止了挣扎,然后转头看向前方。
苏若存仿佛受到了惊吓,她抿着唇,低下头,把道路让出来,六皇子皱眉看着她,想起这就是天寿帝新娶的那个什么苏淑仪。
他不喜欢天寿帝的所有女人,除了他娘,要是平常,他还会耍一耍皇子威风,但今天这个场景太丢人了,所以他只是阴沉着脸,也不跟闻士集闹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而看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苏淑仪出现以后,六皇子安静了不少,居然乖乖听话了。
等这一行人离开,关娘子问苏若存:“娘娘,我们——”
苏若存笑了笑:“走吧,我们去给陛下祝寿。”
宫中的闹剧并没有传到外面来, 那场让人震惊的禁足,也没持续到太阳落山。
得知消息的甘太师火速进宫救场,也不知道他跟天寿帝说了什么, 总之,六皇子被放出来了, 而且天寿帝答应带他一起去围猎, 以作补偿。
孟昔昭听说这件事以后:“……”
为君者,最忌讳朝令夕改, 但显然,朝令夕改已经成为了天寿帝的代名词。
有时候孟昔昭是真的很困惑, 当皇帝当成他这个德行, 居然只有詹不休和管友三两个人决心造反,真是奇迹啊。
六皇子名叫崔凐, 孟昔昭刚看见这个字的时候,沉默了好半天,因为他实在是认不出这个字念什么, 还是在崔冶体贴的帮助下, 才得知,这个字念因, 是寒冷的意思。
虽说他是天寿帝最疼爱的孩子, 但因为眼高于顶,而且被天寿帝保护的特别好, 身为自由的皇子,他却很少出宫,之前年纪小, 也不能上朝,而如今年纪足够大了, 天寿帝又只字不提让他上朝的事。
由于天寿帝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从老大崔冶开始,几乎每个皇子都是游手好闲的典范,到了年纪,他就给他们封王,但真正的实权,一个都没给过,前面有太子这个先例在,别人也不好讨要,而六皇子见别人都没有,那自己也没有,似乎就很正常了。
如今,现实像一个大耳刮子,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六皇子的世界观受到了什么样的冲击,他又开始准备作什么妖,不管孟昔昭还是崔冶,都不在乎。
在他们眼中,六皇子就是个小屁孩,还是什么都不会、被大人宠坏的小屁孩,说句难听的话,有杀伤力、但没脑子,那和一条罹患狂犬病的疯狗,也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