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方反派剧本/保护我方奸臣剧本—— by你的荣光
你的荣光  发于:2024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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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古兹国就是那汗血宝马的发源地,人人都知道那里的马匹好,可这个地方离中原实在是太远了,即使商人,也很少会踏足中原土地,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走了什么门路,才获得了这样一匹宝驹。
有句老话说得好,傻子认大个……咳。
总之,和甘太师送的那两匹小马比起来,天寿帝肯定是更喜欢这独一份的、通体纯黑的西域马,这马的体型和颜色,很容易让他想起西楚霸王拥有的那匹踏雪乌骓,骑在这马上,他也有种力拔盖世、气壮山河的错觉。
不过,他总共也没骑过几回,因为这马实在是太高,哪怕内侍把自己的手抬得高高的,天寿帝这僵硬的身子骨,也很难爬上去。
所以在过完了瘾之后,他就把马交给太仆寺,然后还是过自己熟悉的夜夜笙歌的生活了。
孟昔昭坐在外城的茶坊当中,外城没什么像样的铺子,这家茶坊,算是装潢最豪华的了,一共就二层高,只有一个雅间,幸亏孟昔昭来得早,不然就只能坐在大堂了。
茶博士把孟昔昭要的茶泡好了,然后客客气气的询问他还需要什么,孟昔昭摆了摆手,他便识趣的离开。
端起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盏,孟昔昭又等了片刻,詹不休才终于姗姗来迟。
一进来,他就告罪:“抱歉,军营里有些事务耽搁了。”
孟昔昭当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个,“无妨,坐吧,尝尝这瑞龙茶,不比内城里的大茶庄差。”
詹不休依言坐下,他是武将,对于这种围炉煮茶的活动,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孟昔昭这么说了,他就默默的喝了一口。
孟昔昭期待的看着他:“怎么样?”
詹不休看看他,嘴里蹦出两个字来:“尚可。”
孟昔昭:“…………”
静了静,倏地一笑,孟昔昭摇摇头,也不再逼他了,转而说起詹不休擅长的话题来:“丁将军来信了吗?”
一转眼,他们已经回来三个月了,丁醇也带着大部队在南诏四下攻战了三个月,捷报是经常送回来的,可孟昔昭没有权限得知具体的军事情况,连他爹,都不好插手枢密院内部的事务。
但詹不休和丁醇情谊非常,自从詹不休参军,他们之间既是上下属,也是长辈和晚辈,两人之间隔三差五就会有书信往来。
詹不休知道他想问什么,放下那盏让他觉得索然无味的茶,他回答道:“岁末,大军就会班师回朝。”
孟昔昭:“南诏残部?”
詹不休:“龟缩在大寨内部,外有高山险壁,不好攻克,若强攻,怕是需要两年以上。”
孟昔昭心说,两年估计都打不下来。
就像巴蜀那边,巴国公元前就被蜀国给灭了,可如今巴人仍在,依旧让当地的官员十分头疼,他们占据着天然险要,内部又十分团结,哪怕被打得丢盔弃甲,过段时间,还是能重新凝聚起来。
打是打不通的,只能怀柔。
像这种现象,朝堂中人肯定是有所预料,边境本就需要有将士驻防,但到了那种境况下,就不用留下这么多人了,更不用把丁醇这个镇国大将军放在那,那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而丁醇回来了,他的旧部肯定也要一并跟着回来,天寿帝之前开出的空头支票,也就该兑现了。
岁前啊……
还行,虽然有点晚了,不过,也能让他准备的更加充分,稳扎稳打,而不是临时改变剂量。
孟昔昭发现,他对自己的耐心,怕是有点误解。
之前的计划都是三年、五年起步,可如今,才不过短短一年半,他就已经受不了了。
再多看那个蠢货一眼,他都会感到脑仁疼。
孟昔昭捧着茶杯,沉沉吐气,面上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詹不休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只好询问:“你想让丁将军尽早班师回朝?”
孟昔昭醒过神来,愣了一下:“不,战事还是顺其自然,听主将的安排,我的事,不着急。”
你的什么事?
詹不休想这样问,可思索再三,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重新拿起那杯他一点都不爱喝的茶,又默默的喝了起来。
书里光芒绽放的男主角,到了孟昔昭面前,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年轻武将,孟昔昭有时候也纳闷,难不成自己搅了他的登天路,还把他性格上的棱角和锐气也搅了么,他眼前的詹不休,和书里的詹不休,都快不是一个人了。
仿佛没有那场灭顶之灾,他的性格就固定在了忍者神龟、沉默是金的这一面上,后来的意气风发、运筹帷幄,虽说在战场上也显露了一角,可一离开战场,他就还是这个闷葫芦的模样。
孟昔昭到底不是心理学专家,他完全想不通詹不休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挠挠头,他决定还是放过自己,说起另一个话题。
“你还记得平符这个人吗?”
詹不休看看他:“谁是平符。”
孟昔昭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答案,毕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平将军家的老三,平三郎,跟你家以前住的地方隔着一条巷子,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詹不休愣了愣,仔细回想,还真让他想起一个模糊的人影来,“平三郎,你说的是不是那个病秧子,出入都要让人用轿子抬他,我家附近住的都是将门虎子,他那样的,就只有他一个。”
孟昔昭十分惊讶:“他是个病秧子?”
詹不休迟疑了一瞬,又摇摇头:“我不知,或许他就是爱坐轿子,我家与平家没有来往,平将军和我爹,也不是熟识。”
孟昔昭哦了一声,低下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又好奇的问:“平家在天寿二年的时候,就举家搬迁明州府了,那时候你才三岁,你就记得这些了?”
詹不休:“我记事早。”
顿了顿,他又道:“说起来,确实后来,就不怎么见得到他们一家人了。”
孟昔昭:“但他们家祖上就是应天府人士,祖产都在这边,总应该回来过几次吧。”
詹不休沉吟片刻,点点头:“回来过,天寿五年腊月,平将军回来述职,还在这过了年。”
他之所以记得这个,是因为,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过的一个无忧无虑的年。
想起那一年的温馨快乐,詹不休心中滋味难言,孟昔昭并不知道这些,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眼睛突然一亮,然后很是急切的问他:“那你再想想,平三郎他有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詹不休奇怪的看着他:“回来了啊,不然我怎么会记得他坐轿子出门呢,那时我年纪轻,出言不逊,说他像个病痨鬼,我娘还因此打了我。”
一开始他印象还是很模糊的,但越想越清晰,同时,他还纠正了一点:“应当是那时候,他才变成了一个病秧子,以前他是什么样,我记不清了,抱歉,是我刚刚说混了。”
孟昔昭抿着唇,都快当场笑出声了。
关于平家的大致事宜,他可以去翻卷宗,但像这种小细节,就得问他们家的老邻居、老朋友。
甘贵妃天寿二年七月进宫,天寿四年八月便归西,满打满算在宫里待了两年零一个月,而天寿五年的腊月,她都死一年多了,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平将军觉得天寿帝不至于再把他们家当成眼中钉了,才终于松了口气,带着一家老小,回来过年。
至于平三郎为什么看着病殃殃的……
也许他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也许他天生就这样、胎里弱,而孟昔昭不管他是哪种情况,反正他已经跟着平将军下去重新投胎了,在孟昔昭这,他就是伤心过度、情难自抑!
詹不休看着孟昔昭嘴角一颤一颤的,似乎是想笑,但又看着不太像,等孟昔昭终于回神的时候,詹不休已经诡异的看了他好半天了。
孟昔昭一顿,赶紧把表情整理好,顺便还理了理并没有褶皱的衣服,手指在衣襟上拂过,停顿片刻,然后他抬起头,很认真的对詹不休说:“苏知府已经平反了。”
詹不休想起七月轰轰烈烈的三司使贪污案,他嗯了一声。
孟昔昭望着他的眼睛,声音里是他克制不住的激荡和势在必得:“很快,詹将军也会平反的。”
然而听了这话,詹不休并没有露出孟昔昭想象中的反应,他只是愣了愣,然后又是平淡的嗯了一声。
孟昔昭:“……”
他奇异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平静,你不相信我吗?”
詹不休立刻解释:“不,我相信你,我只是……”
斟酌了片刻,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从你当上鸿胪寺卿时,我就相信你,你想做的事,定然都是能做到的,你心怀天下,匡扶正义,迎难而上,愿为与你无关的冤魂,沉冤昭雪。所有的不平静,在你我初遇那天,我都已经品味过了,如今的我,心中也有诸多感慨,只是都化成了一句话,这一天终归是来了。”
说着,他对孟昔昭举起自己的茶盏:“没有酒,便以茶代酒,孟昔昭,多谢。”
说完,他把剩下的半杯茶一口喝完,把空茶盏放在桌子上,他又对孟昔昭笑了一下,可是孟昔昭看着他,刚刚还很雀跃的心情,反倒是一点点的又沉下去了。
他以为报仇雪恨之后,詹不休就能迎来他的快意人生,可他以为的只是他以为,他不是詹不休,不是蒙受不白之冤的受害者,纵使冤案平反,可流逝的时光、褪色的温暖,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一年一度天寿帝最开心的日子即将来临。
虽说今年没有邱肃明给他送大礼了, 可他靠着抄邱肃明的家,已经提前得到了一份超级大礼,接下来几十年不收, 也不打紧了。
别说,他还真是对自己的身体格外有自信。
要是往年, 他可能还不会这么想, 但今年比较特殊,从他祖爷爷、到他爷爷、再到他爹, 几乎全是在三十多岁去世,最惨的就是他爷爷, 三十岁刚过, 人嘎一下就没了。
而最长寿的,是他祖爷爷, 足足活到了三十八岁。
而他今年虚岁四十,实岁三十九,已经超过了祖上的所有皇帝, 再加上得了那个天石以后, 他觉得自己龙精虎猛,再活上四十年, 都不成问题。
家族的短寿被他打破了, 天寿帝最近看谁都和颜悦色的,还招来几个学士, 给自己写祝寿文,最近手里宽裕了,他打赏臣子也变得大方了许多, 写得越好,他赏赐的东西也就越多。
孟旧玉好歹是探花郎出身, 这种比拼文采和马屁的时刻,当然也少不了他。孟昔昭偶尔回来一次,便看到小厮们正在把如流水般的赏赐全部搬去库房。
孟昔昭打眼一看,面上就是一惊,走进主院,看着正在任由丫鬟捶腿的孟夫人,他忍不住咋舌道:“爹是写了多好的文章,才能让陛下龙心大悦到这个地步,可否让我也看看,学习一番。”
孟夫人用肘撑着头,正在闭目养神,闻言,她也不睁眼,就这么懒懒的开口:“你爹在学问上的本事,你下辈子也学不来。”
孟昔昭:“…………”
孟夫人还嫌不够,嘴里继续说着大实话:“你讨陛下的欢心,是靠着奇淫技巧,奇淫技巧纵使新鲜,可陛下的心始终在那些小东西上,不在你身上。而你爹不同,他讨陛下欢心,靠的是满腹墨水,句句都能说到陛下心坎里去,跟你爹比,二郎你总是欠些火候。”
孟昔昭眨眨眼,倒是发自内心的认同了,他也会说好听的,可因为年龄低,文采几乎等于没有,而天寿帝又是出了名的亲近文人,即使他靠着一些手段,也博得了天寿帝的另眼相待,却无法走不进他心里去。
从他始终都没叫过自己昔昭,而是一直叫孟卿,就可见一斑。
而从南诏回来之后,他和太子已经明面上走到了一起,天寿帝就更不会对他亲近了,如今愿意听他说话、给他几分面子,还是看在他立了不少功劳,而太子没有以前那么招他讨厌的份上。
好在如今孟昔昭也不在乎这些了,他挥退一旁的丫鬟,殷勤的拿起金瓜锤,替她给孟夫人捶腿,然后讨好的问:“阿娘,爹在家吗?我有事想找他。”
…………
孟旧玉坐在书房里,正在眯着眼看手中的公文。
孟昔昭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房内,孟旧玉本来还挺闲适的神情,一看见是他进来,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你怎么来了?”
孟昔昭:“……”
他不禁委屈起来:“我是搬出去了,又不是跟你们断绝关系了,我如何还来不得了?”
孟旧玉眼皮一跳:“别来这一套,小兔崽子,每一次你主动来这,我就没见过有什么好事。”
孟昔昭诶了一声,腆着脸对孟旧玉笑:“这您可就说错了,今天我找您这个老兔子来,还真是有好事。”
孟旧玉:“…………”
要是以前,听到孟昔昭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他非要抬起手,吓唬吓唬他不可,但现在他已经心如止水了,整个人都不悲不喜起来,看他一眼,仿佛认命般叹了口气,孟旧玉合上公文,揉揉额角,问他:“说吧,到底什么事。”
孟昔昭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走到孟旧玉身边,一边谄媚的给孟旧玉添了杯茶,一边对他说:“爹,有人跟我说,岁末丁将军等人就要凯旋了,之前陛下已经定好了对这些人的封赏,可那毕竟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彼时丁将军等人只是攻破了南诏都城,而待大军凯旋,南诏国土的十分之九都纳入了我大齐版图当中,此等大功,必然是要再度封赏的啊,不然的话,岂不是寒了众将士拼死报国的心吗?”
孟旧玉:“……”
他警惕的看着孟昔昭:“此事不劳你操心,陛下与耿枢密自会定夺。”
孟昔昭毫不掩饰,直接嘲笑一声:“哈,耿枢密忙着给自己扒拉好处呢,哪有心情管这些,更何况,这所谓的封赏,一旦从耿枢密那里过了手,能到将士手中的,也就剩下三分之一了。”
这还算多的,下放的过程中,还会被层层扒皮,有时候三分之一都留不下。
孟旧玉再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没法亏心的说一句耿枢密才不是这样的人。默了默,他不再言语,而是问他:“那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给大军邀功?”
孟昔昭连连摇头:“自然不是,我一小小府尹,哪有说这话的资格,况且陛下最近连我也不待见上了,这您应当看得出来。”
孟旧玉:“……”
他总共就俩儿子,然后两个都得罪了天寿帝。
眼看着记在孟昔昂身上的仇,快要被天寿帝忘了,然后李淮的事一发生,孟昔昭又被记了一次,搞得连孟昔昂也被连坐了,月初的时候刚被找个由头,罚了两个月的俸禄。
幸亏有姜放为他求情,要不然,可能就跟自己一样,都要给天寿帝打一年的白工了。
说起来……姜放是自己的死对头,自从姜放回到应天府,两人同朝为官开始,每年,姜放都是弹劾自己的主力军,本以为大郎进了御史台,首当其冲就是被他穿小鞋,谁知,他竟然还挺欣赏大郎的,言行举止当中,竟然多多少少有把大郎当个后辈提携的意思。
……该不会是想吸纳大郎,去他们门下省,然后撺掇他六亲不认、大义灭亲,跟着一起弹劾自己这个亲爹吧?
孟旧玉的思路越来越远,孟昔昭看着他神情越发诡异,却仍旧一言不发,忍不住在他眼前晃了晃,“爹,我刚才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孟旧玉被他晃的回了神,轻咳一声,假装刚才走神的不是自己:“听到了,你自己不想去替大军邀功,便要我替你去,这倒是个收买人心的好事,可是二郎,恕我直言,那些军汉可不会领咱们家的情。”
说着,他还暗示孟昔昭:“你忘了咱们家的光景了?”
那哪能忘呢。
他们家,可是天下第一大奸臣之家呢。
孟旧玉说得对,只要这个骂名还背在他身上,别说孟旧玉了,就是孟昔昭,都不可能从武官那里讨到一分的好。
孟昔昭默了默,重新笑起来:“事在人为,反正就是说几句话的事,也不费什么工夫,况且爹你多厉害呀,陛下向来都喜欢你,哪怕我和大哥拼命的给你拖后腿,你在陛下心中,依旧屹立不倒。”
说到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爹,你是这个。”
孟旧玉捋着胡子,被他这直白的马屁拍的身心舒畅,同时,还有一点心酸。
是啊,换做别人,早就被家里这俩兔崽子坑死了。
见孟昔昭还想继续夸,他抬起手,制止了他:“行了行了,有话直说,光是给大军邀功请赏,还不至于让你摆出这个阵仗,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孟昔昭嘿嘿一笑,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孟旧玉身边:“爹,你听我细说。”
“此次立功的将领颇多,若人人都给厚赏,陛下他怕是不愿意。”
虽说刚抄了邱肃明的家……可最后抄没的家财,一半归了国库,一半归了内藏库,内藏库隶属于太府寺,是历代皇帝自己的私库,专门用来存放金银珠宝。
钱进了自己的兜,让他再往外掏,他可就想不起来这是白得的钱了,只觉得肉疼得紧。从天寿帝每年最高兴的一天是万寿节,就能看出来,他属实不是一个大方的皇帝,赏赐自己喜爱的宠臣倒也罢了,可外出打仗的将领,一个个虎背熊腰、连句好话都不会说,他当然不愿意掏钱给这群人。
孟旧玉也知道这一点,点点头,他示意孟昔昭继续往下说。
“所以啊,这就是咱们替陛下分忧的时候了,既要少花钱,还要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各方各面都不能有所疏漏,耿枢密忙着给自己捞好处,他肯定会大力的要求陛下厚赏,而这时候,爹你就可以施施然的出面,拿出一份令陛下满意的答案,这样,陛下和大军都满意,爹,你离相公之位,不就又更近了一步吗。”
孟旧玉想当宰相好多年了,左相也有要辞官回乡的意思,但天寿帝老是不同意,他觉得单孟旧玉一个人,压不住闫顺英,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继续放在左相的位置上。
孟旧玉眯着眼,畅想着升官的生活,但只是短短几息,他就反应了过来,这太遥远了,就是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饼,清醒过来之后,他皱着眉,看向孟昔昭:“说了半天,如何才能让陛下和大军都满意?”
孟昔昭笑:“简单,官高一级,立忠武祠,封妻荫子,然后找个画师来,学唐太宗,咱也不多画,只画十二武将,既是记录了此次大破南诏的过程,也是对忠君爱国的众将士的安抚,高官赐田赐宅,中间的赐田,底下的,就按老规矩办,也不必太过抬举,只要爹你多说两句话,敲打一下耿枢密,让他不敢再捞这么多钱了,那对将士们来说,就算是提前过年了。”
孟旧玉若有所思。
还别说,孟昔昭说的这些,还真是可行,田产宅邸本就一直在那放着,齐朝因为在仁宗时代经济发展的很好,天寿帝的眼睛已经不放在粮食上面了,而是放在金银珠宝上面,让他赐田,他还是乐意的。
那忠武祠,还有武将画,这都是光宗耀祖的东西,但花不了几个真正的铜子,天寿帝自认是明君,他还琢磨着有机会了就去泰山封禅呢,秦始皇都敢模仿,模仿个唐太宗,自然也没问题。
就是敲打耿文锦,他有点不乐意去干。
枢密院独立一家,让他帮着说好话,他愿意做,可让他插手枢密院的内务,即使是他,也觉得有些危险。
孟昔昭看看他,就跟没看见他脸上的为难似的,又给孟旧玉续了一杯茶,孟昔昭状似无意的说道:“对了,还有件事,您可千万得记住。”
孟旧玉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什么事?”
孟昔昭叹气:“咱们不能厚此薄彼啊,丁将军等人立了大功,耿枢密倒是不错,能跟着分一杯羹,可尚将军就不行了,他没出征,立大功的人里,也几乎没有他的人。如今丁将军已经升上来了,是镇国大将军,待他回来,又是战功赫赫的时候,尚将军肯定不会去找他的麻烦,但心里不平衡之下,说不定,他就记上咱们家的仇了。”
孟旧玉听了,毫不留情的大声讽笑:“那又如何?凭他还敢记我的仇,无知鼠辈,一身痴肥,除了谄媚圣上,他还会干什么?”
孟昔昭:“…………”
头一回见到他爹这么看不上一个人,孟昔昭还懵了一下,紧跟着,他就焦急起来:“别的他都不需要会,一个谄媚圣上,就足够给咱们家惹是生非了!爹,我和大哥已经惹了陛下的不快,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您再一时不慎,那咱们家可就悬了啊!”
孟旧玉一愣,啊?不就是不搭理尚西关吗,怎么就悬了呢?
孟昔昭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爹:“您忘了詹将军是怎么死的了?”
孟旧玉:“……”
一听见这个名字,他就控制不住的心虚。
也是奇了怪,明明当年的事,他没参与,他就是后来被委派了抄家的任务,可这一年一年的骂名听下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可恶。
这一心虚,他就露出了破绽,这一露出破绽,孟昔昭立刻就趁虚而入了。
什么防小人不防君子,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什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咱们家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孟旧玉被他说的嘴角直抽,儿子这么担心尚西关会使坏,他虽然觉得不至于,可到底是被他说服了几分,态度松动之后,他便问了:“那依你的意思,我还得给尚西关邀功?”
他心说,上哪邀啊,尚西关都十年没出过应天府了,他对朝廷最大的贡献,就是人胖了以后,天天只坐车出行,省了兵部给他配名马的钱了。
孟昔昭笑着道:“邀啊,如今的将领,哪个不算尚将军的部下,他可是骁骑大将军,怎么着,也该意思意思,让陛下给他赐个宅子吧,如此武将盛事,独独把他漏出去,也不好看啊。”
孟旧玉皱眉:“哪里有这么多宅子赐给他们。”
孟昔昭:“诶,这可就是爹你不了解了,我住的八十里河附近,不都是武将的宅邸,只是那里较为偏僻,人少,多数都是空的,正好就赐给他们了啊。”
孟旧玉听了,依旧是看不上眼的哼了一声。
到底,孟旧玉还是答应了这件事,他答应的倒是好好的,可等孟昔昭一走,孟旧玉在书房坐了快两个时辰都没出来。
因为他绝对不相信,孟昔昭此举,就是为了让他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做个顺水人情。
可要他说,孟昔昭是想借此事达成别的夙愿,他又看不出来,给丁醇他们请个赏,能给孟昔昭带来什么好处。
想不通,心里也有隐隐的担心,脑子里的人名挨个过,等过到詹慎游这个死了十一年的人身上,孟旧玉的表情又凝固了一下。
……心虚啊。
詹慎游的英姿,何其骁勇,南征北战,攻无不克,未有败绩。他刚考中探花的时候,也是带着满腔抱负,甚至是带着对詹将军鼎鼎大名的羡慕,进入了官场。
武无第二,詹慎游在世,便无旁人能超过他去,而自己,虽不才,但也定能成为文中翘楚。
至于他的满腔抱负,是怎么被吃人不吐骨的朝堂打了个落花流水,这就不必提了,仁宗时代固然让人抑郁,可谁能想得到,彼时最多是有点好色的太子,继承了皇位之后,居然会把朝堂治理成现在这个德行。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天下扬名,如今,他这名确实是扬了,可也注定要遗臭万年了。
为人父母者,大抵都有种补偿的心理,自己没做到的事,希望孩子能替自己做到。他这辈子没当成一个清流,他便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清流,他没扛住来自明争暗斗的压力,他便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心性坚定、一尘不染,他没能改变乌烟瘴气的朝堂、也没能迈出那充满勇气的一步,救下那身铮铮铁骨,他便希望……
想到这,他突然停顿一下,然后摇头苦笑。
不,这条路注定艰难坎坷,他从未希望过自己的孩子会站在那样危险的境地当中,是他的孩子,自己主动走到了那个位置上。
他不如二郎。
长长的叹了口气,孟旧玉不再思考孟昔昭到底为什么让他替大军请赏,而是开始思考,怎么把这事办成了。
他无能,过去这么久,才终于看透二郎想做什么,既然无法亲自替他,总要将这些杂碎琐事,助他完成了。
要是能顺便把尚西关那个狗东西,给拽下来就好了。
他对这种彻头彻尾的废物,真的是恨不能亲手宰了他。
可惜的咂了咂嘴,孟旧玉摇摇头,拿出一本全新的公文,然后开始往上书写。
…………
九月十二,万寿节终于是到了。
孟昔昭再一次的来到崇政殿,手里拿着一幅画卷。
魏晋时期大名士的作品,那时候纸不好用,所以这画是画在绢帛上的,魏晋那么乱,这种作品流传于世,每一个都是无价之宝。要不是孟夫人见他惹了天寿帝不快,怕他仕途有损,必然不可能把这东西拿出来当做寿礼。
这画作为嫁妆,在她家里传了四代,她原本是想留给孟娇娇,让她带去出嫁,继续做传家宝的,交给孟昔昭的一刹那,她心痛的都快面目扭曲了。
然而孟昔昭看看这画,再看看他娘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模样,居然当场露出一个笑来,就这么笑纳了。
看得孟昔昂一脸奇异,他可知道自己弟弟对于给皇帝送礼有多抠门,怎么这回这么大方啊。
直到站上崇政殿,他也没想通里面的缘由。
而天寿帝在看到那幅画之后,果然是十分喜欢,还当场夸奖了他两句,孟昔昭全都照单全收,他规规矩矩的行礼,脸上的笑容明晃晃,旁人看到以后,便了悟过来,天寿帝已经不生他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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