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徐尧看着脚下的夜景,想起了方才舞台上的林砚。
他在舞台下凝视着对方,就如同当年初来申城时,他用同样的眼神凝视着这座神秘而繁华的不夜城。
从仰视的角度去看,带着渴望,惊艳,以及因被吸引而起伏不定的心绪。
那种膨胀的野心再次卷土重来,将徐尧带回了年轻的时候。
一个令他生不出抵触念头的想法腾空而起,他想,如果林砚不喜欢他,那不如就换他来追林砚,反正只要最后在一起,谁都不会在乎是谁先追的谁,不是吗。
大红色的“小南楼”霓虹招牌下。
段辞非要给林砚撑伞,林砚拗不过他,等在自动贩卖机面前多买了几把,最后做到人手一把伞,才将分伞难题结束。
走进小南楼里,林砚将伞放到门口的伞架上,伸手随意地拨弄了一下头发。
舞台门口距离自动贩卖机不远,他们又各个都身高腿长的,稍微小跑两步就到了,淋的雨并不多。
青年的头发泛着淡淡的水汽,当他撑着伞走在漆黑雨夜里的时候,就像落入深海的珍珠。
头顶的灯光为他漂亮的面容被覆上了一层柔润的光,林砚淋了雨,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服务员迎上前,将他们带入了定好的包间里。
段辞轻车熟路地从前台取了一张菜单,在林砚左边坐下,陆羁坐在他右边。
谢无宴进来的最晚,他递了一包纸巾给青年,在他正对面落座。
谢无宴也淋了雨,男人如墨般的眸色越发显得冷淡。
林砚接过纸巾,取了一张擦了擦脸和手。
段辞先圈了几道菜,随即将菜单递给青年:“小学弟,看看你还想吃什么。”
林砚将菜单推到谢无宴面前:“我不了解你的口味,你看看。”
“我都可以。”谢无宴简略地说。
林砚:“你吃辣吗?”
“会吃。”谢无宴说。
林砚又加了几道菜,陆羁忽地伸手点了一下甜点区:“上次你还挺喜欢吃这个的,不加吗?”
那是一道红糖糍粑。
林砚顺着他的手在那道菜后面打了个勾。
谢无宴垂眸用餐巾纸擦了桌面,男人宽大的手骨骼分明,他很少来这种地方,动作生疏地拆开面前的餐具,在热水里滚了一下。
他的外套是藏青色的,沾了水之后几乎与黑无异,衬得谢无宴很白,但他的白给人的感觉却和林砚截然相反,让人只想敬而远之。
陆羁懒散地往后一靠,他的头发还在滴水,但他完全不在乎,他对谢无宴说:“上次是你送小学弟回家的,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谢谢。”
谢无宴神色淡淡:“不用你谢,我送的是他。”
陆羁说:“他是我学弟,我作为学长还是要替他谢一下的。”
谢无宴没接茬。
林砚莫名有点如坐针毡,但陆羁说话其实还挺有礼貌,谢无宴也回的字数还算多,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看样子晋江攻和起点攻交流的还行,最起码不至于无话可说。
林砚又看向段辞,段辞不知道小学弟怎么看他,但他还是幸福起来,问林砚:“还要加点啥不?”
林砚摇头。
段辞推开门,叫了声服务员。
从半开的房门口,段辞窥见小南楼的大厅里已是人满为患,从大厅的楼梯走上来两人,为首的那人他很熟悉,居然是何校长。
段辞想缩回头,但是何校长和他旁边的男人已经看到了他。
江舟凉停下了脚步,对一旁的何校长说:“这也是申大的学生吧?我在优秀学生候选栏里看到过他,不介意的话,我们拼个桌?也算是提前了解你们申大学子。”
申大讲究一个兼容并包,何校长也没有架子,既然合作伙伴都不介意,那他还介意个啥。
于是何校长径直朝段辞那边走去,他站在门口:“小段,在这吃饭呢,我们拼个桌?”
林砚知道谢无宴不喜欢人多,他刚想开口拒绝,就听段辞说:“这个我不好做主,是我们小学弟请这位的,得问正主。”
谢无宴扫了一眼对面青年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人,他说:“可以。”
既然谢无宴都这样说了,那何校长和江舟凉都走了进来,两人在靠墙的那边落座,段辞将菜单递过去。
何校长大笔一挥,加了好几道招牌菜。
江舟凉浏览过菜单,什么也没加。
有了领导的出现,这饭局就一下子变了味。
从私人小聚会,变成了官方大派对,那些私人的话全都不好继续说了,只能说一些官话。
点完了菜,何校长笑眯眯地说:“林同学,刚才舞台上的表演非常好,让我重温了当年看演唱会的时候。”
江舟凉:“我也觉得很好。”
林砚笑了笑:“谢谢。”
这时候服务员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准备上菜。
段辞去洗手间里洗了个手,他的手在自助贩卖机上沾了泥,这会儿冲洗干净,出来的时候经过大厅,正好撞上方明正。
方明正旁边跟了三个人,段辞认出其中一人是海边游艇那会的画家,好像叫什么桑宁,什么徐绘的。
方明正见着他,也有点意外:“段哥,你也在这儿啊?陆哥,林砚他们也在?”
段辞说:“对。”
方明正又跟他寒暄了几句。
桑宁看着段辞的背影,主动开了口:“方便和他们拼个桌吗?等位子需要很久,徐绘已经饿了。”
被提到的徐绘:?
倒也没有那么饿。
小南楼的包厢是个圆桌子,有十个位子。
林砚他们一行四人,再加上江舟凉和何校长两人,桑宁、方明正、徐绘和第三位画家一行四人,居然正好将包厢里的圆桌坐满了。
一共十个人,里面五个是主角组的,这波啊这波就属于提前为接下来的综艺预热了,五等一,就缺徐尧一个。
林砚坐在位子上,他的视线来回在五个人身上游移,像置身事外的观众。
他此时的想法和他直播间的弹幕一样——
嗑哪对CP好呢?
一桌十人, 将包厢坐的满满当当。
这下子何校长刚刚加的菜又不够了,方明正很上路地用去洗手间当借口,独自走出去找服务员点了一桌子都放不下的菜,还顺便买了单。
中途何校长出去接了个电话, 包厢里再次陷入沉默。
方明正这一波人进来的时候, 林砚从里面起身接了一下, 再落座的时候换了个位置,现在他旁边坐的是桑宁和段辞, 陆羁被换到了另一边。
在场的主角五人组中, 段辞阳光帅气, 陆羁野性难驯,谢无宴冷淡阴郁,桑宁气质出尘,江舟凉温文尔雅——
各有各的好。
就是互相有点不熟。
在场有几位都不是会主动打招呼的人,而那些会主动的要么在外面点菜,要么出去打电话了, 剩下的江舟凉又选择了暗中观察形势,以至于场面一度陷入冷场。
林砚看见这里没人说话, 他侧过头小声问好久不见的桑宁:“你也是来看校园庆的?”
桑宁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打招呼, 下意识捂上自己的手腕:“嗯。”
他手腕上的纱布被衬衫紧扣的袖口牢牢遮住了,无人发觉他的异状。
林砚的声音惹来段辞的注意,他开口问道:“小学弟, 你认识他?”
林砚说:“他是我老板, 我在他的画室兼职。”
段辞想起林砚说过他以前当手模的事。
但是他知道, 陆羁却不知道, 他跟林砚隔了一个位子,看了一眼段辞, 朝着林砚望过来:“你会画画?”
陆羁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林砚在他们之中,跟段辞有他们两才知道的秘密。
林砚摇头,他举起了手在桌下晃了晃:“不是,我当模特,手模。”
在场众人都朝着青年举起的手看去,他的手指纤细修长,非常漂亮。
徐绘看着桑宁的眼神,心道他之前说的那个“缪斯”不会就是这位吧?
倒的确是眼光不错,他们这种画家最能捕捉美的瞬间,林砚太漂亮了,的确很能激起他们想留住这种美的欲望。
也不知道桑宁有没有成功画到对方的腰。
但是就徐绘看来,明明他的舞台更值得画。
陆羁留意到桑宁的神情,他端起空碗,拿起勺子,盛了一碗桂花酒酿小丸子放到林砚面前:“这阵子这么忙,你还有时间兼职?”
“谢谢陆哥,”林砚说,“最近没有了。”
桑宁握紧了隐藏在衬衫袖口下的纱布,眼看着小模特的注意力被另一人吸引了去,他开口补充了自己方才的回答:“方明正邀请我们过来看校园庆,没想到会有你的舞台。”
他提到了方明正,原本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摸不着头脑的方社长顿时接过了话茬:“桑学长他们是我邀请过来的,对了,林学弟,我想问你,那段中间的SOLO是你自己编的吗?很震撼,以前好像没听过原曲。“
林砚:“嗯,自己改的。”
“那你还懂作曲啊?”方明正感慨,“你会的真不少。”
这么想的人不少,至少段辞就深以为然地点头。
谢无宴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酒酿小丸子,男人拿起勺子舀了一勺,低头尝了尝味道。
不甜,有点酸。
他面无表情地想。
严格说起来,这里面的人两个是林砚的同学,一个是林砚的老板,只有谢无宴,什么都不算,自然是不如其他人了解他的。
这很正常。
江舟凉坐在一边,他观察着桌上的局势,在心里笑了笑,看来小朋友很受欢迎。
几个桌上有竞争力的,除了谢无宴一直没说话,桑宁的态度说单纯的老板也行,说有好感也不违和,但段辞和陆羁这两人落在有心人眼睛里就很明显了。
年轻人,总是憋不住情思。
他们吃饭的时候,林砚直播间里的弹幕已经炸锅了,无论是哪家观众,都在啊啊尖叫:
【啊啊啊好帅!颜值粉事业粉在这一刻合二为一!】
【救命,我要爬起来跑操了,太燃了!】
【建议学校把这一段当作课间视频来回播放,我中午能日两张卷子!】
【这手,这歌,这脸,这眼睛,我死了。】
不过很快,随着他们出来吃饭,点家弹幕又被晋江弹幕给完全淹没了:
【所以直播间简介里说的主角六人组就是这六个人?让我先认认人,怎么少了一个?】
【还有一个没来啦。】
【各有千秋,都挺帅的。】
【好,让我看看嗑哪对——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么?怎么感觉没一个双箭头的,我太急了?】
【岂止没有双箭头,怎么感觉有几个人单箭头我们小主播呢?】
【段辞演我,陆羁演我,谢无宴演我。】
【小主播刚才的舞台太牛了,他们像我们一样激动,也是情理之中叭。】
【CP不确定,再看看,先当小主播事业粉。】
这时候,何校长从外面走了回来,方明正的话题被校长吸引过去,谈起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公事。
林砚总算有机会开始吃自己面前的菜。
一顿饭吃完,林砚有些遗憾,毕竟有几个大电灯泡在,主角组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和说话,不过没关系,算算时间,综艺快来了。
何校长他们走在最前面,林砚走在段辞身后,谢无宴跟在他后面。
何校长的司机已经将车开到了大门外,何校长又说了几句,和江舟凉一起上了车。
在豪车上,江舟凉和何校长不轻不重地聊了一下最近的合作案,何校长问他去哪里,江舟凉说回公司。
何校长与他交情不深,但也对江舟凉的性格有所耳闻。
江舟凉和陆羁、谢无宴都不一样,谢无宴本身就难以接近,江舟凉相对来说要好接触的多,但和江舟凉交浅容易,交深很难。
结束了公事,何校长闲聊般地问:“好像江先生对林砚很欣赏,学生代表也选了他,他不会就是你想送花的后辈吧?”
好像也没有听说过江家有什么姓林的后辈,姓林,不会跟那个林家有关系吧?
江舟凉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他用一种温和的口吻称赞道:“优秀的孩子当然值得欣赏。”
“我很期待他的成长。”
何校长二人走后,剩下的徐绘赶着回去陪老婆,叫了一辆出租车,和桑宁他们一块走了,临走前跟林砚他们道了个别,方明正也跟着一起离开。
林砚右手拿着伞,却没撑起来,只是握在手里。
霓虹招牌就在他头顶,水滴顺着招牌尾部掉落,滴在青年的头发上。
谢无宴站在他身后,男人低垂着眼眸,看着那水滴顺着林砚蓬松的发梢落到他白皙小巧的耳朵上,又沿着他的耳朵滴落到耳后——
沿路闪过的车灯光线将这一瞬间拉长。
谢无宴不自禁地伸手去为他拂去这不识趣的水珠。
林砚被这意料之外的触碰给惊了一下,他的耳朵很敏感,没有外人碰触过,谢无宴这一下子,他只觉得耳根很热,也很烫,谢无宴的手怎么会那么热?
明明因为雨天,温度是微凉的。
谢无宴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他收回手,解释:“有水珠落在上面了,我帮你擦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小南楼招牌的光线原因,谢无宴冷白的肤色泛起了很淡的红,他五官线条凌厉,冲淡了他身上原先那种冷漠的气息,男人的喉结说话时性感地上下挪动,显得有些紧张。
他紧张什么?
林砚有点好笑,他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果真摸到了一点湿意,他说:“谢谢。”
谢无宴将手放回腿侧,他挪开视线,不自在地说:“不用谢。”
谢无宴看向外面的雨水,下了大半天,这雨势渐小,但也始终没停,他问:“我送你回去?”
林砚说:“真不用,我家就在申大附近,走过去十分钟,你先走吧。”
谢无宴似乎不太敢看他的眼睛,青年耳根那细腻柔软的手感就萦绕在他指尖,这是他此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样令人困扰的情绪,他想遮盖自己的反应,不想让林砚发现,他径直应了一声“好”,撑伞走进了雨里。
他没跟陆羁和段辞打招呼。
段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随即回过头问林砚:“小学弟,那我来送你?”
林砚说:“你刚刚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就这么点路,有什么好送的?”
“但是现在在下雨呢,路上很滑的,你滑倒了怎么办?”
段辞整个人都转了过来。
这雨天的台阶很滑,再加上又有其余客人行走间带上来的泥土,段辞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往后滑倒。
林砚就站在他面前,见状伸手拉住了他。
林砚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人,他打架子鼓的,虽然力气比起陆羁和谢无宴来不算大,也有一个成年男人该具有的力气,他拉住段辞,把段辞整个人扭转了方向,男人就跌跌撞撞地撞进了青年怀里。
段辞比林砚高,也比他重,这一下撞的林砚自己肩头巨震,整个人也向右边摔去。
陆羁就站在林砚右边,他忙伸手扶住对方的肩膀。
他几乎整个捏住了青年的肩头,陆羁的手隔着一层衣物感受到对方单薄的肩膀,接近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的姿势,止住了对方要摔倒的征兆。
由于距离太近,陆羁能够闻到林砚身上的香味。
今天在后台的时候,化妆师给林砚喷了一点香水,是那种清新的草木香混着桃子酒味,很纯,也意外地很能点燃心中的欲望。
这一抹酒味直接点燃了陆羁。
段辞从他怀里站起来,小麦色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他和陆羁不同,整个人扑到了林砚的怀里,他感觉到青年胸膛的温度,他的气息包围着他,段辞不得不握住他的腰作缓冲,那一瞬间的触感柔韧而细腻——
段辞结结巴巴地道歉:“我没站稳,小学弟,没撞到你吧?”
林砚摇头,笑道:“路上的确挺滑的,连你都中招了。”
他看了一眼外面,完全没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他撑起伞:“那我先走了。”
段辞应了一声,看着青年走进雨幕里。
段辞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青年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黑夜里,他才喃喃地又说了一遍:“陆哥,我好喜欢他。”
其实这句话也不是对陆羁说的。
只是段辞情窦初开,又刚刚跟爱慕的对象产生了一点肢体接触,就算是意外,也足够段辞回味很久,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想跟旁边人分享自己此时那种喜欢。
就算旁边站着的不是陆羁,是一个陌生人,他也会扯着对方说:“你看到刚刚走的那个人了吗,他刚刚演出了一场很厉害的架子鼓,你错过真的好可惜,我好喜欢他。”
“走了。”
陆羁说。
他没有撑伞,从另一个方向走进了雨里。
陆羁没有回申大去拿车,他在雨中跑了起来,细雨混合着沿街商铺的霓虹光线依次照过他的眼睛,他在想很多事。
他想到母亲和她的异国情人搂在一起的样子,他想到父亲和那个年轻的秘书搅合在一起的模样,他想到自己对婚姻,对爱情的厌恶。
陆羁跑了很远,他的速度很快,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失控了,但在今夜,无数种情绪困扰在他的身体里,他无处发泄。
陆羁停在一家4S店门口,走进去,浑身湿透的男人让店员吃惊,他随手买了一辆车,只有一个要求,能立即开走。
他开着这辆车去了一家射击俱乐部。
砰砰的枪声击中了不远处墙壁上的靶子,陆羁没戴护具,他握着手里的射机枪,仿佛要将体内的情绪一起宣泄出来。
他想到刚才林砚在舞台上的那段架子鼓,那样令人心潮澎湃的旋律,他想起青年漂亮的脸,想起他趴在图书馆睡觉的时候。
陆羁离开了射击场,他开着那辆新买来的车上了十一号山道。
凌晨的公路没有车,陆羁将油门踩到底,开出了最大马力,他开着窗,头顶的雨下的更大了,砸进车子里。
他想起段辞说的话,想起段辞声音里那种喜欢的情绪,想起林砚对谢无宴这个朋友的态度。
段辞拿陆羁当哥哥,当兄弟,当好友,但陆羁又何尝不是呢,段辞对他来说是弟弟,是同学,是好友,是他应该照顾的后辈,但此时,陆羁竟然将他和谢无宴这个陌生人统一在了一起——他在嫉妒。
那种不安的嫉妒。
陆羁开上林砚那天比赛的山路。
在漆黑无人的林间山道里,一辆黑色的宝马划破寂静,前窗的雨刷尽力地工作着,陆羁看到了当时林砚撞上去的那颗树根,依旧好端端地矗立在那儿。
陆羁也产生了一种撞上去的冲动,但在车子转进弯道的那一瞬间,陆羁还是踩了刹车。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他将车停在了这处的山道边上,下了车,靠在车边出神。
车外的雨越下越大,滂沱雨水砸在一旁的跑车车窗上,也砸在他的心头。
陆羁仰起脸,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山道间风雨飘扬,没有月光,漆黑一片,只有身边那辆跑车的远光灯照亮这个雨夜。
陆羁疲惫不堪,但依然无法抑制地想起那天看到林砚撞在眼前这颗树根上的感受,他想起对方的反应,想起青年从桥上跳进水里的新闻。
有一个念头模糊地浮出水面,陆羁想,如果林砚对生命并不在乎,最起码他可以当他和这个世界的绳索,他可以当对方的保护绳。
他想保护他,他想拽住他,他想爱他。
在这么想的一瞬间,他的身心挣脱了父母婚姻带来的重重束缚,他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爱意,就如同头顶的雨水一般,滂沱打在他的心头。
林砚独自一人走在雨夜的小路上,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伞面上。
这条小路两侧是老式居民区,在这个点,居民都基本上睡着了,仅有零落几户亮着灯光。
这段小路沿路的路灯坏了, 平时只能依靠手机光线和月光照明, 在这样一个雨夜, 能依靠的只有手机光线。
但林砚没有取出手机,他一路顺着小路往前走, 脚步声隐没在潺潺水声中。
走到一半, 林砚忽地慢下脚步, 往后看了一眼。
狭窄的小路边上放着几辆共享单车,再后面有个小车堆,放了一些不用的杂物,上面用雨披盖了一层,在黑暗中看起来像是一个模糊的人半蹲在车上。
没有其他人影。
林砚总觉得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但这雨越下越大, 雨声完全覆盖了可能有的其他声响。
是错觉么?
林砚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等回到家, 他将伞撑开放在楼道里, 进门冲了个热水澡。
林砚用浴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发,室内亮着昏黄的灯,他打开防盗门往外面看了一眼, 那把伞还在原地, 没有被其他人动过。
也许真是错觉。
林砚打了个哈欠, 收回了伞。
这一晚上, 有雨声的助眠,林砚在床上翻了个身, 那股子兴奋过后他困的很,整个人几乎都要陷入到柔软的被子里,睡的很熟。
但对于其他人可就完全不是那样了。
陆羁在十一号山道上,站在那辆新买的跑车边上,淋了半宿的雨。
段辞激动的睡不着,回家的那一刻,他还恨不得把已经睡着的姐姐和父母拉起来,让他们一起看刚才那段演出,但别墅里很安静,他最终只能在房间里,打起了许久未动过的电动游戏。
看着游戏里的小人互相攻击,段辞想,如果有天能把小学弟请过来和他一起玩就好了。
江舟凉在公司处理一起突发的项目事故,在临时的休息间隙,下属们和他打趣:“江总,这是刚约会回来?”
江舟凉给加班的所有人都点了咖啡和点心当夜宵,他一直以平易近人的形象示人,这会儿那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去看了一个小朋友的演出。”
下属问:“什么演出?江总你笑的这么特别。”
江舟凉:“申大的校园庆,你们听说过吗?”
“啊,我记得,好像上热搜了诶,我看看。”下属调出刚才无意中看到的热搜,点进去,是一个乐队的演出舞台。
江舟凉笑而不语,他看着下属点进去,然后办公室里充斥着一阵惊呼。
桑宁和徐绘分道扬镳后没有直接回家,他选择了先去画室。
走进自己的画室里,桑宁开了灯,那摆放在窗前的画板上画着一只骨骼分明的手。
桑宁拿下这张画纸放到一边,对着底下空白的画纸看了一会儿,直到纸面上的纹理都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拿出手机,点开了方才申大校园庆的舞台演出视频。
乐队演出的音乐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和高雅的画室格格不入。
桑宁以前从没有听过类似的摇滚乐,他不喜欢吵闹,连流行乐都很少听,但唯独这次的演出,那种震撼的旋律好像敲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在音乐进行到最嗨点的时候,桑宁按下了暂停,视频戛然而止。
直播镜头正对着架子鼓后面的青年,他的眼睛像一片琥珀色的海洋,是湛蓝和橘红的交汇点,舞台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仿佛是光源本身,漂亮的不可思议。
桑宁将手机暂停在这一幕,把它支在了画架前,执起画笔。
谢无宴站在鱼缸前,低头看着那尾蓝色若仙的游鱼在珊瑚丛中穿梭。
他背后的书架已经整理完了,整个房间干净又明亮,他的东西不多,显得很空旷。
男人脸上在林砚面前的情绪已经彻底消失,他一贯的没什么表情,显得格外冷漠。
但他看面前这条鱼的神色却很专注,这样的专注让他有别于往常地柔和起来。
他看了良久,忽地伸出一只手,抵在了鱼缸上。
恒温鱼缸玻璃触手温热,令谢无宴想起那一瞬间触电般的感受,是他血腥而无趣的人生里仅有一次的体会。
他很久没有再看到过那两具尸体的幻影了。
另一边,金辉大厦99层,旋转餐厅。
莎莎坐在露台的门前,他等了徐尧很久,这会儿终于见到他,忍不住问:“你干嘛去了?”
徐尧佯装平静地说:“没做什么。”
莎莎:“我看不像,你不会去那个申大校园庆了吧?”
徐尧在他对面坐下的动作僵了一瞬,否认道:“怎么会。”
去校园庆的,下定决心想追求林砚的是徐药,和他徐尧本人无关。
“那你是怎么耽误这么久的?”莎莎问。
徐尧掩饰般地用叉子插起面前的黑松露薄片:“睡晚了,没定闹钟。”
“你猜我会不会信你?”莎莎翘着兰花指点在徐尧的手臂上,“那这段视频你要不要看?上热搜了的。”
徐尧看向他手里拿着的手机,是一段方才校园庆舞台上的视频,他咳嗽一声:“这有什么好看的,你约我来就为了看这个?”
莎莎冷笑一声:“不,是有个综艺想邀请你,他们没你联系方式,就找到我了。”
“什么综艺?”徐尧问。
莎莎调出和综艺制片人的聊天记录:“一个新型恋综,拟邀嘉宾六人,除了你之外也都是大牌诶,还有那种从来没见过的豪门!”
提到“恋综”这两个字,如果放在之前,徐尧也许会本着上去玩玩加扩大知名度的念头答应,但现在除了把林砚追到手这一个目标,徐尧对其他人都提不起兴致。
徐尧说:“算了,最近没这心情。”
“真不去?我觉得还蛮好玩的。”莎莎问。
“不去。”徐尧斩钉截铁道。
他如此坚持,莎莎只能这样回复对面的制作人。
放下手机,莎莎持起刀叉,看向窗外的辉煌夜景,他说:“我们好久没有来这里吃饭了,以前总想着有钱了再来吃一顿,结果真有钱了,却一直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