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挑眉道：“这猎人难不成是个什么落魄王子？”
季随当然没把他这句戏谑当真，道：“是游客的东西。”
玩家当然不会把这种贵重东西带进副本，但NPC游客为了彰显身份，非要带一些随身饰品在身上，接待人也不会阻止。
这猎人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吱呀——
楼上地板，响起了微弱的动静，但在这一片寂静里尤为明显。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声音。
季随抬了抬手示意大家站起来，放轻声音走到了门边。
外面的狼嚎早已经听不到了，但不知会不会在漆黑的树林里埋伏着，现在如果跟猎人闹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道故意压低、仿佛怕惊动下面人的声音一点点靠近了，与此同时，大门突然被剧烈地拍响了。
吴良立刻跑到窗边一瞧，惊道：“小红帽又来了！”
两面夹击，他们被困在这个小小的一楼了。
众人迅速摆出防备的架势，季随也在自己的手腕上搭了一下，几乎同一时间，他们都发出了惊讶错愕的声音。
系统并没有弹出来。
电光石火间，季随意识到了什么。
“季……”吴良才发出一个门，就见季随已经开了门，外面的风“呼呼”刮了进来。
“走！”就在季随发出这个音的时候，脚步声的主人也终于露出了真容。
她站在半层台阶之上，穿着朴素的现代服装，神色冰冷。
“贝拉？”吴良惊呼着转过头，只见刚才还在他们身边的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怎么会是她？
季随的心里闪过疑惑，还以为是猎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打算杀人灭口，结果竟然贝拉？她是什么时候上楼的？还是什么瞬间移动？
诡异的笑声在房间里响起，所有人都来不及多想，立刻朝着门外奔去。
走在最前面的许至鸣一出门，就被一道黑色的影子扑了脸，幸好他也不是全无准备，立刻抽出刀捅向狼。然而狼群已经聚集起来，就等着这一刻。
他们被彻彻底底地包围了，四个人只能背对背抵挡眼前的攻击。
季随恰好正对着小屋，只见贝拉的眼睛在黑暗里猩红无比，她下楼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似乎根本不担心他们逃跑一样。
朝他这一面扑来的狼是最少的，因此他有机会打开了系统。
然而，没有任何提示。
他们没有被拉进领域，也没有触发任何仇恨标记。
短暂的诧异过后，季随忽而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脱口而出：“我们中幻觉了。”
没有人回应他，有的只是扑到他身上撕咬的狼。
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头狼是真实存在的。
既然没有进入领域，又离开了小屋，那些潜伏在四周的狼自然会扑过来。
季随把狼甩下去，准备用盲杖上的刀刃给它来一下，却又在一瞬间想到，如果躺在那里的不是狼，是队友呢？
这个念头刚过，他就感到肩膀被子弹擦过了一下。
戚平？还是猎人？！
道具[钢化]。
琥珀色眸子睁开，尽管不被视觉影响，嘈杂的声音依然让他无法分辨来自周围的一切，于是季随拿出了道具耳塞，将耳朵也堵上了。
第二区。
【他这是在干什么？】
【就算是幻觉，但是赌上耳朵有什么用啊，这不更躲不开攻击了吗？】
季随身上的大部分要害和四肢都被钢化，想让这个道具覆盖面积广的代价就是牺牲坚硬度和防护的时间，如果让无名岛海域的那个鳄鱼来咬，身上的钢可能一秒都撑不住，但是应对这些狼以及普通武器的攻击足够了。
他弓下身体，护住头，完全呈一个防御的姿态，不论狼群如何扑上来，他都没有躲。
因为他想起来了，这不是单纯的幻觉，而是“梦魇”。
在伯爵庄园他们就遇到过一次，在其中，一切感知都会受到影响，视觉、听觉、触觉全都是骗人的。
上次的“梦魇”，起码还能一眼看出那里不对劲，但这次完全与周围景色重叠了。
如果“梦魇”也属于Boss的领域的话，那就是这位Boss的能力变强了？
季随从一开始便想过贝拉是被“红眼安娜”附身的可能性，但是“红眼安娜”只能在夜晚出现，而且惧怕光，“贝拉”却是在白天就会展露出不对劲。然而刚才“贝拉”突然在身后出现、以及问出那一句话时的感觉，让他瞬间回忆起了在安娜房间躲避伯爵夫人的那一晚。
就是同一个灵魂。季随的直觉告诉他。
当时他所看到的“贝拉”并没有红眼，现在想来，极有可能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看到的就只是贝拉操控了他们的认知后，故意让他们看到的一个虚假幻影。
而真正的“贝拉”则是在楼上。
季随不清楚“贝拉”为什么去楼上，但她明明能操控别人的认知，却非要制造出一个“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大概只有一个原因——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再结合当初在伯爵庄园时的经验，季随生出一个想法：越是注意周围，越是容易陷入梦魇。换言之，放空或是冥想的状态，说不定反而能破局。
无声无明的世界里，季随让自己的大脑尽量地放空，不去想队友和狼的样子，也不去想自己会不会受到攻击……
这有些难，[钢化]能像盔甲一样保他不受伤，但那些实实在在的撞击感，会让他条件反射地想去注意。
这时，他感受到有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抓住了他。
他没有动，那只爪子也一直没放。
十几秒钟过去，季随忽而意识到，似乎没有狼再撞过来了。
季随无处安放的思绪，飘到了另一件事上。
如果说“警惕蘑菇”是因为蘑菇预示风险，那么“警惕红色斗篷”，应该也是一样的原理吧？
从始至终，小红帽并没有真的对他们发起过攻击。她堵在村落的入口，是提示他们村庄很危险，她堵在另一条路，不是把他们往狼群的埋伏上逼，而是因为走另一条路会碰见更多的狼——它们被同伴召唤过来时就是走的那条路。
以及，刚才的敲门……
季随微微低下头。
尽管小红帽就跟大家想象的一样，是狼，但是……可以相信她吗？
或许是注意力转移到了跟周围毫不相关的事情上，季随开始察觉到，他脚下已经不是被踩实的小路，而是杂草丛生泥土松软的草丛之中。
他对周围的认知在逐渐恢复正常！
保险起见，季随没有让自己视力恢复，而是变出了一根绳索。
“如果你不受影响……”道具耳塞的效果，让季随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他顿了顿，继续道，“把我和我的同伴绑在一起，可以吗？”
很快，那只爪子放开他，拿走了绳索的另一端。
季随一边在自己手腕上系绳子，一边想象着那只爪子的主人正按照他说的去做，很快他就感到绳索处传来的拉扯感，他顺着绳索走，果然就撞到了一个人。
“唔——”突来的刺痛让他闷哼了一声，那是有人朝着他的手刺了一刀，刀刃落空以后压在绳子上，传来拉扯感，但并没有断。
这绳子也是从商场买来的珍贵道具，在使用的十分钟内，无论什么攻击都弄不断它。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那人停下了攻击。
小红帽再一次拉住了他，朝着某个方向走，季随随即拉扯了一下绳子，在他身后的人也配合他一起拽其他人。
突然被看不见的东西拽动，人的第一反应大概都是“受到了攻击，先割断那条无形的绳子”，但只要攻击失败，他们就一定能反应过来：这是道具。
队友明明在身后，自己手上却不知不觉地多了队友的道具，任谁都该明白自己是中了幻觉了。
很快，季随就感觉到所有人都开始配合他。
跑了几分钟后，后面的人忽地一停，季随被绳子扯得向后摔去，被他拉着的狼爪子也不可避免地摔到了他身上。
他下意识地接了一下，只见从斗篷里露出来的，赫然是一双狼人的脚掌。
身后响起了上膛的声音，季随回头，拿着刀的许至鸣和举着枪的戚平同时把武器对准了小红帽，他们显然刚恢复正常的认知。
“小心！”许至鸣喊了一声，慌忙把季随拉了过来，支撑没了，小红帽整个人向后仰去，但仰到一半就以一种半下腰的姿势定住了。
兜帽滑落，露出一颗扎着麻花辫的脑袋，微弱的银辉透过树的缝隙洒到了他们周围，女孩口中忽然发出了低吼声，她的身体开始膨胀，尖牙也露了出来。
她脸色狰狞地转过头，让季随与许至鸣同时呆住了。
“路……路易莎？？”许至鸣惊讶地出声。
“是月光，把她帽子戴回去！”吴良很快反应过来，并同时上前一步，但已经晚了，小红帽忽然张嘴朝着季随咬了过来。
季随没躲，正准备借这个机会抓住她的帽子扣回去，就见小红帽身体偏了偏躲过了他，同时，她扯下了身上的斗篷。
她的身体绝大多数部位，都已经变成了狼，此时浑身沐浴在月光之下的她，半张脸转眼间都被狼毛覆盖。
属于人类的那半张脸上，泪水滚落下来，无助与决绝两种神情交织在她脸上。
她忽然四肢并用地冲向了众人的身后，当一头被扑到的狼发出愤怒的嚎叫，季随这才发现狼群追了上来。
季随捡起脚边的红斗篷，喊道：“继续跑！”
脱离了“梦魇”，他们的步伐中再也没有犹豫，直接解开绳子铆足劲儿地跑，期间吴良和戚平还不忘攻击。
追他们的狼群越来越少，终于再也听不到它们的声音。
当季随喊停，又连着冲了十多分钟的众人才喘着粗气停下来，许至鸣直接靠着岩石滑坐在地上：“这速度，真难为我这把年纪了。”
季随；“……”
短时间内，没有人顾得上说话，季随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后，才想起手里的斗篷，他仔细摸了摸，在内侧摸到了一个小兜。
与此同时，旁边的吴良说：“靠，怎么点不着火。”
戚平：“这什么？”
“蜡烛，从猎人那里摸的。”
“你以前当贼的？”
“啧，换你拿不拿？”
戚平转移话题：“我来。”
他接过火柴盒划拉了半天，但每一次都是冒出一点火星子就会立刻熄灭，废了三根火柴后他便放弃了。
吴良立刻嘲讽：“你来？”
许至鸣无力地“哈哈”了两声：“两位大神，你们就不怕火光把狼引来吗？”
吴良把蜡烛收了起来，略有些严肃地道：“这里点不了火。”
许至鸣还没理解他为什么又要重复一遍，季随却听明白了。
刚才是点不着，现在是点不了。
不是火柴的问题，而是他们来到了一个不允许有火……或是光的地方。
季随刚才就发现了，同样没有光源的情况下，这里的可见度比之前低了很多，月亮照耀不到这里，低头也只能勉强辨认出草丛与小路的区别。
“狼不会来了。”季随道。
戚平：“嗯？”
“我们已经在另一个区域了。”

几分钟后，把周遭都探查了一遍的四个人，确定了季随的判断是对的。
他们没有找到指示牌一类的东西，但是这里的树木高度和疏密程度与之前的明显不一样，最重要的是，周围完全没有下过雨的迹象。
走的比较远的吴良折回来后道：“前面好像有光。”
“光？”季随微微蹙起眉。黯然无光的地方出现了光，怎么想都很可疑。
“去看看吗？”
许至鸣立即道：“别吧，才从两个Boss手里逃出来，别又碰见个Boss……”
“你确定小红帽是Boss？”吴良笑眯眯地反问。
许至鸣一噎。
红斗篷现在还在季随手里来着，也就是说，穿红斗篷和Boss间没有必然联系。
而且刚才他们看到的那个人……
“路易莎就是贝拉的妹妹对吧？”戚平问完，得到了许至鸣一个肯定的点头。
“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她……”
“只有一种可能了，城堡那边在戚平走后，又折损了不少人，所以只能跟工作人员要人凑成五人小队，路易莎就是被分配过去的。”吴良边琢磨边道，“然后他们来了森林，在第一关里路易莎变成了狼，那件斗篷应该是能让她保持清醒的吧？”
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斗篷看去，却见季随已经把红色斗篷穿在了身上。
吴良吓了一跳：“不是，季神你怎么就穿上了，万一这斗篷有什么负面效果呢。”
季随只是低头沉默着，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谨慎。这时，季随轻轻出声：“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什么……”
“跟着我。”季随说着，便直接朝着小路走去，他的肢体动作看起来有一丝不和谐。
吴良捡起他落在地上的背包，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对着另外两人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儿，季随忽然跑了起来，众人连忙跟上去，就见他直直冲着有光的地方跑去。
以往季随跑的时候，通常都是跟在别人的身后，循着脚步声或是借同伴的指引才能自然行动，但现在，他跑在了第一位，就像是知道该往哪里走一样。
许至鸣忍不住低声道：“他不会是被控制心智了吧？”
“很有可能。”吴良蹙着眉道。
他话音刚落，季随的声音就在前面传来：“我没事。”
尽管这么说，两人依旧没有打消疑虑。
光越来越近，大家终于看清那是一座格外巨大的房屋，季随的速度忽然更快了，吴良下意识地伸手，却落了个空，只能提速赶上去。但季随已经先一步迈进了光芒笼罩的范围，推开了那扇房门。
“季神，等一下……”吴良眼睁睁看着季随迈进了门。
“你们看那边。”戚平忽然出声，只见森林深处有两道明亮的光芒闪烁着。但他在出声以后，就又有好几道光亮了起来，而且是来自四面八方。
“好像是……眼睛？”许至鸣不确定地道。
吴良语气一沉：“如果是眼睛，那个高度……”
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到那眼睛的位置超出了常人的高度，如果是近距离的话，不知该有多么巨大。
“我们可能要被包围了……先进去吧。”戚平道。
屋内的光线有些刺眼，季随视野里先是一片曝光，随后渐渐清晰。他顺着身旁本以为是根柱子的东西抬头，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根椅子腿，而屋顶，更是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身后三个人依次进来，重新把门关好，然后也都发出了惊叹之声。
季随脱下了红色斗篷，看到吴良的眼神从警惕变成了放心。
“轰”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只见一只巨大的手扒在了窗户上，那双发光的眼睛向下垂，似乎在隔着窗户往里张望，季随有幸瞥到了一眼怪物贴在窗户上的脸，就连他都有了点想要呕吐的感觉。
吴良立刻把季随拉到了墙边，贴着墙脚，一行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天啊我在场外都觉得紧张！】
【怪物好像进不来？不然就不需要贴着窗户看了啊。】
【那就好，难怪S神刚才不解释直接跑，不然可能解释到一半就直接凉了……】
【季神是怎么知道会出事的？】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再听到什么声音。
戚平大胆地挪动了几步朝上看去，低声道：“好像走了。”
“它体型那么大，走路居然没有声音？”许至鸣很是意外。
不远处窗边恰好有一把比他们还高的椅子，吴良助跑几步起跳，双手抓住了椅子边缘，把自己撑了上去，半晌后听见他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季随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看到是他发话，吴良也不卖这个关子了，直言：“怪物走了，但是，外面全是怪物，我们出不去了。”
许至鸣有些后怕地道：“至少没留在外面……S神，你刚才那是？”
“这个斗篷是件道具，跟安德莉亚的火柴差不多。”季随道，“它有警示危险的作用，所以小红帽……路易莎才会察觉到跟在我们身边的贝拉不对劲，前来提醒我们。”
“原来如此……那个规则只提示我们警惕红斗篷。这就说明穿着红斗篷的人，不管是谁，都能警示危险！”吴良恍然。
季随点了下头：“穿上以后，我就察觉到周围让我很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所以我试着相信这种感觉，朝着光的地方走。这个斗篷的效果，可能有些类似陆哥的技能。”
许至鸣：“陆哥是谁？”
“一个不怎么靠谱的预言家。”吴良随口敷衍了一句，接着问，“那路易莎，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我们说清楚？”
“我们好像也没给她机会。”戚平插了句。
大家齐齐一默，有些尴尬。看到了那张纸条的他们，的确从一开始就把小红帽当成洪水猛兽来着。
路易莎没有直接动嘴，估计是已经不能说话了，她那半狼半人的形态，搞不好一张嘴就是狼嚎，到时候他们就更不敢接近她。
“可能还有这件斗篷的原因。”季随道，“穿上斗篷以后，我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遵循本能行动，虽然我可以主动脱下斗篷，但是路易莎……那个斗篷恐怕是能保护她的。”
“我……怪我。”许至鸣低下头，“当时幻觉突然消失，就看到小红帽，还以为她是敌人，要是她没摔那一跤，可能现在就没事了。”
“不用自责，路易莎最后是主动把斗篷给我的，这应该是她的选择。”季随低沉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自禁的温柔。
在路易莎的泪水划过脸颊时，他隐约读懂了那个眼神。
腼腆而脆弱的花季女孩变成了丑陋的怪物，被独自留在村庄与狼群之间。她当然很害怕，但她又不敢轻易放弃自己，咬牙坚持着。直到姐姐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
她当然会很绝望了，唯一能依靠的姐姐和她一样变成了怪物，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这样吧，做一个清醒着痛苦的怪物，还不如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但在此之前，至少让她光荣地结束人类的身份吧。
季随回过神，听到另外三人正在讨论房间主人的问题。
这里的一切家具都巨大化，所以房主肯定是个巨人，单看房间的布置，倒像是个普通人家。
问题是，这位巨人是敌是友，在不在家？
从这间客厅望去，可以看到两道紧闭的屋门，谁也说不好屋里会有什么，因此他们说话从始至终都很小声。
“季神，你那斗篷还能再用吗？”
季随直接递给了他，吴良披上以后等了半天，茫然道：“什么也没感觉到啊……”
“从进来起，我就感觉不到什么了。”
许至鸣：“那可能是这里没有危险？”
季随却摇了摇头：“这可不是猎人小屋，副本会这么好心，在打卡区域内给我们设置一个绝对的安全屋吗？”
众人；“……”太有说服力了。
“我更倾向于，这个斗篷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警示的，或者只能警示比较大的危险。”
这时，踩在椅子上的吴良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垫着脚尖朝某处望去：“那扇门，是不是可以从下面打开？”
他所说的地方，被餐桌的桌布挡住了，几人只能从下面绕到餐桌的另一面。
只见旁边那扇看起来很大的门，下方竟然还有一扇小门。
戚平握住门把，谨慎地打开一条缝隙望去，只见那个空间里也摆着一个餐桌，但餐桌的高度很正常。旁边有一道楼梯通向木头搭起来的阁楼，阁楼上摆着很多张床。
这里明显是另一群人的居所。
众人对视一眼，某个相同的答案呼之欲出。
屋里同样亮着灯，但是没人，于是戚平先一步迈进了那扇门内，他们就像是突然恢复到了正常人的世界，虽然屋顶依旧很高，但整个空间看起来都顺眼多了。
季随瞥到了旁边的桌子，七个不同颜色的杯子整齐地排列着。
他站在门口默不作声地观察，其他人则开始自觉地找起线索来了。
“墙上好像有刻字。”许至鸣半蹲在一个略低的地方，一边辨认，一边念出来，“夜晚的过路人，如果你要在此借宿，请务必记住一件事：不要让白雪公主发现你们。”

黑森林中的小木屋，七个杯子与七张床……的确符合白雪公主的故事。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白雪公主本身就是巨人，还是他们在踏进这片区域后就变成了“小矮人”。
“不被发现……感情这还是个捉迷藏？”吴良四处看了看，“好像也没有太多能藏的地方。”
这个木屋太开阔了，储物的地方基本都是简易木架，只有一个狭窄的柜子可以将人完全藏住。
“会不会，只要我们安静地待在这个房间里就没事了，小矮人的房间，她没事应该不会进来吧？”许至鸣的声音比之前还低了几分。
“哪有这么简单……”吴良嘀咕了一句。
比起之前一切未知而不得不保持警惕，现在知道房间里有一个Boss的季随，反而有些放松下来。
至少通关的条件已经告诉他们了。
季随伤口的疼痛也随即明显起来，他见其他人的模样一个比一个狼狈，道：“趁现在她还没开始活动，处理一下伤势吧。”
当几个人纷纷脱下衣物的时候，季随才发觉这帮人身上基本都带着防御道具。
许至鸣和吴良的防弹衣，戚平的护膝和胸前甲……此时都变得离散架不远了。
三人面面相觑，彼此尴尬地“咳”了一声。
“抱歉。”戚平把自己罪恶的一双手往身后藏了藏……看另外两人背心上的凹陷就知道，他误伤了多少次队友。
“没事，多亏你六亲不认，我才发现中了幻觉，不然保不准就误伤我季神了。”吴良冷飕飕地来了一句。
许至鸣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点头。
在幻觉里，刀伤还能伪装成狼爪的刺伤，因为看到的伤口痕迹也是假的，只有痛感是真的。但是子弹造成的伤实在太好认了，他们知道戚平不可能故意对着队友开-枪，那就只能是看到幻觉了。
也正因如此，许至鸣才能在割到无形的绳子以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可能是队友的道具。
他望向正往手上缠绷带的季随，也道了个歉。
季随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道歉的事往后放放吧，两人一组互相帮忙，尽量十分钟内搞定。”
吴良与季随伤得都轻，不到五分钟就简单处理好了伤，开始换衣服，吴良裤子才提到一半，外面就传来了声响。
季随示意另外两个人继续，然后与吴良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查探。
透过门缝，季随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桌子的另一边走过，然后没入他们无法看到的死角处。
季随暗暗对比，他们的身高大概只到白雪公主的小腿处，与之相比，他们就跟婴儿似的。
外面的boss打了个哈欠，然后开始在灶台上摆弄着什么，她似乎心情很好，口中断断续续地哼着小调，如果忽视那惊人的高度，这位白雪公主就像是一个刚起床的普通少女。
没一会儿，白雪公主坐到了餐桌前，背对着他们那扇门用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屋子里有一帮人。
季随只能看到她垂下来的乌黑长发，金色的漂亮裙摆以及裙摆下露出来的白色丝袜。
片刻后，白雪公主起身收拾盘子，就在这时，她的视线突然朝着小门投来。
季随与吴良的呼吸一滞，同时绷紧了身体，身后刚处理好伤势的两人也顾不上穿衣服，匆忙收拾好染血的布料。
白雪公主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步步朝着门口走来。
来不及躲藏了！
季随侧身倚在门边，看到他的同伴们也徒劳地躲在了墙角。
小门一点点被打开，季随几乎能感觉到白雪公主的呼吸就在旁边，她正透过门往里看。
然而很快，那扇门竟然又被关上了。
“他们一定是忘记关门了，真是粗心。”白雪公主自言自语地嘀咕。
季随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又听见白雪公主说：“开始打扫吧！”
在那只手拧开门把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相同的反应——躲起来。
季随整个人攀在衣架上，用身后的墙壁做支撑，才没让衣架摇摇晃晃，小矮人们的衣服成了他暂时的掩护。
他特地留了一条缝隙，看着肌肤雪白的貌美少女走进来。他记得刚才吴良往阁楼上跑了，阁楼上唯一能躲人的地方便是床底，但白雪公主这个高度……刚好一转头就能看清床底下的东西。
白雪公主的视线从那边扫过，伸出手将拖到地上的被子拎起来整理，一条条被子接连被掀开，季随都不禁为吴良捏了把汗，但她似乎什么也没发现，又开始整理其他地方。
唯一封闭的柜门被拉开，那一瞬间，季随看到一个身影以不易被人察觉的飞快速度从白雪公主脚边穿过，一口气滑进了足以并排坐下几个人的长凳底下。
白雪公主疑惑地看了看脚边，短暂几秒的停顿过后，她放弃了追究刚才感受到的不对劲，把一件件东西收拾进柜子里。好几次她弯下了腰，但那凳子太矮，反而让她的视线无法触及。
紧接着，她又拉开了窗帘，风从窗户的缝隙处透了进来，她顺手关上，开始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然后她的视线投向了衣架。
季随：“……”
只要挪动一件衣服，他就会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