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光—— by天谢
天谢  发于:2024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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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罪恶感来源于吃独食的心虚,而非对自身轻浮爱情观的反省,更别和我扯上任何关系。”
“这么说话可太薄情了,乔乔,我受伤了。”
乔楚辛不理他,展开行军床用力压了压,又躺上去试了试床面是否平整。
“就你一个人,测不出支架承重是否达标的。”雷魄说着,一屁股坐在仰躺着的乔楚辛的大腿上,还用力往下撴了撴。
好容易焊上的支架嘎吱嘎吱疯狂响,转眼轰然到塌,两人摔成一团。乔楚辛推开差点把他压骨折的雷魄,怒道:“我这是简易单人床,要这么大的承重量做什么?这下彻底报废了!”
雷魄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把他也拉起来,毫无歉意地说:“报废了正好。哥们儿免费给你制造个新床,直接安装在你那小房间的墙壁上,可以通过电动按钮折叠收缩,展开后三个大汉站在上面跳踢踏舞都没问题。”
乔楚辛反问:“我的床为什么要能承受三个大汉跳踢踏舞?”
雷魄旋动着勾在指尖上的护目镜,笑得神采飞扬:“谁知道你将来的女朋友会有多勇猛呢?未雨绸缪嘛。”
电焊机是借到了,可是非但没解决眼下问题,反而损失了一架床。雷魄千保证万保证,三天内就会做出新床并上门安装好,这几天乔楚辛如果不想打地铺,可以在他的汽修店楼上借宿。
乔楚辛虽然还有些肉痛他的旧床,也只能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
“死小鬼,看好我的店。”雷魄向自闭症少年交代了一声,跟着乔楚辛回家量空间尺寸。
他拿着激光测距仪,光着脚在起居室地板上踩来踩去时,脚下木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要不要顺道把地板也翻新一下,铺个带轨道的悬浮拼装地板?这样你可以坐着滚轮椅子从床边直接滑去洗手间,一步都不用走。”雷魄兴致勃勃地提议,“还有洗手间最好也改造一下,可以用机械臂——”
“打住!我只是有点跛,没瘫。”乔楚辛说,“还有,居家环境我还是喜欢自然清新一点的。蒸汽朋克风格的确很酷,但还是跟你比较搭。”
雷魄悻悻然地嘟囔:“来我家住几天,我保证你会爱上它。”
书店大门的风铃丁零作响,有顾客上门了。乔楚辛把待客的水杯往雷魄手里一塞,撇下他出去招呼顾客。
微型通讯器弧光流动——就是那个戴在中指上的,戒面最宽的金属戒指。雷魄把蓝牙耳机落在汽修店里了,于是接通语音后,将拳头抵在下颌,压低声音问:“什么事?”
联络员谢廖沙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新选拔出的主攻手,刚刚通过了梁总亲自主持的战斗力测试,与辅攻手的契合度也达标了。梁总让我通知其他队员,后天上午十点在特勤部A1区办公室汇合,你们自己做好准备。”
雷魄问:“找到合适的观察员了?是谁?”
谢廖沙说:“没有。梁总说宁缺毋滥,他可以兼任。”
雷魄耸耸肩:“他是老大,他说了算。”
他刚结束通话,乔楚辛拉开起居室的拉门,把头探进来问:“看见我床头那卷线装版的《遗泽六百年——大铭首辅传奇》了吗,有顾客要买……哦,忘记床没了,你在书桌抽屉里帮我找找。”
雷魄打开抽屉,摸出那本厚厚的旧书,递过去。
“谢了。”拉门一关,又打开条缝,乔楚辛略带歉意地说,“你看要不要早点量完早点走,我不管午饭。”
梁度给安聆发了两条消息,一条是在下午,告诉安聆他今晚要加会儿班,不回家吃饭了。
第二条在晚上九点,说自己被一同加班的部门同事拉去聚餐,喝了点酒,估计会比较迟回,让安聆先去睡不用等他。
加班是真的,聚餐是真的,不知该用什么心情面对求欢的安聆……也是真的。
昨夜安聆穿了条情趣.内裤,他当然明白对方的心思,换作以前必然顺水推舟来场鏖战,如今却意兴阑珊,那种“仿佛什么都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的感觉,搅得他莫名地心烦意乱。
聚餐中,长桌另一头,一个脸熟叫不出名字的同事,拍打着邻座同事的背,挤眉弄眼地传授经验:“……提不起性趣了可怎么行,真男人日天日地,还能日不动老婆?审美疲劳不是问题,你得整点刺激的花样……
梁度起身,走到餐厅外面去抽烟。
他已经戒烟多年了,这两天不知怎的又抽了起来,修长手指夹着白色烟体,英俊面容在烟雾中变得朦胧。
并非审美疲劳,因为这下回想起安聆,依然觉得那张脸美得无可挑剔。但也仅仅是美罢了,曾经那种吸引他目不转睛的滤镜光环,那份令他如偏执狂般紧抓不放的“安聆的爱意”,似乎正因某种他所不清楚的原因慢慢淡去。
昨夜他与安聆背对背睡着后,他做了个梦,梦境迷离而破碎,有着胶片老电影般的质感。
他梦见自己正狂热亲吻着什么人,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那人有着光洁的浅麦色肌肤,结实匀称的流线型身材,俯趴时蝴蝶骨在薄薄的背肌下起伏,于优美中隐藏着十足的爆发力。
他亲吻着这具身体,像朝圣者膜拜唯一的神明。他想供奉他,亵渎他,为他而死,为他重生。
那人仿佛感受到他浓烈而炽热的欲.望,喘息低笑着说了句“用力点”,转过头来同他接吻。
那是……乔楚辛的脸。
梦境最后的画面忽然变得清晰,梁度悚然一惊,指间夹的香烟掉了下来,星点灰烬随风飘散。
他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解开衣领最高处的那粒扣子,长长地吸了口夜风凉气,平息体内翻涌的渴念。
梁度觉得自己不仅道德上有缺陷,掌管记忆的那部分脑神经大概也有些不正常了——
梦境中的乔楚辛,在后腰右侧凹陷的腰窝处,生了一颗类似吊钟花形状的小红痣,与安聆的一模一样。

第13章 法外之徒
乔楚辛到底没有借宿雷魄家。因为他觉得在三月份的木地板上打几宿地铺,实在不算什么艰苦的事,大不了床褥铺厚一些,被子多盖一层。
睡衣是不可能穿的,再冷也不穿。如果一个人在睡觉时还不能彻底从衣物的束缚中解放,什么时候才能?
呃,还有个时候——然而他并没有,也没打算有个互相脱衣的对象。他这人似乎天生对肉体交流的需求比较淡薄,不像雷魄,哪个月空窗期没女朋友,简直比天下红雨还稀罕。
雷魄临走前对他说:“后天我要出个差,不确定几天回来,你的新床我这两天会尽力赶制。我走后,店里的死小鬼就拜托你每天有空时看一眼,别饿晕或被人拐走就行。”
乔楚辛有点好奇:“你一个修理工,出什么差?”
“是机修师,不是修理工!要是没有我们,离子炮会哑火,飞行器会掉下来,就连螺旋塔大厦的防御带都——算了,不说这个。”雷魄不满地纠正完,又解释道,“邻市有个阔佬,指名叫我去给他的,呃,性爱机器人,加装一个可以像真人一样饮食与排泄的装置,需要点时间。”
乔楚辛笑了:“所以给螺旋塔大厦制造防御带的是机修师,而你只是个努力满足阔佬古怪性癖的修理工。”
雷魄无话可说。自己编来打掩护的假工作,就算被好友鄙视了也得自己含泪扛。
后半夜下起大雨,乔楚辛在地板上睡得有点瑟缩。雨声遮盖了飞行器引擎的嗡鸣声,也遮盖了旧书店门口风铃摇晃的脆响。
半睡半醒之间,乔楚辛感觉有人正在剥他身上裹的薄被……
漏风,有点冷……
乔楚辛猛地睁眼,下意识地一脚踹出去。
“是我。”黑暗中一个男人声音说,声线深沉,语调似乎染了些雨夜的凉意。
这声音可真有些耳熟,是梁度!乔楚辛硬生生收回了发力中的右腿,几乎听见内骨骼的金属摩擦声——这一腿要是踹实了,不是梁度死,就是他死。
惊悚犯罪片,《夜半惊魂》,主演:梁度,乔楚辛。
乔楚辛恨得牙痒痒——就在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地点!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时用猎刀开了他的膛;第二次逼得他给自己编了个骨癌绝症;第三次赖他勾引,差点咬穿他的喉咙;第四次像个幽灵一样半夜出现在他床前,像个变态色情狂一样剥他的被子。
踏马的就跟连续剧一样,到底还有完没完!
床头灯乍然亮起,乔楚辛眯着眼坐起身。他裹着薄被,可怜兮兮地盘腿坐在铺着褥子的地板上,觉得等自己的忍耐度到达极限之后,搞不好会和梁度同归于尽。
梁度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曲臂搁在膝盖,另一只手去撩他的被角:“裸睡?”
关你屁事!乔楚辛状似老实地点头:“个人习惯。”
“喜欢吃榴莲?”
乔楚辛摇头。
“不喜欢,你为什么要买?”
为了锚定你,借你的手干掉追杀者,再看看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乔楚辛捏着鼻子改口:“……喜欢。”
“去浴室去会一路走一路脱衣服,诱惑似的扔一地?”
脱是会脱,扔也扔过,但对方的用词怎么这么邪性?他一个人住,诱惑给鬼看!
“高潮时会哭,还会晕过去?”
高、高潮?乔楚辛怒视梁度:我踏马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被一个神经病强奸听觉!
梁度盯着他的眼睛,慢慢问道:“你认识安聆吗?”
不认识!听都没听过!
“你和他——很像。”梁度说这句话时,有些匪夷所思地嗤笑了一声,“当然,长相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像的是那些日常的癖好与习惯,还有不经意间的小动作,甚至连在床上的……”
乔楚辛深吸口气:“不好意思,梁先生,我确定自己没有失散的兄弟姐妹。听起来您似乎与那位安先生很熟,要不然——”
梁度打断了他的话,逼视道:“我并没告诉你安聆的性别,为什么你会一口断定是先生而不是女士?”
乔楚辛瞪着梁度看了一会儿,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呃,梁先生,怕是您自己忘记了,您曾告诉我您有个固定男友。刚才您又说高潮什么的,我想应该您的男友就是这位安先生吧。如果因为我和他有些生活习惯相似,让您产生了误会,我很抱歉。但毕竟这个世界上百亿人,总有些相似的偶然性……”
梁度冷不丁按倒了乔楚辛,一把扯落他身上的薄被。
乔楚辛一惊之下,发现自己面临两个选择:一,光着屁股跟他决一死战。二,光着屁股冲到椅子边上穿衣服,再跟他决一死战。
两个选择的共同之处是,都要面临光屁股的窘境……草泥马,老子再也不裸睡了!
就在乔楚辛做好了鱼死网破,继续开启No.39世界线的准备时,梁度把被沿拉到了他的腰臀下方。
一颗鲜红的小痣赫然出在右侧腰窝处,大约只有半片指甲盖大小,形状像一枚盛开的吊钟花。
灯光下,乔楚辛光洁的浅麦色肌肤,匀称结实的身材,薄薄的背肌下因挣扎而起伏的蝴蝶骨……与梦中的情景恍惚重叠。
梁度的眼角瞬间就红了。
他用手掌紧紧压着乔楚辛的后颈,膝盖顶住他的腿后弯,另一只手触碰乔楚辛的腰窝,像在鉴定那颗红痣的真伪,又像情不自禁的抚摸。
乔楚辛仿佛过电一般打了个颤,头皮发麻。
“乔楚辛……我想上你。”梁度低头凑近乔楚辛的耳边,慢而沙哑地说。他的声音像坚冰一样冷酷,又像烈火一样焚尽所有理智。
乔楚辛咬牙道:“可我不想被你上。强奸是犯法的,梁先生。”
梁度发出了低低的、自嘲般的笑声:“我对你说过,我是个有道德缺陷的人。如今看来不止如此,我还是个法外之徒。”
乔楚辛心一凉,捞住根浮木似的叫起来:“安聆!想想你的男友,你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梁度的眼神恍惚了几秒,很快又凝定如铁:“从接受你的勾引开始,我就已经对不起他了。”
哦,那还真是我的错?乔楚辛几乎要气笑了。
梁度接着说:“但这个前提,是建立在你和他都是‘人’的基础上。”
“什么意思?”乔楚辛问。
梁度的手沿着腰线往前、往上移动,紧贴在乔楚辛的胸膛,感受着掌心下的热度与心脏搏动的节奏。“我不喜欢和虚拟人物交流,”他问,“乔楚辛,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乔楚辛:……对于一个准备实施强奸的犯罪者而言,这个问题还挺哲学的。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真实的存在,因为大脑会让你相信这一点。”乔楚辛从梁度手掌下挣出一点空间,向后转头,“那么你呢梁先生,你认为我是个真实的存在吗?”
这个“转头看向他”的动作,与梦境中亲吻他的乔楚辛完全重叠。梁度心底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撞击紧锁的闸门,一下又一下,那东西疯狂咆哮,鲜血淋漓。
梁度没有回答——他用唇舌堵住了乔楚辛的嘴。
乔楚辛怔住,一时忘记了反抗。

梁度是海盐薄荷味儿的,混杂着一缕馥郁酒香——
乔楚辛睁着眼,大脑一片短暂的空白,思维只能缘着最本能的感知发散。
酒是白酒,喝到一定程度,会透过肌肤毛孔蒸发出沁脾的甜味,像是与身体细胞交互后的回甘,进而熏得满屋都是,与喝完啤酒散发的辣味、喝完红酒散发的酸味截然不同。
这股甜香的酒气,仿佛中和了梁度身上的攻击性,也使这个吻少了些强势侵略,多了些缱绻意味。
正是这抹缱绻之意让乔楚辛的自我防御与反击机制没有第一时间启动。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扭头挣脱这个吻,并试图从梁度压制着他的手掌和膝盖下逃走。
这个抗拒与逃离的举动似乎激怒了梁度,他一边单手攥住乔楚辛的双腕反剪在身后,一边解下自己的领带作为捆绑的手铐。乔楚辛下半身卷在薄被里,上半身裸露在褥子外面,双手被反绑。冰凉的实木地板贴着他的脸颊,一头棕发散乱在前额与脖颈,他气得想杀人。
梁度揉摩着他腰窝处的红痣,忍不住低头含住。
乔楚辛从来不知自己的后腰竟然这么敏感,被人连咬带舔就会全身发麻,过电般一阵阵战栗,连喘气声都颤抖了。
“……是真实的。”梁度说,声音里透着动情与忍耐,“这颗痣,这具身体,这副恨不得宰了我的表情……关于‘乔楚辛’的全部,都是真实的存在。”
“既然已经鉴定完毕,是不是该走了?梁先生如果主动离开,我保证不报警。”乔楚辛努力拽住理智的弦,咬牙道,“否则除非你弄死我,不然我一定会去警局和你的公司讨个说法。你是螺旋塔公司的,对吧,他们会允许员工犯强奸罪吗?”
梁度对这番威胁置若罔闻,倒不是因为法律与职业前途对他毫无震慑作用,而是整个世界于他而言都缺乏足够的吸引力,没有吸引力也就没有正向约束,更没有害怕会失去的东西。
曾经“安聆的爱”算是一个正向约束,然而如今变得越发薄弱。他就像个逃离引力的星体,向着另一个更大、更深不可测的黑洞飞去。
黑洞的引力会让他从物质层面上碎成基本粒子——但那又如何呢?也许这就是追寻【真实】的代价。
梁度的手由背后环过乔楚辛的腰侧,从薄被边缘探进去。
乔楚辛明显地抽了口气——
之前他被绞缠在一条又一条的世界线里,在一次次追杀中疲于奔命,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纾解过了。而梁度掌心烫热,手指灵活,指节上还生着微微粗糙的枪茧,擦枪的技术简直好极了。
乔楚辛断断续续吸着气,眼前有些发黑。他并非完全没法挣脱,却被久违的快感绑在原地,在恼怒中享受,在享受中唾弃这片刻沉沦。
梁度的衬衫扣子散开好几粒,将胸膛贴在他的后背,俯身轻咬他的后颈,手里快快慢慢地弄。屋外雨声掩盖了破碎的喘息,雨丝随着没有关严的窗户飘进来,桌面的吊钟花吸饱水分,粉色欲流。忽然夜风吹得它剧烈颤抖,吐出一滩又一滩包裹在花芯内的雨水,继而滴滴答答地又流了不少下来,把书桌的桌面打湿一片。
乔楚辛哭了,脸颊潮红,眼神涣散,非常安静地哭,泪水染湿睫毛,从眼角寂然无声地往外流。
梁度右手还握着他,左手将一部分自己从衣物中解放出来,送到他被领带反绑的手腕间。
打结的领带上方,两条小臂紧紧夹着,梁度反复丈量它们之间的深浅,把乔楚辛手腕内侧的皮肤磨得通红。
雨下了很久,终于在领带湿透几层时,梁度低头叼住乔楚辛的后颈,用牙齿狠狠研磨。乔楚辛此刻也哭完了,被咬得直发颤,却没有叫疼。他用沙哑疲惫的声音反问:“……有什么意思?”
梁度隔靴搔痒完全没有尽兴,却觉得非常有意思,尤其是能把乔楚辛弄哭。他很想更进一步,把乔楚辛弄晕过去,然而对方此刻拳头攥得骨节泛白,浑身的僵硬与拒绝之意摆明了告诉他,再进一步就要忍无可忍,玉石俱焚。
梁度现在有三分饱足,勉强能拉回一点儿道德底线了,也就不急着涸泽而渔。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裤的拉链与皮带,没过半分钟又是个体面的文明人。
文明人解开痕迹斑斑的名牌领带,随意丢进书桌旁的垃圾桶,然后起身去淋浴间洗完手,拧了条湿毛巾来擦拭乔楚辛的手腕。
更需要擦拭的地方,反而不湿,因为全蹭在被子上了。
昨晚没了床,这下连被子都没得盖,乔楚辛飞快地起身穿衣,脸色铁青地喝道:“滚出我的书店,立刻!”
梁度自从成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被人这样叱骂过,个别不长眼的混球冒犯他,话没说完就倒地不起了。连他的顶头上司们也不会对他出言不逊,毕竟越是到了更高的层次,语言这种伪装性很强的工具就越是不会被简单粗暴地使用。
此时面对乔楚辛的一声“滚”,梁度却仿佛毫不介意,拎起披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二话不说就滚了。
乔楚辛把气味浓重的被子塞进洗衣篓里盖上盖子,郁闷地坐在椅子上反思。
几分钟后,没滚远的梁度又走进来,头发和衣物被淋湿了些,手里提着一袋食材丰富的自热火锅,是刚从飞行器的座舱里拿来的。
“吃夜宵吗?”他问乔楚辛。
乔楚辛盯着自热火锅看了一会儿,说:“吃的留下,你滚。”
这回梁度非但没有滚,还喧宾夺主地从碗柜中拿出两套餐具,按着他一起把火锅吃完了。
梁度彻夜未归,安聆也彻夜没有合眼。
他坐在客厅等到天色蒙蒙亮,终于等到入户门被开启。看着连领带都不见了的梁度,安聆罕见地没了好脸色。
“梁哥,你昨晚去哪儿了?”他问,“什么公司聚餐能聚个通宵?”
梁度一路上都在考虑怎么面对安聆。安聆大多数时候是温和顺从的,但在某些时候会变得极为敏锐,态度也会异常激烈。显然昨晚的事就踩在了对方的爆发点上。
他走近几步,站在沙发前,仔细端详面前的恋人——
完美的脸,完美的身材,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性格,令他痴迷的浓烈忠诚的爱意——以及后腰处与乔楚辛一模一样的小红痣。
梁度仿佛听见玻璃幕布慢慢绽开裂纹的脆响,很轻微,却把他眼前的一切割裂成许许多多的破碎画面。
画面中,许许多多的恋人的脸一同朝他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梁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我爱过你吗?梁度混乱地想,你是谁?
“安聆,你是真人吗?”这句话霍然冲出喉咙时,梁度忽然觉得整个大脑都轻松了,像一个无形而强大的钳制被顶开了条裂隙。
安聆仿佛始料未及地愣住,随即神情愤怒而悲伤:“梁哥,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话来羞辱我……难道在你看来,我这两年就像个被你随时取用的充气娃娃,连人都不算?!
“梁哥,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被你这样对待,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有没有想过我这个百依百顺的娃娃也会伤心,会难过?
“这几天你不再碰我,我没吭声,你越来越迟回家,我没吭声,你身上带着酒气和别人的味道,我还是没吭声。我就坐在这儿安静地等着,等你回家给我一个能圆得过去的理由,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可你连一个简单的谎都懒得对我撒!”
“梁哥,我不想勉强你。”安聆泪流满面,哽咽道,“如果……我的爱对你没有意义,我可以收回……”
梁度猛地闭上了眼。
这句话还是像咒语一样生效了,他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焦灼,与即将失去的恐慌。他的脚像被无数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往前走了一步,再一步。
安聆坐在沙发上,双臂抱腿,哭成个泪人,用最委屈的姿势等他上前安抚。
然后他们会拥抱,会整夜做爱,第二天重归于好。之后安聆会变得更加温顺,似乎每一次争吵,都是一次磨平棱角,把他打磨得越来越圆润,越来越符合梁度恋人的定位。
——然而这一次,梁度向他靠得那么近了,却依然没有拥抱他,反而极力抵抗着什么似的,咬牙又问了一句:“安聆,你知道……伪人吗?”
安聆睁大了眼睛,满脸是泪,喃喃道:“原来你在怀疑这个……我登陆过拟世界,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是在与那些伪人作战,飘浮在半空中,耀眼得像个神明……虽然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荒谬,但如果能消除你的怀疑的话——”
他一把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朝自己蜷在胸前的小腿狠狠划去。
锋利的刀刃割开轻薄布料,也割开右小腿的皮肉,鲜血顿时泉涌而出。他切得很深,甚至削掉了一层皮肉,从血淋淋的缺口内依稀露出带着骨膜的胫骨来。
“你疯了!”梁度劈手夺过安聆手里的刀,扔在一旁,扯了条干净毛巾紧紧扎住伤口,随即将安聆打横抱起,冲出了家门。

第15章 诡异的胫骨
扎住伤口的干毛巾整条被血染红,安聆哭得浑身抽搐,手里死死抓着梁度的衣服。
梁度只好抱着他坐在机舱后座,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把目的地设置为Dr.罗的骨科诊所。
“梁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梁哥……”安聆语无伦次地道歉,仿佛这下才意识到,因为和恋人的几句口角就把自己割伤,是一种多么任性偏激的举动。
梁度沉着脸,没有说话,只在安聆哭得快要别过气去时,给他拍背顺气。
十分钟后飞行器抵达目的地,梁度来不及等电梯,抱着安聆快步冲上五楼。
罗演正在做的一台断骨增高手术接近尾声,听到消息,立刻将缝合移交给助手,匆匆走出手术室,看到担架床上满腿是血的安聆,愕然问:“怎么回事?”
梁度还没开口,安聆抽着气抢先说道:“没事……是我削水果时,刀不小心脱手扎到腿,害梁哥担心了……”
罗演听到是扎伤,暗中松口气。刚才那下他还以为骨瘤三期的是安聆,所以梁度上次来拿走了一整箱特效吗啡针剂。
在罗演看来,梁度是个极为优秀的战术指挥官,同时也是颇具领导魅力的上司与值得信赖的朋友,他真不希望梁度因为恋人罹患绝症而受到打击。
“放心吧,”他对梁度说,“如果只是扎伤应该问题不大,我马上为安先生处理一下。”
医护人员将担架床推进另一间手术室,立刻给伤者进行剪衣消毒,罗演朝梁度点了点头就走进去。
安聆刚打了一针镇痛,这会儿情绪稳定不少,满脸眼泪也擦干净了。罗演一看他的伤口,很是意外:“你这哪里是扎伤,是拿刀削了自己一片肉啊!”
伤口在右小腿正面中段,这里几乎没有脂肪,肌肉组织也很薄。这一刀下去,薄薄的、三指宽的一块皮肉像削不断的甘蔗皮往外翻着,能看见里面包着骨膜的胫骨。
再怎么失手,也不能把自己的腿当菠萝切。罗演心里的猜测在“家暴”和“自残”之间转了一圈,面上依然不露声色:“还好,没伤到骨头,把血管、肌肉和皮肤逐一缝合后就——”
他话没说完,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住,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这纹理、这质感,不太像人体的皮肤和肌肉组织啊!虽然肉眼看上去几乎没有区别,但他太熟悉人体了,血液也有些过于稀薄,这不对劲……
手腕骤然被抓住,罗演一惊之下转头看,安聆朝他露出恳求之色:“罗医生,有件事我想单独跟您谈谈。”
外科医生的手何其敏感,而且被抓到手套还得重新消毒,罗演微微皱眉,抽回手说道:“先把缝合做完再说吧。对了,你这条腿的——”
安聆打断了他的话:“正是关于我这条腿。罗医生,罗老,拜托您了。我不想被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梁哥。”
罗演略一犹豫,吩咐助手与护士先出去,转而对安聆道:“什么事,你说吧。”
“我……我曾经出过车祸,右腿皮肉全烧烂了,不得已更换了人工仿生皮肤和肌肉组织。但是这件事我没告诉过梁哥,因为不想被他知道我的身体也有这么丑陋的一部分……他一直说我无论哪儿都好看……”安聆含泪注视罗演,哀求的神情令人生怜,“今天这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和他吵嘴后,为了吓唬他就拿刀划这条腿。罗老,求求您,别告诉梁哥,直接把伤口用绷带包起来就行。仿生皮肤肌肉有分子自动黏合功能,过一阵子就慢慢黏上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吓唬他了。”
罗演听了一耳朵的狗血情侣戏码,失笑:“你们这些小年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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