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乔楚辛走出办公室时,仍是慢吞吞跟在队员们的最后面,但却让梁度莫名生出一种“他不是跛,而是故意要和我拉开距离”的不快感觉。
梁度停下脚步,假装往口袋里摸烟盒,很自然地让其他队员超过他,然后逮住乔楚辛,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腿没事?”
乔楚辛:!
乔楚辛:露馅儿了?他知道我的腿其实没事?
一瞬间的心慌后,乔楚辛冷静下来,带着点疑惑的表情说道:“好像……从拟世界出来后,感觉右腿松快一点了。”
倒也不算完全说谎。因为在登陆的“中转站”,他用精神触手接驳了雷魄的意识云后,雷魄的“创造思维”在他的合金骨骼上生成了能量管,而现在登出了拟世界,他依然能感觉到EMM能量液在那些脉管中流动。他的右腿不仅沉重感消失,还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他怀疑自己这会儿如果往公司走廊的墙壁上踢一脚,能踹碎整堵混凝土承重墙——连带里面的钢筋。
伪人能从拟世界来到现实世界,难道从思维具现出的能量液也能带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虚拟与现实又有何区别?!
这种情况似乎并没有在其他队员身上发生,包括梁度,为什么只有他可以?
乔楚辛尚未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所以回到现实世界后只能从真跛变成装跛,并在梁度冷不丁地关(试)心(探)他时,含糊地表示自己登出后莫名地舒服了一点。
也许他之前的跛,更多是心因性的,拟世界“治愈”了他的意识。梁度难以自抑地想:倘若将来的某一天,乔楚辛的身体被骨癌彻底腐蚀,也许还可以有另一种生存下来的方式……
乔楚辛趁梁度陷入沉吟,想要悄悄地溜走,却被回过神的梁度一把握住手腕。梁度说:“今天所有行动,你都得牢牢跟着我。”
雷魄都走远好几十米了,回头看到这一幕,眉头不由地皱起,大步折返回来,说道:“老大,还是让乔乔跟着我吧,我能顾好他。再说,你还得负责整个行动的指挥和调度不是?”
梁度转头瞥了一眼这个薛定谔的直男,表情微妙:“不错,所以我调度你去警局报案。另外,那两个孩子的登陆环定位一直在移动,说明她们正在被紧急转移。你最好协助警方马上找到她们,否则等那对夫妻反应过来,丢掉或毁坏登陆环,解救难度可就大幅上升了。”
雷魄瞪着梁度和他违法乱纪的手看。乔楚辛赶紧把自己的手腕从梁度掌中抽出来。
“怎么,你有其他建设性意见?可以提。”梁度对雷魄说。
雷魄磨着后槽牙,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合情合理的安排,撂下一句“小心点,乔乔”,然后满肚子不爽地走了。
乔楚辛觉得这个“小心点”不止针对今晚的行动,更针对某个人。
其实他也觉得梁度此人十分危险——从上条世界线,第一次见面时被对方开了膛,到这条世界线,被对方威胁“想上你”并发生了半强迫式的边缘性行为。他的每条神经在接近梁度时都疯狂叫嚣着“远离他”,但真正被对方逼近时,却总是莫名其妙地生出渴求的战栗感。这种矛盾……更危险。
此刻梁度却没有做出任何危险举动,而是带着他离开公司,来到楼体外的空中停机坪,示意他也一起坐进飞行器。
飞过一家法式料理店的巨型广告招牌时,梁度忽然问:“你还想吃乳蛋饼吗,加量加料?”
晌午了还没吃饭,乔楚辛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又赶紧补充:“别再加榴莲!”
梁度哂笑:“请你吃东西还挑三拣四,真够不要脸的。”说归说,到底还是买了两个乳蛋饼,一个不加榴莲,另一个加了双倍榴莲。
慈善晚会于晚上八点在连奕臣的东壁海滩别墅举行。
只有手持入场券的受邀者,才能通过门外的两重安保进入别墅。金碧辉煌的大厅内,到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连交谈时的空气中都充斥着别有所图的善心与纯粹的功利相混杂的味道,毕竟做慈善很大一部分意义就是富翁们的销赃法与赎罪券。
大厅内,西装革履的梁度手持香槟酒杯,正与不知姓名一律“久仰久仰”的成功人士们随意寒暄着。以他的财力与手段,临时弄到两张入场券并非难事。而在他身后,站着同样一身西装打扮的乔楚辛,看起来就像是他的私人秘书或生活助理——24小时贴身的那种。
提坦因为个头过于惊人,未免引人耳目,留在别墅外面负责接应。梅枚也混了进去,但乔楚辛至今还没看见她的身影。
暖场音乐逐渐停歇,晚会的主持人登场进行开场白,并介绍今晚的慈善主题和重磅嘉宾,当然其中也包括了晚会的组织者。
隔着整个大厅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乔楚辛一眼就看到了主席台上的中年胖子,并立刻对比脑海中的资料照片,确定就是连奕臣本人。
台上的嘉宾在做抒情致辞,声情并茂地宣扬着连奕臣慈善基金会为这座城市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乔楚辛低声问梁度:“梅枚呢?她一个小姑娘,你总不会让她单独行动吧?”
梁度目视前方,似乎因为音响太大声没听见。
乔楚辛只好往他身边又挪了半步,凑到他耳边再问一遍。还没说完话,忽然感觉后腰被人一揽,自己整个儿贴在梁度的胸前。
梁度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揽着乔楚辛的腰身,低头将半张脸藏在他的发梢后,只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余光瞥着台上的连奕臣。
“他在看这边。”梁度贴着乔楚辛的耳郭低语,“他在螺旋塔公司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如果记性够好,被他认出来,很可能会有所怀疑和警觉。”
所以,这是用我来打掩护?乔楚辛停止了挣脱的动作,安静地靠在梁度身上,仿佛不胜酒力一般。
他嗅到梁度身上檀木、雪松和广藿香混合成的草木香调,意境悠远,又从依稀的烟草味中感受到强势与诱惑的气息,应该是某款古龙水的后调。而梁度在他耳边继续呢喃,细微的热气洒在耳郭,酥麻感就如同小蛇游蹿着直冲头顶,令乔楚辛打了个明显的激灵。梁度把他搂得更紧了些:“等这轮致辞说完,就该轮到我们的主攻手出场了。”
……这致辞可真漫长啊!乔楚辛尴尬地想,幸亏周围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这副过于亲密的姿态。比这更离谱的还有呢,就在他的10点钟方向,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已经把手从女伴开高叉的裙底伸进去了。3点钟方向,一个左拥右抱的本地名流正试图搭讪第三个美人。
乔楚辛僵立着,后腰肌肉绷久了有点酸。梁度手指搭在他后腰,弹钢琴似的有节奏地、慢条斯理地敲打。乔楚辛忽然嗤的一声低笑,整个人放松下来,小声道:“你在弹《一屋子大善人》?太损了吧。”
梁度:“你知道佩莱西亚?”
乔楚辛:“略知一二。佩大师还有一首《脸面多么值钱》,不是也很应景么。”
梁度无声地笑。他享受着这一刻——乔楚辛在他怀里放松而默契的一刻。
致辞终于结束,紧接着是受捐助儿童代表发言。乔楚辛看着那名身穿朴素纯色的白衣裙、长卷发团在头顶两侧的小女孩上台,微怔:“梅枚?”
梁度点头:“我让她去顶替掉今晚发言的儿童。显然,事隔三年,连奕臣早已认不出她了,但依然对她非常感兴趣。”
乔楚辛把台上连奕臣那兴奋到令人恶心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皱眉:“你用梅枚去钓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连奕臣就是梅枚指认的那个买下并折磨她的人。这对梅枚而言,不是二度伤害吗?”
梁度道:“也可能是以毒攻毒的治疗。她想摆脱连奕臣的阴影,首先就得直面对方,然后彻底击溃他。”
梅枚的脸色有些苍白,腮红在颧骨上脱妆般浮起,但这些都无损她可爱的容貌,与介于儿童与少女之间的青涩气质。连奕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时口干舌燥般做出吞咽动作。
她完美扮演了一个紧张、清纯而又乖巧的小女孩,在完成最后的感谢词后,由服务生引导着离开大厅,向右侧走廊尽头的休息室走去。那里面有化妆间,她的妆就是在那里画的,而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洗掉它。
连奕臣悄悄退到主席台后面,对另一名服务生附耳交代了几句,服务生连连点头,随后也跟着小女孩出去。
羽曦犊+7
片刻后,服务生回来,远远地对连奕臣点头示意已经办妥。
于是连奕臣心痒难耐地离开大厅,在保镖团队的簇拥下前往休息室。
梁度朝大厅的侧门抬了抬下巴:“走。”
他们绕开人群往门口去。梁度搂着乔楚辛的腰肢,手指几乎捏在他的屁股上,乔楚辛忍不住问:“没人在看了,所以你可以松手了吗梁总?”
“不行。”梁度理所当然地说,“不装成一对欲火中烧的野鸳鸯,如何让守门的服务生相信我们溜出大厅,只是为了去洗手间打一炮?”
乔楚辛:“……梁总,您可真够不要脸的。”
第28章 牛顿的手稿
不要脸的梁总拉着乔助理,在服务生假装自然的眼神注视下,离开大厅,穿过半条走廊,迫不及待地拐进了洗手间里。
梁总抱起乔助理往盥洗台上一放,把花瓶都挤掉了,然后一边将对方后背压在镜面上,一边动手扯他的皮带。乔助理喘息着低声叫:“梁总您不能在这里!随时都会有人推门进来……”
“那就把门反锁上。”梁总不以为然地说。
乔助理的脸皮没有老板厚,只好退一步恳求道:“到格间里去吧,最后一间,好吗?”
梁总不耐烦地啧一声,到底还是顺了他的意,就这么托着腰身抱进最后一个格间,用脚把门关上。落锁声后,紧接着是皮带扣撞击的脆响、布料摩擦声和黏糊糊带水响的亲吻声。
尾随看好戏的两名服务生从门外溜进来,互相挤眉弄眼地憋着笑,悄悄靠近格间,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见缝就钻则是机会主义者的行动准则,其中一个服务生打开自己手表上的录音与摄像功能,正盘算着能不能从门缝里录到点什么,回头好卖给狗仔队。门板猛地往外一推,将他当脸撞倒。
梁度一个箭步迈出格间,伸手扣住服务生的肩膀,提膝狠击他的腹部,随后揪住他的头发,把脑袋往瓷砖墙面上狠狠砸两下,眨眼间就把人砸晕了,下手十分凶残。
当他转身想去搞定另一个时,发现对方已经像虾米似的蜷在地板上抽气,而乔楚辛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这么快?怎么办到的?”梁度追问。
乔楚辛手扶门板,抬腿比划了一个撩阴脚的动作,朝他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梁度失笑,上前一脚踢晕了那个蛋疼的倒霉鬼,然后一把将乔楚辛拉过来,捏着下颌吻下去。
之前的都是借位和拟声,这个吻却是实打实的,热切又浓烈。乔楚辛迷失了那么一两分钟,随后理智回笼,挣开梁度的手掌与唇舌,努力平息浮动的气血:“快点收拾地板,不然被人看见又要节外生枝。”
“放心,这两人溜进来时反锁了洗手间的门。”梁度略带遗憾地放开他,弯腰提起地板上昏迷的服务生,开始剥他的领结与西装马甲。
两人换上服务生的装扮,又用事先准备好的尼龙绳将两名昏死的服务生捆紧,锁进最后一个格间,然后在盥洗台洗干净手,抬脸看着镜子中的彼此,相视一笑。
休息室的房门紧闭,四名保镖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
乔楚辛与梁度一前一后走过去,前者手里的托盘上放着酒瓶和空酒杯,后者拎着两个袋子,一袋衣物,一袋小道具。
“连总让我们送这些东西进去。”乔楚辛客客气气地说,“麻烦几位大哥开个门。”
保镖们锐利的眼神像匕首一样扎向他们。其中一个看似头子的保镖说:“连总没交代过我们。”
乔楚辛道:“连总也是临时才起意的,这会儿送进去,刚好给他助兴。”
保镖头子迟疑一下,说道:“东西给我,我送进去,你们回大厅去。”
乔楚辛见对方防范意识到位,便上前几步,将托盘上的酒瓶和酒杯一并递过去。保镖将酒瓶翻来翻去地看,确认原封完好,连托盘一起接过来。
另一名保镖打量了梁度好几眼,狐疑道:“今天晚会的服务生里有你吗?我怎么没印象有在大厅见过你……”
梁度面不改色答:“我在大厅啊,帮忙送香槟和自助糕点来着。这位大哥我记得你拿了三次酒冻荔枝慕斯对吧,那个就是我补货的。”
保镖“哦——”的拖了个长音,想起慕斯,就隐约觉得对他有点印象了,好像确实在大厅见过似的。
他近前几步,伸手去拿梁度拎的袋子。梁度的一只手在袋子里,隔着布料扣动扳机。充压式注射弹在咫尺间命中目标,密封套滑动后移,倒刺牢牢扎入对方腹部,压缩气体推送出的麻醉药液经由针头进入体内,对方在三秒内直接失去知觉。
麻醉枪发射时无声、无烟、无焰,梁度在这个保镖倒地前,借着对方身体的掩护,从对方肋下向后面的保镖开了第二枪。
两人接连倒地,视线被乔楚辛故意挡住的保镖头目霍然反应过来,当即丢下托盘,伸手拔枪。乔楚辛眼疾手快,在他手指握住枪柄的同时,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保镖头目像被奔驰的汽车撞飞,向后砸在墙壁上——他的胫骨和腓骨同时断裂,尖锐骨茬从腿肚处戳穿皮肉冒出来,好似参差不齐的獠牙。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因后脑的撞击而瞬间昏厥。
最后一名保镖的手枪子弹已出膛。比起赤手空拳的乔楚辛,他似乎觉得把枪械藏在袋里的梁度更危险与狡诈,故而打算先放倒这一个。
乔楚辛的瞳孔猛地收缩——人类最快的拔枪速射速度是0.29秒,而这名保镖至少也达到了0.5秒,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射速,根本没人能躲得过!
枪口喷射出的焰光烙在视网膜,他甚至来不及转头看梁度一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拦下它!
一张藏在外衣内袋里的手稿跃入乔楚辛的脑海,是他从拟世界之“锚”的图书馆里带出来的几张手稿其中之一。
那是张牛顿的手稿。
牛顿是个比达芬奇更爱记录的“笔记狂魔”,生前的手稿体量惊人,足足有八百六十多万字,纸张堆起来称能有一百磅重。他的手稿早已散布全球,而且比起物理学和数学,这位开启了现代理性之门的科学家,似乎对神学、哲学甚至炼金术更感兴趣,并亲笔写下了海量的研究心得。
——没错,我们的牛顿大师,把自己的大部分心血都贡献给了神神道道的玄学,真正涉及科学的反倒没剩多少了。
乔楚辛的旧书店里收藏的这张牛顿手稿,是少见的物理学笔记,一半文字,一半图形,在亲笔绘制的椭圆形轨道上,计算引力产生的影响。
引力,乔楚辛想。引力可以改变物体的速度,而速度能够扭曲时间。
这个瞬间,世界仿佛按下了几百倍速的慢放键,他能看到弹头在空气中旋转着,劈开一条气浪似的弹道,擦过他的身旁,向着身后的男人缓慢飞去。
乔楚辛伸出手指,沿着弹道虚虚地画了个椭圆形。
手稿奏效了,子弹被一股无形的引力牵动,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这个过程在他的眼中持续了几秒,然而对他之外的人而言,却是用微秒都无法计算的极其短暂的时间。
椭圆形的最后一段封口之后,乔楚辛垂下手指,心想:可以了。
于是世界又恢复了正常的流速。那颗子弹擦着梁度的身体,射入了走廊对面的墙壁里。
保镖一怔,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么近的距离,明明是十拿十稳,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射偏了呢?!
梁度的脸色丝毫未变,仿佛早就预料自己不会被子弹击中,稳稳地给了对方一枪麻醉针剂,撂倒最后一名守门保镖。
然后他把目光移到乔楚辛身上,审视般盯着看。乔楚辛露出个标志性的无辜表情,甚至还朝他不明所以地摊了摊手。
梁度转头,眯眼看墙壁上的弹孔。乔楚辛赶紧提醒他:“我们要抓紧时间了,梁总。就算你不担心被路过的人发现,也该担心担心房间里面的梅枚。”
“担心她克服不了心理阴影,在连奕臣手里吃亏?”梁度问。
“不,是担心她克制不了杀人冲动,把连奕臣直接炸成肉沫。炸烂的脑花可登陆不了拟世界。”乔楚辛说。
梁度勾起嘴角,弯腰揪住两个保镖的衣襟提起来,说:“别干站着,开门,先把他们拖进去。”
两人迅速将四个被麻醉的保镖拖进了门内,把门反锁上。
门内说是休息室,其实更像个摄影棚,一间通往另一间,每间的室内布景和摆放道具都有着不同的主题,有的是医院病房,有的是学校教室。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门掩着,门缝里透出粉红色灯光。粉红本是小女孩们喜欢的颜色,在此处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色情气息。
梁度和乔楚辛不禁皱起眉,快步走向那个房间。
梅枚坐在一张从房间吊顶垂下来的秋千上,穿着白色连裤袜的两条小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两个小发髻已被打散,长卷发波浪般披在白裙上,此刻的她像个归来复仇的小小幽灵,惨白冷漠的脸孔望向人间,瞳孔中凝结着毒与恨的寒焰。
她的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涂着口红的鲜红小嘴忽然蠕动几下,吐出一个粉红色泡泡,胀大后“啪”一声破裂。
连奕臣也随之一个剧烈震颤,从额头和鬓角淌下的汗水打湿了衣领。
他的衣领上印着红色唇印的地方,也黏着一大块嚼过的粉红色泡泡糖,但仔细看,可以发现一束细长的电雷管伸出“泡泡糖”外。这是一枚C4塑胶炸弹,而改变电阻、引爆雷管的遥控器就握在梅枚的手上。
在连奕臣惊惧的目光中,她用拇指缓缓摩挲遥控器上的按钮,张口发出甜美的童音:“怎么,还不动手?这很困难吗,你对我,对其他小孩可以做的事,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做?”
连奕臣绝望地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知道求饶没有任何用处,面前这个怪物一样的小女孩,根本不可能放过他。除非保镖们冲进来救他,或是他手中忽然出现一把武器,否则就是被炸弹炸断脖子,和受尽折磨后被炸弹炸断脖子的区别。
“弯腰,捡起来,快点!”梅枚命令道,“比起这些,你更害怕没命,所以能多苟活一秒也是好的,不是吗?”
连奕臣面如土色,颤抖着双腿,弯腰拾起一根震.动棒。他的脚边堆满了皮鞭、拘.束带、滴.蜡器等各种性.虐用品。比起来,手里这根震.动棒还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他不想把这些用在自己身上,梅枚更不想看,她要的是报复性的精神折磨。等这个人渣被折磨到快要精神崩溃,她会炸断对方的四肢……不,是五肢,再趁他尚未脑死亡前,强迫他的意识登陆拟世界。反正利用他开启那栋异形建筑后,这个该死的胖子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梅枚举起遥控器,抬高大拇指,做了个“我要按下”的动作。
连奕臣发出一声恐惧的哀鸣,把震.动棒像捅蜂窝一样塞进自己的口腔和食道。
“这场面可真难看。”乔楚辛小声嘀咕着,迈进这个亮着粉红色灯光、装扮得像个儿童游乐场的房间。
梅枚看见他和梁度,眼底一亮,苍白惨恻的小脸上浮起血色,看着不那么像个幽灵了。“长腿叔叔,漂亮哥哥。”她用快活到近乎兴奋的语气说,“你们也来参观我行刑吧!”
“说真的梅枚,我们还是别看比较好,小心眼睛瞎掉。”乔楚辛说。
梁度朝梅枚伸出一只手:“主攻手,归队——”
梅枚用脚尖蹬了几下地板,秋千摇晃起来,越荡越高,把她小小的身躯带上半空,最后向前一个猛扑。
她飞跃过狼狈不堪的连奕臣的头顶,飞跃过污浊的成人世界,飞跃过一切曾经的苦难与伤害,迎着她的指挥官和队友而去。
梁度和乔楚辛不约而同地伸手,一同接住了她。
乔楚辛用袖子轻轻擦掉了她脸上的口红。
梅枚手里依然握着那枚遥控器,头也不回地对连奕臣说:“我把你这条烂命交给他们随意处置。如果你做出任何反抗行为——BOOM!”
连奕臣刚才生怕她在半空一个失手,把遥控器按钮给捏爆了,这会儿两腿一软,再也撑不住肥胖的身躯,瘫软在地。
梁度一个字都懒得跟这种人说,打开从保镖头目手中收缴来的金属箱子,取出密封瓶内的登陆环,直接扣在了连奕臣的手腕上。
登陆环感应到体温,自动开启基因锁验证,验证通过后,提醒账号持有者:是否登陆拟世界?
连奕臣拔出震动棒时连连干呕,被套上登陆环后,下意识地打量起闯进来的怪物女孩的同伙,拥挤的五官在犹豫与惊疑中更是皱成一团。
梁度二话不说拔出手枪,枪口顶在他脑袋上。连奕臣一哆嗦,连忙选择了“是”,几秒钟后倒在地板,陷入无意识状态。
梁度事先已经策划好,把一个众人瞩目的大活人从安保重重的别墅劫持走,难度大又容易暴露,不如就在控制住他的地方原地登陆,利用永久居留1区和现实世界的五倍差的时间流速,迅速完成探索异形建筑的任务。
眼见连奕臣已登陆,梁度吩咐梅枚:“你在这里守着,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及时通知我们登出。”
梅枚说:“他的手下都知道,他一旦进入这个淫窟,没有三四个小时是出不来的。你们这次登陆,有将近一天的时间完成任务。”
梁度颔首,又对乔楚辛说:“雷魄去帮警方解救那两个女童,顺道抓捕梅勇夫妻。提坦在别墅外等候我们的信号,接应我们完成任务后撤离。你跟我一起进去。”
乔楚辛问:“就我们两个?”
梁度朝他笑了笑:“还不够吗?”
“够了。”乔楚辛不假思索地说,“就我们两个。”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登陆环,扣在右手腕上,正要登陆自己的执法者账号。梁度忽然说了声:“等一下。”
乔楚辛眨了眨眼,安静地望着他。
梁度在左手腕处扣好自己的登陆环,走到他面前,示意他伸出手臂。
乔楚辛依言做了,却见梁度用左手牵住了他的右手,与他五指交叉而握,紧紧相扣。
这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亲密举动,交叉相扣的手指,不仅意味着零距离接触,更带有一种“彼此契入对方身体”的隐晦的性暗示。
乔楚辛微怔之后,莫名有点脸热,但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没有挣开对方的手。梁度就这么与他手指相扣,并排坐在一张彩色飞马形状的游乐园长椅,向后靠在了六只翅膀组成椅背上。
梅枚关掉了那些恶心的粉红色灯光。然后她蹲在两人面前的地板上,双手托腮,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般静静地欣赏着他们。
银色月光裹着城市远处的灯光从窗口静静地洒进来,像白纱衣一样覆盖了长椅上的梁度和乔楚辛。
他们闭眼陷入沉睡,交叉相握的双手仿佛生来如此亲密,仿佛再也不会分离。
出现在永无城的连奕臣先是惊惶地低头看衣领,发现C4塑胶炸弹已经不在了,继而茫然地环顾四周,忽然意识到这里是自己的地盘。
整个城市就是他的游乐场,也是他的盾牌和武器,他在这里甚至比现实世界中更加安全,也更加强大。
执法者又如何,还不是给螺旋塔公司打工的?他是公司的VIP客户,享有仅次于永生账号的高级权限,难道还摆平不了几个打工人?
膨胀起来的信心和勇气,冲淡了现实世界中被人用炸弹威胁、用枪口指头的悲惨境遇,连奕臣伸手抹了一下两侧鬓角,感觉自己又是那个叱咤商海与科技领域的跨国公司高管了。
他立刻开启了永无城的最高级警戒模式,对擅自进入城市区域的一切陌生账号——包括执法者账号,进行无差别攻击。
梁度在上一次临时下线时,记录了登出地点的坐标。
这次登陆,图书馆的1号拱形门还保留着上次的记录坐标点,他和乔楚辛一跨出门,就来到了永无城的边缘。
——他们本该直接出现在湖边草坪上的那栋异形建筑前的。
“看来是城市主人开启了警戒模式,我们的登陆记录被挪出来了。”梁度说,“如果像上次那样进行常规验证,会被防御系统攻击。”
乔楚辛反问:“也就是说,还有什么‘非常规’的验证手法了?”
梁度发现自己越发喜爱他的举一反三,以及这股锋利而不尖锐的说话调调,转头含笑看了他一眼:“有。但不是普通执法者可以操作的,他们没这权限,更没这能力。”
这话说得貌似狂妄自大,但乔楚辛不知为何觉得梁度只是在实话实说。
他笑微微地说道:“那么就请梁指挥官亮出本事,让在下拜领一番吧。”
梁度伸出手指,似乎想弹一下他的脑门,半途收回去,按在了自己的钟形透明耳饰上。
耳饰内的红芯闪起一道明亮的赤光,连带着拖曳在后的许多刺丝也随之摇摆,宛如水母挥动着无数透明的触手。
乔楚辛惊诧地看见,其中一根刺丝越展越大、越抽越长,最后拉伸成一条手指粗细、半米来长的透明光纤。
这光纤仿佛某种有意识的生物,细而尖的末梢高高扬起有如蝎尾,然后猛地扎入梁度后颈的第一节颈椎骨中——
“梁——”乔楚辛失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