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悠扬,楼云霄任由人流从身旁经过,眸子里只余宁珂一人。
良久,等一曲终了。
宁珂回头问他:“好听吗?”
楼云霄回神,心中有什么不知名的感情在蔓延。
他应了一声好听。
却是仍旧张着嘴,欲言又止。
宁珂疑惑:“怎么了?”
“……”楼云霄步伐僵硬地往前一步,又一步。
待到走到宁珂身边,手指收紧又张开,几次。
才终于说话:“阿珂,等赢了大魔,我有话对你说。”
宁珂等半天,就等出这么一句,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问:“什么话?”
楼云霄眼神躲闪:“现在还不能说。”
看他这样,宁珂立刻来了兴致。
凑上去:“哎哎哎?为什么不能说?难道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楼云霄别过脸:“不是。”
“那为什么不能说?”
楼云霄甩袖子,往前走:“就是不能说。”
宁珂追上去,开始死皮赖脸地撒娇:“说嘛说嘛,云霄哥哥,你就告诉人家嘛~”
他穿着一身女装,又如此软声细语,叫旁人看过去,还以为他是楼云霄的道侣。
路人忍不住讨论。
“楼仙长这棵木头终于开花了吗?”
“竟和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同游,真叫人羡慕。”
“什么小姑娘,你没注意到吗?那是总和楼仙长在一起的狐妖阿珂呀!”
“是阿珂啊,哈哈哈,果然阿珂穿女子的衣裙都那么美,跟楼仙长看起来最登对了!”
楼云霄被宁珂闹得耳根发红。
又听路人这么说,那红晕便一直爬到了脖子。
急忙买了一根糖葫芦,堵住宁珂的嘴。
“不说就是不说。”
他点了下宁珂的额头:“等我灭了大魔,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且等着我的好消息。”
宁珂微怔,抚上额头,还能感觉到那淡淡的凉意。
他咬下糖葫芦,看着楼云霄的背影。
目光藏着忧虑。
他隐隐有些预感,事情绝不会像楼云霄想的那般顺利。
对方的话。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听到。
楼云霄走远一段距离,停在一个卖香囊的摊子前。
那小贩问他:“楼仙长,想买香囊吗?”
楼云霄想到什么,摇了摇头,说:“我不想要成品,我想自己做。”
小贩瞪圆了眼睛,脸上挂起八卦的笑容:“仙长这是有了喜欢的人了吗?”
楼云霄没回答这个问题,刚褪去热度的耳垂却再次泛起了红。
他说:“你只需卖给我材料和工具,其他的不要管。”
“好嘞好嘞。”小贩笑的眼睛都没了,也不拆穿他,就把东西一并给他准备好,递过去。
楼云霄赶在宁珂走来之前,把东西收进乾坤袋。
才终于松了口气。
宁珂好奇:“你买了什么?”
“没什么。”
宁珂无奈:“你这人秘密还挺多。”
楼云霄垂眸,撵了撵手指,走在前面,轻声说。
“以后你就都知道了。”
第二日张明河来了消息,说众修士都响应了楼云霄的召集,答应五日后中泽城一聚,他们会到场。
楼云霄和白婉茹听此消息,精神都为之一振。
楼云霄召集了赤河城追随他的修士,让他们随城主一同备战,务必要在他们讨伐大魔的时候,保护好城中百姓。
宁珂也帮忙在城内城外都设下阵法,贴上符箓,好对抗低阶魔物。
毕竟他现在的修为按照人族来算,顶多金丹,布下的阵法和符箓对付低阶魔物还行,高阶的真不行。
转眼五日过去,楼云霄出发去中泽城。
白婉茹和宁珂送别了他之后,对视一眼。
点了点头。
宁珂捏诀,点亮院子里设下的结界阵法。
虽然不强,但足以隔绝外界的视线。
“白姨,开始吧。”他说:“我在此为你护法,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
楼云霄这次离开的时间应该不短,所以白婉茹正好可以用这段时间炼器。
“那就拜托你了,阿珂。”白婉茹揉揉宁珂的发顶,顿了顿,才说:“不过,以防万一,我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那傻儿子就交给你了。”
“你可得帮我照顾好他。”
宁珂用扇子别开白婉茹的手,发言:“你别指望我照顾他。”
“你这孩子,别这么无情嘛!”
白婉茹说完,就听宁珂继续说:“所以你别出事。”
“……”白婉茹目光柔和下来。
她拍拍胸脯:“行行行,我保证不出差错,毕竟我还等着看你俩成亲呢,可不能因为炼个佛莲灯就死掉。”
“成?成亲?”宁珂听懂白婉茹的话,一下子破功。
用扇子捂住脸,快速跑出门,边跑边说。
“我才不会跟他成亲!”
他怎么也被绕进去了?
他一个异世界的外人,都说好了不能跟楼云霄有结果,现在怎么连成亲都考虑进去了?
宁珂捂住发烫的脸,想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都甩干净,却忍不住想的更多。
且不说楼云霄是怎么想他的。
他唯一能明确的就是,他在楼云霄身边待着的时候,是最轻松的。
他很享受楼云霄对他的温柔,明明外表偏冷,接触下来,却是个很体谅别人的性格。
不管是哪个楼云霄,即使是万年后背负了仇恨,也不曾伤害无辜的人和物,更没有自暴自弃。
非要说,他很欣赏楼云霄。
又很心疼楼云霄。
被楼云霄笑着抚摸发顶的时候会开心。
被楼云霄用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凝望时,会难过。
如果,只是说如果。
他们之间没有仇恨,他在现代也没有留恋的话。
他或许真的……会尝试跟楼云霄在一起。
只是,从来都没有如果。
想来想去,把自己想的丧了气。
宁珂向后倚靠着宅院墙壁,抬头又看到乌云密布的天,更觉得烦闷,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小公子,你心情不好吗?”
老人的声音从旁传来,宁珂看向他。
发现老人凸起的血管已经爬到了脖颈处,漆黑之色遍布半个身子。
“只是有些疏解不开的事,憋得心里不舒服。”宁珂回答完老人,又指了指老人家的脖子,说:“老伯,你是得了什么重病吗?”
“是啊。”老人说:“我得了很重的病,以我自己的能力无法治疗,只能寻求他人之力。”
宁珂微微直起身,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老人浑浊的眸子里映出些水光,说:“彼世之人,将你带来这个世界,我已经很对不起你了……”
宁珂眼睛刷的瞪大。
未等开口询问,院中绿光大盛,是白婉茹炼器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而就是在这最重要的环节,四道极强的威压铺天盖地的朝着赤河城笼罩下来!
宁珂抬头,看到了,那是四位大魔。
御空而行,周身空间几乎被他们全面释放的威压挤出裂纹。
竟是至少渡劫期的大魔!
“为什么……”
宁珂瞳仁紧缩,捏紧扇骨:“为什么他们会选在今日突然来赤河城?”
因为楼云霄不在?!
还是因为他们知道白婉茹在炼佛莲灯?!
宁珂心中惊骇的同时,赤河城中也冒出了数百人族修士,虽然修为不高,但聚少成多,组成队伍挡在四个大魔面前。
“快加固守城阵法!”一修士大喊,其他修士便合力往阵中注入灵气。
城主则指挥城兵下令,让百姓撤离。
“这阵法倒是有些特殊。”南三敲了敲面前的阵法,便被金光腐蚀了皮肤,虽然很快就愈合,但的确是有点疼的。
跟被蚊子叮了一下差不多。
十二位大魔以南楼马首是瞻,取的名字也是从南一到南十二。
如今来到赤河城的正是前四位。
南二附和道:“人类的阵法,极少能伤害到我们,看来这次的猎杀能有点儿意思了。”
“别光顾着玩,记住我们这次的任务。”南一说:“毁了佛莲灯,杀了白婉茹,还有把这城中人……都变成活死人。”
其余三人立刻应和:“知道了大哥。”
地面的宁珂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不断地把自己的妖力输入到院外设下的结界中。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在楼云霄察觉回来之前,保护好白婉茹!
他想着那守城阵法虽然没有极强的灵气支撑,但好歹能阻挡大魔一阵。
可下一瞬,却见那四个大魔同时联手,丝毫没有轻敌的意思,全力一掌拍下去,光罩应声而散。
光波晕开,修士们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魔的威压毫无阻隔地冲击而下!
嘭嘭嘭——
来不及躲避的百姓身体竟被这威压冲的直接炸开,血溅长街!
一朵朵血花在空气中绽放。
孩子眼睁睁地看着身后的母亲炸成碎肉,刚哭喊出一声娘亲,自己便也爆开,化作一滩血水……
宁珂被威压压得膝盖弯曲,整个人像扛着万斤重担,口鼻出血,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但仍把自己大部分的灵气都输入到阵法中去。
“哎呀,用力过猛了。”南三说:“赶紧把威压收起来,至少得给他们留全尸,不然没法做成活死人,南楼大人怪罪下来,咱们几个可承受不起。”
大魔们闻言,便收了威压,南三南四去制造活死人,其余两个魔放开神识找寻白婉茹的住处。
他们的修为实在远超宁珂,就算宁珂的掩藏阵法如何厉害,这般探查下,仍避无可避。
不过多时,便被南一发现。
大魔御空而至,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一片看似空旷的地方。
“障眼法?”他全力一掌拍下,结界应声而碎。
露出宅院。
白婉茹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心神完全沉入炼器当中。
整个人悬浮于半空,一朵莲花灯在她身前轻轻旋转。
充满生命力的绿光洒照在女人的身上,溢散的力量令院中绿草丛生,随风摇曳。
平静,悠然,却带着令魔感到心悸的力量。
南一皱眉。
之前他还觉得南楼大人说佛莲灯也许会成为他们的克星这种话,是在开玩笑。
也根本没把白婉茹当回事。
如今,亲临此地,才意识到,南楼的担心没有错!
这佛莲灯必须毁!
白婉茹必须杀!
南一眼神变得凌厉,一击朝着白婉茹袭去。
下一瞬,却被冲过来的宁珂用骨扇挡住。
因为这恐怖的冲击力,宁珂双腿向后倒退,在地面划出深深的沟壑。
一口血吐在扇面上。
又被他擦去。
体内妖丹隐隐作痛,似有撕裂之感。
宁珂脸色惨白如纸,眸中却只剩坚定。
挡在白婉茹面前,他对那魔说。
“有我在,你们休想接近白姨。”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楼道友,今日不是来商量如何对抗大魔吗?你怎么一声不吭的?”
张明河出声,唤回他的思绪。
楼云霄抬头,视线扫过在场除他以外的八位渡劫期修士,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充斥心间。
他起身,说:“我早已想好,十日后,对魔开战,诸位若是觉得合适,今日的商议便到此为止,楼某先走一步。”
“若是真想开战,何必等到十日后。”张明河笑起来:“我看,现在就挺好。”
楼云霄看向他:“张道友是何意思?”
张明河那笑容几乎咧到嘴角,他的面容也发生变化。
恢复了南楼的容貌,周身魔气霎时冲天而起。
而随着他暴露,其他八位修士竟也变化了容貌。
正是十二位大魔中的后八位!
跟着八位修士来的其他低修为的修士此时全都变了脸色。
“你们怎么……怎么会是魔?!你们什么时候杀了我们城主?!”
“一群蠢货。”南楼讥笑一声,说道:“连我们魔的变化术都识破不了,你们拿什么同我们斗?”
说罢,一挥手,那帮修士便倒飞出去,砸在了中泽城的街道上。
“楼云霄。”南楼把视线转向楼云霄,笑容恶劣极了,说道。
“你明白了吧,这世道上早已没了支持你的人,整片大陆早晚都是我们魔的,如今你所有的决策也都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在我面前,就如同跳梁小丑,可笑的很……”
他这样嘲讽着,楼云霄却恍若未闻,只是抽出了剑,沉声问道:“其余的四个大魔呢?”
细看,能够注意到他握住长剑的手在抖。
“这个问题问得好。”南楼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缓不慢地说:“我那四个可爱的部下去哪儿了呢?”
话音刚落,茶杯应声而碎。
是楼云霄的剑气所致。
南楼挑眉:“果然你的冷静都是装的。”
楼云霄手持长剑对南楼斩去。
南楼御空上行,楼云霄便追上去,剑意由下自上,一道一道冲向南楼面门。
“告诉我,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哈哈哈哈……”南楼笑起来:“他们啊,去杀白婉茹了呗,顺便毁了那佛莲灯,哦,还有,赤河城的那帮蝼蚁我也叫他们给一并解决了,给我可爱的部下打打牙祭。”
楼云霄身形一滞。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踉跄半步,双眼泛上红色。
几乎瞬间,他舍弃了南楼,转身向城外冲去!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赤河城!
就算明知道以现在人族的实力,以他的实力已然斗不过魔,可守护那座城,守护他所爱的人,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一定要赶上,求求你,让我赶上!
在心里这样念着,看到拦在他面前的大魔,楼云霄将气势提升到极致,双剑在手,也不与他们缠斗,只管提升速度,就算因为防守不够,被魔气侵蚀伤害也混不在意。
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中泽城。
南楼带大魔追上去,却没急着攻击,反倒像闲庭信步的猫,看着被逼入绝境的老鼠做着无谓的挣扎。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楼云霄见到满城活死人的模样了。
一定……很精彩。
此时的赤河城。
城南宅院。
宁珂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绝望。
那种面对绝对强者的绝望。
无法保护重要之人的绝望。
他一次一次被击飞,又一次一次地爬起,大片的鲜血染红衣衫,妖丹已然接近破碎,右腿被折断,摔在地上,便用手爬的,抓住那魔的裤脚。
血渗进眼睛里,宁珂只固执地说:“不许你靠近白姨……”
“你这畜生倒是有些意思。”南一垂眸,瞅着狼狈不堪的宁珂,说:“明明不是人族,却还在保护人类。既然如此……”
“我便叫你看着她被我拧断脖子!”
南一一脚踩断宁珂手腕,另一只手袭向白婉茹的脖子,却不想,下一瞬,女人竟睁开了双眼!
悬浮的佛莲灯被她别在腰间,绿光下,一把两米长的锻造锤出现在她手中,抡起大风,朝着南一重重砸去!
“你怎么会醒?!”南一话音刚落,大锤已经砸上了他的脸,就算他用手腕挡住,也直接将他轰飞数米,撞碎墙壁,砸落在地。
“大哥!”南二见状,也袭向白婉茹。
可越靠近那绿光,他越能感觉到自己修为被压制,动作也变慢了一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锤抡上来,格挡后退。
他骇然地看着白婉茹。
炼器成功后,不是会有祥云加护吗?
这女人明明没有炼成佛莲灯的迹象,又怎么会突然醒来?!
白婉茹看着宁珂的模样,只觉得心脏疼的发紧。
她扶起宁珂,轻声说:“阿珂,谢谢你替我争取的时间,你且看着,白姨会把他们两个都打倒,他们在你身上留下的伤,我会千百倍地让他们还回来。”
宁珂意识有些恍惚,他握住白婉茹的手,却摸到一片冰凉。
再看白婉茹的脸色,也很惨白,像是强撑着什么。
“白姨……佛莲灯,真的炼成了吗?”
白婉茹只是笑着点头,说:“自然是炼成了,你就踏踏实实地在这里看着我杀魔吧。”
说完,她放下宁珂,手握锻造锤,纤细的背影看起来竟有能撼动山岳的气势,宁珂伸出手,想再说些什么。
却只碰到白婉茹的衣角,下一瞬,女人已经冲向了魔。
“想不到这死女人竟这么强。”南一起身,便见白婉茹砸下来的锻造锤,急忙抵挡,却再次被轰飞。
南二冲上来,也是一样的下场。
白婉茹仿佛有用不完的灵力,配合能压制他们大魔修为的佛莲灯加成,一锤一锤接连不断的砸下来,将南一和南二捶的遍体鳞伤。
“伤了阿珂的手脚,那我也断你的手脚!”
白婉茹一锤砸下,将南一彻底砸进青石路面,不等魔起身,便如同捶打年糕一样,加速挥捶。
嘭嘭嘭——
一声接一声,就算南一有魔气护体,也被砸的魔气罩尽数破碎,手脚骨折,发出声声惨叫!
南二来救他,却没想到白婉茹反手抡捶,扭转半身,便将从后面偷袭的南二砸飞,而后又是一阵乱捶,砸的南二也骨肉碎裂,惨叫连连!
宁珂吞服了丹药后,从旁看到这一幕。
不由得想,也许他的担心真的是多余的。
他的白姨很强……
强的离谱。
可就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见着一只手从白婉茹所站的地面钻出,抓住了她的脚腕!
“白姨!!”
他只来得及喊出声,下一瞬,又一只手飞出地面,成爪状,直接洞穿了白婉茹的胸膛!
白婉茹抡起锻造锤,以最快的速度砸碎攥住她脚腕的手,而那只穿透她胸膛的手则是在完成伤害后直接飞回到远处那本该被她砸趴下的南一面前,与南一的断腕相接,不一会儿便严词合缝。
南一起身,一身伤竟开始缓缓愈合,他转了转脖子,说:“人类终究只是下等种族,只要这城还在,那些人类还在,我们大魔便能从这地底摄取数不尽的血肉,不死不灭。”
“而你……”他指着白婉茹,笑起来:“就算避过了致命伤,可这副样子又能撑多久?”
血顺着白婉茹的胸前的伤口流淌而出,即使吞服了止血药,可那伤害实在太大,就算白婉茹修为高,此时也觉得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白姨……”宁珂眼眶发红,他跌坐在地上,咬着牙,绝望袭向心头。
那么深,那么重。
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阿珂,别怕。”白婉茹听到他的喊声,却是转回头,笑了。
她擦去唇角的血,曲起手臂,给宁珂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说:“你看,我好着呢。”
放下衣服,白婉茹重新举起锻造锤,周身灵气浓郁到极致,佛莲灯的绿光转深,直到铺满整个地面。
天空聚起乌云,惊雷炸响。
电光映上白婉茹惨白却战意极强的脸。
她对那两个魔说 :“你别管我能撑多久,你只需要知道,在我咽气之前,会拉上你们两个垫背就够了!”
说罢,她重新抡起锻造锤,只是这次却引了天上的惊雷。
她本就是雷灵根,如今得了天助,一道道惊雷劈下,炸的那魔措不及防。
轰轰轰——
大魔不断消耗魔气去抵抗自然力量,显得狼狈不堪,又想钻入地面,却发现佛莲灯的绿光已然将他们的路堵死,叫他们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偷袭白婉茹。
只能像移动靶子一样,不多时便被劈的皮开肉绽,皮肤血肉寸寸剥落,白婉茹趁机冲上去,抡飞了锻造锤,将那两个魔直接砸成了肉泥。
踉跄着后退,白婉茹撑着锻造锤,大口大口地喘气。
空荡的胸口,血水渗透,边缘变作焦黑,是被魔气腐蚀所致。
鼻尖微凉,是惊雷过后,下起了雨。
白婉茹意识昏沉,抬头想让冰凉的雨水叫自己清醒几分,却不想身子晃了晃,再也撑不住,向后倾倒。
宁珂艰难地爬过去,接住白婉茹,坐起身,抱着女人,喊她:“白姨,你撑住……”
他把丹药喂给白婉茹吃,白婉茹却摇了摇头。
“没用了,阿珂。”她握住宁珂的手,说:“这些,你且自己留着吧。”
宁珂反驳:“怎么会没用?肯定有用,白姨你吃下去……”
“刚才白姨骗了你。”白婉茹说:“献祭失败了,我的灵魂受了损伤,佛莲灯如今只是半成品,我要想完全炼成,只能把这条命也搭进去了。”
“不过能在临死前,拉上这两个魔垫背,我已经很知足了。”
“就是……不知道我那儿子如今在做什么,此次大魔屠城,必定是有计划的,恐怕他在中泽城也遇到了什么事……”
“白姨,不要炼佛莲灯了,我要你活着……”宁珂说:“楼云霄也想让你活着,这次事发突然,他还没赶回来,等他赶回来,一切就都好了,我们能赢,你也能活……”
绝望的情绪充斥宁珂心间。
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
只紧紧抓着白婉茹的手,想给她焐热。
白婉茹看他的样子,心中不忍。
便轻声说道:“孩子,我和云霄能遇到你,是我们娘俩的福气。”
“此番,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所以不用觉得愧疚,也不要觉得遗憾,这佛莲灯等我死后,便由你拿着防身……你不需要和我们一样去保护苍生,你只需保护好你自己便是……”
雨滴坠落,白婉茹的目光浸满了温柔,轻轻摩挲着宁珂的脸,说:“白姨也不要求你照顾我那傻儿子,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跟着我们娘俩,总是遇到这些苦难,还受了这么多的伤,这都是我们对不起你……”
“日后再挑人家,可别找我们家这样的了……”
白婉茹平日里虽然总爱开楼云霄和宁珂的玩笑。
可是她却也知道,在这乱世,她和楼云霄这种人,最后的下场,便是以身殉道。
不仅无法带给宁珂安稳,还会给这孩子造成伤害。
如今,便在这弥留之际,将想说的话,都嘱咐给了宁珂。
宁珂双眼通红,从未哭过的人,此时泪水混着雨水坠落,一颗接一颗砸在白婉茹的脸上。
“白姨,你们没有对不起我!能认识你们,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他咬着牙,哽咽道:“佛莲灯我会好好保管,总有一日,我要将魔斩灭,不为别的,只为对得起你的心……”
这一刻,与白婉茹相处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他从白婉茹身上得到了太多温暖。
像长辈,又像朋友。
不管如何,宁珂已经将白婉茹视作了自己的亲人。
如今,经此一遭,他对魔再也不是之前为了完成任务的那种敷衍了事。
而是坚定了要消灭魔的念头。
至死方休!
白婉茹微微失神。
“好孩子……”
她靠着宁珂近了些,说:“白姨有你这句话,足矣……”
慢慢的,她的瞳孔开始涣散,映着那漫天的雨幕,却只能看到黑暗。神智也从清醒转为迷糊,抚着宁珂脸的手改为朝向远处抓着什么。
明明之前都没怎么提到楼云霄,此时却轻喃道。
“儿子啊……”
“你来了吗?”
“云霄,娘要走了,你要快些来啊。”
“你得赶上见娘最后一面啊……”
她这话出口,宁珂只觉心如刀绞,泪水坠落,他握住白婉茹的手,学着楼云霄说话的语气,答道。
“娘,儿子来了,我是云霄。”
“儿子……云霄啊……”
白婉茹只念出这一句,眼角便不住地渗出眼泪,似决堤一般泣不成声。
良久,直到气息减弱,即将消弭。
才张了张唇瓣,说出最后一句话。
“下辈子,可不要再做我这个自私娘亲的儿子了……”
白婉茹知晓是她带着楼云霄走上的这条不归路。
如果她也带着楼云霄躲进山林,不去管这些寻常百姓,便不会给楼云霄那么多的压力。
更不会带来今日的结局。
她这一生,杀魔无数,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苍生,对得起道义,却唯独对不起楼云霄。
所以,若有来生……
她便不做云霄的娘亲了。
她只希望云霄能自私些,多为自己而活,不受万物所累。
白婉茹瞳仁里最后的光彻底消散,缓缓闭合,被宁珂握着的手也软下去。
而随着她生命消逝,白色的雾气开始从她体内流向腰侧的佛莲灯,让佛莲灯的色泽更加明亮,瓣瓣莲花上浮现出经文一般的纹路,惊人的力量涌出,竟驱散了白婉茹和宁珂上方的乌云,让阳光洒照下来,似是在祝福佛莲灯的诞生。
宁珂便是在这一刻,看到了远处急速行来的楼云霄。
一股巨大的悲戚在心中蔓延。
是对白婉茹。
亦是对楼云霄。
他懂白婉茹的心情。
这位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盛满了对儿子的愧疚。
而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楼云霄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对她这位母亲,从来都是自豪而敬佩的。
可如今,却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
这就是万年前,楼云霄的命运。
“娘——”
楼云霄几乎摔落在地上,踉跄着跪倒在白婉茹身边。
“娘,娘你别吓我!”
往日里总是冷静自若的人,此时早已慌了神。
他抚上白婉茹的脸,手指颤抖,哽咽地说道。
“娘你别开玩笑了,你不是总说自己好得很吗?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