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如此吗?”高泽虽然之前就猜到了一半,可如今经由宁珂亲口说出来,仍觉得震撼。
他沉思片刻,对宁珂说:“不过妖尊,既是有魔,那弟子们的死便不怪你。”
“那日你若是没出手,恐怕还要死更多的人。”
“一直以来都是我们错怪你了。”
可高泽说完,却见宁珂摇了摇头,说。
“你们没有错怪我,一切都因我而起。”
“不过高宗主既是知道了真相,那便随你如何告知其他人,我不会再插手。”
“只是,我需要高宗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妖尊你尽管说。”
宁珂垂眸,额间火焰纹封印浮现,银发消失,容貌改变。
恢复成明心的模样。
而后对高泽说。
“不要把我的妖尊身份告诉楼云霄。”
第一百零一章 宁珂:我只是在耍你
小圆已经告诉宁珂,无垢将他的阿珂身份和明心身份都告诉了高泽。
他并不在意把这些身份曝光给高泽,也不在意高泽将流云宗灭门的真相告诉楼云霄。
毕竟楼云霄知道真相后,或许会降低对妖尊宁珂的恨意。
但绝不会让这笔账一笔勾销,也不会想跟妖尊的他有任何亲近关系。
可楼云霄对姐姐,对阿珂都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他不想让这份感情转嫁到妖尊宁珂的身上。
第三阶段的任务结束,他会让姐姐,明心,阿珂都彻底消失。
这样,就能让结束时间回溯后的楼云霄不把他的这些身份联系到一起。
从而也不会对他倾注过多的感情。
高泽看着宁珂,心中满是疑团,他说:“可以是可以,但是妖尊,既然阿珂就是你,那么你也应该知道自己在我那大徒弟心里有多重要,若一直瞒着他,对他似乎也不太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宁珂忽然笑了,他说:“高宗主,实话告诉你吧,扮成阿珂,不过就是我耍你们剑宗的把戏罢了。”
“你以为我对你们都是真心,对楼云霄都是真心?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你答应瞒着他,是给我个面子,同时也能让你那被我玩弄了感情的蠢弟子心里好过些。”
“还有我刚才对你提出请求是出于礼貌,实际上,那是一道命令。”狐火于掌中升腾,映衬的宁珂那张脸冰冷妖异。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高泽心中一凛。
再看向宁珂,能感觉到大妖冲天的杀意与煞气。
是沉淀万年的实力带来的绝对震慑!
是啊,这世界的确没有人能跟妖尊谈公平。
他来这魔界,大抵是看到了宁珂脆弱的一面,听到无垢吐露了宁珂的身份,才以为自己能跟宁珂平等对话。
才以为自己能了解到妖尊的真实所想。
如今看来,大抵没有人能懂宁珂。
他也不能再揣测此人的心思了。
“我明白了。”高泽纵然心中再有疑问,此时也已经压下。
“我会瞒着他。”
这般说着,高泽明白,也许瞒着楼云霄真的才是最好的办法。
毕竟,若是让楼云霄听到妖尊方才的这番说辞,那孩子怕是要伤心至极了。
“宁施主……”无垢站在宁珂身边,听了全程,心脏揪的发疼。
他本来无欲无求,在任何事情上都比旁人要看的通透。
唯独宁珂,他看不透。
只是即使如此,他也能感觉到这次醒来后,宁珂身上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拼凑完整。
而那些破口处,如今正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慢慢腐朽。
“你喊错了,无垢。”宁珂收了狐火,告诉无垢:“我现在是明心。”
“明心,你离开我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无垢妥协,靠近宁珂低声询问:“还有你刚才说的话,我知道都不是你的本意,你绝不是肆意玩弄别人感情的人……”
“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宁珂蔑了一眼无垢,露出讥讽的笑。
“你忘了吗?我加入佛门,接近你,不过就是为了佛莲灯。”
“你也是天真,竟相信了我说的每句话。”
“不过……”他捏住小和尚的下巴,拉近自己,弯了弯眼睛:“我还是蛮喜欢你这天真的样子,这段时间倒是带给了我不少乐子。”
宁珂容貌极艳,点点红光萦绕双眼,他靠近无垢的脸,近到几乎要碰到对方的唇,询问:“所以,小和尚,我要你现在把佛莲灯交给我,可以吗?”
“妖尊,还请你不要对那小弟子施展媚术!”高泽的声音注入了神念,让无垢心中一清,再看宁珂,已经甩开了他的下巴,轻嗤一声。
“无趣。”
下巴还残留着那人手指的温度。
无垢无端想起前几日怀抱宁珂时感受到的温度与馨香。
垂在身侧的手收紧。
他明白宁珂是在故意用言语和行为刺激他,然后疏远他。
宁珂想把自己变成他们所有人眼中的坏人。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没想到万年前的至宝佛莲灯竟然在你这小弟子手上。”高泽走过来,对宁珂说:“妖尊,宝物既是在无垢的手上,便是他的东西,你万不可……”
“给你。”
高泽的话被打断,是无垢拿出了嵌着佛莲灯的法杖。
拉过宁珂的手,将法杖交到男人手中。
对上宁珂的目光,小和尚认真说道。
“我之前就说过,白给你都可以。”
“如今便是到了履行诺言的时候。”
“宁珂,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我说过相信你,就会一直相信你。”
宁珂瞳仁微微放大。
却又迅速恢复。
他不希望再和这个世界的人有太多牵扯。
不然只会让他感到更愧疚,更难过。
攥紧法杖,宁珂扯起嘴角,冷笑。
“你最好别信我,不然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手指抚上佛莲灯,眸光微动。
第三阶段任务,便是让楼云霄拥有佛莲灯,并教会对方清心经,消除楼云霄的魔念。
说白了楼云霄的魔念皆是因阿珂的死而起。
想至此,宁珂在意识里问小圆:[我现在扒下阿珂这层马甲,会导致任务失败吗?]
小圆回答:【因为剧情补足已经达到了65%,趋于稳定,所以掉马甲不会再导致任务失败。】
【不过宿主,你现在真的冷静了吗?要不,先不要管任务,先休息休息,少和他们交流也没有关系……】
[小圆,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清醒。]
经历了那万年,宁珂已经知道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心中的疑云也都散尽。
所以他现在足以用最冷静的状态去完成任务。
那就是除掉所有的魔,将剧情补足完整后。
——毫无留恋地去死。
他想,那样,大概就能回家了。
“师父?”
大殿门被推开。
宁珂转身去看来人。
是楼云霄。
楼云霄一身素衣,站在破败的殿门前。
他出了北冥山后,便意识到了这里是魔界,而非什么秘境,一路上一边杀魔一边寻找流云宗遗址,如今终于让他找到。
竟发现众人都在。
并且都平安无事。
这让他松了口气。
视线落在宁珂的身上。
楼云霄的目光柔和下来,又隐隐带些激动和紧张。
他没有直接揭穿宁珂的身份,而是强调了一声:“明心道友和无垢道友竟然也在这里。这下进入魔界的人便都齐了。”
殿中气氛有些凝重。
高泽率先反应过来,走到楼云霄的身边,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说:“你跟我来。”
宁珂与楼云霄擦肩。
隐在衣袍下的指尖轻颤。
一梦万年。
那破碎在魔战中的男人重新出现在眼前。
没有了万年前的记忆。
再也不记得那只被他捡回家的小狐狸。
再也不记得那个亲手缝制的朴素香囊……
这样才好。
永远不要想起才好。
宁珂垂眸,再抬眼,已是满目冰冷。
他深知阿珂的马甲藏不住了。
那便由他亲手扒下,让楼云霄对他彻底死心。
那一方,楼云霄来的路上便已经将流云宗的现状映入眼底。
他不是不通道理之人,所以听了高泽的讲述,又见了那破碎的石碑,心中已经有了定夺。
宁珂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是为了灭魔,才杀了流云宗众人。
他大抵真的恨错了人。
意识到这一点,他对宁珂的恨意便淡了。
只是还是想不通宁珂为何要将他变成一个废人,一个瞎子,而在宁家村时,面对宗主们的围攻,自己的质问,也闭口不讲明真相,任由他们对他群起而攻。
任由自己对他发泄恨意。
难道这一切对于宁珂来说,只是在找乐子吗?
除此以外,楼云霄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宁珂是活了万年的九尾狐,更是这世间的最强者,没人能拘束他,更无人能知晓他心中所想。
楼云霄对他的恨意淡了,却仍存在了太多疑惑。
他想,日后如果能见到宁珂,他想求一个答案。
“我明白了。”楼云霄对高泽说道:“师父,我会将这里所有的骸骨都带回人界,让他们入土为安。不过单看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妖尊与那魔毫无关系,我需得找个机会,与妖尊问清楚原委才是。”
高泽想到宁珂刚才的嘱咐,此时想要劝楼云霄,便说:“妖尊他脾气古怪,怕是不会轻易见你。”
“那我便修炼到能够与他比肩,再去找他寻求真相。”
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他想接近宁珂,只有这一个办法。
高泽轻叹一口气,只能应了。
他知道楼云霄只要说了,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办到。
所以便放手,不再管了。
而且他也察觉到了楼云霄的修为。
十八岁的合体期,这样的天赋实在恐怖,兴许有一天楼云霄真的能够修炼到与妖尊比肩的程度。
之后,楼云霄小心翼翼地将流云宗内的骸骨都收集起来。
心里对宁珂的恨意转变成对魔的恨意。
待到一切都整理好后,他在大殿中央,立供桌香坛,为所有的亡魂上了一炷香。
高泽和无垢也上前,各上了一炷香。
唯独宁珂,站在背光的角落,没有靠近。
他知道,他不配。
楼云霄走到宁珂身边,并没有质问他的行为。
经过这半天相处,他已经察觉到了阿珂的不对劲儿。
阿珂的目光很淡,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再能激起他的情绪,或者说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在了心底深处。
这样的阿珂让他感到很陌生。
他认识的阿珂,开朗乐观,爱捉弄人爱开玩笑,就算扮作明心,北游城那一战,也能看出他的心性和阿珂一样,没有过太多改变。
可如今的阿珂不一样。
沧桑,冰冷,漠视一切。
就像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人。
宁珂见到楼云霄,只抿唇,道了一声。“节哀。”
“嗯。”楼云霄说:“我已经知晓了真正的仇人是谁,一会便去寻找藏匿在魔界的大魔,若能找到,必定让他付出代价。若找不到,日后再找机会面见妖尊,询问当年的真相。”
说到这里,楼云霄顿了顿,一双眸子望进宁珂的眼睛,有些忐忑地问他:“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在魔界,我都会和你一起行动,毕竟跟着高宗主,比起单独行动要安全些。”
宁珂说:“不过,等出了魔界,我会离开。”
他将嵌着佛莲灯的法杖交到楼云霄的手里,说:“这佛莲灯你拿着。”
“这本身就是你母亲的东西,你愿意留作己用,还是交给其他人,都由你决定。”
“为什么……又要离开?”楼云霄握着法杖,怔然地看着宁珂。
他用的是“又”字。
已经表明他猜出了阿珂的这层身份。
“我知道你已经猜到我就是阿珂了。”
宁珂与楼云霄对视,目光无喜无悲。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你的母亲之前救过我的命,所以我知晓了流云宗被灭门后,便将我的分身阿珂留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而分身为了封印大魔死亡,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不用对此感到愧疚。”
他抚上自己的双眼,说:“而且分身的眼睛给了你,我自己的眼睛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至于我扮成明心,进入佛门,则是为了拿回之前属于你母亲的宝物佛莲灯,交到你的手里。”
“现在,我已经做完了我想做的事,等走出这魔界,我们便没有了再待在一起的必要。”
楼云霄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可宁珂说的话又听起来如此合理。
每一句都和这人所做的事相重叠。
就好像,他来到自己身边,真的就只是为了报答母亲的恩情。
如今报完了,便打算毫无留恋地离开。
“没……报完。”楼云霄艰涩地挤出几个字,对上宁珂的视线,咬牙道:“你还没有看到我手刃大魔,你还没有看到我为母亲报仇,所以……不能离开。”
楼云霄慌乱中为了留住宁珂,只想到这样一个理由。
而说出口后,才惊觉自己这种言辞就像一个贪得无厌的小人,被救了那么多次,得到了那么多,却仍想要更多。
仍在向自己的恩人无耻地索求。
意识到这一点,他去看宁珂的表情。
第一次在那人脸上看到了深深的厌恶。
他听到宁珂说。
“楼云霄,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那人总是笑嘻嘻地喊他师兄。
即使在地宫里自己对他做出那种事,他依旧没有责怪自己,还为了救他,舍命送他离开。
笑笑和庄玉生也说过,阿珂是喜欢他的。
他也感受得到阿珂对他的心意。
所以他不信阿珂只是为了报答母亲的恩情才留在他身边。
更不会因为报答完恩情就扔下他,毫无留恋地离开。
“不是……威胁。”楼云霄靠近宁珂一步,更深地看着他,眸子微微泛红,显出他的焦急和无措。
他解释道。
“是喜欢。”
“阿珂,我喜欢你,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
“从地宫里逃出来,知道你死去后,我一直都很痛苦,我悔恨自己的无能,也悔恨从未对你表明过心意。”
“如今重逢,知道你没有死,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楼云霄不擅长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此时说了这么多,已然满脸通红。
他上前,主动握住宁珂的手,说:“阿珂,我刚才说错话了,我不是在用母亲威胁你,我只是……只是不舍得你离开。你已经帮了我够多了,我想补偿你,所以恳求你……”
“让我留在你身边。”
说完这些话,楼云霄已经用完了积攒的所有勇气。
他忐忑地等着宁珂的答复。
就像等待法官宣判结果的犯人。
他希望阿珂能像以前那样回他一个笑容。
对他说:“师兄,我也喜欢你。”
或者调侃他。
“师兄,你终于说出来了,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可他没想到宁珂的表情依旧冷漠。
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楼云霄,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对你好,不过是为了偿还你母亲的恩情,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对你有其他的感情,那我只能说,那都是你的错觉而已。”
“而你对我的感情,也不过是我不求回报地对你好,让你产生了依赖,又为了救你而死,还把自己的眼睛给了你,这样的付出让你觉得有负担,觉得自己对我有所亏欠,所以才总想补偿我,留我在你身边。”
“楼云霄,你要认清,这根本就不是喜欢……”
手腕突然被攥紧,阴影压下来。
宁珂没有能够继续说下去。
因为楼云霄吻住了他的唇。
偏僻的角落里,青年挡住了仅有的光。
一只手捏住宁珂的下巴,狠狠地吻他。
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像是要昭示自己的决心。
良久,唇分。
明明是强迫的那个人,楼云霄的脸颊却红的彻底。
与宁珂额头相抵,对他说。
“阿珂,你了解我的心性,若我不喜欢一个人,根本不会对他做这种事。”
“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对你的喜欢不是错觉,也不是依赖和愧疚,而是这种……想和你亲近的欲望,是待你身边的欢喜…”
“我记得那日,在青楼,你也说过若我是女子,你便要把我娶回家……”
“所以阿珂,你是喜欢我的,你对我的喜欢同我对你的喜欢是一样的,对不对?”
楼云霄的声音里隐藏着祈求。
他想得到肯定的答案。
宁珂与楼云霄对视,除却呼吸微乱以外,神色如常。
事到如今,他终于听到了楼云霄的告白。
却并没有抵触,厌恶亦或者是激动的心情。
有的只是一种别样的凄凉。
他承认自己曾对楼云霄有过朦胧的感情。
介于朋友与恋人之间。
有没有达到喜欢和爱的程度,他自己都不知晓。
可那份感情,早已在这万年间磋磨殆尽。
如今的他,对楼云霄怀有的是愧疚,对这个世界也是。
他要斩断自己与这人所有的联系。
他信,楼云霄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断不会一直倾心于他这种骗子。
“闹够了吗?”宁珂平静地擦去唇上的湿润,没有辱骂,斥责和歇斯底里。
就好似在他眼里,楼云霄这种行为幼稚可笑的让他都懒得计较。
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目光落在楼云霄紧攥他的手上,命令道:“闹够了就松手。”
楼云霄僵住身体,脸颊褪去血色。
紧攥的五指松懈,任宁珂脱离桎梏。
“阿珂……”
楼云霄唇瓣颤抖,方才所有的激动尽数化为难堪与钝痛。
即将被抛弃的恐惧让他心底发颤。
他不明白为什么阿珂会这样对他。
明明他们之前那么好……
突然,似是想通了什么,他哑着声音急切地说:“你这也是在骗我对不对?”
“对,你总是骗我,在剑宗也是,在地宫也是,现在说这些话,说不喜欢我,一定也是在骗我……”
听着楼云霄的自问自答,宁珂走出角落,转身,对上那人仿佛下一刻就要落泪的双眼。
声音凉薄。
“抱歉,唯独这一次,不是在骗你。”
余下的几天,四人出发寻找大魔的踪迹,楼云霄没有再纠缠宁珂。
只是望向宁珂的那双眸子里浸满了痛楚。
他想,如果阿珂那些话不是在骗他,便说明阿珂对他真的没有其他感情。
可是,既是不喜欢,又为何一次次问他可有喜欢之人?
又为何向他索要亲手缝制的香囊?
又为何在醉酒后,说出要娶他的话?
难道这些,全都是对方在逗闷子,耍他玩的吗?
若是如此,他在阿珂眼里到底是什么?
自己对阿珂的那份感情又算什么?
他想不明白,才越发痛苦。
直到,一日,众人在林中休整,楼云霄终是忍不住,攥住宁珂的手腕,将人拉到偏僻处。
宁珂冷眼看着他:“你还想做什么?”
楼云霄不答,只是拉过他的手,从乾坤袋里拿出很多香囊,那上面都有绣字,阿珂的名字,他的名字,他想对阿珂说的话,配着花鸟鱼虫的图案。
从一开始的歪歪扭扭到后来的娴熟精致。
是他在阿珂死后,修炼之余一点点绣出来的。
“阿珂,你曾对我说过,想要我亲手缝制的香囊。”
“我拒绝了你,因为那时候我还看不清自己的心。”
“如今,这些全都是我在思念你之时,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此生,只给你一人,断不会再给予旁人。”
“我猜不透你心中所想,也不知你为何明明不喜欢我,却还要对我说那种话,但我的心既是给了你,便不会再收回,你怨也好,怒也好,觉得我恶心也罢……”
说到这里,楼云霄靠近宁珂。
宁珂后退,却撞上树干,避无可避。
瞳仁里倒映出青年俊俏的面容。
黑色魔纹爬上眼尾,让原本风光霁月的人平添几分妖异。
楼云霄之前努力维持的清冷模样寸寸碎裂,暴露而出的是压抑多年,深入骨髓的偏执。
他告诉宁珂。
“只要我还活着,对你,就绝不会再放手。”
宁珂冷漠空洞的眸子因为楼云霄的这句话,第一次出现了丝丝波澜。
如今楼云霄魔气灵气持平,所以此时的他,就是真正的他。
戴面具戴了太久,让他还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只为复仇而活,只为除魔正道而活。
如今,面对真正喜欢的人,才知晓,他也是有私心的。
想得到,想占有,越来越多疯狂偏执的想法在心中不断滋长。
让他终究无法再压抑下去。
而是露出了真面目。
“……”宁珂压下心底的波澜,将香囊推还给楼云霄。
“这些香囊我不会收,你不愿送给他人,便留作己用,或是扔掉烧掉,都与我无关。”
“至于你说的不放手,在我听来甚是可笑。”
“出了这魔界,我想去何处都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可楼云霄并没有接那香囊。
宁珂推过来,他便松手。
香囊全部掉在地上。
宁珂微怔,便听得楼云霄说:“香囊已经送给了你,你愿意收便收,不愿意收,便如你方才说的,扔掉或烧掉都可以。”
他后退半步,拉远距离,也不去管那满地的香囊,唇角牵起一抹笑。
“还有,我说了不放手,便是你去何处,我便跟你去何处,你就算有心想离开,也甩不掉我。”
宁珂皱眉,他没想到楼云霄竟执着到这个地步。
告白被拒绝后,不是会好聚好散吗?
为什么到了楼云霄这里,却失了效?
“你大仇未报,又如何能跟着我?”
楼云霄似是猜到了宁珂会如此说,便反问道。
“流云宗是被魔所灭,我除魔便是报仇,而你通晓封魔符与天道阵,又在地宫以分身之死加固封印,此等决心足以看出你对魔之仇恨不比我浅。”
“所以,既然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我跟你同行,自是能一起除魔,如此,又为何不能跟着你?”
宁珂被他绕进去。
一时竟不知道该想出什么说辞才能反驳楼云霄。
毕竟……
他的仇人,的确是魔。
不过,待到他完成这第三阶段的任务,便会结束时间回溯,届时,楼云霄有天大的能耐,也不会再找到阿珂与明心。
想至此,他心态放平,只念了一句:“胡搅蛮缠。”
便转身离开。
楼云霄目送宁珂离开,看向地上那沾上泥土的香囊,抿唇。
——原来,他当真是不稀罕自己送的东西。
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如今,他总算知晓了阿珂的真正性子。
我行我素,恣意洒脱,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以前一刻与他嬉笑玩闹,下一刻便将他狠狠推开,毫不留情。
就像自由飞翔的鸟儿,无拘无束。
他若是看开些,便会甘愿站在原地望着鸟儿远去。
可他终究……看不开!
楼云霄眸中欲色翻涌,咔嚓一声折断垂落的树枝。
魔气上涌,便将树枝腐蚀成灰烬,于指尖滑落。
这一刻,他深刻地明白了,自己比起那放生鸟儿的好心人,大概更想成为一个关住鸟儿的笼子,或是一条拴住鸟儿的脚链,彼此束缚,牵制终生。
叫那鸟儿,永远也别想离开他的身边。
深夜,本该早已离开树林的宁珂,出现在白日里待过的地方,俯身捡起了地上的香囊。
那香囊上面有的绣的是精致的图案,还有的绣的是楼云霄想对他说的话。
——阿珂,院子里的紫桂开了,我等你醒来同我饮酒。
——阿珂,今日笑笑让我埋葬你,我不愿,我不信你死了,你一定只是睡着了。
——阿珂,我有在帮你找你的家,可是并没有头绪。
——你醒来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我陪你一起找好不好?
——阿珂,我真的好想你。
宁珂攥紧那些香囊,将字迹掩盖在掌心,而后收入储物戒,不敢再多看一眼。
“既然都扔掉了,又为何还要捡回去?”
无垢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宁珂身形一僵。
说了一句“与你无关”,便转身往回走。
只是经过无垢的时候,听到小和尚说:“如若一会儿楼施主问你去了何处,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宁珂顿住脚,皱眉看向无垢:“你别多管闲事。”
“若我偏要管呢?”
无垢手捻佛珠,一双眸子清澈透亮,仿佛把宁珂完全看穿。
“你会杀了我吗?”
“……”
见宁珂许久无言,无垢平直的唇角终于翘起。
他知道他又赌对了。
这几日,失魂落魄的不止是楼云霄。
无垢也是如此。
宁珂的种种表现都让他感到忧心。
而围绕宁珂的因果之上缠绕的死志也越来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