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长咬着牙,浑身微微颤抖:“你们说的封阁主,他是一个恶魔!全寺十三人,只有我一人死里逃生。”
萧云霓道:“寺庙?看阁下装束……”
那道长叹气道:“我原本是释念寺的小沙弥,法号释真,自小便入寺与住持修行佛法。住持心念慈悲,不修武学,只重佛法。谁料在我九岁那年,住持好心收留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年人,”他盯着封含清道,“就是他,就是这个恶魔!他居然恩将仇报,不光抢走本寺秘籍,还杀人灭口!只有我躲在暗处,逃脱一劫。他的脸,到死我都认得!”
“在这之后,我便还俗拜入他门,不修佛法而改修武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为住持和全寺的师兄弟报仇!可惜我不是习武的料,武功一直平平,更无缘得见这些一派之主,否则我早就认出这个杀人恶魔来了!这次我恰巧路过摘星阁附近,见许多正派中人纷纷上山,便也一同跟来,本想长长见识,却未料到竟在此处见到了他!哈哈,真是苍天有眼!”
封含清扯着嘴角,略笑了笑:“封某幼时便在摘星阁修炼,所修尽是本门功法,从未染指他派武功。我暂不管你是受何人挑唆,居心为何,也不论你所言之事是否为无稽之谈,姑且将你说的话当做事实,灭你全寺、夺取秘籍之人,并非在下。”
邱寒见此人咄咄逼人,污蔑师尊,道:“你所言分明错漏百出。你说释念寺住持不习武,只修心,那你们一个仅有十几人的小寺庙,又怎会有什么武功秘籍?那是什么稀世秘籍,还需灭了你全寺去抢夺?可见你都是在胡诌。”
释真道:“那秘籍并非本寺之物,而是二十几年前,一位侠士在本寺暂住,被住持佛法所感,将那秘籍赠与住持。十几年前,封含清对敌时受伤,被住持所救,他当年只有十五六岁,因修为不佳,心情郁卒。住持见无法开解他,本觉得与他有些因缘,便好心将那秘籍给他看,希望能对他修行有所助益。谁料他看了之后,就狂性大发,竟然灭我全寺!”
“多年之后,我才知晓,原来当年本寺中无人在意的那本秘籍,在江湖中却是大名鼎鼎,人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
听到此处,殿内众人都不禁屏息。释真微摇着头,道:“你们应该都猜到了,那秘籍就是……‘醉雪凝冰’。”
若为的是“醉雪凝冰”,封含清为将这天下无敌的秘籍占为己有,杀掉释念寺所有僧侣,就变得合理了起来。殿内众人不由纷纷看向封含清,目光中略带怀疑之色。
封含清沉声问道:“有何凭证?”
释真一怔,道:“你行凶之事,是我亲眼所见,还不足以为证吗?”
封含清泰然自若:“若是这样,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无凭无证、空口白牙地指责他人行凶了?”
释真气得双目圆睁。南宫不念忽觉有东西触了他手臂一下,低头看去,楚临正递给他一卷书册。他接过,用袖子掩了去看,见正是白千雪先前受封含清所骗,给他的那册假“醉雪凝冰”。
南宫不念低声道:“前辈,你怎会带这个来?”
楚临轻声回道:“自你受伤以来,我就将它带在身上,以便寻找使你复原之法。若释真所言为实,那这本假秘籍的内容,可能是封含清将真的‘醉雪凝冰’篡改后的。”
南宫不念了然。封含清告诉白千雪这本秘籍乃是摘星阁先人所著的秘术,可以克制邪气,但他仅仅修炼到第二重功法,便险些丧命,哪会有这种克制邪气的秘术?分明是想将他置于死地。
那本假秘籍上的功法究竟为何,连楚临都未曾见过,想要破解也找不到头绪。但若是封含清本就有真的“醉雪凝冰”,只需稍加更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原本能化解邪灵之气的功法,在他故意篡改之后,便成了催动真气混乱的杀人利器。
南宫不念望向释真,开口问道:“道长,贵寺中并不以‘醉雪凝冰’为宝,不知你可曾翻阅过这秘籍?”
他一问,所有人便都看向他。释真微顿了顿,道:“你是想问,若我看过这秘籍,为何不修炼此功报仇对吗?”
南宫不念见他误解,正要回答,释真便道:“那时我只有九岁,不通武学,草草看过罢了,记得不全。诸位均是习武之人,必定清楚,这种武功,若错了一星半点,都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我并不敢依照记忆妄自修炼。”
南宫不念微微一笑:“道长此言甚是。有劳道长,看一看在下手中这本秘籍,是否是‘醉雪凝冰’?”
殿内瞬时静了,人人都看向他手中那本书册,纷纷屏息。释真怔了怔,接过翻看起来,半晌后皱着眉看向他:“这秘籍怎么会在你手上?”
殿内更静了,南宫不念道:“道长是说,这是‘醉雪凝冰’喽?”
释真道:“很相似。但我适才已说过,对这秘籍的内容,我记得并不清楚。”
南宫不念道:“多谢道长。”他转过身,望着封含清,“这本秘籍,便是从封阁主之处而来。”
第155章 寒掌之人
众人喧哗议论,封含清看着南宫不念,眸色一片暗沉,叱道:“你究竟是何人?”
南宫不念没有回答,继续说道:“诸位一定想知道,这秘籍到底是真是假。在下以为,是假的。”他微微停顿,“因为封阁主是绝不会舍得将真的‘醉雪凝冰’送给魔教教主的。”
议论声纷纷中,有人问道:“魔教教主?你是说,你手中这本秘籍,是封阁主送给魔教教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南宫不念道:“诸位想必都不清楚,魔教教主在一月多前的正邪大战中,是怎样受伤的。”
众人不禁看向白千雪:“不是白少侠所伤吗?”
南宫不念不想提及白千雪,道:“是封阁主设法将这秘籍给魔教教主修炼,他修炼之后,就因真气散乱而重伤了。”
殿内一片窃窃私语:“原来是这样啊。那是封阁主让白千雪用假秘籍骗魔教教主修炼的?我还以为是光明正大地交锋呢,怪不得魔教教主那般怨恨他,还要当众羞辱他、废他武功……”
耳听那交谈之声,南宫不念微微蹙眉,立刻道:“‘醉雪凝冰’本有化解邪气之效,若此秘籍为真,魔教教主是不会受伤的。适才经过这位道长辨认,这假秘籍与‘醉雪凝冰’极为相似。可见,这秘籍便是封阁主依照‘醉雪凝冰’改动后,使其功效相反,才足以让魔教教主重伤的。”
他望向封含清:“封阁主,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封含清凝视着他,冷冷道:“无稽之谈。依你所言,这秘籍既是给魔教教主之物,怎会在你手上?难道你是魔教中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这件事封含清若认了,摘星阁掌门也就不必再做了,何况正派对此事俱是一无所知,他要认了才怪。
南宫不念笑了笑:“魔教被破后,在下捡到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事魔教人尽皆知,在下不过恰巧听闻,封阁主何必言他?”
封含清道:“人尽皆知?岂是要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硬是不认,倒还真是拿他没办法,南宫不念微微摇头,却见花子蹊向他走近几步,伸出手来。南宫不念便将那假秘籍递向他,他翻了翻,道:“白千雪将此秘籍给南宫修炼,是我亲眼所见。”
听花子蹊提到白千雪,南宫不念不由吸了口气,心道为何还是绕不过他?
封含清一改之前对花子蹊的谦和之态,冷然道:“魔族之人的话,如何可信?”
如此一来,殿内众人便不由纷纷将目光投至白千雪身上。有人藏在人群中,弱弱地道:“那白少侠……应该最清楚此事吧?”
这人一提醒,释真看着众人目光倾注之处,道:“你就是白少侠吗?”
白千雪微微颔首,释真道:“我听说过你,是正道数一数二的少年侠客,你的话他们应该都会相信。你说,那本假秘籍,究竟是不是封含清给你,让你交给魔教教主的?”
封含清冷笑一声,瞥向白千雪:“好,白千雪,你来说。”
南宫不念始终没有去看白千雪,不等他开口,便道:“封阁主,不必为难令徒……”
他尚未说完,忽听白千雪道:“是。”
周遭霎时鸦雀无声,沉默了片刻后,众人惊叹。南宫不念蹙着眉,转身看向白千雪,正迎上他一道幽深的目光。他心内一动,只觉白千雪似乎看穿了他的身份,心道:你这又是何必?
封含清低声道:“白千雪,你竟然……”他顿了片刻,很快敛去面上怒气,“此乃本门私事,封某本不该当众提起,但既然我这弟子执迷不悟,也只好让诸位同修见笑了。”
难道其中还有内情?众人安静下来,听封含清道:“我这弟子对魔教教主南宫不念恋慕多年,任我百般教诲皆不为所动,分不清正邪之别,不惜违逆门规,与他形影不离。甚至还曾私自将那魔教孽种带到摘星阁,暗中厮混,被我发现后,拼死不让我杀他,闹得摘星阁鸡犬不宁!此事阁中弟子尽知。”
“一个多月前,白千雪将驻守绝命崖的弟子调走,偷偷放走了南宫不念。我责骂了他几句,他便怀恨在心,弃摘星阁而去,已有一月不知所踪。我不知他这一月里身在何处、是不是就与那魔教教主相伴,为何今日一出现在此处,便不念师徒之情,编出这等谎话来污蔑我?”
他这般巧舌如簧,将话说得真假参半、引人遐思,江湖中也早有些关于白千雪与魔教教主的特殊传闻,众人不禁又去看白千雪,只觉被绕晕了,不知该相信谁。
南宫不念微侧过头,瞥向白千雪,只见他垂着眼眸,目光似在微微颤抖。南宫不念忽感烦躁,转向封含清,冷然道:“封阁主,适才你还说旁人无凭无证,如今这番长篇大论,你是想暗示什么?魔教的人说这假秘籍是你给出的,你说魔族的话不可信;令徒也这么说,你便如此暗示令徒与魔教有纠葛。你不想承认便罢了,何必对他这般诋毁?”
封含清道:“既然说到凭证,那好,便只言凭证,都莫言其他。敢问诸位同修中,可有谁知晓‘醉雪凝冰’的内容吗?”
简直是废话。南宫不念心道:这种绝世武功秘籍,又不是街头摊子上卖的刀剑拳谱,谁会看过?
殿内寂静极了,众人纷纷摇头。封含清道:“这么说,便是只有这位释真看过。我还是那句话,仅凭他一面之词,如何作为证据?”他看了看南宫不念,“即便你手中这本秘籍是我让白千雪交给魔教教主的,又怎知这秘籍就是依照‘醉雪凝冰’改动的?说来说去,不是仍然没有凭据,盲目相信释真的话吗?”
这番说辞,倒是让人找不出可以辩驳之处。知晓真相为何,却无法将他的伪面揭穿。南宫不念盯着封含清,在心内暗自思量。
不明不白地死掉的唐小赢,在花子蹊路过的小镇上卖剑的乞儿,寄给正道诸派的密信,再加上出现在摘星阁的释真。巧合可以是一处,但接二连三的巧合,就绝非是巧合,而是有人在故意设计。
是谁呢?南宫不念看向释真,只见他仍是满面怒气和愤恨。寄信的人,还有将唐小赢佩剑送给那乞儿的道长,会是他吗?不论是他,或是幕后另有其人,目的都已清清楚楚,就是要在天下正道弟子面前,揭穿封含清的真面目。
既是要揭穿,便是有无法推诿的证据,绝不会仅凭那本假秘籍定论。南宫不念扫视着封含清,心想会是什么样的证据,才能让他无从抵赖?
他忽地微微睁眼,一瞬心明,低声对朱焰道:“放火,烧封含清的袖子。”
朱焰疑惑地看他:“啊?”
南宫不念道:“快烧,两只都烧光。”
朱焰蒙然点头,向人群里藏了藏,以手暗暗捻动法诀。须臾间,一股热浪直冲殿前,奔着封含清而去。事出突然,那火光无比迅疾,众人皆是一愣。封含清衣袖之下,灵流迸出,将那团团火焰打灭。慌忙之中,仍被火苗落到长袖上,两只袖子被烧得残破不全。
他面色瞬时变了,将衣袖掩于身后,道:“此等邪术,必是魔教中人所为。诸位还不速速离开,要等魔教的人来血洗吗?”
“封阁主,你今日一直在急着赶人走,这就是摘星阁的待客之道吗?”南宫不念笑道,“不过在下也可以理解,毕竟封阁主受了冻寒之伤,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呢。”
封含清忽道:“你不断在此挑唆,我看你并非什么莽苍山派弟子,而是魔教中人冒充的,适才那邪术就是你施的!来人,将他抓起来!”
摘星阁弟子纷纷拔剑以对,萧云霓待要取出弓弩,却见南宫不念对她微微摇头,知他不想连累他人,只得止住。南宫不念退了几步,在人群中四处闪避,那摘星阁众弟子恐伤到他人,不敢贸然动手。南宫不念悠悠地道:“我究竟是说错了哪句话,让封阁主如此不安,急着想让我闭嘴?”
封含清目色凛然,瞥向一名正在攻击南宫不念的摘星阁弟子,那弟子长剑便脱手,被一束灵流所携,攻势霎时猛了数倍,朝南宫不念刺去。
南宫不念一惊,这一剑剑气激荡,他若是躲了,他身后这些正派弟子便会当场丧命。封含清为了遮掩真相,只求速战速决,一出手便如此凌厉,不顾他人死活。
正千钧一发之际,他忽见一道白衣身影在上空掠过,翩然落于他身前,层层灵气结成屏障,为他挡住了这一剑。片刻后,剑便坠在了地上,白千雪将剑拾起,还给适才那执剑的弟子。
南宫不念怔了怔神,触到白千雪的视线时,又移开了目光。
封含清错愕半晌,登时怒不可遏:“白千雪,你的修为是如何复原的?!”他冷笑一声,“武功被废,怎会复原?你和南宫不念串通好了,是不是?!你竟敢欺瞒为师,对为师动武!”
白千雪眸色微暗,顿了顿,道:“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请问师尊的手,是怎么了?”
封含清未应,只盯着白千雪。联想起适才那突如其来的团团火焰,众人不免有人觉察出奇怪,苦量禅师道:“白施主,令师的手,有什么问题吗?”
白千雪面色有几分苍白,南宫不念道:“诸位适才想必未曾注意,封阁主衣袖之下,双掌好生奇怪,均是青紫色,而且……寒气凛凛。”
苦量禅师看向封含清,见他双手皆覆于身后,道:“封阁主,贫僧能看下你的手吗?”
封含清仍是不应。苦量禅师道:“此中可是有何隐情?”
南宫不念此时顶着一张莽苍山派弟子的脸,对此不便多言。萧云霓见状,便道:“禅师,贵寺与摘星阁弟子在万家庄不幸遇难,而葛峰的右眼乃是海魉树果实,因这果实的奇异之处,记录下了他死前所见。”
苦量禅师颔首:“这贫僧知情。”
萧云霓道:“在这之后,云霓机缘巧合,曾拜访过十方妙门,看到了葛师弟右眼中记录的情景。杀他们的凶手乔装打扮,以戏装遮掩容貌。”
苦量禅师道:“戏装?”
萧云霓点头:“不错。凶手着戏装,是扮做十方妙门中一名女弟子的模样。十方妙门神秘莫测,隐世而居,旁人皆不知其在何处,唯有这名女弟子,曾因私人恩怨,与江湖有些瓜葛,料想是被凶手打探到容貌,扮做了她的模样。”
“至于目的嘛,其一是凶手认为十方妙门精通兵刃,也许知晓醉雪刀流落何处。若他行凶之事败露,便可将嫌疑转至十方妙门,借他人之力找出此门,从而探听醉雪刀的消息。
“其二,便是要以戏服的水袖来遮掩他的手掌了。”
殿内众人纷纷睁大了眼睛,望向封含清的目光越发惊愕,离他近的人也悄悄退后。很快,他身旁除了苦量禅师和摘星阁弟子外,空出了许多。
萧云霓道:“凶手以掌气杀人,那掌气无比森寒,击向人的心口,心脏便会霎时被寒气冰冻,骤停而死。死后随着时间推移,冰冻的心脏渐渐融化,就查不出死因,所以万家庄会流传闹鬼一说。”
“在万家庄时,凶手起先并不知万宝禄花重金购入的那把醉雪刀是赝品。他为了得到醉雪刀,杀了万福及其仆从,后来此事被来万府投宿的摘星阁、佛隐寺七名弟子发现,他为隐瞒行凶事实,又不惜对这些正道弟子下杀手。
“我通过葛峰的右眼见到,他遇害那晚,凶手先杀了佛隐寺的四名弟子,却没急着杀那三名摘星阁弟子。而后葛峰在与凶手争斗时,用剑割破他的水袖,见到了他藏于袖内的青紫色寒掌。凶手便立即还击,只用极短的时间,便将他们三人都杀了。
“在这之后,凶手又杀了来万家庄调查的三名衙差,指使唐小赢毒杀万夫人,折磨万宝禄致死,杀掉即将说出实情的万幸。
“万家庄一案后,葛峰的右眼由白师兄保管。因而十方妙门之行,白师兄也与我同往。凶手尾随在后,在十方妙门附近的竹林中使暗招偷袭,险些杀了白师兄。此后又在我们即将看到那右眼内的景象时,前来抢夺,但当时另有曲折,他未能如愿。”
萧云霓将手放在贴身携带的弓弩上,盯着封含清,缓缓道:“我们也就看到了那只右眼所记录的内容。凶手的寒掌,便与封阁主的手,一模一样。”
殿内静得出奇,萧云霓道:“全求通曾说,江湖中有一人数年来始终在搜集醉雪刀的消息,他便将醉雪刀在万府的消息卖给此人。此人前来交易时,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连双手都戴了手套。在此之后,万家庄便血案不断。”
“相信不必我再多说,诸位也明白了。此人便是凶手,戴手套、穿水袖戏袍、还有今日着这件阔袖道袍,不提佩剑,都是出于同一个目的,那便是——以此遮掩他手部的异状。”
南宫不念微微点头:“原来如此。在下还在奇怪,往日封阁主见了魔教中人,恨不得杀之后快,怎么今日见了血溶渡者,却忽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了?原是担心动了武,打斗之时,双手不小心露出来,使得秘密泄露吗?”
他瞥向那名与唐小赢一同下山喝酒的少年,“再有,封阁主适才推出这弟子为唐小赢之死顶包,他哀求你时,拽了你袖子一下,你就忽然面露厌恶地甩开他,看来因由也是如此了。”
“封阁主,你的手为何会变作这副模样?是因为修炼了‘醉雪凝冰’吗?可这武功是正道功法,又并非魔教那些邪功,你的手怎会变得如此呢?”
封含清一言不发,眼底的暗潮看不分明。南宫不念的语气似是在真心求问,顿了顿又道:“哦,在下明白了。‘醉雪凝冰’是随醉雪刀问世的,本是一套刀法,寒气凛冽,而你没有醉雪刀,刀法被你练成了掌法,凡人一双手,如何能抵挡得了这般森寒之气?怪不得你这么急不可待地找醉雪刀。”
南宫不念正说着,不经意间扫到白千雪,见他眼眸低垂,面无表情,南宫不念却感觉得到,白千雪此时不会好受。他便不想再说了,站到一旁。
正派众人都盯着封含清,苦量禅师道:“封阁主,适才萧施主所言,是否为实?”
封含清迟滞片刻,微微扬首,忽地笑了笑,将负于身后的手缓缓放下。众人连忙看去,只见他双掌青紫一片,表面仿佛覆盖着一层冰冷的寒霜,向外透着阵阵寒气。
众人大惊失色,连连退后,与他的距离又拉远许多。封含清却极为平静,甚至有些终于卸去伪装后的释然,道:“罢了。早知你们是被密信骗上山时,我便已猜到是有人在设计我。”他看向花子蹊,“唐小赢之死,也是设计的一环,与我无关。他是我在鬼市交易来的杀手,素来最痛恨魔教之人,替我做了好些事,我杀他做什么?”顿了顿,又道,“萧姑娘所言为实,其他人,是我杀的。”
摘星阁众弟子震惊万分,邱寒睁大眼睛,望着封含清,难以置信地道:“师尊,真的是你?你……杀了葛师弟他们?平日你不是最疼葛师弟的吗?他死后你还很伤心,闭关了许久……”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对了,却不忍说出口。萧云霓道:“封阁主那时闭关,一是因他手掌的异变发作;另一个原因,是方便抽身去万家庄吧。不止是万家庄那次,细想起来,我们去十方妙门时,封阁主也正在闭关,原因亦是如此。听闻封阁主自年少时就甚为勤勉,经常闭关参悟武学,想来都是因双掌之故,不能在人前显露,才假借闭关之名的吧。”
封含清坦然地点了点头,唇角微弯,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笑:“原本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杀葛峰他们三个。这一犹豫便晃了神,被葛峰一剑划破衣袖。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我只能杀他。”他停顿须臾,又道,“怪只怪他太会讨我欢心,在我闭关之时,亦时常随侍左右,无意中见过我这双手掌。在万家庄时,他又见这双寒掌,识破我的身份。我再喜欢他,也不能冒险留他性命了。”
南宫不念蓦然想起葛峰那张尤为惊恐、无法瞑目的遗容,他原以为那是畏惧死亡所致,却没有想到,竟是因葛峰在死前认出凶手是他的师尊,才会不敢相信、惊愕难掩。
殿内响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封含清的这番辩解,让人甚感遍体生寒。他扫视着正派众人,看到他们既震惊又显鄙夷的目光,似乎被刺痛了,道:“诸位同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如果你们中有人像我一样,见到‘醉雪凝冰’,会不想将它占为己有吗?”
人群中,有人暗暗思量、不置可否,但也有人正气凛然,道:“你这是什么话?江湖正道中人,无人会不对‘醉雪凝冰’动心,但那释念寺的住持明明都将秘籍借给你看了,是你贪欲太重,担心秘籍又被他人看到,为一己之私,竟灭了释念寺!你杀了对你有恩的住持,又为醉雪刀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甚至连自己的徒弟都杀,我们怎么可能和你一样?!”
封含清轻笑一声:“你们以为我想这样吗?修炼‘醉雪凝冰’,若无醉雪刀消弭寒气,手掌便会被寒气侵蚀,疼痛刺骨。我修炼此功十余年,久而久之,寒气日积月累,到了如今发作愈频,再不找到醉雪刀,我这双手就该废了。”他微微停顿,“所以,不是我想去杀人,是不得不如此。”
南宫不念实在听不下去了,道:“不得不如此?什么叫‘不得不如此’?你的一双手,难道比别人的命还金贵吗?再者,你也说了,寒气是‘日积月累’,你的手方会如此,那你因何不在初露端倪之时,就停止练功?你就是舍不得放弃,何必给自己找借口,装作一副无可奈何之态?”
封含清仿佛被他戳中痛处,脸微微抽动着:“我苦修多年,从一个功法泛泛的弟子做到摘星阁之主,看尽多少冷眼,历经多少磨难?要我放弃修炼,我宁愿去死!别人的命,只是……别人的命罢了。”
南宫不念道:“你真是无可救药。”
封含清笑了一声:“哈!你们都无比正直、毫无私心,那好啊……”他伸手一晃,手中多出一卷书册,“这就是‘醉雪凝冰’,我倒要看看,你们做的……是不是像说的这般高尚!”
众人的目光霎时都落到了秘籍上,南宫不念眉尖微拢,预感不对。封含清蓦然将那书册抛至半空,随即一掌击去,书脊被击散,片片书页在大殿上方翻飞,坠向人群。
寂静的大殿忽地如水般沸腾,有数人见秘籍散落,已按捺不住,纵身去抢。他们一动作,那些尚在犹豫的人也跟着去争夺,而自有人看不惯,要阻止他们,人群登时乱作一团。
苦量禅师道:“阿弥陀佛,诸位请静一静,莫要为此争抢。”
殿内乱糟糟,众人似乎都没听到他的话,抑或是听到了却不想听。苦量禅师只得纵身走至殿下,设法拿到秘籍书页,隔开争斗的人群。封含清轻蔑地笑了笑,见苦量禅师无暇顾及他,身影一闪,欲趁乱逃离此处,不想奔至门口,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封含清皱眉,冷冷道:“你屡次阻我,再不让开,休怪为师不念师徒之情。”
白千雪道:“师尊,别再错下去了……”
封含清道:“凭你也配教训我!”他目色阴狠,运功于掌,一股寒气凛然而出。
第157章 姻缘消散
南宫不念一惊,在万家庄时,他与封含清对过一掌,反被对方击出了几丈远,知他这掌气厉害,白千雪恐难抵挡。他来不及多想,将周身残留的真气迅速运出,从一侧击向封含清的手腕。而白千雪也正与封含清掌力对击,三股力量相撞,登时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响声如雷。
南宫不念真气本就起伏不定,这番对击之后,瞬时感到周身剧痛无比。他心知此时此地不能显露分毫,只能压抑着疼痛,倚靠在旁边的一根梁柱上。
头脑有一瞬空白,神志清明后,他忽见面前血色弥漫,而那些正派中人似乎被这情景震慑到,也不再去争抢秘籍了,殿内又是一片寂静。封含清倒在地上,一只手已经断掉了。
南宫不念微感惊讶,他适才虽是使出了全力,可因体内的主要经脉被锁,功力弱于从前。在万家庄时,封含清尚能一掌击退他,如今他虽与白千雪合力,但也不至于就能让封含清断腕。看来封含清的手,的确如他所言,因为无法用醉雪刀转移寒气,已经快废了。
白千雪身躯微僵,看向封含清,似乎也未想到会变成这样,道:“师尊,你的手……”
封含清厉声道:“别叫我师尊,谁是你师尊?!我的手,我的手……”他看着那只断掉的手,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手,如今连发掌都敌不过你们了!都是因为没有醉雪刀,醉雪刀……”
他抬起头,凌厉至极的目光扫向南宫不念:“你的身份,还需多言吗?南宫不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