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玫歪了歪脖子,脖子上有黑红的符骤然浮现,他周身有赤红电流嘶鸣而晃,如一副无形机甲将他盖住。
身后有一只巨狼威严伫立,长尾横扫废墟,霎时如雷轰鸣。
观慈音看见阎玫金瞳含笑,格外傲慢地对自己抬高下巴,是金枝玉叶的大少爷,是人人畏惧的战场之王,是天赋异鼎,是败类恶鬼。
“我不喜欢你,观慈音。”阎玫说。
“我明白。”观慈音温柔说。
他不在乎阎玫喜不喜欢他。
“我求婚只是好玩而已,只是觉得你认不出我又冷淡的样子很好玩,我想看你生气,看你……害怕。”阎玫站了起来,五指收拢死死攥住观慈音的刀尖,他将下巴搭在刀尖,手指沿着锋利的刀刃往上,一滴滴被割破而从指腹争先勇后冒出来的血珠落在莲花池边流进水里。
而后全然站起,比观慈音高了太多,阴影笼盖下来,他将观慈音那把拿来威胁他的长刀扔进了莲花池。
——唰。
他的血如焚烧剂,长刀一沾到血便在水面爆破解体,莲花池轰然掀起一浪又一浪的滚烫大火,如高墙一般屹立在水面不断不断地燃烧着,将池面一切都燃烧殆尽成为烟灰飞散而舞。
观慈音后退一步,薄袜隔着圆润的鹅卵石将一股冷意传递在他唇腔。
“就这样喜欢看我害怕?”观慈音不动声色道。
他觉得阎玫还在生气。
阎玫还在生气那晚从三千米跳下来救他,结果他还恩将仇报将阎玫踹晕,今夜再见,他也因为轻微脸盲,而无法认出阎玫。
这让阎玫觉得自己在被羞辱。
小孩子这样生气很正常,拿言语报复也正常,观慈音不会跟小孩子计较。
可阎玫是很坏的小孩子。
“是啊,喜欢你害怕,喜欢你哭泣,喜欢到我的心都兴奋到要跳出来了。”阎玫走了过来,外骨骼机甲手套冰冷覆盖他的五指,带着血锈味。
他的五指扣住观慈音的脖子,这样细这样白这样漂亮,他也狠得下心。
身后巨狼随他一并俯身,盯住观慈音。
人造月弧被浓云遮挡的瞬间阎玫的笑倏地消失,变得压抑阴森。
“观慈音,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阎玫一字一顿,而后指腹扣住观慈音的后颈,扯着美人后颈那覆盖在抑制贴上的黑亮细线,桃花眼危险骤抬,睫毛浓长如黑刀。
异能失控下,他的一切情绪格外猛烈起伏,尤其暴虐。
“我是谁?”观慈音不解道,“大少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别装傻,装傻不适合你这张脸。”阎玫继续行走,边走一步,边扣住观慈音的脖子朝莲花池走去,观慈音已然到了莲花池的最边缘,身后是近在咫尺的剧温火墙!
“见你第一眼时,我就好奇你脖子后边缠的那根黑线,它像一条皮质项圈,父亲给你戴的吗?戴这样一条绳子,显得你的后颈很贞洁。”阎玫喃喃病态地笑,“没被父亲碰过?”
“不关,大少爷的事。”
“父亲到底为什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观慈音,你知道项圈是给什么东西准备的吗?”
宠物才戴。
尤其是犬。
“你是父亲的情人,还是走狗?”阎玫的鲨鱼齿整齐又尖锐,在浅色唇间肆意妄为,“父亲为什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会让我感觉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这异能失控无法控制生理本能的alpha,看见你这还在排卵期的omega,对吗?”
太聪明了。
观慈音想。
阎玫太聪明,于是在这谎言刚开始的一刹那,他便有所察觉。
“您的问题太多了,但我一个也不明白。”观慈音声线很冷,他的脸被火照耀出秾雾的颜色,明明昧昧地,瞧不清,“您是因为异能失控才会胡思乱想吧,需要我去告诉你父亲么?”
观慈音忽而不讲话了,他的手指覆盖住阎玫扣他脖子的那只手的手背,蹭了蹭,“啊,那样他会不会惩罚您呢……”
细如月勾的长眉微蹙,又黑又黯,这眉下一双尾端上扬如花枝的蛇眼毫无波澜地凝视阎玫,沾了因身后烈火池而热起的香汗,自眼尾百般柔情地往下流。
衬得面颊那颗红痣更加濡湿艳丽。
“我不告诉他了,您好好睡一觉吧,睡一觉,天亮了,就好了,阎玫,不要生气,我知道你现在异能失控很痛苦,才会拿我发泄……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那就把我丢下去好了,丢进火里,把我烧死……”观慈音低眉敛目,慈母般无私。
“我没说过要烧你,我不杀人,我只想和你离得近一点,你的味道……很好闻,观慈音。”alpha被生理本能侵占,他松开扣住观慈音脖颈的手。
他看着观慈音的唇,而后起了好奇的意味,“你讲话,总很轻,舌头怎么长的,随便讲个字都像撩拨人。”
观慈音无法挣脱,看着这alpha拿一根手指抵开了自己的嘴。
舌根被alpha按住的刹那观慈音直接腿发软,眼皮都湿红可怜,他的鼻腔轻微翕动,像是快要窒息了,连脖子都粉白出紧张的色润。
“这是什么?”阎玫按住观慈音舌根上的刺青,是一枝长在临近喉腔的位置的莲花,深黑色的刺青,边缘拿鎏金色勾勒一圈光。
被按住舌根的一刹那观慈音瞳孔骤缩。
“不要……”观慈音猛地抬头,那双永远冷清如雪的眼有了惊惧的情绪,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像应激反应。
阎玫愣了愣,在这么一瞬间的松懈,观慈音便如初见那夜眨眼间化蛇消失。
观慈音的异能是水,他可以消失在每一滴水中,可如今这莲花池早被阎玫放火焚烧,观慈音逃无可逃。
阎玫余光一瞥,那宝蓝长蛇被莲花池的火烫到再度化人,雪白的衣衫不整凌乱,美人长发浓黑散乱在地,双膝无力,整个人跪伏在地,秀丽指尖紧扣住地面到了纸白的色泽。
“我说过,我不杀你,你为什么要逃?就因为我按住了你的舌根?那里很私密吗?”阎玫蹲在他跟前,外骨骼机甲手套扣住观慈音的小腿,跟黑链子一样把人锁住,不让人再逃。
观慈音垂头,目光慌乱。
他慌乱起来,很漂亮。
“不按你舌头了,再让我闻闻吧,我头好疼。”阎玫慢慢低了脖子,整个身形都为了观慈音俯下,像臣服,像上瘾。
无数的火在体内翻涌,将他五脏六腑烧烂了,他的鼻子嗅着观慈音身上的莲香,这莲香让他的弑杀和愤怒得到缓解。
观慈音脸色苍白,他的瞳孔抖颤如波,乌墨的涟漪。
地面的废墟开始轻微颤动,落了满地的珠玉珍宝满是莹莹华光,这光照在了观慈音的脸上,给他的恐惧、可怜、媚态镀上一层回归本性的冷。
观慈音的腕骨抬起,推开了阎玫的脸。
“他回来了。”观慈音淡淡说。
“嗯。”阎玫随性回答。
此时由阎玫所开启的隔绝屏障被半空之上的狂欢城军队压迫迫降,虚拟屏障活生生碎裂迸溅开来,在霓虹粉的光玻璃的碎片雨中阎玫那只由异能幻化的巨狼被无情击毙。
楼遗月被下人推着轮椅从正门进入,身后是黑如成年狼群的精锐战队,他们个个都看着阎玫长大,阎玫这狼崽是他们教出来的。
阎玫异能失控陷入发疯一样的状态,将观慈音死死抱在怀里。
观慈音是他的人吗?
“阎玫,这样抱着我的爱人……做什么呢?”楼遗月的镜片下,一双琥珀色的儒雅眼珠微笑望着阎玫。
观慈音明显感受到阎玫抱住他的胳膊肌肉一瞬间紧绷起来,不是害怕,更像在忍耐一种厌恶恨意。
阎玫松开了他。
在这顷刻,被阎玫和异种因战斗而毁灭的废墟再度经过仿生智能的数据重置化完成复制重建,又恢复成为原来华美冰冷的样子。
“父亲。”阎玫这样说。
楼遗月不看他,楼遗月的目光以怜悯担忧的姿态望向观慈音,“慈音,过来。”
观慈音站起来,袍尾被他提起,将褶皱给晕染开来,又是端庄的模样,他对着楼遗月微微屈膝,没有被楼遗月“捉奸”的心虚,相反冷清极了地将一缕落在脸颊的长发重新拨回耳后,露出弧度漂亮的耳廓,和细长的脖颈线条,他的脖子有指痕鲜红。
他与阎玫擦肩而过时,阎玫在头颅轰鸣的暴躁与杀意里,隐隐约约像是一个错觉,听见他对自己说——
阎玫眼前被血红笼盖,他的脑袋自从上次在战场被诛凰一手掏烂后便留下后遗症,这会导致无数幻听和幻觉,会让他完全被杀意控制,而后大开杀戒造成人类无法挽回的后果。
今晚是因为观慈音在身边,他才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可当意识逐渐清醒回笼,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观慈音未免太过分了。
他毕竟是父亲的人。
要是父亲误会了什么,观慈音怎样解释得清呢?
模模糊糊的,阎玫被楼遗月带来的那支军队,自己的叔叔们强行打下药剂缓解失控带来的后遗症,暴怒混乱渐渐消减,他逐渐恢复正常,可他依旧不顾劝阻,直接进入了大厅。
大厅和方才一模一样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楼梯尽头再也没有那滩浓香蛊惑的水液,珠帘后也没有美人作辑屈膝。
他上了楼,在父亲的书房前停下了。
他听见里面有哭声,很轻很轻,像是极力忍耐才没喊出来的那种因为疼痛而逼发出的哭声。
他这才有点明白,原来观慈音刚对他说的“救我”,不是幻听。
阎玫歪了歪头,眉眼有点烦躁。
在干什么呢?
楼遗月的书房内通生化实验室,由霓虹蓝液态玻璃制成的悬空鱼缸被汩汩灌入冰水,依稀还能看见方形赤红冰块滚落其间。
纯金打制的锁链将鱼缸外围缠绕住,透过锁链间的缝隙,一条纤长的宝蓝色蛇尾以痛苦的姿态蜷曲起来,这蛇尾像是经过改造,波光粼粼更贴合鱼类鳞片的质感,以及蛇尾也进化为尾鳍的样子。
比起百年前生存在东南亚地带属有鳞目蝙蝠蛇科的蓝长腺珊瑚蛇,这更像一条人鱼。
已经可以彻底适应那早被异种占据,人类无法存活的深海环境的人鱼。
“慈音。”楼遗月坐在檀木轮椅上,他的面容俊美如佛,额中央还有颗虔诚的血红细纹,以竖状的模样点缀在眉间,“为什么要让他摸你的舌根?我说过,我不允许你的舌根被除我以森*晚*整*理外的人触摸。”
“您让我怀上他的孩子,我以为你不让我反抗他。”观慈音在深海鱼缸中的每一次游曳,蛇尾都会掀起珍珠般的水粒,如远古神话象征贪婪与死亡中的海妖塞壬,美丽而危险。
“可怀上孩子的前提是杀了他,观慈音,你不忍心?今天不是排卵期么?诱惑一个血气方刚的alpha与你□□,对你而言不该轻而易举么?你不止没有完成你的任务,你还怜悯了?怜悯他做什么呢。”楼遗月的腕骨搭在轮椅上,指间烟斗精致华美,丝丝缕缕的浓香烟雾攀升起来,朦胧他的眉眼。
衬得楼遗月格外矜贵,像古时代的书香贵族。
可他轻轻抬手,鱼缸外的纯金锁链折叠回墙角的机关口,仿生机械人为鱼缸瞬间通上高压电流,哗啦啦的电流闪烁明亮刺光通过冰水的加持更为强悍充斥入观慈音的皮肤!
这电流混着异种的血一并注射进大脑皮层,观慈音的发与眼一瞬变换色泽,成为一种世间最为清透的银与蓝。
银发蓝瞳,人身蛇尾,一张如仙圣洁的脸上却满是疼痛和折磨。
“我没有不舍得,他和其他任务对象没有区别,我知道的,我没有不舍得,只是……他是您的儿子,我以为,您也许会后悔。”观慈音的视觉神经在这一瞬甚至短暂毁坏,他瞳孔涣散开来,眼前一片漆黑,他茫然无措地掌心贴住鱼缸内表面,他在挣扎,在求救。
细长的手指间有薄薄的,珍珠粉的蹼,冰水格外轻盈,他的长□□浮在水里,有种窒息死亡的疼痛感。
他在失明中感知到了楼遗月的存在,顺着那抹檀香,在鱼缸外锁链的束缚里,他的额头抵住玻璃,一双含泣带泪的眼望着楼遗月。
“我永远不会后悔。”楼遗月叹声道。
他坐在这悬空鱼缸的侧面,微微仰头,像在仰望神圣无比的神明,这鱼缸自下往上看,如深海,孕育无数生命体盘旋而生,观慈音是其中最完美的艺术品,已然和人鱼相似的躯体周围,是一圈又一圈的鱼群,还有无数水母游离亲昵。
“慈音,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了,如果你做不好,你这辈子都会被我抓着,你永远也逃离不了我的控制。”
在这实验室的电流撕扯里,无数仿生机械人无声而退,楼遗月仰望观慈音,仰望雪白的发,宝石蓝的眼,还有这身华美至极的鳞片。
观慈音几乎痛到麻木,一种无法抑制的悲伤从喉腔蔓出,起初非常细弱,因为得不到楼遗月的回应而感到害怕一样,这位观音城高高在上的监察官,他的悲伤竟从细微哽咽转为一种极力忍耐的哭声。
他的教养太好了,十六岁起便被楼遗月手把手教养,于是连狼狈和求饶都是漂亮极了的。
“慈音,你不是爱我吗?爱我就必须听从我的一切命令。”楼遗月声线低哑,喃喃自语般,“我把你从贫民窟救出来时,你说,你这辈子都只爱我,爱我的话,就该为我付出一切不是么?”
“先生,我会好好做的。”观慈音细声说,“我会怀上他的孩子,会杀了他,我不会再违背您了。”
“还有,不要再让旁人,触摸你的舌根。”楼遗月听见了观慈音的承诺,于是他放下烟斗,亲自将电流高压阀关闭。
鱼缸也从高处缓缓降落,临近银色地面时瞬间破裂开来,观慈音在无数玻璃碎片里与一群人造海洋生物一并跌落在地。
扑腾腾。
密密麻麻的一堆未变异幼鱼因为没了水而濒临窒息,只能求生般拿鱼尾拍打地面。
观慈音的蛇尾慢慢变回双腿,楼遗月俯身,将西装外套披在观慈音的身上。
观慈音跪坐在地,他鼻尖哭得微红,轻轻翕动着,不抬头,细长的一截脖颈乖顺俯下,有只小鱼亲吻了他垂落在地的指尖,而后转为数字化碎片消失。
观慈音有点发愣,而后他感受到脸颊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护住了,他闭了眼,眼皮哭得轻红,他的脸太小了,楼遗月的掌心贴住他的脸颊,手指还能摩挲他的眼皮向下,以一种年上者的安慰宠溺揉捏他的鼻尖。
鼻尖生得真好,瓷白的骨,清艳的皮,弧度随主人的垂首而惹人生怜。
“不哭了。”楼遗月温声道,“乖孩子不哭了。”
他听不见观慈音的回答,他耐心瞧见观慈音,目光水一样深邃,像是极爱的。
他的掌心摸着观慈音冰冷滑腻的脸,微微用力让观慈音抬起眼看他。
观慈音的睫毛沾泪,下眼睑都蔷薇般的水粉,濡湿那颗面颊红痣。
楼遗月吻了吻他的眼皮,格外虔诚,吻他像拜佛。
“你还是爱我的,对么?”楼遗月问他。
“嗯,我爱您。”观慈音的眼皮被吻出了一种檀香的暖,他微微眯眼,泪眼婆娑里有种熟稔的亲昵和依赖。
他在离开书房前,手搭着把手,轻轻转动的刹那,身后传来楼遗月的轮椅声。
“慈音,你还是听话些,好不好?”楼遗月坐在轮椅上,身形如青山白鹤,他臂弯间搭着方才给观慈音披着的西装外套,一双眼含笑温润,
“不然我不保证——我不会把你送给那群家伙以此提高我的权利,他们肖想你已久,是我拦着,你才没□□死。”楼遗月扔了那件西装外套,这位狂欢城城主在黑暗里才如他的儿子一般傲慢,甚至更为野心阴冷。
这是老谋深算的狐。
观慈音眼瞳闪过红线,他侧着脸,对楼遗月说:“遵命,主人。”
父亲的书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位乌发半湿的男性美人,他的下巴还在滴落水珠,面颊微粉,唇瓣柔润而薄艳。
穿了一件新的雪白长袍,领口松开三颗扣子,雪白的肤像商品一样被展示。
“父亲让你哭了,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呢?”阎玫靠在墙上,吊儿郎当的英俊姿态。
异能不失控的时候,阎玫看上去是一位非常惹人喜欢的豪门公子。
观慈音微微浅笑,纯情又腼腆似的,像一枝小白花,这白花还沾了泪,泄了洪。
“因为,我爱您的父亲呀。”观慈音走近阎玫,他轻轻拢起袖子,袖子遮住下半张脸,微踮脚,木屐轻踏莲花地面有悦耳的柔音。
观慈音的唇贴着阎玫的耳,这话讲得很清晰,一字一字都百般含情,似乎故意要被书房里面的楼遗月听见。
阎玫的手捏住观慈音的下巴,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挨打的痕迹,可他分明听见了观慈音的哭声。
“他对你不好。”阎玫笃定道。
而后他盯着观慈音,把那个拿来玩求婚的戒指重新递给观慈音,“要和我走吗?”
阎玫太过幼稚冲动,对父亲的情人都能坦然求婚,这是家族和身份给他的底气,他无所畏惧,也无伦理羞耻。
可他也亲口承认过他不喜欢观慈音,尽管那时他异能失控、意识混乱,他说他求婚只是觉得好玩,觉得观慈音失态、害怕,很好玩。
于是此刻他对观慈音说“父亲对你不好,要跟我走吗”时,观慈音摇了摇头。
“您父亲对我很好。”观慈音站在阎玫面前,阎玫的躯体将他遮蔽,他抬眼都是慢慢地抬,以一种认真而礼貌的目光看着阎玫。
“我和您走了,他会很困扰的。”他回答。
“别撒谎了,我说过撒谎不适合你这张脸,显得很浪费。”阎玫骤然俯身,一张英俊得过分的脸逼近观慈音。
他的指尖勾着尾戒,尾戒隔着皮肤,隔靴搔痒般,金灿灿地碰上观慈音拿来抵住面颊的袖子。
“他对你好?那你哭什么?瞧瞧,胳膊上的伤,还留着呢,这是电流疏导器进入血管运作后留的伤,这玩意儿,在战场是审讯异种和逃兵的。”阎玫齿尖微露,他的眉眼满是不耐,尾戒太冰了,隔着观慈音的袖子都把观慈音冰得睫毛颤了颤。
谁叫他袖子太薄,层层叠叠柔软地垂落下来,像蝴蝶翅膀一样滑到小臂,腕骨上被父亲攥出的红痕清晰可见。
这抹红浓得要命,血割出来的一样。
“观慈音,你犯罪了吗?没有的话,你就是在被……家暴?被我的父亲,家暴。”
“不关您的事。”观慈音闻言将袖子扯了下来把伤痕挡住,他对阎玫缓缓屈膝,木屐无声轻移,转了身,要往楼下走去。
阎玫却说,“救我。”
观慈音微微侧身,不解地望着阎玫。
“我记得你刚才对我说过两个字。”阎玫揉了揉脖子,站直了,金瞳盯着书房禁闭的门,父亲在里面办公处理狂欢城的事务,他耳力极好,可以听见父亲在纸张上书写的声音。
“你让我救你,所以我大发善心,想帮帮你,当我刚才异能失控对你失礼的补偿,父亲觉得你出轨了?觉得你跟我有一腿?所以他生气了,才折磨你对吗?”阎玫收回死盯书房的目光,他下巴微仰,左手五指关节处随性搭着尾戒,在缝隙间穿梭环绕,极度灵活。
“您都说了,您那时异能失控,也许……产生幻听是很正常的。”观慈音敛了温柔的笑,他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衣袖,刚才被阎玫玩乱了。
“阎玫。”他轻声细语道,“你觉得我可怜,觉得我被你父亲折磨得生不如死,于是我只能没用地哭啊哭,一直哭到你的出现,我需要被你拯救。”
“但很可惜,我不觉得我可怜。”
观慈音的侧脸雪白而无光泽,没有一丝生机,秾艳得勾勒出一张美人皮,他的唇线柔软极了,字眼却如冰霜。
他可怜吗?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谁说的清呢?
观慈音下楼后,阎玫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
观慈音在一楼大厅,经历异种打斗的府邸已经彻底重置恢复,连仿生机械人都安然无恙原地待命,观慈音不要它们帮助,自己慢慢地斟茶倒水,依旧是以一种内敛的模样半跪在地,非常赏心悦目的样子做一切,这茶,是给楼遗月准备的。
他像一具美丽妻子的躯壳,被楼遗月驯养出来的。
从讲话的语调、抬眼望人的目光、足踝抬动行走的步音,举手投足的一丝一毫,都是被楼遗月驯养出来的。
满足一己私欲的华丽空洞的装饰品。
书房门开了。
“阎玫,这些日子,还好么?”楼遗月被管家推了出来。
楼遗月刚忙完公务,目光有些倦意,于是他摘了眼镜,没了冰冷镜片的阻隔,他的面容倒是比平日里摸不清的疏远温润,多了分亲近,令他看上去像一位非常合格的父亲。
“你异能失控带来的后遗症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方才那样凶地扣住他的脖子,是要杀了他么?他会害怕的。”楼遗月的轮椅停在走廊边缘,垂眼,含笑俯视一楼的观慈音。
观慈音温顺垂了脖颈跪在桌边,未经允许,不会抬眼仰头。
只会默默等待楼遗月下楼与他用茶。
“只是觉得他没有防范意识,吓唬一下而已。”阎玫随口扯了个谎,没提任何怀疑观慈音身份的事。
他站在楼遗月身侧,一袭作战服与楼遗月的西装革履截然相反,他暴戾、傲慢、不尊礼数。
“排卵期还敢出来见alpha,父亲,这是您教的吗?您把一个omega教成这样子,是要做什么?”阎玫说。
“那你呢?未经他的允许,为什么把他抱在怀里像疯了一样吻他的味道,你那样冒犯他,算什么样子,不管你是不是异能失控失去理智,都算得上不知礼数。”楼遗月眉眼看不出喜怒,永远像一位沉稳的长辈。
“您老这样喜欢,我哪敢冒犯?”阎玫翻了个白眼,“部队还有事,我先走了。”
“阎玫。”楼遗月喊住了他。
楼遗月在走廊昏暗的光里,鬓发间竟然有了那么一丝的银白,他的双眼浮现一抹慈父般的笑意。
“喜欢吗?”
楼遗月不明所以,只说了这三个字。
喜欢吗?
阎玫心知肚明,却没有回答他。
出府邸没走正门,阎玫像是故意不见观慈音。
出来后发现自己的部下正围成一团蹲地上说悄悄话,几颗脑袋环成圈。
异种入侵楼遗月府邸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于是连阎玫的部下也不知晓此事。
他们只知道阎玫一个A独自来这儿见那位他父亲传闻中的小情人,他没准会过门成为正夫人的小妈妈。
“老大进去那么久,嘶,孤A寡O,月黑风高,不来把干柴烈火烧烧不得劲啊。”一个年轻alpha点了根烟,满目单身狗的悲凉羡慕道。
阎玫:……
阎玫鬼一样死寂站在他们身后,耳朵一伸,听他们讲话。
“我觉得吧,老大血气方刚,被美色迷住很正常。”
“扯你妈呢,我刚可看见城主回来了,老大再色中饿鬼,也不敢当他爹的面乱搞吧。”
“唉,大失所望大失所望。”
“那咱还留这儿看戏看个屁啊,回去睡觉算了,一夜没合眼,我都面黄肌瘦了。”
阎玫:啧。
平日上战场一个比一个狂野,怎么谈起他的八卦,就他妈的个个大文豪,四字成语用得一个比一个顺溜!
“说什么呢小混蛋,给我听听。”阎玫阴森可怖地咧嘴一笑,他扣住“面黄肌瘦”这位有着肉嘟嘟娃娃脸的少年的天灵盖,少年睁大眼,跟仓鼠被电一样“咦咦咦”地边颤栗边见鬼一样叫了几声。
“老大老大!!!爹!疼哇哇哇哇!”少年眼泪汪汪,捂住天灵盖不让阎玫扣了。
特战队其他成员见状一脸完蛋,他们齐刷刷抬头,对阎玫行了个人模狗样的军礼,到底是阎玫手下的兵,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阎玫是最不正经的一个。
他捏开少年的脑袋,然后让少年滚开让个位置。
“让我挤挤。”
阎玫身后是自家在观音城价值数亿的高楼府邸,他不待,偏偏在寒风刺骨里蹲大门口跟一群部下脑袋围着脑袋,陷入死寂。
阎玫下一刻从军裤口袋刷啦一下,华丽丽拿出一盒传闻中早已绝版的烟界皇太子,富春山居,他还叫人加了爆珠,古老药香与奢靡烟味混在一起,冲淡了烟丝生来的呛鼻熏气,又养生,又好抽,毫无阻力感,味道还他妈的光闻闻就垂涎上瘾。
众部下咽咽嗓子,想起老大以前抽这烟时,他们多馋这味。
下一秒阎玫便随手将这烟整盒抛给他们,他们兴奋地叽里呱啦热闹起来,大声嚷嚷老大威武,要给老大卖命到死。
“老大牛逼老大威武,老大我为你卖命卖到老!”
“卖命?哟,真假?”阎玫的眉眼英挺薄情,桃花眼还总挂着盛气凌人的傲,这alpha当真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惯了,根本就是个混子。
“咱兄弟,是出入战场一起打仗的致命交情了,既然如此,我——”阎玫长指搭着下巴,睫毛浓浓地遮住点眼尾,笑嘻嘻地说。
部下迫不及待了。
“老大,做什么!该不会今夜我们要攻打城主的府邸然后把他绑起来扔河里,明早就您老上位成为狂欢城新城主,然后我们直接升职成指挥部不用待在前线啦?”部下兴奋地说。
阎玫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下,才说:“你们这危险思想,持续多久了。”
部下:?
跟您学的。
阎玫一脸怒其不争,觉得自己的部下竟然是这种离经叛道的带恶人,太危险太危险。
“那老大,你让我们干什么啊。”娃娃脸手速快,直接抢了两根烟,都塞嘴里点了,撑得嘴鼓囊囊的,真跟仓鼠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