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选择来他这里,陪他日夜玩耍……
也不过是冲着包吃包住,外加他的王子身份能稍稍给予一些庇护。
这很公平。
阿克特喜欢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简单关系。
毫无负担。
聚散随缘。
但这样无波无澜的重复日子过久了……
他又忍不住开始厌烦,发自内心的厌烦!
这个世界总让他感到厌烦。
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所有人都那么虚伪。
没有真实!
世界拒绝真实, 所以, 也拒绝了他!
于是,他沉沦在酒精的海洋之中,挣扎在种种光怪陆离又稀奇古怪的幻象中不可自拔, 嘴里念叨着永远不被人们相信的真相, 脑子里反复幻想着自己死亡的来临……
——到底疯的人是谁?
——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我现在又在哪?
——现实?还是幻觉?
——所以……
——来点儿骇人的玩意儿吧!
二王子在心中喃喃自语着:“让我麻木的神经, 重新感受到一点儿来自现实的刺激!”
然后,蛇发男妖团进来了。
冲着真蛇,二王子坐起了身子。
他本来半靠在上首的一个躺椅上,如今稍稍坐直后, 视线恰好能看到下方大厅中的全部表演画面。
按照逻辑而言,正常的剧情设定, 本应该是男主角为民除害, 杀死蛇发女妖, 然后, 迎娶女主角。
小队中没有女性。
所以,‘迎娶女主角’剧情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那么, 只剩下‘杀死蛇发女妖’的剧情了。
可谁知道,毛驴小队的这群人,主观能动性太强、不服从‘编剧’的安排,全都对‘拿蛇吓人’充满兴趣,对平平无奇的男主角一点儿感觉没有,还纷纷争着、抢着要扮演‘蛇发男妖’。
这么一来,妖多人少……
乔恩干脆就把HE剧情直接改成BE,从‘男主角杀死蛇发女妖,成为英雄’改成了‘蛇发男妖围攻男主角致死’。
由于他不太想玩蛇。
于是,男主角角色就归了他。
又由于大家都不是什么专业艺人。
剧情自然越简单越好。
因此,这个表演只有三个情节:被背叛——战斗——死亡。
被临阵脱逃战友们背叛的男主角,不得不独自面对蛇发男妖们,勇敢战斗,最终惨死。
必须说的是……
通常情况下,一群头上顶着好几条还在蠕动小蛇的男人们,一脸邪恶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观众们往往已经不再关注什么剧情,只顾着专心致志地尖叫了。
好比现在,好些跟着二王子一起看表演的艺人们就开始尖叫了。
但那位二王子阿克特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
别人只看到了一群头顶小蛇的可怕妖怪们。
而阿克特看到的却是那个一脸正直的漂亮少年。
而且,这个少年似乎为了配合剧情,以及区别于其他人,特意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尽管在王子眼中,这个长袍又旧又便宜,可在周围都是灰、黑、深蓝等色的情况下,这一抹白是多么的显眼又富有戏剧的深意啊!
二王子的情绪被自己的脑补给调动了起来。
之前那种厌世的心情一扫而空,他的脸上绽放出光彩,兴高采烈地从躺椅上跳下来,大声地喊了起来:“等等!这真是绝妙啊!但你们的站位不行,需要调整一下。”
“男主角,你站在在最前面,我希望看到你能像一棵树,一棵被风吹雨打、被鸟啄虫蛀、摇摇欲坠,却坚持挺立的杉树!”
“蛇发男妖们,你们往两边靠靠,不能太集中站在一起,对,呈一个半包围的状态。太好了!就是这样!”
他孩子一般地拍着手,跑到近前,完全不在乎那些还在扭动的小蛇,近距离地摸着下巴思索,继续指挥着站位:“唔,还有一点儿怪。啊,那边的大个子(指巨象)!你个子太高,太突出了,有点儿破坏整体效果,你靠后一点儿,没错,这样会好很多。”
乔恩一脸凌乱地看着这位王子殿下跑前跑后。
有那么一瞬间,他自觉好像来错了片场:[我是来办大事、破坏两国盟约的,而不是来学习舞台表演的吧?]
对此,斯蒂文的回复是:[你还用学吗?你七岁的时候就能站在台子上,把通斯先生的风头统统抢光。]
[谢谢夸奖,但你得知道,斯蒂文,个人魅力强,并不代表我什么都懂。]乔恩随口回了一句。
[个人魅力强?]斯蒂文非常不配合地做出了一个想吐的表情。
如果不是有别人在场,乔恩真的很想冲过去狠狠捶他了:[你这样真的算是喜欢我吗?]
[当然啦!]
斯蒂文理直气壮地回复:[只有真正喜欢你的人,才会接受你的一切,好比你那些可爱的小自恋。]
乔恩必须承认。
他有一点儿脸红,但还不等他反驳自己没有自恋什么的……
“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
二王子阿克特突然跳着脚地大声嚷嚷了起来:“你是被背叛、陷入困境,即将死亡的英雄,你娇羞什么?又不是来见情人!”
所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乔恩脸上的红晕迅速消失,恼恨地看了四周一眼,尤其恶狠狠的一眼给了居然也在跟着笑的斯蒂文。
好在二王子没什么追究的意思,还在兢兢业业地担任着‘导演’的工作。
他就像摆弄玩具一样,将所有人的位置终于都摆好了,自己站在最前面,郑重地开腔:“好了,可以继续表演了。你,说点儿什么,男主角!”
“呃,说点儿什么?”乔恩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二王子阿克特耐心地指挥说:“你被背叛,陷入了一个必死境地,面对着敌人、观众、亦或者神明,说点儿什么,骂叛徒,骂敌人,交代遗言……总之,不能干站着吧?”
“呃……我快要死了?”
乔恩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可以,再多加几句,比如,不愿在敌人面前示弱什么的……”二王子阿克特也不怎么挑剔地建议说。
“我快要死了!但我不愿叛徒们听到我的伤悲……”
“好极了,宝贝儿,继续!”
“我快要死了!我不愿叛徒们听到我的伤悲,我将永不后退地战斗……”
“战斗!对,没错!你要战斗,但你最终还是会死的。”
“那就用我的鲜血,来浇灌人类的勇气之树。”
“啊,这一句很棒,还有吗?请务必扩充下,再多来点儿!”
乔恩不禁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二王子痴迷的表情,有点儿惊讶,又有点儿感觉有趣。
这算戏迷吗?
他不是很确定。
不过,要求也没什么难的。
悲剧英雄吗?
只是想看悲剧英雄吗?
完全不是问题。
对于拥有现代记忆,曾经生活在信息发达时代的人来说,太多参照物可以模仿了。
乔恩深吸了一口气。
他这回终于稍稍投入了一些情感,像是诗朗诵一般地大声念起临时瞎编的台词:“我快要死了,我不愿叛徒们听到我的伤悲!”
“太棒了!就是这个情感……”
二王子阿克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起来。
乔恩的声音很清晰。
他朝着‘观众’所在方向,露出了一抹悲伤又透着疲惫的神色:“烈焰依旧在我的胸中燃烧,荣光依旧照耀在我的身上。然而,我在人世的时间,却已如秋日枝头黄叶一般摇摇欲坠……”
说到这里,语调还有了个起伏。
他低落的语气突然振奋起来:“然而,我不会退却!”
“为什么呢?”
二王子阿克特仿佛入戏了一般,拿着个手帕在旁边抹眼泪:“为什么呢?亲爱的,你为什么不逃呢?”
“因为肉体可以被摧毁,灵魂不能被征服。”
乔恩高高举起握成拳头的双手,一脸宁死不屈的烈士表情:“将酒盏摔碎在脚下,让我与它一起玉石俱焚吧,殿下!”
“这一刻,我既不会向敌人屈服,也不会向神明乞怜!”
“我要永不后退地战斗,流干身体中的最后一滴血,用鲜血,来浇灌人类的勇气之树!”
“啊!太精彩了!”
二王子阿克特依言重重摔碎了一个酒盏,然后,兴奋地大叫着:“蛇发男妖们,轮到你们了,快上去杀他!”
——呃?
——居然还有我们的戏码?
说实话,已经全程看傻了的蛇发男妖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尴尬和窘迫的表情。
相比起二王子和乔恩这样一唱一和的戏精级表演。
他们之前闹哄哄、满舞台乱蹦乱叫的行为算什么?猴子开会吗?这还叫人怎么好意思演?
“快点儿,你们在愣什么?”
二王子阿克特愤怒又不满地催促着:“快啊,快上去杀了他。”
已经被点名到这份儿上了。
无论如何,都不得不勉力一试。
利爪鼓起勇气,努力让脸上呈现出一种凶狠的表情。
但显然,他有点儿紧张,也不太擅长这事,表情僵硬地像是在便秘,不过好歹说了句话,就是有点儿弱气:“那个……去死吧!”
好在有人在前头打头了,大家就也能胡乱跟着上了。
于是,大厅里响起了一片:“去死!”“马上就砍了你。”“站着别动,老子这就让你脑袋搬家。”
二王子的表情从亢奋逐渐回归面无表情。
他对这些‘蛇发男妖们’的表演颇为不满,那都是什么见鬼的台词,一下子low得像拦路抢劫的普通强盗。
幸好,乔恩的演技远超众人。
他假装和每个人都过了几招后,就佯装受了重伤一般地单膝跪地,非常做作地展现了一番“我还想要站起来,但伤势太重,已经站不起来了”的悲怆。
然后,他还给自己加戏,大声地向四周喊着:“我有没有辱没战士的名誉?我有没有表现出恐惧?我有没有在战斗中后退?”
二王子阿克特带头鼓掌,热烈盈眶地大喊:“你没有!”
他的那些艺人们也跟着凑热闹,齐声大喊:“你没有!你没有!”
于是,伤痕累累、饱受折磨,却注定毁灭的英雄终于心满意足地倒下了。
在斯蒂文和毛驴小队成员们近乎懵逼的注视下……
乔恩居然又朝着空中伸出了一只颤抖的手,用虚弱的嗓音,无比敬业地念出了最后一句遗言:“我,我有没有……流干身体中的最后一滴血,用鲜血……来浇灌人类的勇气之树?”
“啊!你有!你有!”
二王子阿克特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
于是,英雄的手垂落了下去。
现场一片寂静。
只有二王子在那里呜呜地哭。
过了一会儿, ‘死去的英雄’,没人搭理的乔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
他左右看了看, 本想朝着斯蒂文那边走过去。
可旁边二王子蹲在地上,哭得实在凄惨……
他一时心生不忍,先走到二王子阿克特的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和地安慰了几句:“好啦,别哭了!你瞧, 我这不是没事吗?都是假的, 没人死。放心,真的,没人死。”
二王子这才抽抽噎噎地抬起了头。
他拿着手帕一边擦眼泪、擤鼻涕, 一边还在抽泣着, 然后,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长串话:“演得真好!非常精彩!你, 你叫什么来着?”
“哦,对,通斯和我讲过,乔, 乔恩!你真是个天生的演员!”
“我很需要你,很需要这种强烈地刺激, 这能让我忘掉一些糟糕的事……”
“自打看到双头妖怪后, 我就开始走背字儿了, 快乐离我远去, 清醒也离我远去……”
“但今天这个表演,你演得真好啊!”
“真好啊!在此之前,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飘飘荡荡、没着没落的纸风筝,可突然间,你能理解吗?突然间,断掉的线又被接上了,然后,猛地一下子,我就给拽回人间,又活过来了!”
乔恩听得满脸茫然。
他忍不住问斯蒂文:[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斯蒂文冷静地总结:[在夸你。]
二王子还在继续着:“精彩!真的非常精彩!唯一糟糕的地方就是后头那些蛇发男妖们,他们太僵硬了,动作僵硬、台词也僵硬,根本就没能融入角色。”
“亲爱的,正式演出的时候,你必须换人,否则会破坏整出戏的感觉!”
被点名批评的毛驴小队队员们,不禁露出了讪讪的表情。
“呃,多谢夸奖。”乔恩一边尴尬道谢,一边疑惑反问,“正式演出的时候?”
“我打算邀请你参加我的跨年表演活动了。”二王子阿克特吸了吸鼻涕,用哭红的眼睛殷切地望着乔恩,“而且,我还想和你一起表演!你放心,我不抢你的角色。我觉得,我可以作为新加入的角色,唔,比如女主角?”
乔恩:……
这事怎么说呢?
前有蛇发男妖,后有女主角?
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喜欢给自己加戏吗?
但是……
一来,他觉得拒绝一个王子不合适;
二来,取得王子信任,对任务在身的毛驴小队来说,怎么想都是一件有好处的事儿。
唯一的问题是——女主角又是什么鬼?
于是,他一边通过精神链接,同斯蒂文吐槽:
[难道我从此就要弄假成真,在阿瓦罗尼亚国正式出道,和通斯先生一样,成为什么知名艺人了吗?]
[还有,有人要争取我的女主角,作为喜欢我的你,难道没什么反应吗?]
一边又假装出一副流浪艺人没见过大场面,接到王子邀请,犹犹豫豫又带着点儿惊喜,最后,结结巴巴地答复着:“呃,既然殿下这么要求了,我,我当然愿意。”
同一时间,斯蒂文的回复充满了看热闹的欢乐:[知名艺人,还有女主角!]
[牛逼啊,小乔!]
至于反应?
斯蒂文有理由相信,乔恩在感情方面简直就是一根实心木头,所以,需要什么反应吗?
别说一个女主角了,十个女主角也不能让木头开窍!
而且,他并不想看到这个小傻子得意洋洋的样子,便故作淡定地反问:[反应?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或者说,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猫科动物真是狡猾啊!
乔恩一时间被噎住了。
难道还要他主动说‘我想看你吃醋!看你为我疯为我狂为我哐哐撞大墙’吗?
“太好了,就这么定了!”
二王子的欢呼及时打断了精神链接中你来我往的斗嘴和一些不必要的脑补。
这位王子殿下像只落地小鸟一样轻盈地蹦跳了两下,然后,开始朝着所有人高呼:“享受生活吧,各位!我们的新年又添了个精彩新节目!厨房……美酒佳肴都端上来!今天,我们要狂欢一整天!”
“好耶!!”那些乱七八糟的艺人们响应地欢呼起来。
于是,群魔乱舞再次开始。
一阵阵的嘎嘎狂笑和刺耳的尖叫,宛如大型精神病院本院,使路过行人都忍不住驻足,猜测里头那位传奇二王子又在发什么疯?
至此,有赖于队长的精湛演技。
毛驴小队成功融入二王子的团队中,并将兴致勃勃地开始为新年的演出做起了准备。
与此同时,阿瓦罗尼亚国王终于召见了博蒙特的使节团。
很遗憾,结果不太好。
相比较安东王的联姻、结盟,起码还能得一个老婆的实惠。
博蒙特国王更无耻一些。
他让使节团过来画大饼:你我联手,平分安东!
这特么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阿瓦罗尼亚国王直接气笑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谈话中……
这位彻底失去商谈兴趣的国王陛下开始装傻,各种不搭腔。
主要负责正事的格雷夫斯大人只好无奈地退后,将‘舞台’让给了阿托斯。
而阿托斯就属于,谈正事,P都不懂;谈吃喝玩乐,能畅聊两小时类型。
哪怕阿瓦罗尼亚国王已经不想和博蒙特国继续谈判了,还是没忍住和阿托斯闲聊了半天。
他俩聊美酒,聊美女,聊最近时兴的娱乐游戏……
这么一来,等到博蒙特国一行人走出王宫、回到旅店时,已经到了太阳快要下山的时辰了。
和博蒙特使节团同住一个旅店中的伊莲安娜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儿。
更何况,还有时刻关注博蒙特国的安东国士兵主动过来通风报信。
那名士兵禀报完后,还一脸担忧地询问:“殿下,阿瓦罗尼亚国是不是打算拒绝我们的结盟,和博蒙特结盟了?”
伊莲安娜安抚地告诉他‘事情还没定论,别瞎想’,然后,打发他出去了。
可在士兵离开后,她沉默不语了很久,也瞎想了很久,为自己的国家忧心忡忡着。
毕竟,她之前同阿瓦罗尼亚国王交谈的时候,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了。
如今对比一下,那些个同国王谈了整整一下午的博蒙特国使臣们……
——难道阿瓦罗尼亚国王更有意和博蒙特结盟?
——那安东怎么办?
各种糟糕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此前,总觉得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谁知道,事态变化如此之快。
博蒙特国使节团的表现,让她有点儿不安。
要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尽管不曾受过重视。可她向来聪明伶俐,颇具智慧,只是接触事情较少、经验和见识都有些缺乏,才会偶尔显得有些稚嫩,考虑事情也不够周全。
但她清楚地知道一点!
那就是——安东王把霍尔姆斯派到战场上,绝对是一个昏招。
伊莲安娜了解这个弟弟,知道他本人其实没什么能力,还被安东王宠得狂妄自大。
所以,战场上的霍尔姆斯,绝非安东国的什么助力!
什么神赐之子一类的好运,也压根不管什么事。
那是一个蠢笨木盆,或者说,一堆很容易被点燃的干柴,稍微来点儿火星,就有可能造成一场损失惨重的燎原大火!
只要他继续在战场上指挥,那安东国早晚难逃一败。
之前的那些所谓的好运,就是将安东国引入陷阱的诱饵。
一旦吞下诱饵……
今天有好运,明天有好运,后天难道还有好运吗?失去了所谓的运气,后果可想而知!
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岌岌可危。
目前来看,确实只有阿瓦罗尼亚国答应结盟,并派出援兵,安东国才能十拿九稳地度过危机。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在大王子费特里又一次邀请她出去游玩,并在送她回去的路上,忐忑又委婉地询问了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安东王没有打消联姻的想法,你是否可以考虑一下,考虑一下,呃,我”的时候……
伊莲安娜没有立刻拒绝。
大王子费特里委婉‘求婚’的样子, 一直在伊莲安娜的脑海里浮现。
那是一个绝对称不上英俊的男人,但其实也不丑。
只是这个世界并不和平。
由于生存所需,绝大部分女性的审美都更倾向于健美, 并注重男性的体力。人们往往会膜拜那些身体强壮的拳击手、将军、以及一些舞蹈家,认为他们更有力量,也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同时,还能为她们带来,可以顺顺利利、健康长大的婴儿。
在这样的情况下, 大王子费特里的肥胖身材, 自然而然就会被人们认为是懒惰和笨拙。
当然,伊莲安娜不会这么想。
她自信能透过大王子笨重的躯体,看到一个闪亮的灵魂。
可问题在于, 这到底算不算爱情呢?
她原本并不想用自己的婚姻来做交易, 可安东国毕竟是她的祖国,而大王子……并不讨厌。
——他有时候像清澈的泉水一样坦率又真诚。
——对了, 他还有点儿自卑。
——每当称赞他的智慧时,他就会变得喜笑颜开。
——他同样会赞美我,不是随口敷衍的、对容貌的赞美,而是发自内心地赞美着我的能力、性情、学识和技艺。
——我们能够互相理解。
——我对他自始至终也并无恶感。
——要答应吗?
伊莲安娜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最终, 在安东王不停来信催促下……
伊莲安娜终于下定决心地同意了。
“谁知道他(安东王)以后又想把我卖给谁呢?与其稀里糊涂地被卖掉,反而不如选择大王子。”
伊莲安娜这么想着, 同时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对大王子的浓浓愧疚之情。
这份愧疚是因为, 在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爱上对方的情况下, 却要答应对方的求婚, 利用对方为自己的母国谋取利益……
为此,她特意同大王子费特里认真地谈了谈。
这位诚实的公主将自己所思、所想、所担忧的事情, 全盘托出地告诉了大王子,并且诚恳地问:“如果知道了这些……你还愿意娶我的话,那我们就先订婚吧!”
大王子费特里温柔地看着她,宽慰地说:“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公主殿下。事实上,是我配不上你。”
他胖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苦涩的神色,但语气一直很温柔:“你聪明、美貌、坚强、勇敢、有责任心,哪怕是个男人,也不能比您做得更好了!”
“伊莲安娜,我从不后悔向你求婚,只惶恐于不能带给你太多的幸福,事实上,和你相比,我实在很糟……”
“好了,让我们暂时扯平吧!”公主微红了一下脸,快速地打断了大王子自卑的话语。
她毫不害羞,一如既往地果断和坦诚:“殿下,介于我们彼此都是新手,接下来的时间,就让我们努力相处,互相了解,好好学习怎么做一对未婚夫妇吧!”
“当然,当然,你说得对。”大王子费特里轻轻地答应着。
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还浮现出了一抹近乎飘忽的微笑。
伊莲安娜总觉得,这个微笑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复杂情绪。
但当她仔细去观察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也许是我想多了。
公主殿下收回了那些胡思乱想,开始专注于怎么同大王子一起努力,争做一对恩爱夫妻上了。
在伊莲安娜同意‘新年就订婚’的第二天,约莫凌晨三点左右,月亮渐渐隐去,太阳还没升起,夜深人静。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庞大身影,以一种旁人无法想象的轻盈脚步,踏入了一处混乱的街区。
阳光之下总有阴影。
所以,每所城市似乎都会有这么一处隐藏的地方,脏乱不堪,又臭气熏天,居住着一些城市底层的人民,穷人、混混、流浪汉、强盗,也许还会有一些走投无路的在逃犯……
通常这些人都没什么心情来维护日常的生活环境。
一路走过来,就能看到满地的垃圾和污水,周围建筑物的墙皮斑驳陈旧,好多房子还都是濒临倒塌的危房。
尽管这个披着斗篷的人,行为看起来同样有些鬼祟,不像是正经人。
可从那身整齐、干净的穿着来说,依旧能轻易看出,他绝非这片街区的常规住户,而属于外来者。
然而,矛盾的是……
他轻车熟路地在小巷子里穿行,轻而易举地打发走了好几个小偷和强盗,其举止和行为,又似乎比老住户对这里还要熟悉。
总之,一路借着夜色的掩盖,这个披着斗篷的男人成功来到了一栋塌了半截墙的破烂房子前,并在仅剩的那半截墙壁上,找到了几个像是小孩子胡乱涂鸦的圆圈标记。
于是,斗篷男驻足查看了几秒,又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无人注意后,他就快速地走进了这栋破烂的房子。
只不过,在看到早早就等在屋子里的人后,还是忍不住地抱怨了一句:“你们找房子为什么不找个完整的?外头那片院墙,都快塌没了。”
早早等在房间里的男人,见到来人是斗篷男后,才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他语气有些不耐地解释着:“我倒是也想找个完整的,但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越完整的房子,租住起来越麻烦,又要保证金,又要担保人……最后隐蔽性还不如这种破烂房子呢!起码这种破房子,住进来没什么人管。”
随着他的这些牢骚……
那位披着斗篷的男人一把摘掉了帽子,露出了大王子费特里胖乎乎的脸。
黑暗中,大王子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和二王子阿克特近乎同款的厌烦情绪。
但又很难说他到底在厌烦什么,是对面这个男人?是自己?是对目前正在发生的事儿?亦或者,干脆就是这个倒霉的世界!
“随便你们吧。”费特里用一种疲惫的无所谓语气淡淡地说,“只要能达成我们之间的交易,我不会管你们住哪儿。”
“您说得对,最重要的是交易。”那名男子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态度不够恭敬,忙转换语气,重新拍着胸脯地热情说,“我们安东人办事,您尽管放心!只要把计划做好了,保证您要杀的人,全都整整齐齐地上路,一个都不漏下!”
费特里的神色依旧很冷淡。
明明是他的计划,但他自己却仿佛不是特别得关心,有些淡淡地说:“我不需要杀那么多的人,只要国王和赫菲斯都死掉,我就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继承人,自然也能说服其他人效忠于我。”
“呃……那位二王子呢?”男人不禁问道。
“别做多余的事情。”大王子费特里警告地说,“二王子不是威胁,没人会找一个疯子当国王。”
“好吧,您说了算,殿下。”男人嬉皮笑脸地答应着。
同时,他又追问了起来:“不过,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计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