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响分明是2号和0号破门而入的声音,然而却没有了后续。
狭小的告解厅将秦非与兰姆隔绝在黑暗当中。
身旁,少年还在不停喘着气,但他清楚二人如今的处境,双手交叠捂住口鼻,生怕自己呼吸的声音太大引起外面东西的注意
秦非安抚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别怕。”他无声地叮嘱道。
在秦非身体情况没有变坏之前,他待在公安局里的那几年,三不五时便会接触到一些问题青少年。
作为心理学研究人员,秦非最常接触到的,便是那些从自杀现场救回来的小孩子。
他时常和他们聊天。
出于这种长久以来养成的职业习惯,秦非在面对孩子时,总会下意识地将自己放到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上去。
——当然,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秦非在进告解厅之前,产生过要把24号丢出去喂0号的邪恶念头。
不过,嗯。
反正他不也没丢吗。
俗话说得好,论迹不论心,秦非半点都没有为此产生心理负担。
24号被秦非这突如其来的温情举动吓得一颤。
他好像很害怕旁人的接触,
哪怕是重度社恐,也很少有人会对其他人的触碰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秦非若有所思地望了24号一眼。
当24号发现秦非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便将手收回去后,他似乎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抛给秦非一个小心翼翼的眼神,头顶的好感度也随即上升到了12。
秦非:?这么轻率就对别人产生好感吗?
原因在哪里?逻辑又在哪里?
告解厅外依旧安静。
空气中酝酿着沉闷的死气,令人的心跳频率不由自主的失衡,总觉得要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
莫非是那两人出了什么状况?
秦非将手探向前方的布帘,指尖勾动,掀起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外面漆黑一片。
秦非蓦地皱起眉头。
随即,一道系统提示在秦非耳畔炸响。
【请在告解厅中完成告解:进度0%】
什么……
秦非心中涌起某种一股不太美妙的预感,转而将手探向告解厅的门。
“啪嗒”一声落锁声响起。
门已经推不开了。
“……”
秦非钻进这个告解厅,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拖延时间。
2号玩家被他算计了一把,正在持续不断的掉血。
只要2号血条见底。表里世界翻转,他就安全了
却偏偏在这种要紧关头触发了任务。
从他们进入告解厅后,外面教堂的动静就消失了。
大概直到任务完成之前,他和24号在这告诫厅中,暂时都不会受到来自0号和2号的威胁。
无心插柳。
只是不知道,任务过程中,告解厅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是不是同步的。
若是二者时间同步,那才真的是一箭双雕
总之,现在想再多也没有用。
完不成任务,他甚至可能都没办法离开这个木头匣子。
秦非站起身,观察起告解厅中的情况。
狭小的空间不足5平米,内部漆黑一片,只有一把椅子放在正中间。
二人面前挂着一道绿色的布帘,将告解厅的内部分成两半。
而那帘子背后——
秦非向布帘望去,却在下个瞬间,瞳孔骤然一缩!
黑暗中,有道佝偻的身影一闪而逝。
紧接着,一只干枯苍老如树皮的手缓缓从里面伸了出来。
兰姆险些叫出声来,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那只手掀开帘幕,向前,再向前。
在冰冷浑浊的空气中,他轻轻的、小幅度的舞动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般。
“有人来了,我听见了。”
那是一道和手一样苍老的男声,在木箱的一侧轻轻呓语着。
“孩子,你在哪儿?”
那手急切地不断抓握空气。
秦非盯着那只手。
会待在告解厅里的……
“神父?”
秦非试探着问道。
“哎!”
果然,那声音立即便应道。
旋即那手又向前探了一些。
“握住我的手,握住它,我的孩子。”
“握住它,你的罪孽便将被洗净。”
秦非目光深沉,帘子背后是一片漆黑,全然看不清里头的光景。
里面藏着的会是一个boss吗?
它看起来似乎没法离开那里。
而假如自己握住它的手,又是否会将它从中释放?
见外面久久没有反应,那只手的主人似乎焦躁了起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不过来?我的孩子。”
“你不、相、信、神、父吗?”
苍老沙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危险,那只手上的指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变长,慢慢卷曲起来,抓扣在一旁的木壁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杀意。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一个答案:
他们必须上前。
兰姆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望着秦非:“您……”
他似乎十分害羞,刚说了一个字。苍白的脸就变得通红,紧抿着唇不敢再说话。
他偷偷瞄了秦非一眼,又收回眼神,而后小步向前方走去。
很明显,他看出了秦非的迟疑,并准备以身试险。
24号过于仗义的举动令秦非颇有一些意外。
他还以为按这孩子胆怯的性格,肯定会躲得离神父越远越好。
狭小的告解厅中,兰姆离神父的手越来越近。
少年将自己瘦弱纤细的手腕缓缓送上前。
没有血色的嘴唇已经被咬破,沁出血来。
而就在兰姆快要碰到神父的手时,秦非却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青年竖起食指,对兰姆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兰姆一愣。
紧接着他便看见,面前那人手腕一翻,下一刻,他的掌心中忽然凭空出现一根约有成人小臂粗的空心钢管。
秦非将钢管塞进神父手中。
兰姆:?
可怜的老实孩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秦非是想做什么,灰色的瞳孔中显现出迷茫。
这是什么操作?
布帘背后,枯树版遍布着褶皱的手抓住钢管,轻轻揉搓了几下。
或许是因为这粗细的确与人的手腕十分相近。
又或许是被告解厅中的黑暗和那块帘子遮挡了视线。
神父竟真的信了,那就是一个活人的手腕。
“哦,亲爱的孩子。”神父似乎是被这奇异的手感给惊住了。
“你可真是……”
他思索了半晌,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你可真是骨瘦如柴啊。”
秦非:“……噗。”
秦非伸出空闲的另一只手,将自己上翘的嘴角强行拉平。
弹幕瞬间飘过满满一整排问号。
“?????没事吧,没事吧,主播你没事吧”
“哈哈哈哈哈哈,主播是不是有神经病啊!!”
“救命哈哈哈哈哈!!要不我们众筹送主播去看看脑子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我他妈真是服了,老子看了几百遍圣婴院了,头一次见到这样忽悠神父的。”
“我算是知道主播为什么会被投放到这个副本了,他的气质真的好适合这里我笑死……”
直播画面中,秦非应付完神父,迅速将钢管抽回。
钢管光滑的表层摩擦过神父的手掌,那奇异的触感,似乎给了他非同一般的体验。
“哦……”
帘幕内侧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令秦非不由自主地冒出半身鸡皮疙瘩来。
【请在告解厅中完成告解:进度50%】
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
看来这个方向没有错。
任务很简单,只要顺着神父的要求来,就可以将任务顺利完成。
只是……
这怎么才50%?
这老东西,真是有够不知满足。
很快,剩下50%的任务要求也被神父说了出来:
“过来吧,我亲爱的孩子,再让神父摸摸你的脸。”
那道嘶哑的男声中充斥着一种故作亲切的恶心甜腻感,令人听了几欲作呕。
他将手又向外送了一点,掌心向下,握紧又松开。
几个小小的东西顺着他的动作砸落在地上。
秦非弯下腰,拾起一颗,送至眼前。
那是一颗被玻璃纸包裹着的硬糖,被神父掌心的热度弄得粘腻融化,散发出一股沉闷的水果味。
“让我们一次性洗净你所有的罪孽,从这里离开后,你就又是一个光明而纯洁的乖孩子了。”
“来吧,过来吧,我亲爱的小羊。”
神父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些话。
这个神父,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神父
反而像是那种黑童话里诱惑孩子走进糖果屋,然后在深夜将他们一口吃掉的邪恶巫师。
身旁的兰姆见状,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秦非漂亮的眉头已经皱得快要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可不是什么真正心思单纯的7岁小孩。不会被神父用几颗快要融化的糖果和夹子音就给骗到。
单从神父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哪是什么能够帮助人赎罪的神的使徒?
分明就是一个假借职务之便行猥亵之事的老色鬼嘛!
副本里真是无奇不有,怎么还出这种品种的变态?
秦非啧啧称奇。
现在,这色鬼要摸孩子的脸蛋。
若是要让秦非将他身旁已经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的24号推出去挡灾,秦非还真是有点下不了手。
但要让他献上自己的脸,他也着实是不太情愿。
帘幕背后,那只衰瘦的老手已经像是一蓬海藻般扭曲蠕动起来,显出一股饥渴的难耐。
秦非的脸黑的像是抹了一层锅底灰,他试探着想要向前。
刚抬起脚,又忍不住放了下来。
他瞟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肩膀。
鬼婴自从表里世界翻转后就再没有出现过,想来是因为某些原因滞留在了表世界。
表世界并不危险,因此秦非半点没有担心过鬼婴的安危。
可此刻,他却不由自主地无比怀念起这个消耗了他上个副本一半积分的小挂件来。
鬼婴能够控制自己的外形。
倘若现在他在这里,秦非就能让这个躲在匣子里的老神父好好尝一尝,满脸尸油的年轻男孩摸起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快呀,快呀,快过来呀,亲爱的孩子。”
神父不间断地呼唤着。
木质告解厅的缝隙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向内蠕动。
那令人汗毛倒数的恐怖声音清晰又刺耳。
他们似乎正在试图穿透薄薄的木板,入侵到这小小一方安全的空间内来。
黑暗中,虚空中的系统提示一下下闪烁着,像是断了电的灯牌。
“过来吧,我的孩子,快点过来”
神父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
“只有我能够佑护你们的安全,将你们从邪恶中拯救出来。”
啧,好烦。
秦非不太好看的脸色令兰姆越发紧张起来。
这一次神父要摸的是脸。
用钢管想必是应付不过去了。
逃不掉了吧……
要怎么办才好呢……兰姆呼吸越来越急促。灰色的大眼睛中蓄着泪水。
可还没等那泪水掉出来,秦非便又一次欺身上前。
“诺。”
他的手中握着一个什么东西,四四方方的,从兰姆眼前一闪而过。
他将那东西往神父的手背上轻轻擦了一下,随即退后半步。
“你感觉到了吗?我亲爱的神父?”
秦非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嘲弄的笑。
神父一愣。
速度太快了,其实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仅仅只是觉察到,有个什么异物擦着他的手背过去了。
“再来、再来一次!”
神父急迫地开口。
兰姆伸长脖子向这边看。
他终于看清了秦非手里拿着的东西。
……居然。
是一块板砖??
神父的话音落下,秦非依言,将板砖再次送上前。
没有关系,可怜的板砖,忍忍就过去了。
反正你没有尊严。
秦非在心中给板砖道了个歉。
神父又一次触碰到板砖表面。
这一次,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指腹传来的触感。
神父:“……”
这是真实存在的人脸吗?
有点不信邪,再摸两下试试。
不对,不对。
还是不对。
说话声音那样清亮好听的年轻人的脸蛋,摸起来手感怎么会这样粗糙呢?
神父收回手。
再摸下去,他的手掌都要被磨破皮了。
“你……”
神父将手收回布帘后面,他似乎抓了抓自己的头,然后又将手伸出来。
“这真的是你的脸吗?我亲爱的孩子?”
神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好孩子可不能撒谎哟。”他强调道。
“那是当然了,我最尊敬的神父。”
秦非的嘴角噙着笑,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没办法嘛,为了生活整天风吹日晒的,皮肤粗糙一些也是难免的事。”
“不像神父您,整天只要待在这个箱子里,摸摸别人的脸就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神父:“?”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神父说不上来外面那青年说得究竟有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他没在讲什么好话。
“这是对神的不尊敬。”神父有些恼怒。
NPC生气了。
秦非却并不慌张。
他一秒的迟疑都不曾有,飞速开口反驳:“我怎么敢不尊敬您呢,仁慈的神父?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所想。”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啊!”
掷地有声,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弹幕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主播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与日俱增。”
“反正就是要拍马屁,反向拍马屁也是拍马屁。”
“话又说回来,如果被这个神父摸了会怎么样啊?”
“也不会怎么样吧,反正是不会死掉,应该就是掉点san什么的……说起来,我至今都没弄明白告解厅这条支线背后的剧情究竟是什么,以前的玩家都没把这条线打穿过。”
“这样吗?这样的话,主播就算真的把脸凑上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对对,也不知道这个主播的精神免疫到底有多高,他的san值好像一直都稳得出奇呀”
“也不能这么说,好吧,我老婆那么漂亮的脸我都没摸过,怎么能让这个老色鬼沾染呢”
神父:“……”
神父被秦非怼的卡壳了。
他当然很不满意自己抚摸到的那张“脸”。
那种粗糙的手感简直就像是教堂门口那片铺完后,没有晾干便被无数人踩踏的水泥地。
磕磕巴巴,麻麻赖赖。
但外面那男孩的说话声又实在好听,神父歪了歪头。让那黄鹂般清亮的嗓音在自己的脑海中回转。
他陶醉的欣赏着这一切——顺便努力忽略秦非所说的每一个字的具体内容。
这真是一个充满了矛盾与美丽的孩子!
神父彻底妥协了。
下一秒。
任务成功的提示终于如愿在秦非耳边响起。
【请在告解厅中完成告解:进度50%】
伴随着系统提示响起的,还有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咔嚓声响。
秦非握住了那只裸露在深绿色帘幕之外的手,用力反向一掰!
苍老枯瘦的手被扭曲成了常人难以达到的弧度,森森的白骨插破表层皮肤,断裂的骨茬令人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
“啊!!!!”
告解厅的里侧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嚎。
兰姆一惊,抬头望向秦非,面露忧色。
秦非却浑然不在意:“别怕,他出不来的。”
这老色鬼。
但凡他能离开这个箱子,刚才还会只是摸两把钢管和砖头吗?
副本对玩家总是有着诸多的限制,对NPC也是一样。
既然在无意中发现了对己方有利的规则,秦非当然会好好把握。
——冒犯了他,没有轻飘飘就能放过的理由。
哪怕对方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家伙也是一样。
秦非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
痛呼声还在背后不断传来,秦非没有丝毫反应。
告解厅的锁终于可以打开,他拉开锁扣,向外望去。
或许是系统都看不下去他在这副本中持续不断的倒霉,难得的好运终于降临在了秦非身上。
大厅中,2号玩家已经彻底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他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支撑,像一滩软乎乎的烂泥摊在地面上。
一旁不远处,0号囚徒正怔怔的望着这恶心的一幕。
0号钟爱血腥、死亡、尸体与屠杀。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喜欢眼前这坨像垃圾一样的东西。
0号囚徒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紧接着,他抬起头来。
当他看见告解厅里的秦非时,他的眼睛就像是黑夜中的星星般,瞬间亮了起来。
在秦非走进告解厅中那整整半小时的时间里,0号囚徒曾无数次的用斧头劈砍那个看起来脆弱无比的木箱。
可无论他怎样努力,就是无法将那箱子撼动分毫。
而现在,他最中意的猎物终于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
0号囚徒高高举起他手中的斧头,迈开大步向秦非奔来。
然而,就在下一瞬。
【2号圣婴已退出本次选拔。】
顷刻间,地动山摇。
整座教堂就像是一颗心脏般剧烈收缩了起来,0号囚徒脚步一顿,眼睁睁看着他的猎物消失在了眼前。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充斥身周的黑暗与鲜血已尽数消失不见。
秦非身上那套沾满血污的制服也变回了他自己的衣服,他站在表世界休息区清爽干净的走廊上,抬眼望向四周。
和秦非一起出现在走廊上的,还有所有其他的圣婴们。
他们似是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正满脸迷茫的相互对视。
秦非第一时间便在人群中搜寻起萧霄的身影。
见对方囫囵个地站在过道中,看起来一脸懵的模样,身上不见伤口,秦非放下心来。
走廊上,20多名玩家终于回过神来。
所有人挤做一团,场面前所未有的混乱。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
还有人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更有人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其他人。
唯独秦非,静静站在一旁,神色清冷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他没有动,视线却越过重重人群,落在了坐在休息室角落的24号身上。
此刻,男孩已全然不复刚才在告解厅中时那副内敛害羞的模样。
他觉察到有人在盯着他,于是抬起头来。
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睛像是两颗无机质的玻璃珠,不含半分情感。
看向秦非时,就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般。
24号神态淡漠地看了秦非一眼, 冷冷地转过头去,对着眼前的空气发起呆来。
不发一言,对周围的动静也漠不关心。
这孩子现在的模样, 和他在里世界时那种单纯无害的样子比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人。
不仅如此,他头顶的好感度条也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会这样?
秦非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不远处,走廊上有玩家讷讷地开口说话:“2号……死了?”
说话的人是1号,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齐齐扭头看向他。
2号玩家退出游戏的系统播报是公开的, 大家都能听见。
而1号的目光则穿透重重人群, 最后定格在了秦非身上。
他目光闪烁:“我记得,2号死之前,应该是在追12号吧?”
“2号为什么突然去追12号, 后来他又是怎么死的?12号能跟大家说说吗?”1号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在1号看来, 2号当时明明是在追他和另两个玩家,可12号一出现, 2号立刻转变了目标。
还有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0号囚徒也是,放着一群人不管,就盯准了12号一个。
1号总觉得,12号身上应该藏着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
而他这样说, 就是故意想让秦非成为众矢之的,利用压力逼迫秦非说出一些新的信息。
可惜, 他终究是打错了算盘。
2号和0号囚徒追着秦非不放的确是事实, 可其中的原因却和副本剧情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再如何深挖, 也不可能挖出线索。
被如此突然地针对了, 秦非却也并不生气。
“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追我。”青年困扰地轻轻蹙眉,语气真诚, 像是很认真地在思索,“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一开始时离2号最近,身上沾了血腥气吧。”
1号俨然是不信:“那2号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秦非并不想浪费口舌去和1号分享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笑了笑,语气平静温和地陈述道:“2号死后我没有拿到积分。”
“所以,他不是我杀的。”
“我也没有看见他是怎么死的。”
话音落,走廊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昨晚14号女人死时,2号玩家正浑身是血地出现。
而与此同时,系统公布2号获得了4个积分。
这其中的关联,没有人会意识不到。
可心里知道,和被拿到明面上说出来,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秦非这句话,几乎是将所有玩家心中所想的那个隐秘的可能推到了台面上来
秦非身侧不远处,萧霄的智商短暂地回笼了一下。
他为秦大佬这番惊人的发言而倒抽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自从14号死后,玩家们之间就燃起了一把暗火。
那秦非这番言论无疑是在火上浇了一把汽油。
每个人心里都涌起同一个念头:
如果杀死一个人能够获得4分。
那杀死六个,岂不是就……
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呼吸声。
萧霄心惊肉跳。
而结合秦非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他的脑海中竟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他怀疑秦大佬是想把水搅混,然后坐山观虎斗,当一个混邪乐子人,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点从直播刚刚开始时,秦非在教堂中问出那句“圣子一定会存在吗”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有了表现。
至于秦非这场渔利具体要怎么收……萧霄是一点也没想出来。
他也压根没打算费心去想。
大佬的行为逻辑,岂是他这种凡人能够随意预测的?
更何况他在这场副本里还顶着一个智商为0的白痴身份!
萧霄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好像已经十分坦然地认定,他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痴了。
他抬眸望向秦非。
秦非正与1号对视。
他的脸上笑意温和,气氛却并没有因此而缓和一点,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旁边忽然有人出声打起了圆场。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也别在这儿干站着,还是去找找其他线索吧。”
说话的是5号。
他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插在了秦非和1号中间。
5号打着哈哈,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大家心态都放平一点嘛,别这么严肃。”
“我们不能……”5号吞咽了一下,半晌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我们不能内讧,那样太危险了。”
正如秦非先前所分析的那样,从14号到2号,接连两次的玩家死亡,都牵动了表里世界的翻转。
如此明显的线索铺开在眼前,即使是那些反应迟钝的玩家,此刻也都已经明白过来了。
假如玩家们们真的开始毫无章法地互相攻击,那么表里世界势必会接连不断地互相掉转。
“2号不就是因为杀了人才被黑衣修女带走的吗?”
5号好像很畏惧事态朝向那个方向发展,急切地试图劝服其他人。
“2号被带走以后,就变成了那个可怕的样子,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害死了14号才造成的。”
“有命拿积分,也不一定有命撑到副本结束。”
大家都是E级玩家,谁能有那么大的口气,说自己可以一口气接连不断地弄死6个人、并担保中途不发生任何意外?
哪怕是身为大公会高玩预备役的三途,也绝不敢在20多个同级主播面前打这样的包票。
5号如此掏心掏肺的一番直白言论,立即打动了一批刚刚才在心中泛起波澜的玩家。
这些人清楚自己的武力值并不算高,也从5号惴惴不安的表情中读清了一个事实。
——一旦屠杀开始,他们必将首先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如今这份暗流涌动的安稳,恰恰才是对他们的最好的保护。
那些心中有所想法的人,在动手之前,也必须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担得起成为所有人公敌的后果。
一直冷然置身事外的三途竟然也罕见地对此表达了赞同。
她深深地看了秦非一眼:“没错,现在大家连副本主线的具体内容都还没有挖出来,没必要一开始就把路走得这么死。”
“我们不如去做一些别的事。”
“比如……去找找告解厅的钥匙之类的。”三途补充道。
告解厅的钥匙不见了,这件事玩家们昨天就已经发现了。
休息室墙上贴的那张规则中有提到过,如果告解厅的钥匙不见了,玩家们可以去找黛拉修女补拿。
可黛拉修女在里世界时,并没有向玩家们报过自己的名讳。
其他玩家不像秦非那样能够看见NPC的信息,自然不知道那个拿着电棍咣咣敲人的就是修女黛拉。
三途虽然这样说了,可实际上,大家都没对此抱什么希望。
钥匙这东西,如果真的这么好找,那为什么昨天他们在休息室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