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飞鹏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害怕得直喘粗气。
那时,他与死亡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不到半米!
赵立死了,瞬息之间就失去了性命。
那女鬼伸出干枯的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一个身强体重的成年男子,仅仅过了不到半秒,就被折断了脖颈。
而直到此时,留在一楼住宿区的人才给三人传来消息:
“快!快把你们从女装区买的衣服穿上,规则有问题!”
很可惜,这句提示,赵立已经用不上了。
看见赵立软倒下去的尸体,纪飞鹏和郑虎的第一反应就是转头逃跑!
但公会频道中队友的声音点醒了他们,他们终于明白过来,女鬼之所以会缠上他们,正是因为他们违背了规则。
纪飞鹏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女鬼的精神污染能力实在很强,在他和郑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套上了一楼买来的女装以后,女鬼深深看了两人一眼,面带不甘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可她惨白的脸,流血的眼眶,还有赵立死前目眦欲裂的表情,却始终在纪飞鹏面前挥之不去。
纪飞鹏紧抿着嘴唇,转头望向三楼内部。
三楼看起来一点也不比二楼安全,甚至要更瘆人,到处都是花圈和纸钱,给人一种只要踏进这地方一步,就会立马魂归西天的恐慌感。
纪飞鹏和郑虎已经各自灌了好几瓶精神补充剂,可两人的san值却始终上不去。
精神上的剧烈波动严重影响了两人的行动力,他们放弃了继续跟进三楼,而是选择了继续蹲守在原地静观其变。
“我们再……等一分钟。”
郑虎仿佛自我安慰般说道:
“一分钟以后,前面如果没有别的动静,我们就跟上去。”
前面的六个玩家和一个NPC低声交谈了几句,朝三楼更深处走去,仅剩的两条尾巴焦躁地候在门外。
“怎么样了?”
耳边的频道里传来一楼玩家的追问声,纪飞鹏烦躁地啧了一下。
催催催,就知道催。
怎么不见他们自己来跟踪?
纪飞鹏与郑虎对视一眼。
时间差不多了,要不要进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做好最后的决定,东、南两队成员便已迎面朝他们走了回来。
纪飞鹏的脸色僵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动作会如此之快,眨眼间就走了一个来回。
根本没有留出给他偷看的余地!
“喂,说话啊纪飞鹏,你刚说他们上三楼了然后呢,三楼有什么?”
“那三个大公会的人都干什么了?”
“喂,喂,你人呢???”
纪飞鹏额角汗如雨落!
他哪知道他们干什么了,他什么也没看见!
“他们、三楼,三楼都是花圈铺子!丧葬一条龙那种!”
纪飞鹏被逼急了,眼力倒是突然变好了起来,拉着郑虎躲进拐角的最阴暗处,目光如炬地扫过那几人的手。
小秦手中捧着一只塑料袋,而祁锈手上,似乎拿了……一叠冥币?还是符纸?
后面的崔文轩低着头在数钱,数得一脸认真。
“他们是去买东西了,目标很明确,肯定是从NPC那里拿到过信息。”纪飞鹏福至心灵,“你再等等,我去他们买东西的地方打听打听!”
虽然纪飞鹏没有亲眼看见他们去了哪个铺子,可三楼的NPC们又不会跑,等到那几人走了,他们再去打听打听就行。
“行,你们看着办。”频道中传来队长的指令,“他们买的什么,你们照着买就行。”
纪飞鹏没有回答,后背紧靠着墙壁,秦非和祁锈已经穿过三楼安全门重新回到了楼道里,几乎贴着纪飞鹏的脸走了过去。
余下几人紧随其后。
纪飞鹏和郑虎大气不敢出,直到六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下方楼梯尽头,这才松了口气。
“大公会的玩家,敏锐度也就这样嘛。”
郑虎自言自语。
“被我们跟踪了一路,不也没发现?”
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行踪,从头到尾都不曾瞒过对方的眼睛。
一楼,住宿区。
祁锈三人回来后径直回到一号房内,将门反锁。
秦非叙述起他们在楼上的见闻:
“二楼全部拆了,三楼大概有1/3还在使用,都是卖丧葬用品的店。”
“我们上楼以后直奔B12,1001,那是一间很普通的店铺,进店以后我先是报了监工和包工头的名号,店老板没什么反应,然后——”
秦非顿了一下:“然后,我就跟老板说:要最贵的。”
监工给出的忠告,别贪小便宜。
秦非这一步走得很对,在“最贵的”三个字说出口以后,老板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神秘接头暗号,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他拉着几人来到角落,打开了一个木头柜子,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物品:“这些都是贵的,你们要哪个?”
“然后呢?”弥羊追问道。
“然后。”秦非眨了眨他无辜的眼睛,看向弥羊。
弥羊忽然有了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尤其是当他发现,旁边祁锈的嘴角,好像在隐隐抽搐。
在三楼时暴露在纪飞鹏和郑虎眼下的,自然不是全部,直到现在,秦非才开始一件接着一件,从随身空间里往外掏东西。
六把小桃木剑。
一串五帝钱。
一张关公像。
甚至还有一串大蒜……
一样两样三样,逐渐铺满了屋内唯一一张桌子。
玩家们的眼睛渐渐瞪大了。
“我去……”现在弥羊的嘴角也跟着一起抽搐起来了。
这特么,进货去了?
三人上楼之前,东队每个玩家都将身上所有的钱全部掏出来交给了祁锈,在经过秦非精密的计算以后,已经被成功花得一分不剩。
祁锈:“还好我们占了先机,这一关貌似是半个竞速关,所有的东西都只有两份。”
刚好,被一、三两个房间瓜分。
路诚瞠目结舌:“我突然感到了一阵浓浓的安全感。”
一号房,鬼都不进!
秦非点燃一盏油灯,这盏灯也是刚买来的:“把关公像贴在门后,五帝钱挂在正对门的窗前,桃木剑一人一把,晚上轮流守夜,天亮之前,别让这盏油灯熄灭。”
这是那家铺子的老板,听说他们要在一楼曾经的女装区员工宿舍过夜后给他们的忠告。
除了驱鬼物品,秦非三人还带来了一些别的消息。
“我们问了三楼两家店的老板,对比了那些店里挂的黄历,可以确定,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三。”竺宁道。
他们的任务要求是存活至中秋节后。
也就是八月十五,后天晚上。
“三楼店铺的老板告诉我们,金光百货现在其实已经废弃了,上面的四五六层全都搬空了,他们底下这些还没搬走的店只是还没来得及,中秋过完以后,所有人都会走。”
秦非坐在床铺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生锈的金属床栏:
“我们同样也问了老板,这栋百货大楼里,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但一提到这个,老板们就同时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这楼里出过事,大概率是死过人,这件事之前必定闹得人尽皆知,包工头,监工,这栋楼里开店的NPC,所有人都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他们。
肯定有问题,他们必须赶在中秋的时限之前,弄清事实真相。
这是规则世界的常见套路,如果玩家们傻了吧唧地静待时间流逝,等待着他们的,很可能会是恶鬼大杀四方、一波直接团灭
路诚背上冒出一溜鸡皮疙瘩:“NPC都当锯嘴葫芦,那我们该怎么找信息?”
去大楼里搜寻或许是一条路,但他们白天要去对面打工,晚上干这个实在太危险。
这楼里不同区域有不同区域的规则,黑咕隆咚的,万一漏了哪一条可就完蛋了。
——隔壁房间跟踪的玩家,不就有一个已经倒霉了吗?
秦非轻轻哼笑了一声,嘴角向上勾起,露出好看的弧度。
“能说话的,除了人,不是还有鬼么。”他轻描淡写道。
从怪谈内NPC们的表现来看,今夜注定不可能是个平安夜,那些藏在暗处的脏东西们必然是要光临宿舍的。
既然他们已经把自己的房间全副武装,鬼不就自然只能去隔壁了?
“今晚,看隔壁的表现了。”青年的眼睛亮闪闪的,写满期待,笑容轻柔而和煦。
很快, 整间屋子就有了一种……坚不可摧的仪式感。
安阳长长舒出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向秦非:“现在我一百万个相信,你的计划一定可以顺利执行。”
没有哪个不长眼的鬼会放着隔壁房间不去,跑到他们这里来的。
“对了。”安阳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祁锈道,“你们还没回来的时候, 三号房有人来问我们, 晚上要不要轮流守夜。”
需要守夜的地方,除了四间宿舍内部,还有外面的走廊, 三号房询问的就是哪里。
“不。”出乎安阳意料, 祁锈竟然拒绝了,“算了。”
“为什么?”一旁的竺宁不太理解, “人多点会不会更安全一些?”
虽然听祁队的意思,南队那边刚才表现得挺一般,但好歹也是活人。
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晚上自然是阳气越盛越好。
祁锈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以为刚才, 他们是真的害怕?”
竺宁一愣:“什么意思……啊?我靠!”
玩家脸上迅速露出不忿之色。
他听懂了祁锈的言下之意。
的确,在刚才的整个外出过程中, 崔文轩那边三人都表现得怂过头了点, 缩头缩脑地跟在祁锈他们身后。
竺宁一直傻乎乎地以为他们是真的胆小。
毕竟那三人都并非战斗天赋玩家, 这个副本又格外吓人, 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竺宁没有想到,对方只是来了一招风险转移。
益五冷哼了声:“暗火的崔文轩, 以前可没这么怂。”
一个拿着照妖镜道具在各个副本里当主力的玩家,怎么可能这么怕鬼?
如果崔文轩真的这么没用,早八百年前就把自己吓死了。
说到底,对方第一次和他们合作,对他们不放心,所以才装了一路鹌鹑。
算不上是在坑害人,可也足够让人心里不舒服。
起码,祁锈为此感到了真心实意的不爽。
秦非对此持赞同意见:“虽然规则说了,晚间可以在走廊上行动,但如果把走廊那道门守得太严密,鬼连进都进不来,我们还怎么找线索?”
竺宁彻底被说服闭上了嘴。
床铺刚到宿舍就已经分好,现在时间不早,距离10点熄灯还剩最后半小时,众人去卫生间随便洗漱了一下,各自回到床铺上。
秦非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跟踪他们的那两个玩家推门回来。
彼此目光在空气中交错,对面十分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一看就刚做完什么亏心事。
秦非却神色平静地将视线移开,仿佛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随着时间流逝,住宿区内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秦非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双手托腮静静望向窗外。
住宿区的每间房间都有窗户,贴着半透明的磨砂窗纸,所有光线似乎都被这层薄薄的玻璃吞噬了。
房间内,摇曳的油灯和烛火漾出层层令人不安的光圈。
而屋外则漆黑一片。
临近中秋,天空本该高悬着月亮,可外头没有一丝光。
十点整。
整个住宿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各自守在床位上。
不知四支队伍的领队各自出于何种目的,最终,走廊上没有任何人值守。
走廊那道大门被玩家们从里面锁了起来。
但大家都清楚,一把普通的道具锁挡得住人,却挡不住其他东西。
浓郁到极致的黑暗,从门窗缝隙中侵入室内,秦非原本正睁大双眼盯着窗上的关公像,不知为何,在某一瞬间,剧烈的困意忽然如潮涌般铺天盖地袭来。
眼皮像铁一样沉沉下坠。
很快,绵长的呼吸声响彻在房间里。
“放我出来,放我出来!”
耳畔传来诡异的嘶吼。
浅淡的臭味顺着空气飘来,混合着鲜血和肉类腐烂的气息。
秦非清楚地知道,他正在做梦。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清醒过来。
秦非感到自己正身处一个异常狭小的空间内,他垂下眼睫,神色淡淡地扫视着身前。
面前一片漆黑,他动不了,只能努力倾听着来自外界的声音。
阵阵剧响正从头顶处传来,似乎是金属,又似乎是机械。
人声、脚步声、混杂着和各种杂音,环绕在他身旁。
“放我——出来!!!”
嘶吼声又一次响起。
这次秦非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
声音的来源是——
他自己!!
秦非猛然惊醒!
黑暗中,青年目光清明的仰面躺在床上,静静回味着方才的梦魇。
在混沌的噩梦中,他似乎被困在了一个难以逃脱的地点,如今回忆起来,那些略显熟悉的声响,和白日在工地上听到的很是雷同。
混沌的黑暗仍未退去,宿舍里依旧陷入在一片沉寂中。
就着油灯昏暗的光,秦非看见,写字桌旁的竺宁和益五面对面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
本该清醒的两人都一下一下点着头,俨然已经睡熟了。
灯没灭,蜡烛也没烧完,一切如常。
除了……秦非轻轻咬了下嘴唇。
一种浓郁的注视感,正环绕在他身周。
秦非轻轻动了动脑袋,枕头下的桃木剑还在原位。
不该有东西进来才对。
秦非思忖片刻,缓缓转过身。
在昏沉的灯光下,秦非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凝视着自己。
蓝色的眼睛。
秦非眼皮蓦地一跳。
也就他胆子大,换成别人可能已经被吓得叫出声了。
污染源对于自己半夜吓人的举措没有丁点意识,祂并不需要像玩家们那样,在副本中睡觉补充精神,反正睡不着,又不能出去逛,自然要找点感兴趣的盯着看。
秦非看着污染源的脸,脑海中却仍不断回放着方才在梦中看见的模糊场景。
半晌过后,他压低声音问道:
“刚才有没有人进过这间屋子?”
或者,别的什么。
污染源摇了摇头。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从秦非他们入睡以来,祂可以确定,没有任何人或非人的东西进入过这间房间。
秦非颔首。
看来,他和祁锈买回来的那些道具,的确起到了作用。
如此一来,说明他刚才做的梦并不是因为受到了鬼魂的特殊影响。
大概是与剧情有关,或许所有身处百货大楼的人都会梦到。
明早可以问问其他玩家。
秦非转而问道:“这个副本里,是不是有你的灵魂碎片?”
旁边床上的男人给出的答案颇令秦非意外:“没有。”
“最后一块碎片藏得很深,系统不会在团赛刚开始时就将它暴露出来。”污染源解释。
秦非挑起一边眉毛:“那你进这个副本干什么?”
他原以为污染源特意进入副本是有什么目的,但一天一夜过去,祂除了在副本中尽职尽责地打杂,其他什么也没做。
污染源露出无辜的表情。
他不开口,就这么定定地望着秦非,目光从青年的脸上一路向下,落在了两人不小心相互触碰的指尖。
秦非刚才为了凑到污染源耳边说话,已经将半个身子都探到了那边床上,如今见对方表情,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污染源给出的答案完美验证了秦非的猜测:“因为你在啊。”
他在,祂就跟了进来,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远离人类思维模式良久的污染源,偶尔会口出一些惊人之语。
秦非:“……”
在随时可能出现真鬼的鬼屋里聊这个。
可真有你的。
两人交谈之间,隔着一道墙壁的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
啪嗒,啪嗒。
仿佛有人在地面上走动,仔细听来却又不太像。
那声音太轻了,没有一点重量,和寻常人走路的声音大相径庭。
若是描述的详尽一些,那更像是有人拿着两只鞋,一下、一下,在地板上拍打,模拟人类的踩踏声。
秦非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唇前:“嘘——”
污染源的目光闪了闪,无声地问道:“怎么了?”
秦非翻了个白眼。
没话找话?
他就不信祂没听见外面传来的动静。
秦非抬手指向门外,配合污染源表演:“有人。”
青年半仰起身,向路诚所在的方向望去。
本该随时负担起监控其他房间状况的路诚正面朝下睡得像头死猪一般,眉头皱起,俨然在做着不太美妙的梦。
秦非顿了顿,在“摇醒路诚”和“放鬼婴出去探探情况”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
二号房。
郑虎自从从三楼回来,精神就一直不太好。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赵立的死给了他很大冲击。
那个女鬼太强了,在和她直面相遇后,郑虎百分百确幸假如自己真的和她对上,不会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那女鬼是女装区的鬼,他们现在也在女装区,女鬼半夜会不会进入宿舍?
郑虎一想到这个,心就砰砰乱跳。
他和纪飞鹏一起,从三楼买回来不少东西。
店铺的老板告诉他们,他们前面那一波六个人和他们买了同样的东西,但郑虎对此总有些怀疑。
因为当老板听清他们的来意后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嘟囔着:“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
郑虎和纪飞鹏在老板的指点下一人买了一叠黄符,还有冥币,回到宿舍后将黄符烧了化水喝,又将冥币枕在头下。
怀着重重心事,郑虎躺在床上,十点以后,浓重的困意令他瞬间陷入沉睡。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好像被什么人埋在了地里,困在棺材或是别的东西当中,难以逃脱。
这个梦做得郑虎十分难受,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醒不过来,一种如同鬼压床般困窘且恐惧的情绪将他环绕。
直到良久以后。
啪嗒,啪嗒。
一阵脚步声穿透黑暗传到他的耳边。
这脚步像是带着魔力,能够催人清醒,郑虎瞬间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躺在郑虎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二号房间的窗户,窗户一如他们睡前那样紧闭着,窗外什么也看不清。
可就在这样密闭的空间中,郑虎清晰地感到,有一阵风吹过他的耳畔。
玩家顿时惊出一后背冷汗!
窗户是关着的, 风又从哪里来?
断断续续的风温热,就像有人正站在郑虎身边,对着他的耳根吹气。
郑虎心脏狂跳, 剧烈的紧张感令他快要窒息,浑身血液翻涌,头脑一片空白。
他回想起在三楼买东西时,那个棺材铺老板曾经说过的话:
“什么?你们住在那种地方!那你们今晚可要小心了。”
“晚上入夜后,十有八九会有不干净的东西找上来。”
“把这冥币放在枕头下。记住,如果看见不该看见的, 就把冥币交给它, 用钱买命,怎么算都不亏。”
老板没有骗他。
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已经来了。
郑虎仰面躺在床上, 那种身后有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耳后的风声也越来越明显。
他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带动整个铁架床都跟着一起摇晃, 吱吱的响声在寂静的宿舍内格外刺耳。
明明响动已经这么明显,可房间内依旧死寂一片,除了几道绵长的呼吸声外,没有半点其他活人的声息。
所有人都睡着了, 睡得死沉。
即使郑虎弄出了这样大的动静,他们依旧没有醒来。
郑虎汗如雨下!
郑虎不敢睁眼, 更不敢朝旁边看, 他怕他的视线一旦偏移过去, 就会看到一个血脸女鬼, 紧贴在他身旁。
对了,冥币……冥币!
郑虎用力闭着眼睛。
其实他并不敢动弹, 人在恐惧时,总是容易出现自欺欺人的情绪,好像只要他一直闭着眼睛,不让女鬼发现他已经醒来,就能够远离一切伤害。
但,作为一个玩家。
作为一个虽然实力普通,却也勉勉强强混到了C级的玩家,郑虎心知肚明。
在这种情况下,女鬼根本不可能没发现他在装睡。
玩家僵硬的手臂探向枕头下,来回摸索着,不出意外在右下方摸到一个折成四方形的纸条。
是他睡前特意压在那里的冥币。
郑虎双指夹住纸条,哆哆嗦嗦地往外递。
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双唇颤抖着,念念有词:
“麻烦您、麻烦您收下……收下这个以后就快走吧,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了,这个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拿钱买命的举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声音,触碰,或是别的。
什么都没有。
郑虎的手臂半截悬在空中,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不敢向前,也不敢收回。
环绕在他身周的阴冷感已经散去,屋内十分平静,平静到郑虎不禁开始怀疑:
刚才耳畔吹来的风,是否是他自己半梦半醒间的臆想?
郑虎的手臂几乎僵成了一块石头。
他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
在剧烈的心跳声中,他看见,眼前空无一物。
既没有鬼,也没有人。
宿舍里的玩家们在床上安睡,被分配守夜的那两个人也睡着了,打着小呼噜,面朝下趴在书桌上。
刚才的一切,似乎都只是郑虎在做梦。
郑虎原地呆愣了片刻,缓慢地坐起身来。
“贺飞跃?李留?”郑虎喊着其他玩家的名字,但他们似乎睡得很熟,没有人被叫醒。
“卧槽!卧槽!!!”
就在郑虎喊着另外玩家名字的同时,直播大厅里,郑虎这一光幕前面的观众们同样也都在跳脚。
“卧槽tmd太吓人了!!!”
“还好这玩家刚才闭着眼,否则现在估计已经吓归西了吧……”
“鬼从那么近的距离爬过去,怎么也不杀他,是想留着玩吗?”
“卧槽你特么真够迟钝的,你倒是抬头看看啊???”
郑虎看不见这些弹幕,他也没有抬头看。
他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一只手垫,将光线调到最暗,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
睡前贴在门上和窗上的符咒还在,门旁边,他们做的机关也没有被打乱。
没人进过屋里来。
郑虎狠狠松了口气。
看来,大概真的只是他神志不清吧。
郑虎回想起他做的那个梦。
如今想来,那梦里的内容,肯定和副本剧情有些关系。
其他玩家叫不醒,郑虎又重新躺回床铺上。
只是这一回,他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恐惧退去后,强烈的尿意忽然控制住了玩家。
三更半夜,显然不是什么出去上厕所的好时机,可郑虎在床上烙饼般翻来覆去了几个来回,还是忍不住再次坐起身来。
规则……好像……没有规定过他们不许出去上厕所吧?
玩家缓慢地踩着台阶下了床。
倘若他现在意识清醒,必定会想起打开属性面板,看一眼自己的san值。
但他没有。
头发扎得耳根有点痒,郑虎抬手拨弄了一下,却摸了个空。
他愣了愣,随手抠了下耳垂,继续朝外走。
门被打开发出的轻微响动依旧没能惊扰到熟睡的其他玩家。
郑虎十分顺利地来到走廊上,向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啪嗒,啪嗒。
他的脚步在走廊中回响。
郑虎打了个哈欠,就像其他玩家一样,现在他也很困。
仅存的一点神智强撑着他走向厕所。
隐约中,他觉察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到底不对劲在什么地方呢?
郑虎想不通。
啪嗒,啪嗒。
脚步声伴随着他的身形一起来到厕所门前。
在各路鬼片中,洗手间向来属于高能场景频发地,不过,和那些影片中脏乱异常、污渍遍布的恐怖洗手间比起来,金光百货一楼住宿区的洗手间环境几乎可以称得上窗明几净。
虽然洗手间的窗户和宿舍其他房间的窗户一样,都看不清外面,但玻璃十分干净,地面也用白色瓷砖铺就。
郑虎没有进入隔间,就在离门最近的那个小便池里解决了个人问题。
“呼——”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又朝洗手池走去。
哗哗的水流声响起,玩家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他随意冲了冲十指,拧上水龙头,准备离开。
在离开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洗手池上的镜子里。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脸,因为白日的劳累,此刻他看上去显得有些疲惫,眼下青黑,法令纹深陷。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郑虎瞪着那面镜子。
那面四四方方,和洗手池一样宽的镜子。
镜中,除了他,还清晰地倒映出了另一张脸。
早晨7点,秦非准时从睡梦中醒来。
昨晚半夜他醒来过一次,大概因为受到了宿舍区内规则力量的干扰,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在做梦,一直睡到现在。
睁开眼的瞬间,秦非像是被火烧到了般从床上一跃而起。
与此同时,和他做出同样行为的还有一号宿舍内的所有其他玩家。
原因无他。
只因为叫醒他们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闹铃。
而是一道尖锐到几乎穿透云霄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