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淮想说他,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沈灼野这么演了这么多年戏,早形成习惯,改也改不掉。
不如以后给他弄几部生活幸福、有人疼有人爱的。
商大影帝站在那,甚至真挺认真地想了想,要不索性自己献个身,跟沈灼野拍一部那种题材的……真要应对邵千山那些随时可能用出来的手段,这还确实是个办法。
反正什么事往拍戏上一推,只要嘴够硬,都算为艺术现身。
商南淮把胳膊张开:“下来。”
沈灼野皱了皱眉,低头看他。
“下来啊。”商南淮咬着烟,说话含糊不清的,“我接着你,快点儿。”
商南淮说:“你不下来,我可一直这么站着。这破风,冻死我。”
催到第三遍,一道轻飘飘的影子犹豫半晌,慢慢落下来。
商南淮把人揉到怀里,用力抱了抱:“别动。”
他拉开衣服,把沈灼野裹着,这小豹子身上冷得像冰坨,冻得商南淮都跟着打哆嗦。
他反倒搂得更紧,把那点热乎气拿衣服裹结实了:“暖不暖和?这羽绒服,我代言的。”
沈灼野代言那个破牌子,除了好看跟贵一无是处,这两年换了代言人,立马就卖不动。
商南淮准备拿充绒量踩他,这话憋了两年多了。
沈灼野:“……”
“你看你——”商南淮低头,“不信?你现在当然看不着,你得再活十三年,到时候代言人才是我……”
他乱七八糟地絮叨,说到一半,看见怀里的小豹子,没来由愣怔了下。
沈灼野垂着睫毛,黑漆漆的瞳孔安静,大概是叫他逗乐了,不吭声地抬了抬嘴角。
商南淮头一回看见这样的沈灼野。
他看着沈灼野,这一会儿……把什么要说的都忘了。
商南淮不自觉地紧了紧胳膊,把人搂到胸前圈着,仗着自己这会儿的个子比他高,下颌垫在沈灼野的头顶,压了两下。
“早知道开个车来。”商南淮有点心烦,做个梦都不能随心所欲,“这破地方,真冷。”
沈灼野低声说:“我有车。”
商南淮半点不留情面:“二八大杠?”
二八大杠都是相当不错的自行车了,沈灼野买不起,黑净的眼睛抬起来,看了看他:“人力三轮。”
商南淮:“……”
沈灼野低下头,从商大明星代言的羽绒服里出来,大概是很乐于见他吃瘪,看起来心情不错。
商南淮憋了会儿气,自己也觉得好笑,按着脑门揉了两下:“算了,十一路吧——这地方你熟,带我走走?”
沈灼野看了他一眼,朝钢厂外飘,没多远就叫风吹得一晃。
商南淮实在看不过眼,扒了自己的羽绒服,给他披上:“穿着,不准脱。”
沈灼野说:“我是鬼了,不怕冷。”
沈灼野飘起来给他看。
“你能飘起来,是因为这是我的梦。”商南淮说,“也就我惯着你,想当鬼就当鬼。”
十六七岁就想当鬼,当他没见过二十六七岁的沈灼野?
商南淮按着他脑袋,一把就把他按回地上:“不准飘,好好走路。”
沈灼野:“……”
商南淮强行按着他走路,这么按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胳膊上的力气就松下来。
沈灼野抬头:“商南淮?”
商南淮咬着没点着的烟,有点心烦,摇了摇头:“没事。”
“你这个心脏。”商南淮点了点他胸口,“怎么不做手术?小心将来犯病。”
沈灼野低头看了看:“嗯。”
商南淮气结,“嗯”是个什么回答?
沈灼野问:“你戒烟了没有?”
“……”商南淮把咬着的烟一把揉了,没好气地塞进衣服口袋,换成颗戒烟糖撕了包装,一气呵成塞他嘴里:“戒了戒了戒了!”
沈灼野没防备,措手不及被塞了颗糖,只好含着,又抬起头看他。
商南淮被他看得有点说不出话,用力抓了下头发,左看右看:“不跟你打岔了……我是来找证据的。”
商南淮问沈大许愿池:“给点提示行不行,那些人都是怎么冤枉你的?”
沈灼野含着那颗糖,依然不说话,腮帮鼓起一小点弧度。
商南淮就快要忍不住揉他脑袋了。
食不言寝不语。
除非演戏,沈大影帝不在吃东西的时候说话,据说因为会呛风。
商南淮忘了这一茬,任命地跟在他身后,被沈灼野带着绕过钢厂,绕去一片工地。
沈灼野在这做木工,也搬沙子、和水泥,这些东西工地上有的是,没人担心他偷。
沈灼野不住宿舍,自己住一个简易活动板房。房子每天租金二十块,他干活麻利,按理能挣不少,但没成年,人家不按标准工资给他结,每天到手只有一百多。
十六、七岁的沈灼野,想多攒点学费,去找个中专或者技校,好好学一门手艺。
“他们做了坏事。”沈灼野终于含化了那颗糖,拿起暖水瓶,给商南淮倒水,“说是我做的。”
商南淮:“……”
这真是……真是回答得具体极了。
商南淮很久没被他气得肺疼了,揉了两下胸口,深呼吸调整心态:“就这样?没别的了?”
沈灼野沉默下来,把水杯给他,又熟练地捡了几块蜂窝煤,捅了两下,给炉子点火。
商南淮皱着眉,捧着那个刷得干干净净的不锈钢杯子,看十六七岁的沈灼野。
他有点明白选角导演为什么会在街上拦人了。
沈灼野身上的沉默,不是少言寡语的平淡,是无处流淌的岩浆,不给“无名混混”设计明确的身世背景,是因为这双眼睛里就有看不完的东西。
有太多说不出的话、想不通的事,层层叠叠,压在这样一双无声的眼睛里。
“没别的了。”商南淮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问,“是不是?”
商南淮说:“光是这样就够了……”
只要这么做就够了,反正一桩压着一桩,早就洗不干净,解释不清。
反正就算挣扎着拼命找证据,解释了这件事,又会有下一件,反正打在身上的标签已经定了,改也改不掉。
“胡扯。”商南淮这辈子都没这么温柔和善地骂过人,语气跟内容反差得相当鲜明,“哪个犊子跟你说的?”
他拉着沈灼野,温声细语的,把人从炉子边上哄回来:“我跟你讲,这世上有个东西叫公关——你现在不知道,往后你多半也不太知道……”
毕竟姓邵的也没真正替沈灼野公关过什么东西。
沈灼野大概从不知道,有人维护、有人照顾,有人帮忙说话是什么感受。
这事其实在折磨商南淮。他总是在想,如果沈灼野做手术之前,他就二话不说站出来挺沈灼野……是不是说不定那手术能成功。
要是沈灼野对活着有点执念,对这个世界还有点好印象,是不是能在手术台上再努努力。
这想法挺唯心,但商南淮忍不住这么想。
商南淮查了挺多资料,手术失败以后,人再怎么好好养着,最多也就十年二十年好活了。
十年二十年,沈灼野到时候也才四五十岁啊。
“你看,这人——你还记得吗?修车厂那个老板。”
商南淮摸出手机,点开一份工作室发回来的通稿:“我让他们结合他说的,润色了一下,先从这儿下手……先从花钱买你黑料的那几个无良媒体下手。”
上来就洗白,很容易适得其反,老板说的那些事,需要有选择、有顺序地放出来。
比如先放出“五十块就能买一条黑料”这种内容,还不是官号下场,就用素人自媒体,探秘一拨修车厂老板说的那个麻将棋牌室。
这种地方声音嘈杂、人员杂乱,却有抹不去的强烈真实感,有些东西是怎么都演不出来的。
“又有人要黑料?好说啊!这回什么价?”抓着牌的人语气兴奋,“出镜还多给钱不?我跟你说,就找我,我可是他家邻居……”
“你是他家邻居?我还是他家隔壁呢!别听他们的,一个两个都是胡扯。”
旁边的人立马戳穿:“那是个没人要的野种,哪来的家——问我,我是他高中同学,我知道的多。”
“高中?电影里他才上的高中,明明初中学校就把他开了好吧!”又有人反驳,“你们编也编好点,这么编拿不到钱的。”
这人看起来相当有经验:“你得问来采访的人,问他们想听什么,想让咱们编什么,先听人家说……”
声音清晰画面模糊,人影幢幢,算是“非正常手段拍摄”的一种。
节目组跑断了腿,特地去要来的许可证,这又是公共场所,不算违规……真要说违规,还不如查查这些人赌没赌钱。
商南淮没公开掺和这事,助理录下来的画面,直接交给节目组,叫导演跟制片人衡量。
“没什么可衡量的,我跟他们明说了,我来这儿就是要捧你,我这不是想把你签了吗……正好导演也要夸你。”
商南淮轻声缓语的:“节目组也要热度,一拍即合,他们就把这个当先导片放出去了。”
也不是正经先导片,用了个半素人的Vlog当预热——节目组的一个剧务,经常录点拍摄日常、揭秘点圈中内幕,粉丝积攒了不少,把这个视频放了出去。
“你看看这个啊。”商南淮给他念,语气还挺一本正经,“惊,跟组吃瓜,一般人绝不知道的内部惊天黑幕……”
商大影帝是真的不要脸,什么都能念出口,沈灼野自问不如,抬头看了他一眼。
商南淮还挺有兴致,把他一块儿往羽绒服里裹了裹,扯着他继续看:“没念完呢。”
这还是原标题,至于炒热度转发、各平台转载,自然怎么扎眼醒目怎么来。
这一晚上还在发酵期,热度就已经蹭蹭上涨,评论压不住地泄了洪。
说什么的都有——有信的有观望的,有说“这你们都不知道”并洋洋洒洒科普黑料价格的,有质疑节目组是不是预热炒作的。
当然也有在讨论这件事本身,听完了整段录音,开始琢磨出点不对劲的。
「太离谱了……什么叫“他们想听什么,咱们编什么”?」
“你看这个。”商南淮替他筛选,挑出一条「照这么说,沈灼野那事儿有真有假,还有不少是编的?」
「又来了,洗地的又来了,霸凌暴力总不是编的吧?」
商南淮脸色一沉,趁沈灼野没看见,立刻把这条刷掉,换一条「不是个屁,信了两年他在高中把人按马桶里喝水,还到处跟人科普呢,现在你告诉我他初中就不念了!」
「哈哈哈,反向学历洗白第一人。」
「居然才上到初中吗?还觉得他挺渊博的,知道的也多,他演的那个学霸剧特别好看。」
「这个真没得喷,听说剧里那些都是他后来学的,一天学十二个小时,我考研都没他拼。」
「别跑题,每次一聊人品,你们就聊业务,业务好了人品就能放过了??」
「对,别跑题,他初中辍学,就是因为霸凌、暴力还偷钱,人家觉得他是个祸害。」
「不是跑题……现在的问题是,瓜里本来就有真有假啊,你怎么保证你吃的瓜就是真的?」
「邵千山是他的经纪人,邵千山都摆不平的瓜,难道有假?」
「我的天!楼上现身说法,高中马桶喝水的瓜邵千山摆平了?我早就想问了——不是替祸害洗,但你们真不觉得,祸害在邵手底下,名声有点差过头了吗?」
商南淮要的就是这么一条。
工作室那边盯着的通稿立刻跟进,这条评论很快就被顶上去,下面洋洋洒洒吵了几千条……才发现当初泼在沈灼野身上的脏水,居然有一大半都没法自圆其说。
甚至不是什么需要特地费力气的事。
毕竟邵千山是沈灼野的经纪人,他不可能不清楚沈灼野的学历,不可能不清楚沈灼野家里的情况——就算真不清楚,沈灼野难道不会跟他说?
既然知道了,再看这些谣言,自然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随便发个辟谣声明,再给那几个疯狂抹黑、罔顾事实的媒体送份律师函大礼包,就能解决了。
可这些真真假假的传闻,就这么一直到处流传,甚至出现在不少沈灼野的个人剪辑下面,信誓旦旦地给新来的人“科普”。
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能到这个地步?
这个问题要在这收一收,过犹不及,先让人好好琢磨一阵,再放出新的料。
商南淮兴致勃勃地给沈灼野讲,说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沈灼野的神色。
商南淮愣了愣,停下话头,仔细看着被他裹在衣服里的人。
“沈灼野。”商南淮说,“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
有那么一瞬间,商南淮想这么问,因为那双眼睛是真的平静。
平静得甚至有点茫然,映着他的影子,像一块冰。
就好像沈灼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就好像……沈灼野已经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为被误解难受,又为什么要为沉冤就要得雪开心了。
这件事对沈灼野的吸引,甚至不如商南淮戴的耳钉。
是因为梦吗?
因为梦代表潜意识,他在潜意识里,认为沈灼野不会在乎这些了?
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
商南淮的心脏莫名沉了沉,他把手机放下,隔着衣服搂住沈灼野,往胸口拢了拢:“想什么呢?”
沈灼野碰了碰他那个耳钉:“打这个,疼不疼?”
商南淮想了一会儿:“疼。”
青春期时候叛逆,商南淮跟人家学犯浑耍酷,非要去打的,疼得他嗷嗷叫。
后来在“什么都能洗”的邵千山手里,这耳钉也被铺天盖地的通稿洗成了温润如玉、翩翩风度。
“怎么了,你也想打?”商南淮扯了下嘴角,“你跟我待遇可不一样……你要是打耳钉,那就是小混混痞里痞气,给粉丝造成不良误导了。”
沈灼野想了想,也是,就收回手,垂下眼睛。
商南淮盼着他还嘴,可沈灼野不跟他吵,商南淮憋了一会儿,自己也泄气:“算了算了……你不用管。”
商南淮说:“你不用在乎,你就管养好你那个破心脏,现在这是我的事了。”
“我在乎了。”商南淮就没见过自己这么冤大头的,“我管你。”
他不管沈灼野有什么意见,反正这是他的梦,他说了算,沈灼野爱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意见。
有本事沈灼野就回他消息。
商南淮不给这人反应的机会,扯开羽绒服,把还捂不热的人拉进怀里,紧紧搂着。
“不难受就不难受。”商南淮的胸口起伏,拢着这头愣愣坐着、手都不会还一下的小豹子,不由分说一通乱揉,“不难受最好,咱们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对吧?”
这话说完,他察觉到沈灼野在他怀里悸颤了下。
商南淮给他面子,假装没发现:“冷不冷,疼不疼?沈灼野,我在问你,你心里难不难受。”
“难受了,给我发个定位,我秒到。”商南淮说,“我带你旅游,我知道的地方多了,准保你没见过。”
商南淮说:“你要是不想旅游,我就带你回家,我跟你说,我弄了个挺不错的地方住……你要愿意,一辈子都不用搬走。”
商南淮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偶尔痛骂邵千山——他逐渐能想明白这件事,这就是姓邵的所说的“毁了沈灼野”。
沈灼野不是不在乎、不是不难受……是因为如果在乎、如果难受,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人为了自保,把一切情绪都封锁起来,敛进深处。
沈灼野像片逐渐熄灭的燎原火,只在最后手术前,和他写下那些混乱的字迹的时候,微弱地挣扎复燃,蹦出一两颗残余的火星。
“明天……还来我梦里。”商南淮跟他商量,“给你打个耳钉,过过瘾,行不行?”
他分不清这是十六七岁的沈灼野,还是后来的沈灼野……或许两个都是。
或许沈灼野从来都只有一个,这么多年,这个人其实从来都没变过。
沈灼野被他抱着,苍白得近乎透明,睁着眼睛看他,瞳孔漆黑,大而茫然。
商南淮握着他的手,帮他摸了摸自己的耳钉:“给你也来一个?”
“特简单。”商南淮使劲浑身解数诱拐,“跟我回家就行了。”
他看见小豹子的呼吸顿了顿,伤痕累累的手指慢慢屈起,摸了摸那个耳钉……他不信沈灼野不心动。
但沈灼野还真就不心动,只是微微弯了下眼睛。
他摇头:“我在这等你。”
商南淮被他愁死了:“你这儿不冷?”
梦里它也冷啊!
这破活动板房哪哪都漏风!
但沈灼野这次很坚决了,他在炉灰里掏了掏,扒拉出来两个烤红薯,自己掰了半个,把剩下一个半装在袋子里,给商南淮。
“我在这等你。”沈灼野说,“冷了,你吃这个。”
他不会再上任何人的当,他已经死了,用不着跟任何人回家了。
沈灼野想起自己要闹鬼,要在梦里恐吓商南淮。
他站起来,认真恐吓商南淮:“再上当,我就是猫。”
醒过来以后, 商南淮还是没忍住点了支烟。
没抽,在外面溜达着把烟气散了,商南淮对着明明灭灭的火光, 琢磨这究竟是个什么梦。
他怎么把沈灼野梦成这样?
再说醒得也未免太仓促了……他都不记得, 最后有没有抓着这死犟的小豹子好好揉巴一通, 再按着脑袋长一遍记性。
狂到没边了, 敢不跟他回家。
还敢跟他放狠话。
沈灼野这狠话放得也离谱, 传出去都要开除小混混籍。
商南淮抓了下头发,自顾自想了一会儿,没忍住摇摇头, 还是乐了一声。
想什么呢,做白日梦。
把沈灼野当混混的人多了——难道能因为他做了个梦, 梦里沈灼野说了句叫他心软到抓心挠肝的话……沈灼野就不是混混了?
这事还得靠他一步步做,沈灼野听不懂没关系,这事不需要沈灼野明白, 现在不需要, 以后也不用。
商南淮挺擅长这个, 也喜欢这个,他其实喜欢跟人较劲, 喜欢争个长短高低。
以后沈灼野来了他工作室,什么公关都交给他, 沈灼野……让他揉两下过过瘾就行了。
还“再上当是猫”。
商南淮明天就买十个豪华猫窝, 寄回别墅去。
沈灼野竟敢不跟他回家, 竟敢不相信他的诚意……竟敢给他吃烤红薯。
商南淮越想越来气, 吹毛求疵地挑沈灼野的刺——给他一个半是什么意思, 他看起来真就这么能吃?!
等下回再梦见沈灼野,他非得点八个菜带过去, 震慑一下没吃过好东西的、十六七岁的沈灼野。
商南淮翻了翻手机,又想起修车厂前老板说的,沈灼野小小年纪就胃不好,犯病的时候疼得脸色煞白,蹲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这也是难免的,从小饥一顿饱一顿,有什么吃的就狼吞虎咽,没吃的就几天靠喝凉水撑肚子,铁胃也折腾坏了。
等他把沈灼野捡回家,这人身上恐怕没剩几个好地方。
没事,商南淮心想,反正他要钱有钱要耐心有耐心,大不了带着沈灼野慢慢养。
商南淮下单了一堆养胃的冲饮,买了十个猫窝,在下单猫爬架和猫抓板的时候被冷风一吹,突然惊醒,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
商南淮又忍不住打开跟沈灼野的聊天界面,噼里啪啦打字,打到一半,又全删掉。
商南淮对着发光的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儿,把它按灭。
沈灼野……到底冷不冷,疼不疼,难受不难受?
这死犟的家伙跟他绕了半天,还不是一句有用的实话都没说。
好像真以为,没说他就不知道一样。
商南淮又把手机掏出来,翻出那个聊天界面,恶狠狠:你等着。
商南淮:早晚让你喵喵叫。
商南淮用力抓了下头发,把烟碾灭,找了个垃圾桶扔进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托这一宿的梦所赐,第二天来节目现场的商影帝,显然有些睡眠不足。
幸而他不是唯一睡眠不足的那个——盯了一宿热搜发酵的势态,节目组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么干就坑了邵千山。
到底不是专业负责搞事、搅和风雨的,节目组对这里面的弯弯绕敏感度不高,没想到这跟邵千山的联系。
负责联络嘉宾的副导演很是紧张:“怎么办?邵老师那边恐怕……”
导演和制片人有担当得多,两相碰头一合计,横了横心:“不用管,该怎么办怎么办。”
节目是以商南淮为主导,邵千山这个嘉宾有则更好、没了也不影响,不能颠倒主次。
做了这么多准备,这节目就是奔着引火点雷来的,没有不招惹人的中庸办法——要的就是夺人眼球,怎么劲爆怎么来。
况且……还有个想法不适合说,导演这么想,制片人这么想,节目组里的不少人其实也都这么想。
连这种程度的公关,邵千山都从没替沈灼野做过,就放任这些假到没边的黑料满天飞。一直到沈灼野退圈了,还仍旧传得沸沸扬扬。
这要是个没名气的艺人,不值当特地出手摆平,那也就算了。
可沈灼野是什么级别,即使已经退圈两年,只要他愿意回来,还是一样的顶级资源随便挑。
这么一棵摇钱树,放在别人那都得星星月亮一样捧着,层层照应处处维护,生怕出半点问题。
——邵千山是和钱有仇吗?
还是……和沈灼野有仇?
商南淮在休息间被邵千山堵住。
大概是刚被公司高层劈头盖脸痛骂过,邵大经纪人神色阴沉,甚至隐隐有些狼狈,切齿盯着他。
商南淮没忍住笑:“这是怎么了?我可什么都没干。”
他没在明面上插半点手,邵千山拿不住他的把柄——商南淮比谁都有话说,沈灼野跟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对家。
长眼睛的都知道,沈灼野只要回来,商南淮目前的舒服日子就得少一大半。
他是没事干吃饱了撑的,自掏腰包替沈灼野洗白?
邵千山也正是想不通这一点,盯在商南淮身上的视线甚至有几分阴冷:“不是你?”
“想多了,真不是我。”商南淮慢悠悠说,“没准是你别的什么仇家。”
邵千山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没有别的仇家。”
这话不错,做经纪人的在这个圈子里,不能结仇——至少不能结不死不休的仇,否则这个经纪人的价值就会降到最低。
没人会用一个有仇家的经纪人,邵千山把自己的形象经营得相当好,春风化雨和气生财,连欠的人情都一向有借有还。
商南淮随口说:“你弟弟的仇家呢?”
这话刚一出口,邵千山就扯着他的领子,将他用力搡在墙上,视线狠厉得有几分慑人。
“你告诉谁了?”邵千山盯着他,“这事你跟谁说了?”
“没跟谁说。”
商南淮被他搡着,依旧漫不经心:“节目组也不知道……不用这么紧张。”
就连节目组也不知道,陈流居然会是邵千山的弟弟,所以这么多人才在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么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得在最合适的时候放出来。
邵千山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慢慢松开手,神色仍阴晴不定:“你去什么地方住了?”
“这地方没什么好住处了,没必要为了和我较劲,找这个罪受。”
邵千山沉默了片刻,又补充:“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来骚扰你,你可以搬回你的房间。”
商南淮这次是忍不住笑出声。
邵千山的脸色难看得像是被针扎了:“你笑什么?!”
“诶……不好意思。”商南淮笑得肚子疼,“没冲你,别多想。”
商南淮耐心给他解释:“我没和你较劲,跟别人较劲呢……和你没关系。”
他在跟那个死犟的小豹子较劲,邵千山算是个拦路的绊脚石,老老实实在边上无能狂怒就行了。
况且,哪怕是对着这块绊脚石,商南淮也还有一说一地强调:“我在人家那借住,有人收留我,住得特别好。”
特别好,沈灼野把那个屋子收拾干净整齐,抹的墙灰这么多年过去都没开裂。
不算那个梦,商南淮昨晚睡得挺不错。
来了才听说招待所这边,窗户漏风、寒气往里渗,半夜爬起来开空调找取暖器,节目组一夜间就冻感冒了好几个。
邵千山昨晚更惨,挨着冻、受着骂,还找不着背后捣乱的商南淮——今早再叫震怒的公司打电话过来,疾言厉色训斥一顿,金牌经纪人的名头摇摇欲坠。
商南淮就知道他不敢惹自己,毕竟“利益共同体”,他是邵千山最后一根稻草了:“行了,忙你的去吧。”
商南淮昨天半夜睡醒,越刷手机越来气,怼了好几个还试图趁乱搅浑水的所谓“圈内大V”。
这些都是各个传媒公司、媒体头条养的号,最擅长转移话题模糊重点,比如昨晚,就有人开始质疑沈灼野的业务水平。
一样话百样说,审美毕竟没有固定标准,铺天盖地的通稿捧一个人、踩一个人,是真的有相当一部分人会被跟着裹挟。
可惜这种质疑还没起来,就被实名冲浪的商影帝怼得结结实实:尊重我一下好吧?
商南淮大半夜杀过去,拿自己的账号留言。
「踩我对家别的也就算了,踩我对家业务,什么意思?」
他最近致力于扭转谦谦君子人设,随心所欲了一段时间,网友接受得挺良好,下面的评论马上笑成一片——谁都知道,商南淮之前被沈灼野压得够呛。